第65章 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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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危吟眉雖讓危月除去謝灼, 也不能確保危月就能下得去狠手,危吟眉沒有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暗中還聯係了一人, 她的父親曾經有恩於這一軍官,救過對方一命。這麽些年來,對方一直想要還恩。
當危吟眉知曉此次南下, 他也會前去時,特地傳他入宮。那是一位中年武將, 這麽些年也坐到了高位,對於危吟眉的要求,隻遲疑了片刻便答應。
危吟眉沒有強求他, 讓他在務必在能自保的情況下, 再想辦法動手。
至於一朝失敗, 會有何下場?
危吟眉也想過。謝灼回來定不會放過她的,到時候折磨她, 讓她覺得尋死都是一種解脫。
那條鎖鏈大概是不會輕易地從她手腕上解下來了。
她不是在極度冷靜的心理下做出這一決定的,心裏各種情緒交織。
隻要每每走進他和她的側殿,那日鐵鎖扣住她手腕發出的刺耳聲, 便一陣一陣回蕩在心房中, 讓她心驚肉跳。
正是因為記得自己如何崩潰,聲淚俱下,祈求他放過自己的樣子, 危吟眉才會逼著自己對他動手。
錯的不是她。要怪便怪謝灼自己。
從謝灼離開的那一日, 危吟眉心頭便繃上了一根緊緊的弦。
她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入夜時,危吟眉輾轉反側, 一閉上眼睛, 都是謝灼渾身鮮血, 倒在血泊中的模樣,睡不安穩時常發冷汗驚醒。
起初是心裏不安恐懼,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慢慢適應。
離謝灼凱旋的日子,少說還有四個月,危吟眉勸自己暫時別亂想,先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去。
她每日待在椒房殿,為自己腹中的孩子裁剪新衣。
至於少帝的棺柩已經搬出了未央宮,在停靈二十七日後,太常寺為其辦了殯禮,其屍骨著金縷衣,被用紫檀木密封,擺放於殯宮之中。
由於帝陵尚未竣工,隻能等待帝陵的收尾,太常寺再將帝王的棺柩,從殯宮移至洛陽郊外的帝陵。
帝王殯葬之禮,少則需要兩月,多則大半年。期間百官素服,諸侯哭踴,帝王柩前仍需妃嬪守靈。
少帝停靈後不久,裴家從宗室中帶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寄養在未央宮中。很快便有風聲傳出皇後將要將此子過繼到膝下
朝中不乏反對者,說此事待攝政王歸京後再議。
前朝腥風血雨,兩黨相爭,即便在後宮也總能聽到消息。最初承喜還時常出去打聽,將哪方有了動作告訴她,說到後來也都閉口不言了,怕血光衝撞了她腹中的孩子。
危吟眉月份漸漸大了起來,謝灼六月離開的時候她尚未顯懷,到了七月底,小腹漸漸隆起,快要瞞不下去。
雲娥替她用束縛隱藏肚子,目露擔憂:“娘娘總這樣纏下去也不是辦法。”
危吟眉道:“不同擔心,這個方法我問過太醫,束得不太緊就不會傷著孩子。近來也到了夏日了,穿得寬鬆,不太容易被人看出來。”
危吟眉不是日日束腹,隻有偶爾出去露麵才束上。
在椒房殿時,她將謝灼留下的宮人遣到後院,身邊隻留幾個信得過的宮人伺候,隔幾日便去太後宮裏住上一段時日,倒也可不用掩蓋小腹。
雲娥歎道:“好在娘娘身子纖瘦,哪怕懷了孕,一時也看不出什麽異樣。”
危吟眉笑道:“是。”
太醫給她開了不少固胎的藥,還勸她無事便多走動走動,既能強身健體,也方便日後的生產。
一次在建章宮,她遇上了裴素臣,與他說了此事。
危吟眉道:“表哥能否幫我請一個教射箭的女教官?”
裴素臣聽她的要求,道了一聲“好。”
謝灼不在的時候,她總得學些什麽打發漫長的時光。
拉弓用的是上半身的力量,方便舒展身姿,對她養胎也有裨益,這個孩子目前胎相極穩,隻要她平時不做太過激烈的事便可。
危吟眉在建章宮的院子裏,日日與教官學射箭,。
階前的花朵隨著盛夏的盛開,一日複一日,到了八月底,秋意漸起,危吟眉換上了秋衣。
那日,裴太後將她拉到麵前來,手撫上她隆起的小腹:“哀家實在舍不得你腹中的孫子再受這樣的苦,但眼下局勢不妙,隻能辛苦你再瞞上幾日。”
裴太後滿鬢花白,近來被朝堂上的事壓彎了眼角,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危吟眉沒有刻意打聽過,或多或少知曉,攝政王留下的人在四處針對裴家的黨羽,要將裴家連根拔起,近來朝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已經牽扯出了好幾樁大案。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裴家稍有不慎,便是傾覆之禍。
裴太後歎道:“哀家知曉你的無奈。攝政王南下已快三個月,裴家的人會很快動手,隻要他身死南方,這個孩子便能見光了。”
危吟眉點點頭,手覆上裴太後的手安撫道:“好。”
然而危吟眉知曉,即便自己日日住在建章宮,早晚會走漏風聲。
到了九月下旬,她已經徹底顯懷,五六個多月的身孕,怎麽也瞞不下去。
大祁王朝的軍隊駐紮在琅琊一帶,南下已經三月,入了夜,曠野上星漢燦爛,士兵們也陸陸續續歇下,帳中的笛塤聲悠遠悠長。
而主帳卻仍亮著燭光,一眾屬下正在與攝政王議事。
眾將領圍在書案邊,複盤議論著局勢,聲音嘈雜。
謝灼背靠著圈椅,手撐腦袋,安靜望向地圖上以朱砂圈起的一塊地方。
常年在邊關作戰,早就形成了習慣,謝灼幾乎隻看了那地圖上地形一眼,腦海中便演練出了許多局勢。
“殿下,此地要塞占據要地,隻要拿下,進可攻,退可守,那時敵軍也難成氣候,平亂勝利就在眼前。”
謝灼道:“我知。”
短短的兩個字,極其的平靜,一出,帳內也安靜了下去。
誰能想到,短短三個月前,著南方大片的疆土還被亂軍占領,隨著攝政王帶兵南下,親自帶兵,戰線推進,大片失地已被收複進了囊中。
謝灼道:“此戰拿下,贏了犒賞三軍。”
眾將抱拳稱是,沒一會,眾人見天色不早了,紛紛告退。
危月立在一旁,等眾人退去道:“七叔,我還有些話要與您說。”
謝灼整理桌上的信件,頭抬都沒抬一下。
危月靠近一步,謝灼道:“是關於你姐姐的?”
危月沒有回答,隻道:“此戰艱險,若贏下,賞賜我。”
近旁燈火照耀,謝灼俊逸的輪廓被照得朦朦朧朧,喝了口茶才問:“想要什麽?”
危月道:“讓我姐姐離開。”
謝灼麵無表情翻看地圖,對他的話並未表現出任何的波動:“我手下將領頗多,從來不是缺誰不可。將你的心思收起來,我可以當作沒看到,繼續將你養在身邊。”
危月微微一笑:“七叔就不怕養虎為患?”
謝灼有何懼怕的?他比危月年長那麽多,危月那點再簡單不過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養虎在身邊為患便為患,他懶得去管。也不是沒有那個能力除去他。
危月該慶幸的是,自己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謝灼合上軍報,抬頭看向麵前人淡淡道:“你想要賞賜,可以。待你回京後,我便替你張羅婚事,告訴七叔,你喜歡哪家的姑娘?”
危月道:“不用,”
謝灼背往後靠了靠:“你若是喜歡你阿姐這樣的,我也可以在京洛幫你找。”
男人不都是惦記得不到的嗎。
喜歡危吟眉的男人多得是,遠遠不止危月一個,謝灼沒心眼小到對誰都斤斤計較,何況以危吟眉的性子,對危月也絕對不會動心。是以他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危月麵色微微一變。
謝灼道:“沒事就先退下吧。”
危月一連問了他幾回能不能放姐姐走,謝灼都沒給他答複。
危月退出了軍帳,出來後輕輕冷笑。謝灼雖然將他提拔到了車騎將軍一位上,但於謝灼而言,自己更像是一枚棋子,謝灼現在還留著自己,也是因為自己對他還有一絲利用價值。
曠野的風吹過他英俊的麵容,他久久立在帳前,身影如沉默的樹。
危月邁開步子,一串腳步聲近了,見有信使下馬,匆匆忙忙要進帳子。
“何事這樣焦急?”危月隨口問了一句。
“洛陽送來了急報,事關皇後娘娘。”
危月皺眉:“皇後?”
一陣風掠起,危月沒來得及問,那信使已經挑了簾子走入軍帳。
危月進來後,發現謝灼在燈下看著信,握著茶盞的手慢慢收緊,神色顯得極其冰寒。
危月大步走到他身邊,借著融融燈火,一目十行掃下去,信件上“有孕”二字躍入眼簾時,危月睜大眼睛。
危月手心冒冷汗,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瞧,千真萬確錯不了。
“皇後腹有少帝遺腹之子,有孕數月,不日便要昭告天下。”
謝灼的指尖摩挲信紙,“有孕了。”
危月渾身僵硬,心跳如鼓,心中升起不妙之感——這個孩子真的是少帝的遺腹子,還是旁人的?
若是少帝的,謝灼回去後絕對要流掉,可若是謝灼的,她在他離開時,應當沒有告訴過他,那個態度……
難怪謝灼看了這封信,臉上沒見多少笑意。
良久,謝灼唇角浮起弧度:“有孕了?我還是挺想看看這個孩子的,但她似乎並不想要我知曉。”
他的聲音異常冷靜,靜到有幾分詭異,仿佛山雨欲來風暴之前的壓抑平靜。
帳篷內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