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師徒的共有情劫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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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太多了,也太脹了。
    林織有些疲倦地半閉著眼眸,眼前光影晃動,什麽都看不清。
    在眨眼之間,能感覺到身上的黏膩。
    這種疲憊並不完全來源於身體,更多來源於精神。
    內府裏運轉的反噬咒術的功法源源不斷地吞噬著靈氣滋養自身,遊走於經絡的每一處,靈氣衝刷修補,讓人隻能感受到經久不息的足以將人麻痹的歡愉,於是精神的惰怠感便被無限拉長。
    起伏間,潮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在領域上留下它們造訪過的痕跡。
    林織可以輕易分辨元止和庭硯,雖然一分為二的愛人們也並沒有這種讓他猜猜屬於誰的遊戲惡趣味。
    興許是因為病弱,庭硯的體溫很低,讓人一見他觸碰他,都能想到無間山終年不化的雪,和雪山上方懸掛的溫涼的月。
    大概也是因為生病,又或者說是某種長者的從容,庭硯不像是元止那樣沒有章法的急躁,而是規律性的,甚至帶著些殘忍的恒長。
    雖然處於同一片大陸,也同樣是以日月年為時間計量單位,但修真域的時間流逝似乎比凡人域要更快些,以至於讓人在恍惚後,才發覺已經過了幾日。
    修真者早已辟穀,自然也沒有了五穀輪回的煩惱,玉床上殘留著痕跡,這些痕跡又在淨塵訣中消失無蹤。
    好在悟道於修士來說是常事,加上林織的魂燈在燈殿裏好好的燃著,讓任鶴波不至於憂心小徒弟的去向。
    在持續不休的交替之中,林織陷入了徹底的沉睡。
    庭硯仔細地檢查了他的身體,見他的境界沒有跌落反而因為吞噬不少而大有長進後,輕輕鬆了口氣。
    隻是奪他人修為終究不是什麽正道的好辦法,在之後可能會被林織造成阻礙,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屬實沒有辦法。
    他看著躺在他懷中熟睡的青年,手指梳理著他的長發。
    林織醒來時,外邊的天灰蒙蒙。
    無間山在不下雪的時候,天空也是鉛灰色,似乎從不會出現日照金山那般的盛況。
    元止正躺在他身邊熟睡,環著他的腰,一副將他遮蔽在懷中的姿態。
    靈氣在體內順暢的運轉,什麽後遺症的疲乏蕩然無存,林織的唇角微彎,心情頗為舒暢。
    0悄咪咪地冒頭道:【宿主,你還記得那些事嗎】
    要是不記得,0就得提醒一番了。
    雖然有著動畫片的遮蔽,但是0可以看坐標啊,這個在它的權限範圍內。
    0看了好幾天的動畫片,幾乎是哼著歌看著個坐標點貼貼。
    在這個時候它終於感受到了接力賽的好處,動畫片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林織應聲,沒打算多和要被關小黑屋看動畫片的係統多談成年人的風花雪月。
    事情的變故在他的意料之外,讓他的設想提前了,但也不錯。
    各種意義上的不錯,在清醒時可能有些吃力,但在咒術的作用下,似乎也沒有覺得負擔。
    咒術導致身體的變化沒有讓林織太放在心上,他看重結果,所以並不為自己險些淪為爐鼎而心生不虞,隻是這結果好像與最初殊途同歸。
    如果他沒有散功,要走的似乎也是這條吸取他人功力的路子。
    可見邪修法門的霸道之處,一旦和他們沾上邊,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林織想到了魔氣入體的大師姐,心裏下意識思量。
    “師兄!你醒了!”
    一旁傳來的聲音喚回了林織的心神,他看向一旁的元止,眉眼彎彎。
    “師弟,又麻煩你了,”林織攏了攏衣袍,身上的斑斑痕跡也隨之遮掩,動作自然中透露些許柔和風情,他微微轉頭打量四周,又低頭略有遲疑道,“隻是師叔的這張玉床,為何會在這裏”
    元止聞言一愣,踟躕著要不要將真相告知師兄,但又覺得師兄若是知道了,恐怕心裏會受不住。
    還是他的修為太低太過無能,否則怎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即使他和庭硯是一個人,但是師兄並不知情,又怎麽能接受這種事。
    元止不想欺騙林織,但又不知道如實相告會怎麽樣,隻能避重就輕有些含糊地說:“師兄,你身上的咒術實在無比詭邪,昨日突然發作不說,竟然還會將你的靈氣輸送給我。”
    千錯萬錯,都是合歡宗的錯。
    要是師兄沒有中咒術,好好的人怎麽會承受這種苦楚。
    林織看著少年略顯拙劣的話術,十分配合地被他牽動思緒,立刻檢視自身後,略帶疑慮地說:“我的修為並沒有減少,甚至還增長了許多。”
    林織眼裏的錯愕無比真實,微蹙的眉頭似乎因這事而陷入煩惱。
    “我師父尋到了可以為之對抗的咒術,足以將你的情況逆轉,但根治似乎是不能了。”
    元止絞盡腦汁有些磕磕絆絆地說,因為沒有完全說實話,麵上也覆著沉重的陰霾。
    林織輕輕吐出濁氣:“那我應當去謝過師叔,勞煩他為我費心思了。”
    “師弟,我先去拜別師叔,而後便回雲霧山了,不知離山幾日,師父看不見我,未免要擔心了。”
    元止點頭,護送著林織離開,心裏又想庭硯會不會將此事道破,師兄是否會埋怨他知情不報
    不論如何他都受著,隻盼望師兄不要太難受才好。
    合歡宗,元止低頭默念,握緊了一旁的劍。
    庭硯的洞府裏擺設依舊華美舒適,淡淡的冷香頗有清心靜神的功效。
    林織走進去一眼便瞧見了內裏乳白色的玉髓床,與玉青色的暖調不同,它透著股幽冷卻不冰寒的氣息,他這才發覺那股冷香的來源並不是香爐,而是這張取代暖玉床位置的新床。
    富貴錦繡,不外如是,和元止那塞下了玉床也依舊簡陋的洞府簡直是天壤之別,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居然是一個人。
    “師叔。”
    林織低頭行了謝禮,很是恭敬。
    庭硯卻是有兩分愕然,那雙淺如琉璃的眼眸也帶上了些許複雜神色,有些拿不準林織的想法。
    他設想過,按照林織的心性,他或許會見勢行事,既然改變不了就將他當成步入大道的基石,又或者他會心生芥蒂,不再和他往來,但無論哪種情況,他都應該不是這種神色才對。
    “我沒想過它會危害至此。”
    林織的手輕輕按著腹部,並沒有多做表演。
    他甚至是平靜的,以至於柔和的眉眼都帶上些許淡薄的冷,倒是和庭硯有幾分重疊。
    林織知道庭硯既然已經找到了這種對抗散功咒的辦法,那麽也一定知道這咒術從何而來,元止一直以為是在低靈域的時候發生的變故,庭硯卻一定知道是在那更早之前。
    不要做沒必要的表演,有時候演的越多紕漏反而越多,那就不免讓人覺得手段拙劣,以至於膩味。
    當然,不是被釣的人這樣想,而是林織自己膩味。
    挑破了人行對林織來說沒什麽好處,他們之間還沒有快進到這種大圓滿的時候,這會讓他陷入被動。
    到時候他不可避免的要進行一個選擇,元止會問師兄你到底喜歡我還是他,庭硯或許不會問,但他的針對一定不會少,到時候兩個人較勁,他夾在其中不得解脫,便是落了下乘。
    林織永遠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選擇的地步,結網者必須位於命運網繩之上,必要時可以將自己編入其中,但不能迷失被挾裹著前行。
    放線釣魚時被咬著魚餌的大魚拉到了水下淹死,可不是漁人,而是水鬼了。
    “也是我的錯,我之前將它想的太過輕易,以至於你白白受苦,它無法根除,逆轉咒術乃是下下之策,卻也沒有辦法。我會繼續搜尋,也許某個上古典籍中會有記載,你大可怨我,我會盡力補償。”
    庭硯並不恥於承認自己的罪過,心裏很是自責。
    即使他知道除了修煉到元嬰後奪舍重生換副軀殼才能徹底擺脫這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東西,但他仍然讓林織白白忍受兩次劇痛,甚至可能將情況更加惡化。
    哪怕是好心辦錯事,那也是壞事了。
    “師叔何必將罪責擔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你導致的結果,”林織忍不住笑,和緩了有些緊繃的氣氛,他繼續道,“事情我已經聽元師弟說了,多虧您費心了,雖然知道他身為您的弟子不會缺少上品補元丹,但我還是會盡我所能將煉製的藥草給他補償一二。”
    “隻是以我的修為看不出元師弟身體是否有什麽差錯,若是有什麽情況,還請您一定告知我,他一定會瞞著我的。”
    林織這含著感激又帶著些無奈的親近之語,徹底將庭硯定在原地。
    他直直地看著林織,似乎要從他這張美麗皮囊下看出些蛛絲馬跡,喉嚨間泛起的血腥味讓他忍不住輕咳,咳聲一時似乎止不住,他拿開掩唇的帕子時,上麵似乎還帶著些血跡。
    庭硯不自覺摸了摸手腕,有些出神。
    林織手腕中央的那顆黑色小痣上,他的後頸脊背以至於其他地方,都有著他留下的痕跡,而帶著這些痕跡的青年,卻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將他的存在抹消了。
    明明他的手上還有著他低泣著酸麻而留下的齒印,他卻這麽輕描淡寫地將他遺忘。
    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時常如此。
    好像在遇到這所謂的命中注定相關的事,他總是在把事情弄糟。
    庭硯在沒有成為劍尊之前的人生,如同他的內府一樣支離破碎。
    興許是體弱多病又或者是溫和給人的印象,讓人覺得他很好說話,卻忘了他的病因從何而來。
    他孤注一擲的狠絕,向來不吝嗇以自身作為代價,他寧可自爆也絕對不會讓仇人將他製成傀儡,為仇人行事。
    所以在他又一次遇到人生的難關,需要去勘破情愛時,他也毫不猶豫地割舍了一部分的自己,卻沒想到這次不同於過去,站在他麵前的並非是仇人,而是愛人。
    庭硯先前心不在焉地想,或許真的該把那部分收回來了,這樣不就沒有節外生枝一樣的麻煩了。
    可如今看著林織的眼,聽著林織說的話,他忽地明白了元止所言的,情愛並不是想割舍就割舍,想收回就收回的話。
    他殺了元止,哪怕他隻是殺了自己,林織都可能會恨他厭惡他,並不會如同他所想的那樣,自然地與他在一起。
    “師叔,你怎麽了先回床上躺著吧,讓我看看。”
    林織看著聽見他話之後又是咳血又是按著額角眉眼痛楚的庭硯,伸手把人扶向了床榻。
    唔,真有這麽脆弱嗎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庭硯這幅病弱的樣子真讓人覺得他可能會隨時死去。
    林織心裏有些好笑的無奈,明明都這樣了怎麽還折騰自己。
    林織暫時還沒辦法做到像他師父那樣理清庭硯的身體狀況,用藥修最樸實的辦法替庭硯查看身體,並且用靈氣對他的內府進行修補。
    即使進度堪憂,但好歹能修補一點是一點,反正他現在靈氣充盈,吸的還是庭硯的,何嚐不是一種取用之道。
    庭硯看著林織的發頂,垂下眼眸。
    等到庭硯的呼吸趨於平緩,痛楚漸消後,林織輕聲道別,離開了無間山。
    回到雲霧山,就看見了正在處理藥峰事物的師兄。
    彥朋關切道:“師弟,你這幾日都去哪兒了,沒有瞧見你。”
    林織答:“在無間山和元師弟論道,已經有些感悟了。”
    彥朋還在想一個藥修和劍修論什麽道,正處於這倆道還能一塊論的疑惑中,聽見林織後一句話,立刻轉身不打擾。
    這種感悟可是很重要的,也是修行中至關重要的部分,有時候能不能跨越境界,就靠那一點感悟了。
    “那我不多打擾了。”
    彥朋走了幾步想起來師父也找師弟有事,但好像不是要事,他決定還是自己去通報一聲,要是緊要再來叫師弟就好。
    林織回了木屋,用淨塵訣打掃了一番後,照例沐浴。
    給所有的植株澆灌了靈力,林織開始打坐修煉。
    他修煉的速度已是極快,但這幾天從元止和庭硯那裏得來的靈力簡直勝過他一個月打坐的成果,這種邪異的力量真容易讓人嚐到甜頭。
    不過他的目標並不是問道,對於強大也沒有執念,起碼和最開始相比,他已經能較為放鬆地依靠另一半了。
    林織沉下心,將那些靈氣再煉化,反複夯實基底,以免將來出錯漏。
    林織之前做過妖做過鬼,卻沒有修過道,但修習這麽久,自然也有感悟,他活了這麽久,曆經數個世界,早就通透有別於他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後,也十分得趣。
    小半月就這麽過去,天邊的劫雲開始凝聚時,雲霧山上的弟子們還沒有發現異常。
    還是那些看起來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靈植們,敏銳地察覺到了風雲變幻,在些許異常裏,第一個弟子驚呼出聲,接著整座藥峰的人都知道了。
    彥朋格外欣喜,在藥田裏來回踱步了一下,才飛奔去找師父。
    任鶴波也有些吃驚,他記得半月前好像徒弟才不到築基中期,怎麽一會兒都直接跨越大圓滿之境,要直接結丹了
    這般妖孽實在讓人咋舌,在劫雲凝聚期間,任鶴波沒著急為林織護法,而是先施術保護好雲霧山的靈植們,以免它們被殃及池魚,要是哪個弟子的心血在雷劫中蕩然無存可就糟糕了。
    做好這些後,他才在林織的木屋旁布下陣法。
    “不愧是林師兄,他應該是古往今來藥修裏結丹最快的一位了吧”
    “林師兄的心性契合靈根,又天賦絕佳,這也是應當的。”
    “這要是讓其他宗門的藥修知道了,羨慕死他們。”
    “下次要是能和林師弟一起進秘境,安全就更有保障了,最近外邊好像不太平,尤其是邪修那邊,好像合歡宗死了不少人,其中還有個是元嬰期的城主。”
    “這些邪門歪道該死,不知害了多少人,就是不知道是他們狗咬狗還是有前輩出手了。”
    “管他們幹什麽,我也好想和林師兄一起修行,可惜實力不夠。”
    話題轉了個彎,最後又說回了林織身上。
    劫雲已經逐漸成型,想要感悟的離得比較近,修為低微些的離得較遠。
    同劍峰弟子對元止的推崇那樣,藥修弟子對於林織也很是崇敬,畢竟誰不喜歡溫和的大美人,他們時常覺得林織太幽居空穀,所以名聲才沒那麽響亮。
    元止發現劫雲的第一瞬間就毫不猶豫地往雲霧山奔去,庭硯沒有親自現身,但分了一抹神識。
    木屋內,紮根在土壤之下的千心花已經恢複了白色,但因為吞過魔氣,它的花蕊中央不再是淡紅,而成了朱紅色。
    粗壯的枝幹沒有如同其他同類那樣在地麵上鋪散開,而是扭在一起,牢牢地籠罩著林織。
    雷劫劈下,讓枝幹有些發黑,但上邊開的鮮豔的花沒有凋零,反而開的越發生機勃勃,白色的邊緣透著些紅。
    千心花自發護主,林織並沒有攔著,想要看看它在雷劫之中會不會有什麽蛻變。
    一道又一道雷落下,仿佛從天靈蓋直紮進人的腳底,要將人劈的四分五裂。
    林織將快要被劈焦的千心花收起,運起靈力屏障抵禦,當靈力也耗盡後,便隻能用肉身靠意誌力抵擋。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會和0笑談一句,如果做不成普通人,還是做妖鬼更舒服。
    雷劫結束後,林織的木屋已經被劈的殘破不堪。
    任鶴波看見劫雲散去漫天光明的樣子鬆了口氣,將小弟子的洞府修補了一二,準備進去看看情況時,發現有人的速度比他還快,一道黑影從他麵前衝了過去。
    這是誰家的小子,在他藥峰長老親傳弟子麵前速度比他還快,如此不尊親敬長
    等任鶴波看清之後,就一點也不意外了。
    哦,庭硯那小子的徒弟,那就正常了。
    畢竟庭硯當初就是天一吐血五天一昏迷的時候都不謹遵醫囑的人,別人都說這小子再親和不過,但他覺得他的反骨何止十斤,心裏的樣子大概就和他現在收的徒弟一模一樣,難怪是師徒。
    木屋裏,林織伏在地上,身上的布料呈現被灼燒後的殘破,往日白皙的肌膚也是一片焦黑,殘餘的深紫色雷光在碎裂的肌膚脈絡處遊走。
    元止不敢貿然動他,這時候就要等軀體自行修複,這樣焠體才算完成。
    他輕聲說:“師兄放心,我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