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白玉非菩提(4)
字數:19162 加入書籤
“將人先扶去休息。”瀲月看著那坐在地上幾乎脫力的人道。
“是。”侍從紛紛過去攙扶。
誦借力起來, 腳步卻踉蹌了幾下,淚眼朦朧中看向國師道:“多謝國師。”
他被攙扶下去,一應侍從並不在近前,瀲月垂眸, 看著從袖中探頭的小蛇, 手指摩挲了一下,一截指尖已探入了他的口中。
這小蛇捕獵明顯是一把好手, 但是每每他的手指伸入時都不會下口。
“主人。”乾站在他的旁邊低頭問道, “通風報信的人怎麽處理?”
“盯住即可。”瀲月看著庭院道,“不要打草驚蛇, 必要時可以利用他反送消息。”
王子厥既要奪權, 自然處處都會有眼線, 他之居處自然也有,隻是想找出來不容易, 這次機會剛剛好。
“是。”乾低頭道。
“好好招待誦,日後還有的是好戲看。”瀲月愉悅的笑了出來。
“主人,其實您不用計,此事便是籌碼,一旦暴露, 王子厥便會受人詬病。”乾說道。
“的確如此,可我就喜歡看有情人分離, 掙紮,痛苦,哭泣,痛不欲生。”瀲月笑吟吟回眸道,“不有趣嗎?”
曾經相濡以沫的人轉眼就會變得針鋒相對,原本含羞帶怯的人再不能觸碰, 所謂愛情,不過是兩個陌生人拚湊在了一起,輕易就能擊破,破鏡難圓。
乾低頭道:“是,主人您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瀲月收了笑意:“去做事吧。”
“是。”乾低頭告退。
瀲月則離開了庭院,將那把琴就留在了原處。
他逶迤上樓,待到了高台倚進榻中時,宗闕被他捏著頭從袖中拽了出來,對上了這人饒有興味的眼神,知道他又有新的折騰方法了。果然下一刻這人的手指直接探入了他的口中,到處尋覓著。
宗闕收攏著尖牙,麵前的人卻有些不耐的拉的更近了些,試圖掰開他的口:“張嘴。”
宗闕張開了嘴,那湊近的人摩挲著,在其中找到了尖牙,不等宗闕的口合上,他的手指已經碰了上去。
血腥的味道彌漫,麵前的人抽出了手指,看著其上鮮紅的血珠笑道:“找到了,挺疼。”
宗闕抬起了頭看著,瀲月輕輕撚著指尖的血跡,捏住了麵前小蛇的七寸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建立靈獸契約……”
他的話語未落,那本來被輕輕捏著七寸的小黑蛇幾乎是瞬息從榻上滑下,消失在了床底。
瀲月眉心輕跳,從榻上下來,蹲身探著床底道:“玄,出來。”
床下無甚動靜,瀲月將一直淌血的手指送進了口中笑道:“你若真不願結契,我自然也不勉強你。”
他的話音落,卻聽榻上有些許悉索之聲,抬眸時對上了那從軟枕之中探出的小小蛇頭。
小家夥的眼睛很亮,也沒有什麽戲弄的情緒,可竟然玩了他一手。
瀲月笑了一下,伸手過去:“真乖,我自是說到做……”
他的手伸的極快,卻擋不住那滑不溜秋的小蛇瞬間又縮了回去,瀲月起身掀開了軟枕,隻看到消失在床底的尾巴尖。
堂堂國師,想要天下靈獸皆能有,卻抓不住一條小蛇。
瀲月坐在榻上思索著對策,在聽到些許悉索聲時看了過去,隻見那小蛇從榻下探頭,似乎在好奇他為何會安靜下來,不追他了。
“罷了,你如此有靈性,血契束縛也是無趣。”瀲月朝他伸出了手道,“玄,過來。”
若不是心甘情願的留在他的身邊,即便以契約束縛,該離開的還是會離開。
對待有用但不願之人自然要用雷霆手段,對待這一條小蛇還用不上。
宗闕看著他臉上的笑意,鬆開了卷著的床柱,遊到他的手上時卻被捏開了口,麵前人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他的口中,臉上有著極惡劣的笑容:“騙你的。”
宗闕控製著喉腔的肌肉,不要去擠壓他的手指。
麵前的小蛇無甚反應,瀲月縮回了自己的手嘶了一聲:“竟然騙不到你,你這小蛇聰明的有些過頭了。”
他伸的自然是未被劃傷的手指,隻是連人都能騙到的騙術卻沒能騙到一條蛇。
“你說到底是你太聰明了,還是他們太笨了?”瀲月看著盤在手臂上的小蛇笑道,“你這麽聰明,一定很補吧。”
宗闕的頭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未將這些話放在眼裏。
初時不熟悉他的性情,如今知道了,他若真想動手,是不會有這麽多廢話的。
白皙的臂上纏繞著一條通體黝黑如玉的小蛇,瀲月看著這黑白交織,覺得很像一條飾品,但又比飾品鮮活好看。
“定是他們太笨了。”瀲月笑了一下,拉上了衣袖。
……
聖地之中多收留了一人,卻未發生什麽明顯的變化,瀲月下令不許將那日發生之事傳出,自然也包括誦的不潔之事,對外隻是宣稱同是巫,誦會在國師此處修行一段時間。
“他的情況如何?”瀲月拿著玉扇對著藥爐輕輕扇著風道。
“回主人,他有些不思飲食,每次送去的飯菜動用的很少。”乾說道。
瀲月手中的玉扇略微停了一下:“說起來也有日了。”
“是。”乾說道。
“大王子如何?”瀲月起身,在藥爐之中加入一味新的藥材。
“他近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據侍奉的巫說有些大動肝火。”乾回稟道。
“大動肝火?”瀲月坐定,繼續打著扇子笑道,“你去讓人把那靈鹿牽回來,誦為其主,大王子養著不合適。”
“是。”乾轉身離去。
瀲月往藥爐的下方加入了碳,看著桌旁正在探著藥瓶的小蛇,玉扇朝那邊扇了一下,看著回眸的小蛇笑道:“你可辨得了藥材?”
宗闕吐了一下蛇信。
他自然能分辨,這些藥瓶中有藥也有毒,醫毒本不分家,自古也有以毒攻毒之說,隻是劑量一旦弄錯,治病的藥也能變成要命的藥。
“爐邊熱的很,過來給我降降溫。”瀲月也未指望他回答,隻伸出了手,讓那冰涼的觸感滑到了臂上,果然涼的很。
藥爐一直在燃燒著,其中的炭火不絕,瀲月也陸陸續續的加入了數十種藥材。
高台之上,偶爾可見仙鶴飛天,卻是在某刻從樓下傳來了鹿鳴之聲。
瀲月未動身去看,而是給自己扇了扇風笑道:“誦此刻定然是聲淚俱下,對我感激涕零,你說是不是,嗯?”
宗闕待在他的肩頭,隻是靜靜看著藥爐中的火焰。
的確會感激涕零,他想看戲,似乎又不僅僅是在看戲。
如瀲月所說的那樣,誦在聽到鹿鳴之聲時打開了門,而在看到那頭雪白的靈鹿時已是聲淚俱下,他幾步上前,抱住了靈鹿伸過來的脖子:“雪,對不起,對不起……”
他本是身體虛弱,此刻哭泣更是心神大慟,手臂幾乎支撐不住,在幾乎跌落時卻被靈鹿伏地支撐住了。
一人一鹿同時坐在地上,靈鹿用臉蹭了蹭他的臉頰,誦的眼淚微收,摸著它的頸毛道:“你怎會來此處?”
他抬頭看向了旁邊的侍從,未曾開口,侍從已恭敬回答道:“國師說靈鹿認主,不能寄養在外太久,還請巫為了靈鹿也要保全自身。”
誦輕輕抿唇,睜大眼睛忍住了眸中將要滑落的淚水,看著麵前的白鹿輕輕沉氣,他與厥在瑤地相識,但在認識厥之前,他其實就已經在叢林之中見過它,一路牽來此地,讓它遠離故土已是他不好。
厥從他的身邊不由分說的奪走了它,而國師卻將它送了回來。
“多謝國師。”誦扶住地麵試圖起身,“此事還是要當麵謝過。”
“巫不必著急,國師說您若能休養好,照顧好靈鹿,便是對他最好的感謝。”侍從說道。
“是。”誦闔了一下眼睛,心中感慕,他看著麵前似乎比從前瘦了些的靈鹿,跟它抵著頭道,“抱歉,讓你受苦了。”
靈鹿輕輕蹭了蹭他。
……
這樣雪白巨大的靈鹿是極其納罕的,它被牽了來,誦身上散去的精神氣似乎也重新回到了身上,不過休憩一兩日,便已有精神為靈鹿打理那有些弄髒的毛發。
他打理的細致,巨大的靈鹿安安穩穩的趴在池邊讓他梳洗著毛發,渾身映照在陽光下好像在發光一樣。
仙鶴在一旁汲水,偶爾靠近,倒讓這聖地之中充滿了生趣。
瀲月從樓上下來,行至庭院旁看著這一幕,垂眸看向了搭在手背上的蛇。
小蛇生長的還是很快的,隻不過這麽些時日,已經從原來的一指粗細變成了如今的指,也長長了很多,但對比那靈鹿還是顯得太過嬌小,到現在都沒能把那鶴蛋吞下去。
“幸好是你,這鹿看起來真是麻煩。”瀲月揉捏著他的頭道。
宗闕:“……”
“主人。”乾上前行禮,瀲月從袖中取出玉瓶遞給了他道,“這是給王新練好的丹藥,送去吧。”
“是。”乾雙手接過,轉身離開。
瀲月則看著庭中景象走了過去,正在幫忙梳洗之人未有察覺,隻每每梳洗一些地方就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而那本是趴著的靈鹿卻驀然抬起頭看了過來,清澈的眸中有著畏懼和警惕。
瀲月站定,將纏在臂上的蛇攏入了袖中開口道:“看來你精神恢複的不錯。”
誦本是不解靈鹿的動作,聞聲回頭,在看到來人時起身行禮:“國師。”
他眸中有著感慕之色,瀲月伸手輕扶:“不必多禮,看你精神了許多,我便放心了。”
“本不是什麽大事,不過誦庸人自擾。”誦再度行禮道,“多謝國師收留,還將靈鹿要了回來。”
“它本就是你的,無人能要去。”瀲月看向了那起身站立的靈鹿道,“你日後有何打算?”
誦想要回答,卻發覺衣袖被靈鹿咬在了口中,他回眸拽了拽道:“雪,此物不能吃,快鬆開。”
靈鹿輕輕後退,卻未鬆開他的衣袍。
誦有些無奈道:“國師見諒,它偶爾會有些孩子氣。”
“無妨。”瀲月看著那靈鹿笑道,“應是我身上帶了它不喜歡的氣息。”
誦看向了他的手臂處,他前段時間心神大慟,對此並不留意,此刻想想,那道靈氣似乎一直附著在國師的手腕之上。
“此靈獸可是國師的靈寵?”誦試探問道。
雖然外界說國師並無靈寵,可他若想有便能有,隻是不必告知外人,否則也不會日日將一靈獸帶在袖中。
“是,他叫玄。”瀲月笑道,“與鹿屬獵食關係,不怪它不喜。”
“玄,好名字,不知誦可有幸瞻仰到?”誦問道。
“這孩子有些害羞。”瀲月笑道,“總是擔心自己會嚇到旁人。”
“怎會?”誦柔了眉眼,“靈獸不以物種美醜論斷,國師所養,必然性情溫柔,誦不會嚇到。”
“如此月便放心了。”瀲月抬起手臂呼喚,“玄,出來打個招呼,這樣躲著太過失禮了。”
宗闕盤在他的手臂上,聽完全程言論,就知道他隻是想嚇人。
他從袖口望出,看著縫隙中低了身體似乎仔細看著的人,驀然從袖口探出。
誦本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在山林之中自是什麽都見過,不會為靈獸的美醜而嚇到,但黑乎乎的一條突然竄出,他幾乎是下意識後退,身下一個趔趄後仰,險些摔倒時被靈鹿從身後頂住了。
“多謝雪。”誦站直身體有些驚魂未定,看向對麵的瀲月,勉強平複著呼吸道,“誦失禮。”
“無妨,這孩子也有些調皮。”瀲月壓住了唇角的笑意道,“你可嚇到了?”
“未,未曾。”誦平了平心神,看向了從他袖口中蜿蜒出來的靈獸,神色微微頓了一下。
那是一條蛇,一條玄蛇,蛇一類總是會容易讓人覺得陰險狡詐,可麵前的玄蛇渾身鱗片光亮如同玉質,生的十分漂亮有神,雖然身量小,卻很是威武,似乎又不完全像蛇。
看清了是什麽,反而沒有那麽怕了,誦眼睛微亮:“國師的靈寵甚是漂亮。”
“玄,聽到沒,日後不必因此而害羞。”瀲月摸著他的頭笑道。
被迫害羞的宗闕:“……”
這蛇明顯十分溫順,誦有心開口道:“它可會咬人?”
“自然不會,你來摸摸。”瀲月伸臂過去笑道。
誦有些詫異:“可以嗎?”
“當然。”瀲月斂眸說道。
“那誦多有冒犯。”誦嚐試伸出了手,看著那直勾勾看著他的蛇想要觸碰一下,是否如他看到的那樣光滑,卻見那蛇幾乎是瞬息退回了國師的衣袖之中,而他的衣袖也被身後的靈鹿揪了揪。
誦回首,瀲月垂眸,看著手臂上盤繞的小蛇輕輕笑了下,捏住他的頭在手上盤玩著:“他有些害羞,似乎不喜旁人觸碰。”
“是誦冒犯。”誦因被靈鹿拉著,不得已後退了半步,轉身行禮時看著國師盤玩的動作,眨了眨眼睛。
一人一寵,黑蛇盤於他的手上,那一瞬間好像給這抹純白染上了一絲陰翳的影子,破壞又詭譎。
一縷微不可查的感覺從誦的心中滑過,那小蛇已被攏入了袖中。
瀲月笑道:“無妨,你先好好休養,我去給他喂些食物。”
“恭送國師。”誦行完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國師乃至潔至高之人,且性情溫柔,恩澤天下,無數人都覺得他若收靈寵,要麽戰力宣天,要麽美好溫柔,誰又能想到他會收一條小蛇做靈寵。
但他能為了小蛇而放棄靈鹿,顯然未將世人目光放在眼中,也不計較外物於他是否有用便能接納,大約也隻有如此之人,才能稱之為國師。
而如此之人此刻讓人尋來了一枚鵝蛋,放在了宗闕的麵前:“這是你今日的食物。”
宗闕抬頭看著麵前的蛋,打量著入口的位置,準備吞下時尾巴尖卻被揪了一下,他抬頭看他,剛剛揪過他尾巴的人卻托著腮笑道:“看什麽,快吃,好快些長大,長的這麽慢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吞下我。”
宗闕沉默了一下,繼續吞蛋,然後尾巴又被揪了一下,他回頭去看,麵前人的手指卻在繞著他的尾巴尖道:“以你的速度,咬到他應是易如反掌的事。”
宗闕抬頭看著他。
“這麽說起來,你也沒有咬過乾。”瀲月看著桌上的蛇道,“你不會是害怕挑釁比你大的生物吧?”
宗闕:“……”
以他現在的體型又是無毒,除非動用血脈壓製,否則根本打不過,在力量不足時隨意挑釁隻會送命。
“看來猜對了,怕什麽,你若真咬了人,自有我給你撐腰。”瀲月笑道,“繼續吃,怎得吃東西也這般慢。”
宗闕嚐試吞蛋,尾巴尖又被捏了一下,他鬆開了蛋,直接朝著那一直捏個沒完的手張開了口。
瀲月指尖微微鬆了一些,卻沒挪開,眸光微斂時隻見小蛇遊下了桌子。
“你的蛋不吃了?”瀲月滾動著桌子上的蛋道。
小蛇遊的頭也不回,直接爬上了自己的軟枕盤好。
“好了,我不攪擾你了,這次一定讓你吃。”瀲月拿起那枚蛋坐在榻上戳了戳他的頭道。
本來盤著的小蛇直接將頭藏在了尾巴下閉目養神,將沉默進行到底。
瀲月捏了捏他的尾巴尖,被那尾巴拒絕了,隨即盤的更緊。
“罷了,你既不願意吃,那就孵出來再吃。”瀲月將蛋放在了他盤著的正中央笑道,“可要好好孵蛋。”
宗闕:“……”
1314刷刷刷,幾乎是瞬息畫滿一張正字。
那枚蛋宗闕沒撥出去,隻是在身旁的人開始小憩時抬頭看了看,睡在枕上的人呼吸綿長,頸側的心跳也放緩了,明顯進入了睡眠狀態。
他確定了這個訊息,將放在軟枕上的蛋盤了盤,張口開始吞下這枚蛋。
鶴蛋對他來說大了些,鵝蛋卻不費什麽力氣,一枚蛋吞下,宗闕輕輕鬆了一口氣,打算借由腹部擠壓將蛋碾碎時,抬頭卻對上了榻上人睜開的眼睛。
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
宗闕試圖遊動,卻因為腹部有東西而遊的不快,幾乎是瞬息就被那帶著笑意的人撈了回去,肆無忌憚的揉捏著:“往哪兒跑?我不過睡覺的功夫,你就背著我懷了個蛋,真快。”
宗闕看著他,他確定他剛才睡著了。
“看什麽?我一向淺眠,想騙你個小蛇還是相當容易的。”瀲月打量著麵前滑不溜手卻的確漂亮威武的小蛇笑道,“誦說的沒錯,的確長的漂亮,看起來就很好吃。”
宗闕:“……”
裝睡騙蛇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盤了又盤才將宗闕放開,並好心幫他磕碎了肚子裏的蛋,方便他碾碎吸收。
而當晚不管他如何千呼萬喚,本該盤在軟枕旁的蛇都盤在屋頂不下來。
“氣性真大。”瀲月躺在枕上看著那小蛇,深刻反思自己,得出結論。
若不能趁他小時候玩,等到長大了可不能隨意揣進袖中把玩了,屆時可能就沒有這麽可愛好玩了,自然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宗闕的生活仍然充滿了折騰,但瀲月作為主人還是十分大方的,各種進獻來的靈獸卵還有一些天材地寶通通進了宗闕的腹中,也讓他的體型在迅速長大著。
“主人,誦想要求見。”乾前來通報的時候,看到了那條已經長到手臂粗的蛇正在吞噬著那枚鶴卵,而主人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著。
“跟他說我正在忙,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瀲月頭也不回的道,“聖地自會護他周全。”
“是。”乾已習慣了主人的未卜先知,隻是目光落在了那又粗了一圈的蛇身上隱隱蹙眉。
他倒無謂主人養什麽,隻是這樣的寵物帶出去,隻怕有人會將主人的形象和如此凶悍的蛇掛上鉤。
蛇類冷血,饑餓時連自己都可吞噬,養在身邊實在是不甚安全。
他一番思慮,終是匆匆轉身離去,他能想到的,主人自然也能想到。
誦等候在殿外,看著去而複返的人道:“勞煩您,不知國師可有空?”
“國師正在忙,但給了答複。”乾說道,“他說您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聖地自會護您周全。”
誦眸中露出了詫異之色,鬆了一口氣行禮道:“國師果然未卜先知,多謝。”
他知道自己離不開此處,從靈鹿認主那一刻起就離不開了,巫地不會允許靈鹿離開,他又舍不下它,在外難免會遇上厥,而在此處懺悔修行,反而能夠讓內心獲得一份寧靜。
隻是此事他多番思慮,卻未想到國師竟一眼看破。
乾不再開口,誦則轉身帶著靈鹿離開。
……
巫地的一年四季都是合宜的,因而收成頗豐,百姓安居,隻是每每到了春時,還是需要巫來主持祭春之事。
既要祭祀,各處都要忙碌,儀仗和祭祀之物都要準備好。
瀲月沐浴正冠,出行在即,他看著掛在一旁架子上讓普通人一眼看過去會嚇一跳的蛇,伸手過去極喜愛的摸了摸道:“玄,這次祭春你要好好在家裏看家。”
宗闕看著他,從架子上遊上了他的手臂。
瀲月毫不避諱他的親近笑道:“好了,不要撒嬌,你最近太重了,若是纏在臂上,我的手臂會抬不起來。”
隻是跟他告別的宗闕:“……”
“自己上樓去,乖乖等我回來。”瀲月轉身將他放在了樓梯上,看著他順著扶手往上爬時笑道,“真是聰明。”
他轉身喚了人進來整理衣冠,宗闕從樓梯的空隙中看著那一片仙風之人。
往年祭春都在宮中高台之上,此次出宮,他顯然是有自己的盤算。
儀仗出行,浩浩湯湯,連仙鶴和靈鹿都帶上了,倒讓這聖地之中顯得有幾分冷清。
【宿主別難過,主要是普通人不懂的欣賞您的美。】1314說道。
雖然不管宿主長啥樣在它的眼中都是賊好看的,但是如果出現在人類眼中就會賊嚇人,人類好像特別害怕這種長條的。
雖說蛇和龍看起來不同,蛇被懼怕,龍被崇拜,但真讓龍衝到眼前,照樣都得嚇厥過去。
而它們家宿主原本長的還很小,一副可以隨便盤的樣子,這段時間卻跟吃了膨化劑一樣飛速暴漲,一副能吃下仙鶴的樣子。
隻有樂樂毫無畏懼,該揉搓還是揉搓。
【嗯。】宗闕應了一聲,從扶手上下來,蜿蜒到了地毯上靜靜聽著外麵的聲音。
儀仗的聲音漸漸消失,四周空寂到隻有風聲的時刻,那原本盤在地上的蛇,或者說是蟒開始緩緩變化,長長的身體緩緩收縮,風聲牽動掛在屋簷上的鈴鐺,五指緩緩出現。
瀲月坐在車攆上似有所覺,打開車窗看向了遠去的王宮微微斂眸。
“國師,宮中可是出了事?”誦跪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問道。
“主人,您要何物?”乾開口問道。
“無事,可能是錯覺。”瀲月收回視線,拉上了車窗笑道。
宮中有靈進化,而且專趁他出宮的時候進化,明顯是盤踞了很久,怕他發現具體的位置。
靈獸進化,每一階段都是一道門檻,一旦跨過去,會有質的飛升。
誦看著他,這次未曾從他的身上感受到那條靈蛇的氣息,想來是出行未帶:“國師不必著急,今日午後方歸。”
瀲月撚動著手指笑道:“多謝寬慰。”
那宮裏不知到底有什麽,把玄一個放在那裏,若是失於防範,可是上好的補品。
瀲月沉吟再,打開車窗道:“乾,讓坤回去護佑聖地。”
“是。”乾領命離開。
……
高台之上,四肢顯形,露出了極為白皙細膩的皮膚,墨發散落,地毯之上出現的人撐地站起,看著自己細嫩還沾著嬰兒肥的手,走到了銅鏡前。
鏡中浮現的是一個小小少年,麵容精致,因為稚嫩而有些許雌雄莫辨,但皮膚細膩至極,即便鏡子不那麽明亮,也能看出他平靜漆黑的眉眼,而因為是初初化形,那一分妖異之色未曾全部散去。
1314已經開始爆炸了:【啊啊啊!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宿主好可愛!可愛到爆炸!好看到不行,我要原地飛升了!宿主一定是本源世界最可愛的小貓咪!我要化了!】
01看著這幾近癲狂的係統:【……】
宗闕則放任了小係統的撒歡,他確定了自己的年齡大小,走到榻邊隨手扯了一條被子裹上,盤腿靜坐,閉上了眼睛。
他修煉了許久,領受了無數的天材地寶,而這些都已經化入了他的血肉之中,因為憋著不能進化,所以體型才會隻能擴大,而無法收放自如。
靈脈運轉,藏匿在血肉之中的力量被挖掘,床上的小小少年身體未曾長大,身上卻緩緩浮現了衣服,高台之上四壁通風之地緩緩布上了結界。
靈氣從外匯聚而來,少年白皙的臉上偶爾浮現鱗片,再慢慢消失,額頭上浮現兩個鼓包,漆黑如玉的角從其中探出,並慢慢長大。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床上少年未動,坤踏上高台,停留在外圍,目光落在了那蜿蜒在榻上的黑蟒身上時眉心蹙了起來。
雖然知道靈寵與主人同飲同食,但他實在不知道主人到底喜歡這長蟲什麽,時時帶在身上,如今已是出行,還擔心宮中有異動派他回來看著。
不過主人從前便是這樣,對什麽都不長情,有興趣時便養著,不知道什麽因為原因失了興趣就會丟到一邊,或者就成了另外一物的盤中餐。
天材地寶的喂著,但未建血契,以後照樣是剖了蛇膽用來泡酒。
坤警惕四周,未發現什麽異動,索性扶著劍柄坐在了樓梯口,就那麽看著那條盤著的蟒,然後朝他招了招手:“喂,過來。”
榻上的黑蟒未動,坤從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枚蘊有靈氣的珠子:“過來過來,這個給你吃。”
黑蟒還是未動,1314從宿主的美貌中掙脫出來,氣的跳腳:【哼,你叫狗呢!】
它們家宿主豈是一顆靈珠能叫過去的。
【你罵宿主是狗。】01好容易等這個係統冷靜了下來。
【怎麽可能?!我是在譴責那個人!他以為一顆靈珠就能叫宿主過去,做夢!】1314說道。
【瀲月叫他的時候沒用靈珠。】01說道。
1314叉腰:【靈珠怎麽能跟老婆相提並論,哦,我忘了,你不懂愛,對不起。】
01:【……不要道歉。】
靈氣源源不斷的匯聚,墨黑的角分叉蜿蜒,坤吸引不來那黑蟒,打算將靈珠揣進懷裏,手指輕輕一動,那枚靈珠卻在瞬息之間化為了粉末。
“什麽人?”他拔劍站起,但周圍極其安靜,並無任何的動靜。
戒備了半晌,他重新將劍收回,目光落在了黑蟒垂在榻邊的尾巴尖上,在他的記憶裏,主人總是很喜歡揉捏這條蛇的腦袋和尾巴尖,並樂此不疲。
可未得主人允準,不能隨意踏入高台之上,坤思索了一下,拔出了劍鞘,手撐在地上,身體湊過去,卻差一點點才能觸碰到那尾巴尖。
想要試探向前,就差那麽一點兒距離,坤皺了一下眉頭,索性用腳勾住了樓梯邊緣,整個身體幾乎平行於地麵,發現還是差一點兒!
他思索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擦劍用的帕子,係在了劍柄上,劍身探過去時一甩,碰到了,但那條黑蟒沒什麽動靜,力氣太小了?!
他索性再一甩,劍鞘中的劍卻直接飛了出去,黑蟒也收回了尾巴尖。
而現在的情況是,兩個他都夠不著了。
坤勾住扶手落地,開始思索如果沒有人進犯此處,等主人回來時他要怎麽解釋。
……
前往城外的儀仗浩浩湯湯,宮中靈氣再不可察,瀲月一手拿著書卷,另外一隻手藏於袖中緩緩摩挲。
誦坐在一旁並不打擾,隻每每會打開車窗看一下隨從的靈鹿,以免它跟不上。
春為一年之首,萬物萌發,一年年景皆看此時,因而才要祭春,越是隆重越好,靈鹿自然也要前往。
車輛緩行,誦輕輕撫摸著靈鹿,看著道路旁的春景和瞻仰的人群,心情有些放鬆。
可本是無憂,前行的車輛卻驀然停了下來,哭喊之聲從外麵響起:“國師國師,你救救槁地吧!!!”
“國師,國師!國師救救我們吧……”
“救命!!!”
一輛車停下,後續的馬車和儀仗紛紛停下,驚馬聲無數,已有護衛跑了上去。
“出了何事?”瀲月問道。
“主人,有幾人攔住了馬車。”乾的聲音傳了進來,卻不及那求救之聲淒厲。
“放開我,救救我們……”
“國師,求求你,救救槁地,真的沒有活路了——”
“死了好多人——”
“放肆,此乃國師車架!”然其中該夾雜著護衛的聲音,隻是明顯有幾分控製不住。
誦有些著急,隻聽身邊人開口道:“讓護衛勿要傷人,問清楚出了何事。”
“是。”乾得了吩咐上前。
瀲月叫了侍從:“去告訴王稍候片刻。”
“是,國師。”侍從領命離開。
外麵的□□聲停下,哭泣聲卻未停下:“……槁地大旱,去年寒冬死了好多人……求國師……祈求上蒼憐憫……”
有哭泣聲,自然就有百姓的憐憫聲。
“真是可憐。”
“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尋到巫地來的。”
“可他們攔了國師的車架,豈非更加得罪天神。”
“可憐人……”
“不知國師可會前往……”
百姓圍觀,那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渾身枯瘦不堪,聲音如磨砂,雙眼通紅,卻似乎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
百姓心焦,卻見馬車旁有侍從輕輕點頭,然後匆匆將車凳放在了車旁。
“國師要下來嗎?”一人驚呼,百姓都有些沸騰。
“國師!”
“國師可是要下車?”
“傳說國師是仙人轉世!”
“國師尊貴,爾等還不跪迎!”有護衛嗬斥道。
百姓紛紛要跪地,卻聽車中一語,清冽如天上語:“無妨,不必如此勞動百姓。”
聽聞者紛紛抬頭,但見一隻手探出車攆,如玉如琢,白衣染上霞光,那道身影也在光暈之中出現,銀簪束發,發帶飛舞,眉眼是世人所難想象的美好,清冷如仙,直讓許多人愣在原地,唯恐呼一口氣便擾了他登仙而去。
“國師果然是天神轉世。”不知誰喊了一聲,眾人紛紛跪地,再不敢窺伺。
瀲月下了車,誦跟隨其後,卻見其朝著那幾位衣衫襤褸之人走了過去。
那幾人見他,既是欣喜,又是惶恐,紛紛跪地:“國……國師,國師,救救槁地!”
“國師……”
“爾等先請起。”瀲月說道,那幾人卻是磕頭不止,連額頭都磕出了血,他輕沉了一口氣道,“月既下車,便是應了,待此次祭春之後,便會前往槁地祈雨。”
他一語出,那幾人紛紛仰頭,感激涕零:“多,多謝國師!多謝國師!”
“起來吧,爾等遠行而來,也該進些粥水,才好日後一同啟程。”瀲月彎腰攙扶。
那為首一人誠惶誠恐,想要磕頭,卻是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連忙收回了手臂:“小人,小人冒犯……”
“無妨,爾等為天下子民。”瀲月看向了一旁的侍從道,“給他們準備些粥水,好生看顧。”
“是。”侍從紛紛上前,將那幾欲暈厥的幾人扶走了。
“主人,祭春之事耽誤不得。”乾在旁說道。
“啟程吧。”瀲月重新上了馬車,誦跟隨其後。
車輛起行,他的身影消失許久,才有人慢慢回神。
“國師果然是天神轉世。”
“國師愛民如子……”
“此生能見仙人,了無遺憾了……”
“是矣是矣……”
除了回神,還有禱告和恍然者,久久不能忘記那時景象。
馬車之中瀲月坐定,誦捧了水袋於他淨手,心中震撼之意未明,隻知國師能得天下景仰,百姓愛戴不是沒有理由的。
瀲月淨完了手,誦給他捧了帕子道:“國師如此出去,不怕遭遇災禍嗎?”
雖萬人敬畏,但還是會有不敬天神者。
“我若隻在車內答應,他們必然不信。”瀲月擦著手道,“拚死而來之人,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一麵,親自許諾,才能讓他們安心。”
“國師高義。”誦接過了帕子放在了一旁,剩下的話卻咽進了口中。
他自歎不如。
對方為百姓,為天神奉獻一生,而他卻因一男子潦倒憔悴,放棄了十幾年的修行,如何能比。
車輛前行,有侍從行於王子車攆旁一一詳述。
王子厥開口道:“護好儀仗,莫讓此事再發生。”
他還真是會收攏民意,邀買人心。
“是。”侍從退後。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