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師尊水端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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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了……
    樂幽睜開眼睛,  看著庭院中風景便知道自己回來了。
    從前是睡眠,現在是調息,切換的時日似乎在變短。
    樂幽內視體內,  靈氣已經恢複,他當時陷落之時拚命留下了一絲神識,不知對方有沒有遵照約定?
    原身是嬌養長大的,但他這個人最是不受脅迫,  隻不過他現在安然無恙,應該是無事。
    樂幽巡視房內,  未尋到對方給出的信息,又探入了儲物戒指中,  看到了那張字條。
    言辭犀利,  並非任人揉捏搓扁之人,  隻是到底是未經過挫折之人,付出代價算什麽威脅。
    隻是暫時確實不能逃了,  他與對方並未商定,  若是他一逃,對方便返回,逃了也無甚意義,  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隻是不知他對出逃這件事到底是如何對那人做解釋的。
    不打招呼便離開宗門許久,已經算得上是叛離師門了。
    樂幽整理衣衫,從臥室走了出去,  此處未設結界阻攔,他出了洞府,寥郅峰頂也隻有淺淺一層結界,  雖是寥郅尊者所設,  但是之前他可以隨意出入,  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去。
    樂幽凝了一下心神,仰頭看著頭頂的結界,勉強按捺著試探的心思。
    若真是被囚禁此處,可真是求救無門了,以他如今的力量,即便修煉心火,也需要借助他人修為,遠不是寥郅的對手。
    之前出逃確實是未備萬全,沒想到調息便能切換,隻以為清醒便不會有事,對原身的思想也未扭轉,便是寥郅此人待他再好,也不能太過依賴,凡事還是要依靠自身。
    “在看什麽?”聲音從背後傳來,樂幽渾身僵硬了一下,他未聽到腳步聲,亦未察覺氣息靠近,若是從前,早已不知死了幾百回了。
    真是在化神期待的久了,防備心都弱了許多。
    樂幽微微收緊手指,轉身時未看身前之人,隻低頭看到了近前的下袍,恭敬行禮道:“師尊,弟子在看鳥雀。”
    宗闕垂眸,看著麵前無比恭敬的徒弟,知曉他又換過來了,比上次快了很多,身上靈氣飽滿,調息?
    “有何意義?”宗闕問道。
    樂幽收起禮站直,眸光輕抬,對上了男人一如既往平靜的情緒。
    世人多思,許許多多的欲望都會呈現在眼睛裏,貪欲,色欲,即使隱藏的再好,總能窺見一絲端倪,可是這個人的身上卻無破綻,越是窺不透,越是讓人心神難安。
    有何意義,他自然是羨慕鳥雀自由自在。
    “覺得羽毛生的極其漂亮,如此天然,勝過一切華裳。”樂幽說道。
    這樣應該是符合原身的言論的,對生靈存向往之情,不像他,隻覺得聒噪。
    “喜歡哪個顏色?”宗闕抬眸看向了空中,鳥雀顏色不一,但天然配色,確實不錯。
    樂幽輕輕抬眸笑道:“白色。”
    他喜紅色,因為像血,便是沾染上身,也不會看起來突兀,隻會令人心生畏懼。
    但原身的衣物皆是淺色,玉白,月白,純白,一看就很容易弄髒。
    “知曉了。”宗闕伸手,將一枚戒指送了過去。
    樂幽看見那枚戒指輕怔:“這是何物?”
    “你昨日說二十枚劍意玉簡弄丟了,再予你二十枚,小心收好。”宗闕斂眸道,“此為殺人利器,不可隨意放置。”
    樂幽未抬手,隻是輕輕抿唇,昨日他便回來了,還有言談:“師尊不怪我出宗嗎?”
    “下次若要出去,需告知為師。”宗闕看著他道。
    或許他會不習慣,但招呼一定要打,他不會將他拘於此處,但他必須知道要回來。
    樂幽心神微沉,接
    過了那枚儲物戒道:“是,弟子謹記。”
    他竟還讓他出去,他竟真的不生氣?怎麽做到的?
    “儲物戒中亦有劍譜,你劍道有長進,此時可看。”宗闕說道。
    “是。”樂幽行禮道,“多謝師尊。”
    “嗯。”宗闕從他身旁經過,“為師去長老堂有事,你可自行修煉。”
    樂幽看著他輕拂過他的衣袍,轉身時沉了一口氣:“師尊,弟子想去紫清峰一趟。”
    “去吧。”宗闕的身影從原地消失,直入長老堂。
    樂幽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那籠罩的結界,禦劍到了那處,卻是暢通無阻的穿了過去。
    他竟真的不攔?到底圖什麽?
    樂幽回頭看向了寥郅峰,禦劍朝著宗門外飛了過去,堪堪停在了內外交界之上。
    他想要自由,對方給了他,他想要修為,對方亦給他,這樣的糖衣一層層裹下,不怪此生的他招架不住。
    即便他原本是化神修士,遇上這樣的饋贈,也是稀罕的,他自己都沒有兩件上品靈器傍身,更沒有一出手便是二十道劍意玉簡。
    即便原身真跟他那時碰上,憑借辟穀期也有一戰之力。
    逃又逃不了,若是逃了,先不說四處避難,原身也會給他找麻煩,一有機會就會忙不迭的往回趕,怎麽都不劃算。
    罷了罷了……
    樂幽落在了那處無人峰頂,找到了那日挖出的坑,從其中找到了那日埋下的戒指,其中二十枚劍意玉簡完完整整。
    劍意離體,但釋放劍意者想要找到自己的氣息容易至極,寥郅從宗門出來,便應該知道他是丟下而並非丟失的了。
    他知他在撒謊,卻認下了他是丟失嗎?
    樂幽撩起衣袍坐在那處,眺望著外麵的山川河流,手中摩挲著那枚戒指。
    四十枚化神修士的劍意玉簡,即便是現在,他都能在修真界橫著走,若是再狠毒一些,拿著這些玉簡到處殺人,其上劍意留存,事情便要算在寥郅真人的頭上。
    但他這人雖壞到了骨子,卻不喜那等恩將仇報之人。
    【宿主,樂樂跑到宗門邊界了。】1314盯著人匯報道。
    宿主上次雖然等了很久,但去的時候快的很,就差把樂樂帶回來打屁股了,結果回來一撒嬌沒事了。
    【跑了?】宗闕問道。
    【沒,把戒指挖出來了,坐在那裏……回去紫清峰了。】1314驚訝道。
    【可惜。】宗闕說道。
    【嗯嗯嗯……】1314連連點頭,反應過來問道,【可惜?】
    可惜什麽?可惜沒跑掉?
    【嗯。】宗闕應道。
    若再跑一次,小徒弟回來是要挨點兒教訓的,此刻往外跑實乃不智之事,若真是跑了,從前教的道理還要再教一遍。
    1314默默點讚:【宗主威武霸氣。】
    好可惜,沒看到宿主打樂樂屁股。
    ……
    樂幽從那處峰頭離開,直接去了紫清峰,既要留下,許多細致的東西也需再了解一二,摸清人脈關係,行何事時都不必顧慮太多。
    可他前去那處,卻是未扣結界,直接入了其中,而當他落地時,不論此峰中何處的修士都朝此處聚來。
    “樂幽師叔!”
    “樂幽師弟!”
    “樂幽師兄!”
    一群大的小的,還有一個懷裏抱了一個渾身奶香味小團子的,口齒不清,還在說著話:“師…兄……”
    “這是師尊新收的小徒弟,可愛吧。”藍霜笑道。
    “可愛。”樂幽笑道。
    看起來脆弱的一下子就能捏死。
    “來,給你抱。”
    藍霜將小家夥遞了過去道,“小囡囡,多看看,日後也能生的這般好看。”
    樂幽下意識接住,捧著那軟綿綿的小團子,覺得好像比雲彩還要軟些。
    “師…師兄……”小家夥伸著小手甜甜喊著。
    “我以前也能被師叔抱的。”一個小少年哼了一聲。
    “我們小雅也喜歡好看的。”有人笑道。
    “誰來把他接過去。”樂幽將那渾身散發著奶香味的小家夥捧遠了些,再給他抱,他真的會控製不住力道。
    “好了好了,給我吧。”藍霜接了過去笑道,“你如今修為似是又有精進,可要比試?”
    樂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圍躍躍欲試的弟子應道:“好。”
    原身的人脈真是不錯,這麽多人,許多事情也好了解的多一些。
    擂台擺開,紫清峰進入了比試,弟子雙雙比試,探討劍意,縱是有人因他的樣貌恍神,也未有人有覬覦之念,個個都撲在修煉之上。
    樂幽與這些小輩比還是遊刃有餘的,但為了避免出格,還是壓製了力量,隻是即便如此,靈氣也清空了數次,他以丹藥填補,勉強撐過了一輪比試,可想要探查一些消息時,自己已是沒了什麽力氣。
    本末倒置了!
    而撐著最後的靈氣回到寥郅峰,他入房中時未曾調息,而是鋪開紙墨。
    我暫時不離開,但你可知長久依附他人的後果?交談之事勿讓人知道。——奪晦。
    奪晦為他的號,當年……不,應該是百餘年後的奪晦尊者可是縱橫一方的,若是如今的他看見了都得嚇死,如今卻在這裏自己跟自己講道理。
    他將紙條收進儲物戒中,坐在榻上開始調息,熟悉的墜落感傳來。
    你是誰?為何能控製我的身體?——幽。
    我就是你,百年後的你。——奪晦。
    你是我?如何證明?你為何會來?我是死了嗎?——幽。
    奪晦看著紙條上的字跡,筆鋒有力,一片正氣,不似他一般洋洋灑灑,但同樣敏銳,他死了,但卻不知現在未來如何,若能一直隱藏下去固然是好,可是有除他之外的人知道,便總是不安。
    何須證明,父母皆被火燒死,跋涉數年來此,隻剩一人。未死,隻是回來了。——奪晦。
    樂幽看著其上所言,心神微微收緊,當年之事,除了他自己,便隻有師尊還知曉一二了,可對方似乎並未有他與師尊共度的記憶。
    為何回來?師尊如何了?——幽。
    他如此回來,師尊可知道?百年後又發生了什麽。
    勿要太相信寥郅此人。——奪晦。
    師尊於我,是可獻上性命之人,你非我,你到底是誰?——幽。
    奪晦尊者看著這張紙條,硬生生磨碎了一口牙才沒有將其撕碎,獻上性命,性命都可獻上,那豈不是對方讓做什麽便會做什麽?
    他雖氣到不行,卻還是給了回信。
    那你可知道你的體質?——奪晦。
    他不信寥郅告訴了他體質,天陰體質萬年難尋,正魔兩道無數人覬覦,就為了突破那重傳說之境,他不信寥郅會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任何人。
    ……
    樂幽在看到此字時眉頭蹙了起來,他本不信對方是他,因為對方竟讓他不要相信師尊,可即便對方未說體質,體質特殊之事師尊除了告訴他,並未告訴其他人,對方真的是他嗎?若是他,為何又說不要相信師尊?
    莫非師尊會害他不成?
    不可能,便是師尊想要什麽,直接於他言說就是,他連性命都能奉上,又有何不能奉上的。
    此人會不會在詐他?
    什麽體質?——幽。
    奪晦看到消息
    時沉了一口氣,他就知道寥郅不會說,所有的一切好都是為了此事,隻有他年幼未知時才會因為一點點好便信人,與陵江相比,寥郅做的太多太好,無人會懷疑他的心思。
    但給的越多,背叛的那一天就會越痛。
    天陰之體,為萬年難覓爐鼎,一生隻可采補一次,傳說可突破到傳說之境,修真界曆來未有突破化神者,這是唯一的途徑,你應該知道輕重,勿在人前表現出來。——奪晦。
    他是被上天戲耍和放棄的,給了他體質,卻是為了他人,何其可笑,他這樣的人,豈會為了他人奉上自己,隻會讓那些有覬覦之心者下地獄。
    知道真相,許多事情便會明晰,早一日知道早好。
    ……
    樂幽醒轉,看著紙上字跡,先是手指一僵,隨後看到了後麵的話。
    此人竟知道他的體質,但又提醒於他,可他又挑撥他與師尊之間的關係。
    他予字跡,代表不能全然控製他的身體,二人一體,他拿對方無可奈何,對方亦拿他無可奈何。
    你若是我,當知道此事師尊早已告知,你懷疑師尊愛護我是為了體質,但師尊養我護我,未有半分損傷,更是曾言,采補之道乃下乘,師尊行事不屑為之,你或許當真來自百年後,但非我。——幽。
    奪晦醒轉的比想象中早了一些,他拿過紙條看到其上字跡時,本以為對方已想好要與他一起逃走,卻在看到其上內容時露出了極複雜的情緒出來。
    告知了,寥郅竟告知他體質了,為何?若想采補,隻需隱瞞到底,誰也不知他會重回,知道此事者隻有寥郅一人,若是說用告知博取信任大可不必,他的性情天生便對他人有戒心,不告訴才是最保險的。
    為什麽?他又圖什麽?
    這世間當真有人能放著到手的修為不要?
    他不信,人人想要得以長生,隻是許多人有顧忌,有的顧忌他的修為,有的怕他直接威脅到親朋弟子,還有的自知分不到。
    若唾手可得,隻屬一人,又為何不要?
    他不信!
    我證明給你看。——奪晦。
    奪晦將紙條放進儲物戒中,並未再做調息,而是起身出了房間。
    若原身的他有意赴死,他亦隻能跟隨,他既相信他的師尊,那他便證明給他看,若要死,也該做個明白鬼,否則糊裏糊塗的赴死,實在可悲。
    用命來玩這種事他做慣了,既不畏生死,自然無任何事值得畏懼。
    ……
    “師尊,可在忙?”溫柔之語從室外傳來,宗闕看過去時,那一身明衣的青年正立在門外,眸中漾著暖光,眼角眉梢都流淌著溫柔。
    裝的。
    他很漂亮,隻是小徒弟立於他麵前時,眸中思緒皆是直白,仰慕也好,依賴也好,又或是耍賴鬧脾氣都是直白,無需任何偽裝。
    而麵前的人雖是看起來愛笑,但一舉一動都經過修飾,雖著白衣,卻讓那藏起來的媚骨在眼角眉梢盡現。
    他從前不這般,如今不知又了解了什麽,又藏了什麽小心思。
    “不忙。”宗闕收起手中玉簡道,“進來吧。”
    樂幽踏入,看了一眼室內靜坐的看過來的人,垂眸端著托盤進入,在那目光注視下放在了小桌上,倒了一杯茶輕托過去:“師尊喝茶,這是弟子從新得來的,雖不及師尊的茶好,但還請師尊品嚐。”
    青年輕輕低頭,衣領隨動作微開,露出了白皙優美的頸側,宗闕斂眸,看著對方奉過來的茶,接過時指尖輕滑,如同羽毛一般掃過,宗闕抬眸,立於對麵的青年卻是收回了手輕聲道:“師尊請用。”
    “嗯。”宗闕撚起茶盞放於唇邊。
    茶色不錯,看來是下了功夫,隻是
    他的心思未在茶上。
    一盞飲盡,宗闕將茶盞放在了一旁道:“何事?”
    樂幽看向他未動的神色,知道隻用此等小計是不足的,他既敢冒險告知,讓原身信他頗重,自有一番城府。
    但男人沒有不好色的,包括他自己,若此人麵容生的普通,他必不會親自來試,可他卻生的俊美,眉目五官生的極好,隻是旁人注意他時多留意氣勢,反而會忽略了樣貌。
    如此試探,倒也算不上誰吃虧。
    “弟子近日有所得,想要請師尊指點劍道。”樂幽說道,“不知師尊可有空?”
    “可。”宗闕看了他一眼起身道。
    樂幽隨其身後,覺得唯一弟子便是有此好處,若弟子諸多,師尊必不會諸事皆應,可隻有一個弟子……旁人也未必會事事皆應的。
    “師尊,可否不坐於庭中。”樂幽出了洞府時要求,卻是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衣袖,察覺自己的動作時並未鬆開。
    這是原身習慣的動作。
    宗闕回眸,看著被牽起的衣角道:“你非我對手。”
    樂幽眉頭輕跳了一下,也就是如今,若是他從前卻是未必,若是同為化神修為,沒誰怕誰的道理。
    “不可嗎?”樂幽垂眸問道。
    宗闕看著他故意垂下看起來楚楚可憐的眸,抽出了衣角道:“可以。”
    樂幽指間衣角消失,抬眸看向已步入院中的人,輕斂了一下眸走了過去,所有的色中餓鬼在暴露之前,都是正人君子。
    雙方執劍,一人清絕毓秀,一人沉穩屹立,落葉隨風輕動,飄下枝頭時靈劍已交鳴。
    雙方未動靈氣,隻論劍式劍意,樂幽卻未能攻進對方一絲一毫,每每殺招盡現,卻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擋住,而且隻是擋住,未對他進攻。
    若是進攻,隻怕他留不下命來,很強,此人劍意當真強悍。
    靈劍交錯,樂幽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失敗,落葉隨劍風而起,在空中盤旋飛舞,樂幽的劍每每會破開枝葉,可宗闕的沒有,他的劍早已臻至化境,雖有殺伐之意,卻是控製精細至極。
    風聲輕鳴,曼舞的樹葉已迷人眼,靈劍從其中穿過,葉落眼前,宗闕揮劍將那劍身挑開,朝暉一挑而脫手,而麵前之人身影已至,脖頸直碰劍鋒之上。
    若以劍意封喉,必傷神魂,宗闕收劍,那純白的身影已落了滿懷。
    樹葉從天空翻卷著落下,宗闕垂眸,懷中青年扶著他的手臂抬起了頭,漂亮的眸中滿是後怕和依戀:“師尊……”
    “你用了靈氣。”宗闕說道。
    樂幽抬頭看著他,輕輕抓緊了他的衣襟,眼尾已濕潤:“弟子知錯,師尊勿怪。”
    他的衣領隨此動作而微開,氣力已竭而麵有微汗,淺薄的汗水附在頸上,修士通身幹淨,他更是已至辟穀,經曆過無數次的洗經伐髓,一身薄汗隻見晶瑩,讓那本就漂亮的眉眼與脖頸染了一絲微微血氣,媚意橫生。
    他為天生爐鼎,除了體質,自還有這樣貌天生惑人,每一分都生的恰到好處,每一寸皮肉都是冰肌玉骨,雖是劃破割爛過無數次,可它就是天生如此,才會讓人一眼便心生覬覦,無需他費力,便有人前仆後繼的趕上來送死。
    “當真知錯?”麵前之人語氣平靜,卻讓樂幽對上他垂下來的目光時心中一凜
    他似是……生氣了?
    “是,弟子知錯。”樂幽手指輕輕鬆開,身體已有些僵硬。
    “錯在何處?”宗闕看著懷中忐忑的青年問道。
    “弟子不該動用靈氣,還至靈氣耗竭而無有所察。”樂幽輕輕錯開了眸,與那視線對視,他竟有被穿透靈魂之感。
    此人平時並不鋒銳,隻是氣勢不可小覷,如今卻讓他心髒驟
    縮。
    “站好。”頭頂傳來聲音。
    樂幽鬆開了他的衣襟,後退一步,離開了那處垂眸拱手:“師尊。”
    “你劍道未成,氣力不濟,動用靈氣實屬正常,但不該失了武器還以命相碰。”宗闕說道。
    樂幽垂眸,此刻竟不敢與他對視,他自不會以命相碰,這是示之以柔弱:“是。”
    “為師雖教你不可畏戰,出劍之時不可猶豫,但明知必敗還上前,便是將命交於對方手上。”宗闕看著麵前垂眸的青年道。
    他知他滿腹心思,但以頸碰劍,以命來賭,若他沒來得及收起劍式,若非他,不說送命,也必要受些傷。
    “弟子知道師尊必不會傷到徒兒,才敢戰至氣力皆盡。”樂幽輕輕抬起彌漫著霧氣的眸,本以為此話能軟化一二,卻在與男人對視時頭皮後背皆在發麻,“師,師尊……”
    “將命交於他人之手,便如時時行走在懸崖邊緣,一次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勿將命交於任何人手中,包括我。”宗闕斂眸說道。
    樂幽輕怔,想要說什麽,卻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相信自己的命隻屬於自己,旁人不可取,但他可以命博,而他博贏了一次又一次,若輸了便是萬劫不複,他都是有準備的,亦沒得選。
    如今有人教訓他不可行此道,他本該惱怒,因為此人不知他經曆,憑什麽教訓於他。
    可這並非是說於他聽的,這是說於原身的他聽的話,他於平安之中長大,要惜命,不可以命相博,要將命好好攥在自己手裏。
    “可能聽明白?”宗闕看著垂眸不語的青年道。
    “弟子不明白,師尊再講一遍。”樂幽在想,他或許是有些羨慕與嫉妒的,羨慕有人能被這般悉心教導,而他卻一無所有。
    為何他那時遇上的不是此人?為何是他,卻是兩種不同的命運,他非他,的確非他。
    上天讓他重回,是想讓他再料理一次自己的仇人嗎?非也,圖他體質者甚多,便是戮遍整個修真界,也還會有新的一茬長起來,隻要還有修士,他的仇人便是不絕的,殺遍諸生,那還真是要累死了。
    宗闕看著麵前抬起眸,其中蘊了幾分純粹的青年,語氣略微緩了些:“凡事勿以命博。”
    “那若被逼到絕境該如何?”樂幽問道。
    “絕境之時另論,在此之前,可盡一切力量避免自己被逼入絕境,未雨綢繆,若非無奈,勿將自己置身其中。”宗闕說道。
    力弱之時實屬無奈,力強之時,便要思慮以後,防微杜漸,而不能隻顧眼前,以免時時身涉險境,以命相博。
    “是,弟子知錯。”樂幽執禮道。
    “禁閉一月,小懲大誡。”宗闕說道。
    樂幽驀然抬眸道:“還要罰?”
    “既是犯錯,自然要罰。”宗闕看著麵前驚訝的青年道,“有何不滿?”
    “沒有。”樂幽隻是驚訝於要受罰這件事,堂堂奪晦尊者什麽時候被人罰過禁閉,但區區一月,也算不了什麽,還不比閉關的時日長,“弟子認罰。”
    “此一月不可動靈氣,不可修劍道,隻好好記住自己錯在何處。”宗闕說道。
    “是。”樂幽應道,“弟子去何處禁閉。”
    “你的房間。”宗闕轉身離開道。
    樂幽看著他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洞府,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此處不設結界禁製,亦不封他修為,這也叫懲罰?
    這人還真相信他會乖乖在這裏待一個月?他若是不乖乖遵從而跑出去,或是動了靈氣劍道,他也未必能知道。
    樂幽看著無任何結界禁製的地方,手碰上了門,半晌後默默鬆開,罷了,認錯就要有個認錯的態度,自然全憑自覺。
    若他不自覺會如何處罰?
    樂幽坐在榻上,輕倚在了一旁,看著此處靜室,不可動靈氣,不可磨劍道,亦不可出去,若真要睡覺換過去了,隻怕原身是要出去的,如此靜坐,他輕輕動了動腿,莫名覺得有些焦躁。
    身姿輕換,柔美的衣袍在榻上逶迤,露出了白皙光潔的手臂,樂幽垂眸看了半晌,他這一身的皮肉還是生的極美的。
    他從榻上驀然起身,欲張開水鏡時滯了一下,然後從房中尋了一麵鏡子,端詳著鏡中人,眉眼自是極美,領口雖規整,卻比平日多露出一絲,這脖頸自也是好看的。
    在合歡宗多年,他雖不必使什麽手段便可讓不少人前仆後繼,但也觀察了不少合歡之人的做法,如何能讓自己這一身風情發揮到極致自是知道的。
    此一世養的更是細膩,眼角眉梢總是會留有一抹青澀,更是動人,這樣的頸子他自己都會忍不住摸上一把,那人竟一點兒不動心,還罰他關禁閉!
    ……
    另一靜室之中,宗闕盤腿靜坐,周身氣息微平。
    【宿主別生氣了,樂樂就是有點兒調皮搗蛋。】1314勸慰道。
    這麽多年,宿主可沒有真罰過小徒弟,一般一個眼神,樂樂就知道聽話了,以前也沒有這麽調皮搗蛋,乖的很,現在竟然逆天到能把宿主惹生氣了。
    【嗯。】宗闕應了一聲。
    他能認錯,便已經達到了目的,生氣便不必了。
    雖是陰麵,但他就是他,若說的在理,還是會聽話的,這一點很好。
    【樂樂在照鏡子哎,他在摸自己……】1314實時轉播,但還沒有說完,就被丟進了小黑屋裏看向了安靜待在一旁的01,【為什麽?!】
    01:【……】
    宗闕閉目,平複心神,無論是哪一麵,他需要的都是一位師尊。
    ……
    樂幽很焦躁,是的,焦躁,雖無任何身體上的懲罰,甚至拉開門便能出去,但就是因為如此,反而更焦躁。
    明知能出卻不能出,便是靠自己的自製力約束自己,比設了結界還難受,若有結界,他還能敲上兩下,求饒兩聲,而現在卻隻能看著那門反複掙紮。
    不能修煉,不能動劍道,不能提升實力,這原本看起來寬敞的房間此刻看起來狹小至極,反複踱上沒幾步好像就到了頭,看一切都不順遂,倒是可以躺著,但來回走都難耐,躺著更是無聊。
    正道果然比魔道的更會折磨人心!
    樂幽反複踱了數圈,在腳磕碰上椅子時忍住了一腳踹過去的幼稚舉動,拉開椅子坐在了那處,隨手翻了翻其上擺放的一些書。
    雖是修士,讀的書卻不少,除了戒中有,房間裏擺放的書櫥裏更是放滿了竹簡,玉簡以及無數的書卷。
    樂幽翻了兩下桌上的,又翻了翻戒中的,沒翻到什麽好看的,他實在有些靜不下心,索性起身走到了書櫥邊上,一個個看著竹簡上的標簽,有劍譜,雜文,君子禮儀,市井怪談,一樣樣分門別類,涉獵頗多。
    樂幽對禮儀之時沒什麽興趣,隻翻看著那些怪談,結果看了兩個,卻都是哄孩子的,嚇唬人都不夠。
    竹簡放回,樂幽翻向了書卷,從其中抽出了不少,又放回不少,直到看到那櫥中一紮紮放好的宣紙,將其抽了出來,卻看到了其上的鬼畫符。
    墨汁浸染,完全看不出寫了什麽,樂幽仔細辨認著,本以為是什麽秘術,當翻看了幾頁時卻好像是字。
    “寫的還真醜。”樂幽一頁頁翻看,他幼時不識字,後來學功法十分吃力,但他的悟性不錯,入了修途,仙家之物輕而易舉便可換成凡塵之物,一株尋到的靈草便可讓他入學堂,時不時再去蹭一蹭內門弟子統一的課程,字跡絕對比這個好看。
    他麵上含笑,卻在看到其中一頁時停下了手。
    前麵皆是鬼畫符,但這一頁之上卻是筆鋒遼闊,蒼勁有力,修士的筆跡天然便有靈氣蘊藏其中,這樣的字修真界中人必會搶著要,可其上卻描繪著簡單的筆畫,一步步拆解著那些字。
    樂,幽。
    其後字跡仍不規整似鬼畫符,偶爾卻會端正一些,有鋒芒,卻又受了些力道影響,帶著些微偏離。
    窗外風景極美,風聲輕輕吹動紙頁的邊角,幼時臨窗前,幼童初識字,長者則坐於身旁親自教導,自己寫了模板,任由幼童照著模仿,實在不盡人意時便握著那小手一筆一劃的教他。
    樂幽手指微微收緊,將那些翻開的紙頁放回,重新放回了原處。
    他見過原身的字,再不似幼時那樣毫無力道,反而與剛才看到的字有五分相似,隻是不及其沉穩大氣,還透著青年的鋒芒正氣。
    書櫥關上,樂幽轉身躺在了榻上,枕著手臂安靜了下來。
    此事本為尋常,父子之間,師徒之間,凡間此事甚多,也不隻是原身一人有,他曾入學堂也是被教導過的,即便是多名弟子皆在,也是樂的輕鬆,省的管束。
    有人坐在身旁看著習字,想想便覺得緊張至極,若是寫不好,說不定還會被批評,無甚可羨慕的。
    可他……確實沒有。
    若是旁人便也罷了,他有一天竟是會有羨慕自己的時候,若被人知道,怕不是會笑掉大牙。
    若他的師尊是他就好了……樂幽驀然睜開眼睛,唇角勾起了笑容,從榻上起身。
    從前便也罷了,如今那位正是他的師尊,既是不可躲,認下又何妨。
    他非他,又是他,師尊自己都辨別不了,左右是收他為徒,集於一身,無甚區別。
    至於原身願不願意,樂幽思索了一下若百年後的自己與自己搶,他自是不願意的,但比起出逃或是對師尊有敵意,他必然更願意他留在此處。
    其實也沒有那麽多理由,他就是想要。
    樂幽沉下心起身,翻看著那些字跡,既要長留,字跡還需模仿一二,而有身體記憶在,再加上神識強記,字跡已能模仿出十分。
    一月之期似乎沒了那般難熬,時間一過,樂幽收好筆墨打開房門時,卻看到了立於屋外的男人。
    此番再見,已覺親切:“師尊,弟子的禁閉結束了。”
    “嗯,身上衣衫換了。”宗闕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物,將托盤遞給了他。
    樂幽眸光輕動,捧過了他遞過來的托盤,看著其上的衣袍,手指輕撫過了其上的雲絲紋路:“多謝師尊,弟子馬上就換。”
    “嗯。”宗闕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樂幽捧著托盤入內,將那衣袍打開,卻是眸中微亮。
    雲絲為底,此衣衫雖瑩澤卻不紮眼,可它並非純白,其上騰飛著赤羽火鳳,身形優美,鳳眸狹長有神,似真的騰於雲間,手指拂過羽毛,竟似真的一般。
    他隻說過一次,他便放在心上,原來那個時候他說知道了是那個意思。
    衣衫更換,白色為底,火鳳翻飛,其上又有其他赤色紋路裝飾,鏡中青年再不似從前那般一片純淨,卻仍是風華絕代,不染塵埃。
    這是贈予他的,隻贈予他的,原來被人偏愛是這般感受。
    房門打開,樂幽走出了洞府,在看到那涼亭中人時走了過去。
    旁邊略有腳步聲傳來,宗闕轉眸,在看到那一身華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將鳳凰之燦爛與天空明媚之景皆攏於一身的青年時,眸中一時竟被刺到了。
    “師尊,好看嗎?”樂幽近前,看著打量著他的人笑道。
    “極好。”宗闕看著他說道,確實極好,白色純淨,紅色極豔,
    在他身上卻無半分喧賓奪主,反而讓青年斂盡天邊風景。
    “師尊的眼光很好,弟子極喜歡。”樂幽看著端坐此處,平靜的眸光中隻有些許欣賞之意的人,執了弟子禮,“多謝師尊。”
    “喜歡就好。”宗闕收回了目光問道,“接下來有何打算?”
    “弟子許久未見師尊了,很是想念師尊,接下來打算在師尊麵前侍孝一段時日。”樂幽笑道,“好不好?”
    他從前皆是試探與揣度,如今倒是真當一回弟子了。
    宗闕抬眸看了青年一眼,取出一枚新的杯盞,倒了一杯清露放在了旁邊:“莫耽誤修行。”
    “是,弟子知道。”樂幽看著那杯盞,坐在了對麵端起道,“多謝師尊。”
    清露甘甜,樂幽一飲而盡,將杯盞放於桌麵時輕輕推了過去:“師尊,弟子還要一杯。”
    此番舉動,他可會縱容?
    宗闕抬眸,看著青年愉悅試探的神色,又予他倒了一杯:“喜歡此物?”
    “嗯。”樂幽端起杯盞應道,桌上因男人抬手而出現了數瓶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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