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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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城建立在一片平原地區上, 畢竟這裏曾經也是人類的城池。
    城外有用來禦敵的溝渠地塹,正好成了可供看守荒城的妖獸妖兵的地窩,之前被火焰之箭點燃, 將至少三分之一的妖獸妖兵活活燒死,還有許多喪失了戰鬥力, 在地上打滾。這是根據澹台蓮州所給予的情報而製定的戰略, 針對他們怕火的特性來量身定製的第一招。
    現在第一輪的火已經漸漸熄滅,隻剩下了殘缺的箭矢,紮得像是刺蝟叢,洞外細寫地刺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換作其他戰爭, 士兵們會想辦法回收還可以利用的箭簇,眼下卻無暇顧及了。
    就在碎月軍的五百人來到城下撞開城門的同時,其他人也在紛紛行動著。
    由黎東先生坐陣,作為主將指揮,用不同的擊鼓聲音來傳達軍令。
    盡管他沒有實質性的上陣殺敵的經驗,但是要同時迅速地處理數萬妖軍的變化與指揮數支隊伍, 對於更善於守而不是攻、且腦子轉得沒那麽快的楊老將軍顯然並不是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後者本人也更喜歡親手上陣, 作為衝鋒官身先士卒。
    蘭藥坐在他身旁,肩上手上停著數隻小鳥,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辯各種信息。她需要從中挑揀, 總結出戰場動向, 將之告訴給黎東先生。對於隻有十一歲的她來說, 是個極大的挑戰, 不多時, 她就覺得腦袋發燙發暈, 跟不上運轉速度,臉頰坨紅,於是咬緊牙關地堅持著。
    盡管騎馬跟駕戰車的殺傷力顯然更大,但是三十多年的步兵戰鬥經驗已經讓他產生了身體上的習慣,還是更喜歡這種戰鬥方式與節奏。
    他們所負責的任務是騷擾、引誘那些先是被騎兵衝散,切割成一塊一塊的妖兵,盡量使他們無法再重新聚集。
    其中每三個步兵戰士會集合成一組:一個用雙手拿著厚而大的木盾牌,先抵住妖兵的第一下衝撞撲擊,這時,妖兵會因為過於猛烈的衝撞而眩暈;這時,另一個拿長叉的士兵會快而準地刺向妖獸的眼睛、腋下、胯下等部位,使其迅速喪失大部分戰鬥力;最後,再由拿鐵劍、鐵斧的士兵斬下頭顱。
    這是新的陣法,但澹台蓮州提出這個設想以後,他們便拋棄了之前的戰鬥方式,艱苦地進行了新實驗。
    聽上去不難,但事實上,迄今為止,舉世上下或許也隻有碎月軍能夠做到。
    因為首先要無畏懼於跟妖獸、妖兵在正麵近距離的戰鬥,大多數人類軍隊都在第一部就會遭遇士氣上的打敗。
    當你一開始就恐懼你的敵,覺得必輸無疑,又怎可能獲得勝利?
    他們要抱有跟妖兵同歸於盡的勇氣,可並不需要不管不顧地一換一。
    能衝散就行,偶爾也可以回撤一點,把妖兵引誘過來,攪亂其方向,也不失為一種阻止對麵殘存實力集合起來的好辦法。
    即便如此,妖兵十數倍多於己方,使這依然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有這麽一支小隊就陷入了苦戰之中,他們的盾牌已經裂開,渾身上下都染遍了黑紅的血,也不知哪些是人的,哪些是妖的。他們被太多妖兵圍住,卻沒有完全慌亂失落,而是抵背相靠,聚成一團,大家都受了許多傷,兵刃也漸漸砍到豁口,眼前漸漸發昏起來。
    這時,無暇探頭查看的他們聽見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歡呼,自遠而近,排山倒海地傳來。
    ——“回家!回家!!!”
    猶如給他們喂下一顆救心丸,叫人瞬間原地複活。
    是蓮州公子!一定是蓮州公子!
    去往城下的人順利地接到蓮州公子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的勇氣突然湧了出來,正如一把將燃盡的碳,澆上油,也能再猛然地燒上那麽一燒。反正,黎東先生已經為他們撰文,把他們的名字錄了以後,將來再過百年、前年,他們作為第一個敢於挑戰妖魔大軍的人類軍隊,想必會被稱讚一聲英雄吧?
    就是死也無憾了。
    在某個瞬間,士兵抬起頭,他眼前那個張牙舞爪朝他撲過來的青臉妖魔地動作好似變得無比緩慢,他甚至能看見銳利的爪間一寸一寸地朝他的臉麵而來,即將把他撕裂成碎片。
    他知道自己應該趕緊舉起武器去阻攔一下,但是不知為何,就是來不及抬起手。
    啊。他大概是要死了。他想。
    然後最後的一刹那,士兵看見晴空上一道白色的虹光貫穿了灼目的太陽,光晃了晃他的眼睛,讓他眯起眼睛。
    原要殺向他的妖兵給橫空直入的劍尖給挑開,他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了點,卻見身著粗衣的澹台蓮州如從九霄降臨一般,就這樣掣電走雷地出現,不容置疑地道:“你們退到後線去療傷。這裏有我。”
    他樂意為了蓮州公子而不顧性命安危地戰鬥,正是因為蓮州公子憐惜他們每個人的性命。
    他們是在與投效的主公並肩作戰,而不是被當成武器一樣用之即可扔掉的工具。
    白□□的趙蛟幾番殺進殺出,瞥見一眼那個突然加入戰場的身影,還是忍不住分神在心下感慨了一句:娘咧,果然跟孟東家說得一樣厲害!那狼是哪來的?他也能搞一隻來騎一騎嗎?可真威風,瞧那大尾巴一擺,跟掃帚似的搖暈數個小妖兵。
    新力量的加入,讓戰場上的天平略微朝澹台蓮州一方傾斜了一點點。
    他們的目標並非要在這其中取得勝利,而是趕緊突破重圍,往前衝,前麵有一條寬河,河邊已經有許多船隻在等著了,隻待渡過河,妖兵追趕的速度會大大降低,就算初步地逃脫成功了。
    荒城的眾人在衝出來之後,他們身體深處那被壓抑了太多太多年的對妖魔的仇恨一齊爆發了出來。
    他們曾經有多忍辱偷生,現在就有多凶狠猛戾。
    這本就是一群在生存鬥爭中活下來的狠人,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善茬,又加上從澹台蓮州那學了一招半式的精妙劍招,殺妖起來頗有章法。
    起初還發怵,需要大叫幾聲為自己壯壯膽色,殺了以後以後便發現,好像的確跟澹台蓮州說得一樣,隻要睜大眼睛,往他所說的弱點處砍刺就可以了。
    原來……原來妖魔也沒那麽可怕啊。
    有不少人想,就算以後他們再碰到妖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但大概不會再嚇得瑟瑟發抖了。
    而澹台蓮州這時正眺望了一眼天邊,心生奇怪——
    達羅兄弟呢?居然還沒來嗎?
    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被絆住了腳?這兒竟然都沒有一個大妖阻攔他們。
    不過也不來也是好事,沒必要判他們來。澹台蓮州想,那麽,希望他們再多晚發現一會兒吧。發現不了就更好。
    另一邊。
    岑雲諫依循昭國王後所指的方向一路飛來,他打算速戰速決。
    若有妖,則殺之。
    聽說是那支他千辛萬苦從萬妖域裏帶出來的老兵們為報恩,甘願舍身去救他出來。可岑雲諫並不相信他們能夠做到,上一次發生了什麽他沒見過,這一次嘛,要從妖魔領地的深處把澹台蓮州救出來,未免異想天開。
    隻是,不知怎的,他驀然想起那天在雲上見到澹台蓮州回城時被前呼後擁的模樣。
    很美,美的愜意灑脫,讓他挪不開眼睛。
    他聽見那些老兵跟在澹台蓮州的後麵高聲唱歌。
    想,若可以,就搭把手吧。
    他此行過來得急,沒空調動其他修士乃至昆侖的人過來一道幫忙。
    其實也是因為不想讓掌門知道,他又在幹一些看上去會讓人誤會情長情短的事——盡管他認為自己並不是,他不過是在親自彌補昆侖嶙山置的紕漏——這不符合他作為一個秉公無私的仙君的設定。
    等把澹台蓮州帶回去了,他一定要把各國的昆侖置都篩查考核一番。
    岑雲諫在心底想著。
    但是澹台蓮州在哪兒呢?
    他捏了個法訣,將靈力集中在眸中,俯瞰附近的大地。
    萬物都有氣。
    仙人身上的氣是近似日月光輝的,而妖魔的氣則是渾濁汙黑的,人類的氣介於其中,有點混沌,但也沒那麽清朗。
    既然有軍隊的話,那麽應該會有匯聚在一起的很粗闊的一股人族之氣。
    終於,他發現了在某個方向的確有不一樣的動靜。
    一股龐大的他從未見過的人族之氣衝天而起,不是說去了五千人嗎?這看上去簡直比一支數萬人的人族軍隊還要更壯觀。
    期間纏繞著黑氣騰騰的妖氣。
    絞纏,爭鬥不息。
    隱隱約約,期間似乎還有一縷與眾不同的氣息。
    可惜實在太雜亂,岑雲諫此刻沒有心思去仔細分辨。
    這是已經打起來了。
    岑雲諫緊皺眉頭。
    他催動法力,疾飛過去。
    在半道上,被一個巨大的黑影給攔住,連忙拔劍來擋。
    達骨丹戲謔地問:“昆侖小兒來此何事?”
    岑雲諫可沒心思跟他廢話,直接一劍劈了過去。
    沒劈死。
    雙方都因為失算而怔了一怔。
    達骨丹被驚了一跳。
    不對啊?這威力能是個普通的昆侖弟子?
    區區一個凡人,即便是昭國王子,至於出動昆侖精英弟子來救嗎?
    有蹊蹺。
    達骨丹用雙胞胎之間的靈犀在心中對弟弟達骨羅說:睡醒了沒?你現在趕緊過去把那個凡人抓起來。不準弄死了。辦好這件事就行!其他的都不要管!!
    達骨羅呢?
    達骨羅剛從小妖那裏得知荒城大亂,死了不少妖兵,他氣衝衝地正打算過去大開殺戒。
    被哥哥一罵,頓時一蔫兒。
    好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是哥哥都那樣堅決地命令了,他現在就去抓那個奇怪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