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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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哭得像是兒子死了老子。
    晏相記得他在他的父王去世時, 也是這樣哭的,當時他還想,他們這位王雖然軟弱了一些, 倒是個至純至孝之人。這樣的王雖然不能把國家變得強盛,起碼不會弄得一團糟。
    可現在都二十年過去了!
    四十幾歲的人了,再哭成這樣不合適吧。
    晏相給昭王遞手絹,勸道:“王上, 別哭了,還是趕緊去看看太子吧。”
    昭王涕泗橫流:“孤……孤不忍心看啊。”他淚眼迷蒙地抬起頭, 問:“王後呢?王後回來了嗎?孤要見王後。孤先見王後。”
    恰好這時王後向他步近,昭王一眼看過去, 發現王後眼角也紅紅的,瞬間自行腦補了一堆王後故作堅強的戲碼,才剛止住的眼淚又繃不住了。
    一等王後走近, 昭王就虎目含淚地問:“太子……太子可還好?”
    王後沉靜地道:“太子並無性命之虞, 王上莫哭了。”
    說完, 領著昭王去馬車上。
    昭王邊走邊哭, 淚灑了一地。
    上車的時候, 還因為哭得沒有力氣, 差點跌了一跤,身形踉蹌。
    一隻手伸過來扶了他一把:“父王。”
    昭王的視線已被眼淚完全模糊,揩了一把, 才看清扶他的人正是他的乖兒蓮州。
    這是人是鬼?!
    昭王嚇得哭聲瞬間噎了回去, 屏住呼吸, 傻愣愣地望住澹台蓮州, 然後打了個嗝。
    模樣太滑稽了。
    澹台蓮州憋著笑, 豎起食指點在唇上:“噓……莫被人發現了。”
    昭王抓著他的手臂捏來捏去, 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你沒事?”
    澹台蓮州說:“沒事。刺客沒有刺殺成功。”
    昭王心有餘悸地說:“孤就說嘛,你在仙山上學的劍術,武藝高強,無人能敵,怎麽會被一個小小刺客給殺了。那、那外麵怎麽到處傳你病重,說你死了的都有!”
    他惱火地說:“這些人都詛咒你,孤要讓他們不許再烏鴉嘴了。”
    澹台蓮州趕緊攔住昭王:“是兒臣自己讓人傳的假消息。”
    他解釋說:“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此事事出蹊蹺,兒臣不認為是幽國所為,想要弄清楚背後真正的主使者是誰,是以才設下了這一局。”
    “讓人覺得我死了,那麽害我的人向來一定會露出馬腳。”
    昭王聽得一愣一愣,連連點頭:“你說的是。”
    他還抓著澹台蓮州,問:“真沒事啊?身上沒有傷?”
    王後道:“受了點小傷,手掌上被割了一道傷口。旁的沒有,我檢查過了。”
    昭王在這半日之內經曆了大悲與大喜,一下子還轉變不過來,魂魄被抽空了似的,隻怔怔地看著澹台蓮州,跟個木頭人似的,忽地轉頭對王後說:“公主,你擰我一下。”
    王後直想跟他翻個白眼,用手指捏住他的胳膊肉,狠狠地擰了一下。
    昭王疼地“嗷”叫一聲!
    車外的百姓們聽見,哭得更慘了,心想:王上竟悲傷至此,一定是凶多吉少啊!凶多吉少!
    昭王疼得淚汪汪:“真的不是在做夢,我兒蓮州活著回來了。”
    “昭國有救了!!”
    澹台蓮州:“……”
    他攤上這麽個廢物父王他能怎麽辦?
    昭太子回國全程沒有露臉,一進王宮以後更是閉門不出,不見人影,更不待客。
    他病重之事傳遍了昭國,乃至天下各國。
    百姓們聽說了很多不幸的消息。
    聽說王上悲慟到臥病不起,是以,王後與晏相不得不重新擔當起處理國事的責任。
    裴相一夜白了半邊頭,吃不下飯,消瘦如柴。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印證著太子病危的最壞可能。
    大家這時才發現,盡管太子回來才兩年多時間,卻已經成了昭國的頂梁柱。
    縱觀昭國建國以來數百年的曆史,從未出過這樣一位才華橫溢且品德高尚的君王,他飛快地照亮了陰霾中的昭國,給大家看到了光明,然而,就要這樣消失了嗎?
    王上以為太子祈福為由,免除了今年全國上下所有農民三成賦稅。
    說太子好話的百姓便愈發的多了。
    人們還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
    那些告老還鄉的老兵們在聽說昭太子病危之事時,一個個都哭得淚流不止,還買香燭祭品等等為他向上天祈福。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
    當旁人不解地問起來時,他們都能滔滔不絕地說出昭太子的恩德。
    一時間,全國上下,那些敬仰昭太子的百姓們期盼他能轉危為安,而自發地設壇祭天等等,祈禱他可以好起來。
    至於說昭太子汙蔑周王輕薄他!
    開什麽玩笑?
    他們家太子地品德人盡皆知,美貌也天下無雙,絕對是那周王道德敗壞,覬覦太子!
    在這人心憂憂的晦風慘雨之中,處於暴風眼的昭太子澹台蓮州正在紫微宮修養身體。
    刺殺是沒成,但先前身體崩了、大病一場是真的。
    黎東先生來拜訪他時,問:“臣從趙蛟處聽說太子在路上病了幾日,險些回不來了。”
    澹台蓮州摸摸鼻子:“那也不至於吧。”
    黎東先生看他左右,堆滿了書,道:“太子請請把這些書都給撤了吧,別看了。正好趁此機會,休息一段時間。慧極必傷,正是如此。您整日冥思不停,再不改改,隻怕接下去還會生病。”
    “就是為了天下百姓,您也應該顧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啊!”
    黎東先生怒目圓瞪,澹台蓮州從未見他這樣生氣過,氣勢此消彼長之下,便弱了下來,無甚底氣地道:“前些日子,我又遇見了仙君,他贈了我益氣養神的丹藥,應該、應該不會再病了……”
    黎東先生氣得頭暈。
    他想到師弟晏猗跟他抱怨昭王沒心沒肺沒出息,不由地想,太子的父王要是能分個兩三分的無憂無慮出來就好。
    再這樣下去,他都怕太子會英年早逝。
    於是去跟王後商量。
    王後做主,把紫微宮裏的書都先收走了,不許他看,讓他玩樂一下。
    澹台蓮州突然空了下來,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好。
    又不能奏樂取樂,會被人聽見。
    他隻能坐在後院觀水,練劍,吃飯,遛狼。
    澹台蓮州跟白狼說:“萬事有得必有失嘛,我上輩子倒是過得清閑,無災無病,可是寂寞。現在我身邊有那麽多人,不寂寞了,那麽偶爾生幾回病,也是應當付出的代價吧?”
    “不然的話,我這輩子也過得太幸福了。怎麽可能所有好處都被我一個人都占了?”
    本來以為白狼會一如往常地不搭理他,沒料到這回竟然回應了他:【可以的。】
    澹台蓮州懵了一下,沒聽懂:“什麽可以的?”
    白狼:【你應當過得幸福,不寂寞,好處都占全了也可以。】
    澹台蓮州哈哈笑起來,揉揉他的腦袋:“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隻揉了一下,就被白狼躲開了。
    白狼又勸他:【聽他們的話,適當休息,保重身體,長命百歲。】
    澹台蓮州納悶地說:“你要麽不說話。一開口說話,就讓我覺得你像個老人家,怎麽老氣橫秋、暮氣沉沉的?感覺不怎麽可愛了。”
    白狼跟他翻了個白眼,走開,在他身邊但又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躺下。
    澹台蓮州練劍。
    白狼在一旁認真看,每次都是這樣,像是看入迷了。
    昭太子其實安然無恙一事隻有個別人清楚。
    很快,後宮裏首先有了動靜。
    怕昭王演不好,幹脆讓他裝病不出麵,他也樂得偷懶,每日躲在自己的宮中沉迷作畫。
    連嬪妃都不見。
    他幼時的乳母知道他生病的消息以後,進宮來探病。
    昭王是個念舊情的人,雖然在他十三四歲歲的時候,乳母就離宮去養老了,但他還記得哺育之恩。
    且有部分孝道在其中,不能不見。
    於是裝出生病的樣子,見了乳母。
    乳母關心了他幾句以後,問:“王上以後打算如何?”
    昭王:“如何什麽?”
    乳母:“王後所出的蓮州公子若是亡故,王上總得另尋太子,繼承昭國。您如今年歲不小,耽擱不起了,還是早日想好才是。是二王子還是三王子?”
    “我看,三王子更好,他的生母是昭國人,不是他國之人。”
    昭王心煩地道:“以後再說吧!那兩個孩子加一起都比不上蓮州的一半好,蓮州就是最適合當國君的王子。”
    而在王後那邊,也遇上了一個人。
    一個商人,借行商的名義,想辦法買通了王後手下的人,得以見了王後一麵。
    一見麵便用地道的慶國口音說:“王後性命危矣。我傾慕王後,特來救您。”
    王後聞言,佯作驚惶地問:“此話怎講?”
    商人說:“王後所生的太子病危,王後隻生有此子,今後很難再與昭王有孩子。”
    “若昭王另立太子,又從未撫養在您膝下,並沒有母子間的感情。”
    “您是慶國公主的出身,未必不會受到猜忌,屆時你該如何自處?您雖嫁到昭國多年,但實際上還是個慶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