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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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澹台蓮州當真危在旦夕, 這些挑撥怕是能夠成功。
    王後感慨道:“……你沒回來之前,幽國攻打昭國。昭國就曾向慶國求援,若是你沒回來, 隻怕慶國軍隊也會抵達。”
    而她到時候會選做昭國的王後,還是慶國的公主。她沒再深想下去。
    即便清楚地知道這是個動亂昭國的陰謀,卻依然會被觸及內心深處的晦思。
    那昭王呢?昭王肯定會立那兩位後妃所出的王子中的一位來繼承王位,總不可能讓江山無主。
    她心氣太高, 彼時任性,為孩子被送走一事而遷怒昭王。
    三四年後, 母親在臨終前給她寫信,勸她要為自己的日後思量, 淚言,不欲看她被送歸。她想要重修舊好了,卻見昭王有了新的妃子, 盛怒而去。
    王後將這事講給澹台蓮州聽:“如今我再看以前的自己, 隻覺得幼稚可笑。一點情愛算什麽?為了置氣, 我差點害了自己。”
    “對我們這些生於王室的人來說, 繁衍子嗣是一種責任, 也是保護。”
    “你的性子像我。我卻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順帶敲打一下澹台蓮州。
    都二十二歲了, 還沒個對象。
    澹台蓮州一臉尷尬,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王。
    父王臉上的尷尬也沒比他少到哪去,道:“就是蓮州沒回來, 無論哪個孩子繼承了王位, 都會尊你為太後, 不敢逾矩。”
    昭王不欲再就此問題上討論下去, 他拿出自己當國君的氣勢來, 帶點困擾, 直愣愣地問:“那現在該怎辦是好?”
    “是不是要打仗了?周王羞辱蓮州,總得教訓他吧?慶國這樣陰險,不是也得做點什麽?”
    澹台蓮州道:“遠交近攻。周國與昭國中間隔了好幾個國家,即便我們師出有名,打起來也不容易。慶國更是,不但離得遠,還地處北方,氣候與昭國全不相同,難打,且此事沒有放在明麵上,名義也不夠。”
    最怕打仗的昭王卻在這時踟躕起來:“啊?那不打?”
    澹台蓮州給予肯定的答複,搖頭道:“不打。”
    澹台蓮州不複昔日的瀟灑無羈,時至今日,難免沉穩下來,字斟句酌地說:“傳聞就讓他隻是傳聞。由敵暗我明至敵明我暗已是收獲,且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閃爍的燭火映在他的眸中:“明日便對外說我的病好了吧。”
    待澹台蓮州離開以後。
    昭王與王後兩夫妻難得地一起說了會兒話。
    王後惆悵地道:“你說蓮州是不是隻喜歡男子?這可如何是好?若是男人可以生子就好了。”
    昭王一語中的:“我看他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喜歡。”
    王後瞪他一眼,昭王立時噤聲。
    是夜。
    澹台蓮州用傳音鏡與岑雲諫說話。
    他們現在偶爾用傳音鏡聊幾句,竟然比上輩子用的要多。
    那時,澹台蓮州自己都覺得浪費,這樣好的法器,隻能用來說一兩句不鹹不淡的慰問。
    不然呢?拿他那點昆侖小弟子都瞧不上的劍技去請教仙君?還是說點情短情長的酸話?
    好吧。
    後者他以前是有說過不少。
    往事不堪回首。
    最後一次用上,正是魔將用以通知他被抓的壞消息。
    閑來沒事,也可請教一下仙君關於治國的看法。
    岑雲諫依然不大讚同,認為他軟弱。
    澹台蓮州很坦然地承認了:“是弱。如今我,如今的昭國,都不算強大。弱有弱的活法。昭國又不是昆侖。”
    沒有占得天下五分靈脈,也沒有一劍淩九州的仙君。——這一句澹台蓮州並未說出來。
    澹台蓮州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將來遲早要打,卻不會是現在。
    岑雲諫自然不幹涉人間事務,他隻是聽著而已,並且感到新奇,人族如何治理國家與修真界一點也不相同,問:“那你接下去打算做什麽?”
    光是岑雲諫在問,澹台蓮州如實回答,他不瞞著,也不反問岑雲諫。
    某種意義上,澹台蓮州正是將岑雲諫當成一個樹洞,一個幽潭。
    在國事這一方麵,再沒有比仙君大人更好的傾訴對象了。
    岑雲諫能理解他,且不感興趣,守口如瓶。
    有時還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給出一點不錯的意見。
    澹台蓮州的語氣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仿佛連靈魂都變得愜意起來,夾雜了幾分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愉悅,說:“種田。”
    岑雲諫:“?”
    詞語像是珠玉一樣從澹台蓮州的口中蹦出來,每一個音調都點在欣悅上,他說:“種田、修路、打鐵、堅築城池。”
    還有織布、製藥,等等等等,他都想做。
    比如爾虞我詐的國家之間的鬥爭。
    他想要先耕好昭國的一畝三分田,讓昭國的百姓先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再說。
    數日後。
    裴相撰了一篇誥文。
    大致內容如下:
    昭太子不幸在歸國的路上受到病邪侵體,臥榻不起。他思念國家與百姓,才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祖國,想要死在昭國的國土上。
    回來以後,有幸得到百姓們真誠的祈福,這些祈福發揮了作用,奇跡發生了!大家的祈福驅散了病邪!
    太子終於轉危為安,從昏迷中醒來時,太子說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已經到了地府,忘記了一切,卻聽見背後有許多人在叫他,引導著他回到忘川河邊。
    他看見岸邊停著一艘小船,那是昭國百姓們的意念為他搭建的,失憶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麽,隻覺得很親切,他乘上這艘船就這樣回到了人間。
    太子衷心地感謝百姓們,若不是得到大家的相救,他怕是已經一命嗚呼。
    知道因為百姓才得以起死回生,恢複健康的太子感動流淚,決心要回報他的救命恩人們。他將會認真廣泛地聽取民意,好的就做,不好的就不做,希望能讓百姓們都有恒產,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兒,而他將為完成這個目標而至死不休。
    文章傳遍了昭國。
    所有為澹台蓮州祈福的百姓都與有榮焉,認為是他們的祈禱得到了上蒼的回應。
    像他們這樣的微小的人居然也能發揮這樣大的作用嗎?
    太子還向他們道謝呢!
    這樣的謙和,這樣的誠摯。
    黎東先生的文筆自不必說。
    百姓們聽了文章以後,既自豪,也感動,紛紛潸然淚下,為昭太子祈福的案板不但沒有撤下,反而更固定了。
    他們打算繼續為昭太子祈禱日常平安。
    毋庸置疑的是,昭太子好了,他們的日子才會跟著好起來。
    至於周國國君窺探與幽國刺客刺殺的傳聞是怎麽一回事呢?
    由扈從太子出行的趙小將軍嚴正辟謠:假的!都是假的!這樣醃臢的事怎麽可能跟太子有關呢?都是謠傳罷了!
    然而對於樸實的百姓們來說,那些深奧的國家大事往往難以傳播開來,反而是豔聞流傳得飛快。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反而更有茶餘飯後的嚼頭哩。
    而當病愈後的昭太子正式露麵,王都的百姓們再一次地雀躍起來。
    唯一讓大家覺得可惜的是,昭太子病一好,又開始打包行李準備遠行。
    好在這次太子不是要去危險的別國,隻是去昭國的另一座城池而已。
    他要去的是昭國邊境的一座城——洛城。亦是他冊封太子時被賞賜的三座城池中的一座。
    洛城原名不是“洛”,而是“落”。
    落可不是什麽好字,也意味著這座城的貧瘠和荒蕪,更別提時常有妖魔侵擾。
    絕大多數的百姓們不大清楚。
    但是各國的國君與臣子們卻明白,澹台蓮州分到手的三座城都不是富庶的城池,這是好聽的說法,說得難聽點,那就是流放之地。
    不受寵的王子才會被分到這樣的土地。又不能說很不受寵,要是特別不受待見的話,決不能分到土地。
    然而說昭王虧待他吧,卻又一口氣給了三座城。
    委實讓人摸不到頭腦,不清楚昭太子蓮州究竟是被看重,還是不被看重。
    事實上,這三座城是澹台蓮州自己挑的。
    他點名要來的。
    為的就是先找個地方,小範圍地實驗他的政策、種植與城防,假如可以的話,他還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收回一部分妖魔占去的領土。
    在一個風和日麗、萬事皆宜的日子。
    澹台蓮州攜親衛軍三千餘人出發,前往洛城。
    乘一匹金鞍白馬,身著銀鱗鎧甲,眉宇朗俊,神采奕奕,不住地跟兩旁的百姓揮手微笑。
    落了他一身的花瓣。
    澹台蓮州在馬上整理了一下儀容,隊伍放慢了些許,他感歎:“勞得你們剛安穩下來,又要隨我去別的地方。”
    士兵們笑說:“這有什麽?蓮州公子去哪,我們就跟著去哪。”
    有人說:“有馬車追上來了。”
    “是昭王的車。”
    昭王讓人快馬加鞭來追澹台蓮州,顛簸得冠發都有些散亂了。
    澹台蓮州問:“父王,有何要事?”
    昭王揭開馬車簾子,道:“把這兩個帶上。”
    澹台蓮州一看,不是金銀,也不是兵器,是他的兩個同父異母的王弟。倆小孩在馬車裏,目光澄澈,像是係上錦帶裝在籃子裏的小貓小狗,眼巴巴望著他,你一聲我一聲地喚:“王兄!王兄!”
    昭王道:“孤思來想去,他倆放在我身邊,怕是有人會拿他們興風作浪。”
    “再者,孤也教不來,要是他們跟孤學,多半……多半會廢掉,絕學不成個好樣子。”
    “還是送到你身邊,由你來教導,能與你培養兄弟感情,也能成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