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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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琳興奮道:“趙夫人出身名門,溫柔敦厚,趙大人又是伯父的直屬上級,手握實權,還為官清廉,願意為民請命,他們的兒子想必一表人才,這樁親事若能成,也算天作之合。”
    見三姐姐神情不對,陸瓊嗔了妹妹一眼,“姑娘家哪能私下議論這個?八字沒有一撇,莫要壞了三姐姐的閨譽。”
    陸琳吐舌,乖乖閉了嘴。
    夜色逐漸轉黑,送走兩個妹妹後,陸瑩的眉頭才不自覺蹙起,前幾日,母親曾去趙府參加過賞花宴,她回來時曾提及過趙夫人,問她對趙夫人可有印象?
    難不成趙府真有意提親?
    陸瑩頗有些心緒不寧。
    莎草拎來了食盒,一一擺在了桌上,一疊水晶蝦餃,三碟小菜,最後還有一碟神仙富貴餅。
    這餅子用白術和菖蒲、山藥等加白糖製成,餅子薄而小,軟糯酥香,味道極佳,陸瑩很喜歡,今日卻沒什麽胃口,隻吃了幾筷子菜。
    明月高懸,夜色逐漸轉濃,東宮,廊下的宮燈散發著幽幽光芒,守在門外的太監正在犯困,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挺直了身子,趕忙躬身問安。
    來者是宋公公,他是太子跟前的紅人,很得太子看重,他隻略一頷首,就匆匆邁入了書房,整個東宮,唯有他和暗衛能夠無需通報,直接踏入書房。
    書房內,書案上燃著三盞燈,室內亮如白晝。太子身姿挺拔,眼睫低垂,正坐在書案前,不疾不徐地翻看著手中的書籍。
    他一襲紫色衣袍,衣擺處以金線繡四爪蟒蛇,燭火下那張臉清雋疏離,說不出的矜貴。任誰瞧見他,都要讚一聲麵冠如玉,單看五官,整個京城都無人能及,隻可惜明月皎然,凜然不可侵。
    宋公公躬身行至他跟前,小心翼翼道:“殿下,三日前的事暗衛已查到一部分,留宿在護國寺的共有十三人,除去年長婦人和男子,年輕姑娘共有四個,一個是禮部侍郎的嫡長女,一個是武安伯府的嫡次女,一個是李千戶的庶女,另外一個乃名盛酒樓陳掌櫃的女兒。”
    護國寺乃京城第一名寺,香火鼎盛,因正值酷暑,前去上香者才不算多,是以留宿者僅有十幾人。
    前日太子回宮後,是宋公公給太子寬的衣,裏衣退下後,太子如玉的後背上,赫然有幾道抓痕,因尚未結痂,格外觸目驚心。
    宋公公一度懷疑是自己眼花。太子出生後,他就跟在太子跟前,自然清楚太子一貫不喜女色,若真會與女子親熱,也不至於落個不能人道的汙名。可不論他怎麽瞧,那痕跡都像極了女子情動時留下的抓痕。
    隨後太子就讓他查前三日都是誰去了護國寺,留宿寺中的年輕女子都有誰。
    宋公公沒隨他去護國寺,也不好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根據太子身上的抓痕,他隱約猜到了什麽。
    名單上這四位女子,也就禮部侍郎的女兒,趙茗馨身份高一些,隨母親參加過幾次宮宴,也見過太子,其他三人都不曾入過宮,安公公卻又覺得趙茗馨沒這個膽子。
    他躬身說完,就見太子抬眸看了過來,清雋的眉眼,染上一絲說不清的情緒,“秦臻沒去護國寺?”
    秦臻是沈翌的表妹,一度想當太子妃,不止一次地給太子表明過心意,沈翌懷疑是她動了手腳。
    宋公公道:“秦小姐雖出過府,卻並未去護國寺,人也一直待在定國公府,這兩日還給老太太請過安。”
    沈翌單手微曲,輕叩了一下桌麵,他試圖回憶起什麽,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他察覺到身體不對勁時,已是亥時,當時便讓暗衛將背叛他的內侍抓了起來,可惜內侍早已服毒,沒多久便已身亡,第一條線索已斷。
    沈翌道:“旁的呢?可有異常之處?“”
    “暗衛曾在殘渣剩飯中發現了避子藥性,尚未查出是誰在食物中動了手腳。”
    “已過去三日,就隻查到這些?”沈翌聲音很淡,唯有一雙眸幽深冷冽,似雪山上亙古不化的冰雕。
    他明明不曾發怒,周身卻滿是威壓。
    宋公公身上冒出一層冷汗,心中卻叫苦不迭,幾個暗衛全被殿下派了出去,如今身邊僅剩一個小七,單靠他一人進度自然慢。
    他趕忙跪了下來,恭敬道:“奴婢再加派些人手,必查明此事。”
    沈翌淡淡道:“將蕭六調回來。”
    翌日清晨,洗漱完畢,陸瑩就來了酈水堂給老太太請安,繞過喜鵲登梅屏風,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秦氏,陸瑩的嬸娘。
    她一身海棠色衣裙,頭上插著一支鏤空金簪,皓腕上則戴著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玉鐲,三十多歲的她,雖談不上多美,卻生就一雙桃花眸,含笑時別有風情,完全不像三個孩子的娘,因八麵玲瓏,又會來事,她一向得老太太喜愛。
    此刻她正立在床頭,站在老太太跟前,陸瑩的母親則在一旁濕帕子,帕子濕好,秦氏就接入了手中,自然而然地幫老太太淨麵。
    秦氏細心擦完,將帕子遞給了丫鬟,轉眼瞧見陸瑩時,她笑道:“剛剛還說著你,趙夫人之所以遞拜帖,肯定是想見見你,你屆時可得好好表現,待你定下親事,就該輪到你那兩個妹妹了。”
    這種話,陸瑩不好接,隻略顯赧然地垂了眼睫。
    章氏出言給女兒解了圍,對秦氏道:“她未必有結親之意,瓊兒和琳兒也十四了,你該相看相看,別因為瑩丫頭耽誤了她們。”
    秦氏慣會做麵子,笑道:“沒什麽耽誤不耽誤的,瑩丫頭是姐姐,怎麽也得等她定下,才能給她們相看,哪能亂了規矩?”
    兩個女兒才十四,秦氏自然不急。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神色淡淡的,因章氏膝下無子,老太太對章氏一向冷淡,連帶對陸瑩也不是多親熱。
    陸瑩的親事又一波三折,導致兩個妹妹也沒相看過,老太太心中頗有微詞。陸瑩屈膝行禮時,她隻略一頷首,淡淡道:“你嬸娘說的對,合該抓住機會。”
    陸瑩一襲淺藍色襦裙,頭上僅插了一支桃木簪,除此之外,再無旁的首飾,得虧小姑娘生得漂亮,才不顯寒酸。
    饒是如此,老太太心中也不大高興,對章氏道:“瑩丫頭都到了相看的年齡,連件像樣首飾都沒有,你若是手頭拮據,就給張媽媽傳個話,我還能短了你們不成?沒得讓外人看笑話。”
    章氏被臊得滿臉通紅,“哪裏需要母親貼補,兒媳這就為她添置。”
    老太太之所以這麽說,多半原因是嫌棄大兒媳沒娘家幫襯。
    章家也曾是名門,府上出過三位首輔,章氏的父親曾是前太子太傅,可惜最終登上皇位的卻並非太子。因站錯隊,偌大的章府一朝傾覆。
    章氏因是女兒,才沒受到牽連,出嫁時,也沒多少嫁妝,自然比不上二房財大氣粗,陸瓊和陸琳時常綾羅綢緞,穿金戴銀,跟她們一比,陸瑩難免素雅。
    陸瑩上前一步,柔聲致歉,“是我不好,因在府裏才沒打扮,娘親給我添的有首飾,祖母若不喜歡阿瑩這樣裝扮,明日出門,我一定多戴點好看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她端過丫鬟遞來的茶盞,輕啜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道:“成了,也無需你們侍奉,都退下吧。”
    章氏對女兒心懷愧疚,從老太太那兒出來時,神色也有些黯然,陸瑩跟著母親回了她的住處。
    下人退下後,陸瑩才賴到章氏懷中,低聲道:“娘,我又不是沒有首飾,您不要在意祖母的話。”
    過年時,她才新添兩件,還沒戴多久,陸瑩覺得已經足夠了。
    她越是如此,章氏心中越是虧欠得慌。
    她雖是當家主母,能管的鋪子卻有限,老太太一直攥著幾間賺錢的鋪子,其他鋪子進項並不多,為了維持開支,章氏每個月都絞盡腦汁。
    她如今每個月也就五兩月銀,不僅要給女兒攢嫁妝,還要用來打點,給女兒添的首飾自然有限。陸瑩的首飾戴來戴去也就那幾樣,也不怪老太太挑她的不是。
    章氏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從梳妝台下取出一個紫檀木盒,盒子裏共有六張銀票。
    她膝下共有兩女,大女兒出嫁時,她額外給一千兩銀票做嫁妝,給小女兒才攢了六百兩,她取出一張,塞給了陸瑩,“你一會兒去如意坊逛逛,老太太說得對,總得有幾件像樣首飾。”
    陸瑩不肯要,她又不是沒首飾。
    她多少有些堵得慌,今日不過戴了件桃木簪,老太太就開始借題發揮。
    每次祖母讓母親難堪時,陸瑩都很難受,首飾不過是身外之物,有就戴,沒有就不戴,窮人難道都不活了嗎?
    她不好埋怨祖母,隻悶悶道:“娘,我不想嫁人,也不要買首飾。”
    章氏隻當她臉皮薄,“說什麽傻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您早晚要嫁人,你拿著,一會兒就去首飾鋪子瞧瞧,別讓人瞧輕了去。”
    之前每次議親,陸瑩都有些排斥,也曾跟章氏說過不想嫁人的話,章氏隻當女兒臉皮薄,自然不會聽她的。
    這次因夢到了那些不堪的畫麵,陸瑩對嫁人愈發有些排斥。她忍不住懇求道:“娘,我真的不想嫁人,先別為女兒議親好不好?”
    “說什麽胡話,你已及笄,再拖下去,哪還有什麽好姻緣?”章氏心中咯噔了一下,“三番兩次推辭,你坦白交代,難不成已心有所屬?”
    陸瑩心髒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