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河道走出幾公裏後，容眠提議停下休息。
    夜裏在雨林裏晃蕩不見得比在河邊安全，而且到現在為止，宋洋已經兩天沒休息過了。
    兩個隊伍合並後人很多，輪不到容眠守夜。
    樹杈上，他坐在帳篷口看著夜幕出神。
    他天生身體弱，是基因裏帶的，哪怕重生一次也沒辦法改變。
    上一世他大多數時間都臥床不起，甚至連中學都沒辦法堅持上到畢業，隻能在家自學。
    平時上個樓要喘半天，更別說學格鬥，像現在這樣和變異野獸作戰，也從來沒奢望過有一天可以在雨林裏做任務。
    如果能再多給他一些時間，是不是還可以經曆更多上一世沒有體驗過的事情？
    “眠眠。”
    宋洋拿著自己的小毯子走過來。
    聽到聲音，容眠回過神：“還沒睡？”
    宋洋在他身邊坐下，用小毯子把自己包起來擠進容眠懷裏，聲音難掩困倦：“沒你在我睡不著。”
    懷裏突然多了隻體型巨大的豬崽，容眠：“……進去躺著更舒服？”
    嘴上這麽說，卻順從地張開手，讓宋洋靠得更舒服些。
    宋洋閉著眼靠在他肩頭，哼哼唧唧的：“我膝蓋疼。”
    想起之前說過要幫他熱敷，容眠從帳篷裏扯了自己的毯子出來蓋到他膝蓋上，再用手心捂著揉|搓。
    “條件艱苦，再忍兩天。”
    宋洋在他肩頭蹭蹭，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回學校後你要幫我熱敷。”
    容眠：“嗯，睡吧。”
    夜裏風大，不過懷裏多了個發熱源，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沒一會兒，容眠就聽到了宋洋的小呼嚕聲。
    這一世會和宋洋一起長大是容眠沒想到的。
    宋洋上一世就是哥哥收的徒弟，不過他們沒見過麵。
    上一世父親在他出生後不久就戰死了，爸爸身體不好長期依靠休眠倉維持生命，是哥哥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哥哥性格內斂不愛說話，從來不跟他提工作上的事，但那次視訊卻突然說收了個有趣的徒弟。
    雖然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他看得出來，哥哥很高興。
    後來，為了逗哥哥開心，他故意問了很多關於這個“徒弟”的事情，也因此知道了宋洋不少事。
    最後那次出征前，哥哥對他說，等出征回來就接他去帝都星的新家，到時候把徒弟介紹給他認識。
    他滿心期盼，結果卻等到了哥哥戰死，第一軍團覆滅的消息。
    那之後他的身體急劇惡化，也再沒機會能和這個“徒弟”見麵。
    容眠摸摸肩膀上的毛腦袋，忍不住輕笑：“見這一麵，真不容易呢。”
    潮濕的空氣裏突然飄散起一股清冽的酒味，像冬日裏的冰雪拂過臉頰，化作炙熱的岩漿蔓延五髒六腑，在灰燼中回蕩起一絲青檸的苦澀。
    非常淺淡，卻存在感十足。
    容眠一怔，過了好一會兒才確認，這信息素的氣味是宋洋的。
    可能這兩天真的累壞了，小豬崽睡著後對信息素的控製沒那麽精準，他們又離得很近，多少能聞到一些。
    明明這麽可愛，信息素卻烈得很。
    容眠替他掖了掖毯子，突然有種“兒子真的長大了”的實感。
    以前小豬崽抱起來軟綿綿熱乎乎的，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硬邦邦的了？
    01：【小主人，您的心率突然加快，現在是109次分，要注意休息噢。】
    腦子裏突然響起01的聲音，容眠一頓，抬手摸向心口。
    心跳確實有些快。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手指張合了幾次。
    沒有平常發病時那種無力感，也不覺得頭暈，身體狀態都很正常。
    為什麽會突然心跳加快？
    天亮後，一行人重新出發。
    有了昨天的經驗，第二天還算順利，遇到的都不是大型猛獸，有容眠在，一幫少年還學了不少實戰知識。
    傍晚，他們找了一處山腳紮營。
    為避免昨晚的慘劇重演，徐濤頂著張臭臉挨個檢查所有人身上的傷口，又帶著幾個apha沿著營地巡邏，確保沒有誰偷偷扔帶血的紗布在外麵。
    其他人分工選搭帳篷、撿柴生火。
    容眠找了個位置，按下膠囊帳篷上的按鈕扔出去，幾秒中內帳篷就穩穩地固定在地上。
    剛準備過去幫宋洋，就有幾個隊員朝他走過來。
    帶頭的apha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主席，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容眠：“什麽？”
    apha：“剛才我們不是碰上黃蜂了嗎？幸好隻有幾隻，就是想問問萬一運氣不好，碰上一大群的話要怎麽應對？”
    容眠隨意地坐在石頭上。
    “除非你搗了蜂窩，一般情況它們不會傾巢出動來對付你，畢竟一級變異的蜂類不食肉。”
    另一個beta驚訝道：“變異等級高的會吃人？！”
    容眠點頭：“三級以上的變異種哪怕是隻螞蟻都非常危險，確切地說它們已經變異成另外一個物種——”
    等人走了，容眠才起身去找宋洋，找了一圈卻發現對方從山上走下來，手裏拿著一捧野草。
    “這是什麽？”容眠問。
    “驅蟲的。”
    宋洋給他看，“晚上我不想再被打擾了。”
    容眠擇了一條拿到眼前。
    沒認錯的話，這應該是變異後的苦霧草，燃燒後的氣味能驅趕昆蟲，也是蛇一類嗅覺敏銳的野獸最討厭的。
    容眠有些驚訝：“你竟然認識這種草？”
    這草長得平平無奇，專門去山裏找的話，他都不一定能找到。
    宋洋隨口接：“我就是覺得它氣味比較大，應該可以驅蟲。”
    容眠：“真的？”
    回到山腳，其他人已經把火生起來了，宋洋隨手把草往火裏一扔，反問：“這個草很特別嗎？”
    容眠拉他在火堆旁坐下。
    “也沒多特別，就是剛好能驅蟲，你的運氣還是這麽好。”
    宋洋拿著棍子把落到外麵的草踢進火裏：“我老宋家的運氣一向都這麽好。”
    想到昨晚，容眠低聲說：“你易感期是不是快了？”
    宋洋想了半天：“好像還要一周左右。”
    容眠：“昨晚你信息素飄出來了，自己注意點，記得及時打抑製劑。”
    宋洋托著下巴，皺眉：“真麻煩。”
    容眠無奈：“咱們隊裏這麽多oga呢，你知道ao之間的信息素影響有多大吧？”
    “知道了。”
    宋洋拖著嗓音應下，突然想到什麽，“你不也是oga嗎？為什麽你聞到我的信息素沒事？”
    容眠理所當然道：“因為我是爸爸啊。”
    宋洋：“……”
    剛跑過來給他們送水的顧飛：“……”
    兩人說話間，桑果兄弟倆抱著撿來的柴往營地走。
    桑果左右看看，低聲說：“二寧，我覺得容眠也沒那麽可怕——”
    桑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還是小心點吧。”
    桑果：“就算被發現了，我覺得他也不會——”
    “桑果。”
    說到一半，聽到身後有人叫他，桑果被嚇了一跳，轉頭看過去。
    兩個appha濃眉大眼，留著寸頭，名叫陳傑。
    “有事嗎？”桑果問。
    隊員們彼此間不過才相處了不到兩天，桑果隻知道這個人看起來挺隨和的，但沒說過話。
    陳傑走近幾步，對他手裏的柴抬抬下巴：“柴給我，我來搬吧。”
    桑果一怔：“不用，我自己搬得動。”
    走在陳傑旁邊的張浩見狀，吹口哨起哄。
    “你就給他搬吧，不然他全身都不得勁了。”
    桑果本來就覺得不自在，被他這麽一說，耳朵都紅了，轉頭就跑。
    張浩：“哈哈哈哈——逃跑了。”
    陳傑肩膀撞了他一下：“少說一句會死咋地？”
    夜裏，容眠躺下後慣例複盤今天這一路的情況。
    可能前一晚沒怎麽睡，加上這一天下來有些累，很快就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聽到幾聲驚呼。
    容眠睜開眼，光從帳篷外透進來。
    已經早上6點了，他這一覺睡了9個小時。
    “怎麽辦？！要發射求救信號嗎？！”
    “人都暈過去了，肯定要求救啊！”
    “怎麽會突然這樣？！”
    “剛才還好好的呢！”
    激烈的爭論聲從外麵傳進來，容眠坐起身揉揉有些酸脹的額角。
    “oga意外發情，那邊還有apha呢！”
    聽到這話，容眠瞬間清醒。
    進考場前，學校發給他們的軍備裏包含了兩支抑製劑，防止在考場內發生意外。
    如果真出現oga發情並且控製不住的情況，就要喊救援把人帶走，也就無法再繼續考試了。
    這是非常嚴重的。
    容眠迅速拉開帳篷的門，就聽遠處傳來誰急急忙忙的喊聲。
    “那邊也有apha的信息素氣味，這搞不好當場標記了！”
    不知怎麽的，容眠腦子裏立刻閃過前天晚上宋洋靠在他肩頭睡的畫麵。
    不可能！
    他大步朝那邊走。
    外麵一群人急得像無頭蒼蠅，卻沒見著宋洋。
    容眠唇線繃得筆直。
    “人在哪？”
    趙遠走到他邊上：“我剛問了，正要過去看情況，走吧。”
    剛要走，一個oga隊員拉住容眠：“那邊氣味還沒散，還是讓beta們處理吧。”
    發情期的oga信息素會影響apha，同樣也會影響oga。
    容眠輕輕掙脫，聲音很冷：“影響不到我。”
    一群人看著他們上山的背影，麵麵相覷，都有些害怕。
    為什麽容眠主席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路上，趙遠將聽到的事告訴他。
    “說是一起上山摘那種驅蟲草，想存著今天晚上用。”
    聽到驅蟲草，容眠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收緊，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繞過一片竹林，空氣裏多了一絲清甜的花香。
    蘭花中帶了一點點蘋果的香味。
    容眠伸手攔住趙遠。
    “你在這裏等著。”
    沒等對方回答，他就走了過去。
    趙遠一頓，隻能看著他離開。
    穿過竹林，容眠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裏。
    桑果縮在一塊大岩壁後，臉色蒼白，哪怕被桑寧抱著依然抖動不止，他身邊圍著幾個beta，正在詢問情況。
    岩壁斜對麵有個小土坡，土坡下圍著另一波人。
    容眠朝桑果看了一眼，果斷跳下土坡。
    “都這麽久了還沒醒，叫救援吧！”
    “他腿明顯骨折，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先別搬！萬一造成二次傷害很麻煩。”
    “讓開。”
    容眠拉開圍在外麵的人。
    “主席，你來了！”
    “主席你快看看該怎麽辦？！”
    幾個beta蹲坐在潮濕的泥地上，中間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apha。
    在看清不是宋洋後，容眠握緊的手鬆了一些。
    “從上麵摔下來了？”
    容眠走過去，beta們自動給他讓出位置。
    顧飛解釋道：“應該是的，我們來的時候他就躺在這裏了。”
    容眠在他各個關節處和胸腹部粗略地檢查了一遍，對顧飛道：“求救信號彈帶了嗎？”
    顧飛頓了頓：“要求救嗎？”
    人一旦帶走，可就不會再送回來了。
    容眠：“他腿和手都有骨折的跡象，額頭有撞傷，不確定有沒有內傷，再拖下去太冒險了。”
    顧飛點頭：“好！”
    信號彈升空，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沒想到挨過了變異野獸的攻擊，卻因為這種意外而提前結束考試。
    新訓考核的成績會影響後續分班，如果成績倒數5的話甚至會被退學。
    張浩忍了又忍，突然對容眠大聲道：“是那個桑果幹的！我看到他推陳傑了！”
    其他人一臉不敢置信。
    “他為什麽要推陳傑？”
    “對啊，沒理由啊。”
    張浩抹了把淚：“我哪知道！也許是陳傑對他表白，他不喜歡就把人推土坡
    容眠聽著他們討論，淡淡道：“這裏有衛星監控，這事等考試後再說。”
    學生的一切事務基本交由學生會負責。
    調查這件事政教處不會插手，隻能等考完試回去，再由學生會介入。
    容眠起身，重新回到土坡上。
    桑果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狀態看起來不比陳傑好多少。
    剛走近一些，腦子裏就響起了01的聲音。
    【小主人，這個信息素不太對勁。】
    容眠一頓：“你有什麽發現？”
    01：【信息素曲線不太符合一般oga的規律。】
    容眠的視線落在桑果和桑寧身上，眼神逐漸冷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低聲說：“那和我的對比呢，相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