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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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不是說好年底再去的嗎, 你怎麽今天非要來?”蘇虞鑽進吳嘉悅的馬車裏。
    進來才發現白妔也在。
    白妔拍著自己放在旁邊的酒壇子,“都一樣,反正禮物早就準備好了, 什麽時候去都行。”
    “阿柚好像戒酒了……吧?”蘇虞不是很確定, 畢竟她們的確很久沒一起喝過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蘇虞扇子一伸,指向吳嘉悅,“好家夥,就是從你約阿柚打架那次起,她就沒跟我們喝過酒。”
    自那以後,她們幾個醉生夢死的喝酒的活動就改成起早貪黑看書了。
    如今想想都有些恍然, 好像過去很久了, 明明才半年。
    吳嘉悅翻了個白眼, “你準備的什麽禮物?”
    “嘿嘿,自然是好東西。”蘇虞將手中拎著的紙包提起來給她們看, 扁扁平平的, 看起來像書。
    白妔瞬間湊過來, “不是吧你, 又送避火圖?”
    白妔有點激動,蒼蠅搓手, “出新版了嗎?姿勢花樣怎麽說?有沒有更大膽的。”
    她一個沒夫郎沒通房的人,倒是挺積極。
    “能不能有點文學涵養,怎麽看什麽都是避火圖, ”蘇虞將紙包解開給她們看,“市麵上比較火爆的話本, 送給阿柚看看。正好假期, 也讓她休息休息腦子, 放鬆一下。”
    “讓我看看。”白妔挑了一本, 名字好像是《凶猛皇子的俏妻主刪減版)》,眼皮瞬間抽動著跳起來。
    不像是阿柚能啃下去的書,她隨便翻看兩眼,嘖嘖搖頭,“太素了。”
    連胳膊都不露,更別提腿了。
    蘇虞將書從她手裏抽回來,“又不是給你看。”
    白妔笑,“我以為你會送個加錢版的。”
    畢竟當初大家一起送避火圖的時候,蘇虞挑的版本就很大膽火辣。
    “我哪敢,”蘇虞將話本仔細收好,小聲說,“過年師公肯定跟阿柚形影不離,我要是送價錢版被師公看見,他多不好意思啊。”
    不是長皇子多不好意思,是以後她見著長皇子多不好意思,尤其是後半生大家在朝堂上天天見,豈不是每每見麵就想起來這事?
    蘇虞光是想想都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
    白妔當真信了蘇虞的話,她想,長皇子單看長相乖乖巧巧的,好像真不是看話本的人,如果是加錢版,是太葷了些。
    白妔讚同,朝蘇虞豎起大拇指,“還得是你,考慮周到。”
    “阿婉呢?”蘇虞看她不在車廂裏,“走,去接她。”
    “不是我說你,你跟阿婉學學,人家第二名都在努力,你個第三名光想著串門。”蘇虞坐在吳嘉悅身邊,手臂搭在她肩上。
    吳嘉悅眼睫煽動,說,“我看天色挺差的,怕過兩天下雪,到時候再去會比較麻煩。”
    京城位於偏北的位置,每年冬天,雪還是挺大的,有時候路上都是積雪,馬車都沒辦法好好走。
    蘇虞詫異地看了眼吳嘉悅,她也會怕麻煩?別說下雪,就是下刀子,吳嘉悅該去譚府也會去譚府,豈會這麽容易被下雪勸退。
    “對了,伯父怎麽樣?”蘇虞問,白妔也看過來。
    吳嘉悅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緊,抽了抽鼻子,語氣如常,“還行,大夫說是風寒,要好好養著。天冷,身子弱就容易生病。”
    白妔伸手拍拍吳嘉悅的膝蓋,“如果實在擔心,回頭再去看看。你要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回去,我就跟你一起。”
    蘇虞揚眉,“你不怕?”
    “……怕。”
    慫的理直氣壯。
    畢竟那可是吳思圓吳大人,堂堂翰林院的協辦大學士,她們這些學生們,誰對上協辦大學士不緊張害怕。
    白妔撓了撓脖子,“幾個人一起,再怕也比她自己一個人好點。”
    吳嘉悅心頭微熱,順勢點頭,“好。”
    她沒說太多,也不能說太多。
    這事她娘都拐著彎的告訴她,吳嘉悅要是告訴蘇白蘇三人,害得她們跟自己一樣擔心緊繃不說,指不定會給她們三人以及她們身後的兩個家族帶來什麽麻煩。
    蘇虞多看了吳嘉悅兩眼,忽然問她,“你準備的什麽禮物?”
    吳嘉悅一愣,“糕點。”
    她抬手摸了摸鼻子,“師公不是喜歡吃甜食嗎,我挑了些糕點。”
    蘇虞湊過去看,就見是街上尋常鋪子就能買到的點心,不是特別用心選的,頓時更覺得吳嘉悅古怪了。
    她們幾個裏麵,如果論尊敬,肯定是吳嘉悅最尊敬譚柚。上次中秋節,聽說她自己學著親手紮了盞燈籠送往譚府。
    這次過年,吳嘉悅沒道理隨便在街上買點糕點,怎麽著也得親手做才合理。
    蘇虞沒說什麽,低頭擺弄自己的話本。
    馬車帶上蘇婉,幾人一同前往譚府。
    她們到的時候,譚柚正在整理書架。
    “阿柚,藏什麽寶貝呢?”蘇虞眼睛最尖,一下子就看到譚柚將一個紅色錦盒放在書架最裏麵,頓時嘿笑著湊過來,“我能看看嗎?”
    譚柚微笑,“不能。”
    蘇虞伸手捂著胸口,“好直接,我好難受,你怎麽還是這樣。”
    上次她想看賜婚聖旨,譚柚也是一口拒絕,生怕別人把聖旨給她摸壞了。
    譚柚對什麽都很大方也很隨意,但就是對於關乎長皇子的事情格外小氣謹慎。
    蘇虞一下子就懂了,那紅色錦盒裏的東西定然跟她們師公有關。
    蘇虞揶揄地笑,“新年禮物。”
    譚柚一本正經,“不過是整理書架,歸類擺件。”
    蘇虞點頭,“好的,我們懂了,就是禮物。”
    譚柚,“……”
    譚柚睨她。
    “我不說我不說,不過我的禮物對你剛好合適,”蘇虞把書提起來,“填充你的書架。”
    白妔掃了一眼,譚柚的書架上多數都是古籍孤本之類的古書,再想想蘇虞的那些話本,不由問她,“你是怎麽好意思說這話的。”
    “話本怎麽了,誰還能一直看古籍,偶爾看看話本放鬆心情多好,”蘇虞不服氣,“再說了,好的話本都能流芳百世成為名著。”
    譚柚用書將錦盒擋上,笑著道:“這次我站蘇虞。”
    蘇虞立馬得意起來。
    吳嘉悅在屋裏環視一圈,“師公今天不在嗎?”
    “他估計晚上回來,”譚柚撣了撣袖筒,“朝廷放假比你們要晚上幾日。”
    一聽說要晚,白妔瞬間頭大,“能不能一直當學生?當官太累了。”
    早上寅時起,晚上酉時歸,一個月最多兩天休沐,一年裏也沒多少假期。像她娘這樣的,聽起來是個京官很了不起,其實連早朝都沒資格去,俸祿低事情多,累成狗。
    “懶死你算了,”蘇虞推她一把,“將來你要是舍得,考上進士後直接請求外放做官,從小縣令開始做起,隨便你偷懶。”
    白妔還真開始考慮起來,蠢蠢欲動,“那你們呢?”
    蘇虞肯定是要留在京城,蘇婉也沒打算出京,吳嘉悅更是。
    白妔雙手抱懷,“那我得挑個條件好的地方,到時候羨慕死你們。”
    蘇虞笑。
    蘇虞帶來的是話本,白妔將酒壇子抱過來,吳嘉悅拎的糕點,蘇婉送的最為特別。
    她反手送給譚柚三十張策論,“都是我閑暇時候寫的文章。”
    正好譚柚放假,在家閑著沒事可以幫她改改。
    譚柚,“……”
    譚柚頓了頓,莫名覺得這三十張輕飄飄的策論紙,說不出的重。她一瞬間就明白了學生放假還要寫作業的感受。
    蘇虞跟白妔以及吳嘉悅,都沒忍住跟蘇婉比個大拇指。
    要麽說還得是第二名。
    好學生直接拿捏了老師,反過來給老師布置年假課業。
    譚柚將策論認真收起來,“我看完回頭找人送給你。”
    蘇婉笑,輕聲道:“謝謝阿柚。”
    幾人在譚府逗留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漸暗才準備回去。
    吳嘉悅沒見到司牧,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臨走的時候多看了譚柚幾眼。
    她們從屋裏出來時,正好迎上一陣風,蘇虞打了個哆嗦。
    吳嘉悅剛好開口,“我爹最近生病了,我覺得咱們也不能因為年輕就放縱。”
    吳嘉悅看向譚柚,眼睛跟她對視,“雖然師公不在,但我還是提前祝師公注意身體,長命百歲,無病無憂。”
    譚柚微微一怔,感覺吳嘉悅話裏有話,抿了抿唇,認真地回視她,溫聲道:“好。”
    見她懂了,吳嘉悅才鬆了口氣。
    她眼眶發澀發熱,用手指掐著掌心才把情緒硬壓下去,有些如釋重負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兩人間氣氛有些許古怪,蘇婉眨巴眼睛,連白妔都快看出來了。
    蘇虞頓時幫忙轉移話題,語氣輕快地打趣吳嘉悅,扇子點她,“你居然偷偷準備了祝福語!怎麽都不跟我們商量商量,是不是想自己出風頭?”
    白妔一聽還得準備祝福語,頓時反手撓後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祝阿柚跟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貴女。”
    蘇婉,“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蘇虞,“同上。”
    蘇婉,“……”
    白妔直接朝蘇虞動手,“懶死你算了。”
    “離過年還有幾日呢,”譚柚雖這麽說,但還是溫聲道:“不管是夫子身份,還是好友身份,我都希望你們,平安,健康,快樂,足矣。”
    若是沒有快樂,至少要平安健康。
    四人朝她回了一禮。
    吳嘉悅讓車婦送蘇白蘇三人回去,先是白妔,後是蘇婉,最後才是蘇虞。
    等車上隻剩兩人的時候,蘇虞懶懶散散地靠著車壁,伸著兩條大長腿看向吳嘉悅,“說說吧,遇到什麽事了?”
    吳嘉悅隨手從車裏拿了書,低頭翻,“沒什麽事。”
    蘇虞腳往前伸,踢吳嘉悅腳尖,“快說,我還能不清楚你,今天回吳府,遇著什麽事了?吳大人……又罵你了?”
    “沒有,”吳嘉悅手捏著書頁,啞聲說,“我娘她,比我想的還要不容易。”
    蘇虞沉默了一瞬,起身坐在吳嘉悅身旁,跟她肩並肩擠在一起,語氣感慨,“你長大了,開始理解大人的艱難了。”
    “去你的。”吳嘉悅苦笑一下。
    “沒事,你不說肯定是為我們好,我就不問了,阿柚知道就行。”蘇虞抬手,手攬著吳嘉悅的肩膀,拍了拍,“要是難受,回頭多寫兩張策論,化悲傷為知識。”
    吳嘉悅,“……”
    吳嘉悅側眸睨她,“你還是個人嗎?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是不是人話。”
    蘇虞嘿笑,“唰”的下將扇麵拉開,桃花眼流轉,“待會兒直接去我家?”
    吳嘉悅警惕地挪著屁股,離她遠一些。
    蘇虞歎息,“過年了,總得帶點年貨回去。”
    京城人說的年貨,一般都指豬。
    蘇虞打量吳嘉悅,嫌棄道:“太瘦了,你說說你,當年貨你都沒有優勢。”
    吳嘉悅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朝蘇虞提拳。
    有她打趣,吳嘉悅憋悶的心,好像有空氣透進來,不多,但足夠她喘息用。
    四人離開後,譚柚在譚府門口站了一會兒。
    譚柚兩手搭在身後,細想吳嘉悅的話。
    司牧身子一直比較弱,偏偏他自己又不當回事,經常拿身體當蠟燭一般熬著。
    也是成親後這幾個月,才稍微收斂些,盡量早睡早起規律飲食。
    上回沈禦醫來勤政殿請脈的時候,譚柚正好在。
    司牧當時忐忑極了,跟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坐得筆直,黝黑漂亮的鳳眼不停地在她跟沈禦醫見來回,生怕沈禦醫說他身子沒調養好,她會不高興。
    沈禦醫還笑他,“早知道今天請脈,昨天何必熬夜。”
    “阿柚在呢,你可不能瞎說。”司牧板著小臉,頗為嚴肅,“我最近都很聽話。”
    “聽誰的話,聽我這個禦醫的嗎?”沈禦醫收回手。長皇子可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
    司牧朝旁邊的譚柚甜甜地看過去,羞澀一笑,“聽阿柚的。”
    沈禦醫,“……”
    譚柚剝橘子的手微微一頓,濃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的笑意。
    也正是因為那次也在,沈禦醫說的話譚柚都聽著。沈禦醫說司牧最近身體調養的不錯,但如果想要生育的話,建議再等等。
    司牧現在的身體,勉強支撐他自己,如果再多一個負擔,可能會對司牧的消耗極大。
    至於別的問題,倒是沒有。
    譚柚微微擰眉。
    可吳嘉悅今天的神色,明明是想告訴她,注意司牧的身體情況。
    她不能明說,隻道:
    長命百歲,無病無憂。
    要知道中秋的時候,吳嘉悅還跟今天的白妔一樣,笑嗬嗬祝福她跟司牧:百年好合,早生貴女。
    譚柚壓下心頭想法。
    晚上司牧回來的時候,譚柚依舊站在那兒等他。
    譚柚將搭在小臂上的大氅抖開,上前披在司牧肩頭,微微皺眉,“怎麽又不穿厚些。”
    司牧將溫熱的小臉縮進毛領中,“今天沒出門,不覺得冷。”
    兩人牽手回去,屋裏點著炭盆甚是暖和。
    “來客人了?”司牧看見放在桌子上的酒跟糕點,以及話本。
    “嗯,蘇虞她們幾個。”譚柚將大氅掛起來。
    司牧坐在桌子邊,下巴搭在酒壇蓋子上,伸手去拆糕點,眼睛笑盈盈盯著譚柚看,“阿柚,喝一點嗎?”
    他喜歡喝醉的譚柚,但譚柚清醒又克製,極少飲酒。
    “這糕點不夠甜。”司牧吃了兩口,不肯再吃。
    譚柚走過來,掃了眼糕點上麵的糖霜,“不甜?”
    “不甜,不信你嚐嚐。”司牧伸手,將咬了一半的糕點朝譚柚遞過去。
    譚柚走過來,剛彎腰,就被司牧另隻手攥住衣襟。
    司牧將人微微往下拽,同時仰頭吻她的唇。
    味道清清甜甜的,剛好合口。
    譚柚撫著司牧纖細修長的脖頸,加深這個吻。
    等兩人分開時,司牧眼裏蒙上一層水汽,唇色嫣紅,呆愣愣看著她。
    他這個樣子可比糕點誘人多了。
    譚柚低頭吻司牧額頭,隨後吻他耳根跟脖頸,垂眸低聲問,“要嗎?”
    雖說譚柚在勤政殿住過一次,但之後她便沒在裏麵留宿過,到底是不合適。所以兩人細細數起來,有三天沒同床睡過了。
    司牧呼吸輕顫,耳朵慢慢變紅,額頭抵在譚柚肩上,輕輕嗯。
    譚柚去洗漱,司牧坐在桌邊,紅著臉,眼睛明亮,將手裏的糕點一口接著一口啃完。
    現在感覺到甜味了。
    司牧見譚柚還沒出來,就去拆蘇虞送的話本,“阿柚,我能看嗎?”
    他手搭在話本上,扭頭朝屏風那邊問。
    譚柚氤氳著水汽的聲音傳過來,“能。”
    司牧這才興致勃勃地拆開。
    他本來以為是什麽新鮮本子,可翻了一圈,好像都是他看過的。
    譚柚擦著發尾出來,垂眸看了眼,“不喜歡?”
    司牧看起來興趣乏乏。
    “啊,喜歡,好喜歡呢。”司牧翻話本。
    就是太素了。一般硃砂送來的,都是沒刪減的。
    花青著人過來換水,司牧去洗漱,譚柚坐在炭盆邊晾幹頭發。
    她隨手摸了本話本過來,映著火光看,越看越覺得這怎麽寫的那麽像自己跟司牧。
    唯一不同的便是,書裏那個俏妻主某些方麵不行,但皇子卻凶猛貪歡,為了讓俏妻主能夠行起來,皇子定了十箱子鹿茸,養了兩頭鹿。
    譚柚,“……”
    譚柚把書放下,司牧正好洗完出來。
    他坐在炭盆旁邊,任由譚柚站在他身後幫他用幹毛巾擦頭發。
    洗完澡的司牧,身上帶著淡淡的花香,香香軟軟的像一塊糯米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快來吃我”的氣息,讓人想低頭咬一口嚐嚐味道。
    司牧乖巧坐好,烏黑潮濕的發絲貼著他白皙纖細的脖頸,更顯頭發黑皮膚白。
    譚柚伸手撈起他背後的長發,放在幹毛巾中輕輕擦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桉桉今天來找我,送了塊糖果子,”司牧對著炭盆烤手,來回翻動,卷長濃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明明滅滅的火光,隻道:“她過完年都五歲了,真快。”
    “明年皇姐大選,宮裏說不定會多些新人,到時候孩子也會多一些,”司牧眼底火光大盛,聲音輕輕軟軟,“希望她身體能行。”
    譚柚眼睫微動。
    司牧仰頭看譚柚,忽然問,“阿柚,我要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你會不會生氣?”
    譚柚垂眸看他,“有害社稷嗎?”
    司牧搖頭。
    “那有害你嗎?”
    司牧依舊搖頭,眼裏染上笑意,“跟社稷和你我都無關。”
    譚柚溫聲道,“那便不會生氣。”
    她雖這麽說,但司牧還是沒坦白他做了什麽。
    很多事情,尤其是不好的事情,司牧向來是決口不提。他隻喜歡讓硃砂一遍又一遍重複他喜歡的場景。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太苦了,他會無聲的吞咽入腹,隻來回品味回憶所擁有的甜意。
    譚柚垂眸看司牧,他仰頭看她,隨著動作,露出纖細的脖頸小巧的喉結,以及衣襟裏的雪白膚色。
    他故意的,衣襟係的鬆鬆垮垮,一昂臉,就會露出精致的鎖骨。
    譚柚見他眼裏露出狡黠笑意,不由單手遮住司牧的眼睛,彎腰偏頭將吻落在他脖子上。
    輕輕柔柔細細碎碎的吻,像雪花一般,片片打旋輕顫著在司牧心底融化,變成溫熱的水流,在全身遊走,最後匯集在某處。
    司牧原本還覺得手腳微涼,現在隻覺得渾身滾燙。
    他將手搭在譚柚手腕上,就搭在那裏輕輕握著,任由譚柚的掌心蓋住他的眼睛,有股欲拒還迎的意味。
    有時候視線被遮住,別處的感官才更明顯。
    他能感覺到落在耳根脖頸處的吻往下,停在他肩頭上。
    司牧朝後揚起脖子,半靠進譚柚懷裏,精致小巧的喉結隨著她的吻上下滑動,偶爾嗚咽,聲音低低的,像隻小獸。
    “阿柚。”
    譚柚垂眸應,“嗯。”
    他笑,又喚,“阿柚。”
    一聲比一聲甜,一句比一句軟,酥酥麻麻的聲音,讓人頭皮發緊。
    譚柚遮住司牧眼睛的手往下,輕輕抬起他的下巴,低頭吻上那張不安分的唇。
    兩人從炭盆到床上,從開始到結束,差不多用了一個多時辰。
    司牧累了,倦怠地窩在被窩裏,被子蓋過肩頭,堆積在脖頸處,沉沉睡著。
    譚柚坐在床邊,伸手將司牧的手從被窩裏撈出來,垂眸搭脈。
    她學的不精,甚至隻能算皮毛,摸不出有什麽問題。
    她隻摸到司牧脈象平和,既無明顯中毒的跡象,也沒有其他異樣。
    譚柚擰眉,稍微有點走神,就聽司牧哼唧著說,“你今天好凶。”
    譚柚回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司牧眼睛都沒睜開,手指有氣無力地撓她手心,扁著唇,小聲呢喃,聲音甜糯,“好凶,好箍。”
    緊緊的包裹著他,嚴絲合縫,像是身處暖流中,隨著蕩漾顛簸,他好喜歡。
    譚柚,“……”
    譚柚失笑地將司牧的手送回被子裏,手撐著床板吻他眼尾。算是身體力行的證明了她不是話本裏那個需要大補的妻主。
    “司牧。”
    “唔。”
    “沒事,”譚柚吻他鼻尖,“睡吧。”
    她再仔細些就是。
    司牧身體不能說是倍棒,但到年底都沒出現什麽問題。
    直到除夕前一天,司牧忽然出現發燒的跡象。
    朝中已經放假,司牧住在譚府,見沈禦醫拎著藥箱出宮,司芸站在遠處輕笑了一聲。
    藥效起作用了。
    按著她本來的打算,這時候譚柚應該已經是個死人,司牧藥效會提前發作,然後撐不到明年年中。如今雖推遲了半個月,但影響不大。
    找沈禦醫也沒用,司牧這高燒,怕是會斷斷續續燒到年後開春都好不了。
    司芸頭回覺得舒坦,她沒有半分愧疚不安,而是由心感覺到一股輕盈之感,好似壓在身上的那個枷鎖終於有所鬆動。
    因著心情好,她甚至覺得刮在耳邊的寒風,都沒那麽刺骨。
    赭石倒是在旁邊勸,“皇上,外麵風大天冷,您身體還沒好,回去吧。”
    “冷嗎?朕倒是覺得還好。”司芸雙手攏著手爐,眸光微涼,不過因為開口說話喝了風,說完沒忍住咳了兩下。
    可能是哪天不小心凍著了。司芸從十二月中旬起,這咳嗽斷斷續續就沒好過。
    換了好些個禦醫,說法都一樣,“偶染風寒,這才咳嗽。”
    赭石遠遠瞧見熊大人過來,不由頷首行禮。
    司芸也很詫異,“熊愛卿怎麽這時候進宮了?”
    熊監正朝司芸行禮,“臣觀天象跟推演,發現您跟長皇子所屬的星宿光澤皆微弱暗淡,所以進宮來看看。”
    三人朝養心殿走。
    到了殿內,司芸被熱氣一激,又是一陣咳嗽。
    她抬手掩唇,坐在龍椅裏,啞聲問熊監正,“確定是朕跟長皇子的星宿?”
    熊監正頷首,“是。”
    司芸若有所思,問,“可看出是什麽問題?”
    熊監正回,“有晉國的影響在。”
    邊疆異動,影響了兩位統治者?
    倒也說得過去。
    從整體來說,大司跟晉國,都有所代表的星宿。晉國若是強盛,大司勢必微弱,而她跟司牧身為大司皇族,受到影響很正常。
    司芸微微皺眉,她問熊監正,“愛卿,朕斷斷續續咳了有些時日,也是因為此事?”
    這個應該問禦醫。
    熊大人頓了頓,她其實知道為什麽,但猶豫了一瞬,垂眸道:“是。”
    她其實前段時間就發現,司芸所屬的星宿光澤日益暗淡,跟她相反的是,長皇子所屬的星宿甚是明亮。
    按理來說,應該是長皇子影響到了皇上的氣運,這才對她的身體造成一定的影響。
    可熊大人準備進宮說這事的時候,就聽聞熊思捷從倒數第一升到了倒數第二。
    熊大人,“……”
    熊大人感動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就這麽脫了官袍,沒進宮。
    直到今日,她發現皇上跟長皇子兩人的星宿光澤都有些暗淡,其中就屬司芸的最嚴重,她才入宮提醒一句。
    但,也隻是提醒。
    熊大人謹慎至極,將過錯都推給晉國,將來若是有個什麽事情,那都是晉國的錯。
    司芸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點,緩聲問,“那朕跟長皇子的星宿,誰的更暗淡?”
    “此時當是長皇子的星宿更暗淡。”
    司芸皺緊的眉頭這才鬆開,“那朕是要提醒提醒阿牧,讓他注意身體。退下吧。”
    熊大人行禮,“是。”
    從養心殿出去,熊大人官袍灌了一袍子冷風,微微吐出一口暖氣。
    她欠譚柚的,都還在了今天。
    熊大人如果不這麽說,司芸久病,定會有人懷疑到司牧身上。
    如今司牧高燒,正好給了熊大人一個機會,把事情都往外推,既是洗清了長皇子的嫌疑,又激起眾人對晉國的仇視。
    畢竟這會兒司牧高燒,星宿被烏雲遮蓋,不管司芸問誰,得出來的結論都是司牧的星宿暗淡對她沒有妨礙,看不出其餘半點毛病。
    隻能說,長皇子這病,真會掐時機。
    果然熊大人離開後,司芸又讓赭石叫了欽天監的副監過來。
    司芸問的是,“朕跟長皇子同時生病,天上可有什麽指示?”
    副監遲疑,她自己推演過,但長皇子的星宿光澤暗淡,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如果兩位主子隻有一位生病,倒是可以說是另一個光芒太盛,影響到了。可現在兩人都在生病,那問題隻能往外找。
    副監懷疑是外部原因,再想想最近發生的大事,於是腦子靈光一閃,回道:“臣覺得可能是晉國的原因。”
    要麽怪晉國,要麽怪她自己。
    副監又不傻,肯定把事情往外推,明天就除夕了,誰不想過個好年。
    司芸若有所思,現在結果倒是跟熊監正說的一樣了。
    她原本還懷疑熊監正因為她女兒熊思捷的原因,有意偏袒司牧呢,如今看來倒是多想了。她這咳嗽,可能就是偶然風寒。
    司芸剛才有那麽一瞬間,竟懷疑司牧也給她下毒了。
    送走副監之後,司芸繼續翻看自己手裏的書。
    赭石輕聲道:“皇上,您咳嗽還沒好,最近就別飲茶了吧。”
    “朕不喝梨湯,你別總備梨湯,”司芸皺眉,“喝茶,沏茶。”
    冰糖雪梨湯,有潤肺止咳的效果,可是司芸厭惡極了那甜膩的感覺,更喜歡嘴裏有淡淡的茶味。
    赭石略顯猶豫,擔憂地看著司芸。
    “咳嗽而已,如今邊疆平穩,聽禦醫的話再忌點葷腥,應該就好了。”司芸對赭石難得笑了下,“就你愛操心。”
    赭石算是司芸比較信任的人了。
    上次禁軍兵圍養心殿,所有宮侍大氣都不敢喘,唯有赭石上前攔司牧,可見對她的忠心。
    且赭石做事進退有度,從不打聽他不該打聽的事情,尤其是泡的一手好茶。
    “朕要是不喝茶,你這手藝在宮中可就白費了,”司芸道:“朕那弟弟可不懂得欣賞茶道。”
    赭石被誇也隻是垂眸,輕輕一笑,“皇上謬讚了。”
    他去沏茶,留司芸坐在椅子裏看書。
    沸水煮茶,滿室茶香。
    尤其是司芸愛濃茶,可茶味太重,有時候就品不出其餘的味道。
    此時譚府中——
    沈禦醫提著藥箱直奔墨院,“跟你們說了讓你們盯著他些,少吃涼食別吹了風,你們是不是大意了?”
    她嘮叨了一路,硃砂老實聽了一路。
    他們其實伺候的很小心,但殿下還是病了,簡直有鬼。
    不僅硃砂納悶,譚柚也很疑惑。
    她每日晚上臨睡前都會給司牧把脈,脈象一向沒問題,直到今日清晨,他睡醒後臉蛋突然就紅撲撲的。
    司牧對著鏡子臭美,捧著自己滾燙緋紅的臉蛋說,“哎呀,我臉紅紅的真好看。”
    硃砂也傻乎乎的,問,“主子,您怎麽突然抹胭脂了?”
    司牧一臉陶醉,眼神朦朧,“傻,我這是天生麗質。”
    硃砂鼓掌吹捧,絲毫沒往別處想。
    “阿柚,”司牧從銅鏡中看見譚柚回來,開心地捧著臉歪頭給她看,“紅紅的,熱熱的,快來捂手。”
    譚柚瞬間擰眉,都不需要用手背貼司牧腦門,就能看出來他發燒了。
    她抿唇看他,司牧眨巴眼睛。
    譚柚身體好不畏寒,身上向來是暖的,可為了司牧,屋裏天天晚上點炭盆,有時候譚柚穿著中衣在屋裏走動,鼻尖都會出層薄汗。
    她覺得熱,司牧才會覺得舒服。
    但從昨天到今天,炭盆沒有任何問題,被子厚薄也跟以前一樣。司牧他就在屋裏,好好的怎麽會發燒呢?
    譚柚靜靜地看著司牧。
    司牧眼神閃爍,一腦袋紮在她懷裏,蹭了蹭,伸手去勾譚柚垂在身側的手,“頭疼。”
    他說,“揉揉。”
    譚柚沒說話,將司牧打橫抱起來塞回被窩裏,便到門口讓花青去燒開水,同時讓硃砂進宮去請沈禦醫過來。
    司牧蓋著被子躺在床上,隻露出半個腦袋,用發燒後充滿水汽的眼睛看譚柚。
    “沈禦醫。”譚柚朝對方頷首。
    “怎麽回事?”沈禦醫大步走進來,說,“他這身體養的好好的,怎麽突然發燒了。”
    譚柚站在一側,聲音淡淡的,“應當是我夜裏睡得太沉,沒照看好他。”
    她語氣跟平時不一樣,看似平靜中卻暗藏著火氣。
    躺在床上的司牧偷偷將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蓋住。
    沈禦醫看了司牧,又看了眼譚柚,心裏明白了,不由呐呐說,“他可不老實了,心眼多著呢,不能怪你。”
    進門前沈禦醫還在說落司牧不聽話,進門後又開始護短為司牧說話了,“你就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別跟他生氣。”
    譚柚沒出聲,隻引著她往屋裏走。
    都不用把脈,在沈禦醫看見譚柚臉色的那一瞬間,就猜到司牧怎麽生的病了。
    他自己作的,或者說,故意的。
    司牧向來有主意,又不跟別人說,譚柚平時不問他,但譚柚隻有一條,不喜歡他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沈禦醫坐在床邊圓凳上給司牧把脈。
    司牧躺在床上,頭朝外偏,眼睛往上看向站在床邊的人。
    他這副又乖又軟又聽話的模樣,極其具有欺騙性,誰看了都會心軟。
    唯獨譚柚。
    譚柚視線落在沈禦醫把脈的手上,根本不跟他對視。
    “就是凍著了,”沈禦醫鬆了口氣,“也有平時心弦繃得太緊,突然放鬆的原因在。”
    人有時候特別緊繃的時候,是不會生病的,但一旦緊繃之後鬆弛下來,才容易生一場大病。
    司牧高燒嚴重,多多少少也有這個原因在。
    最近他在譚府,是過的快樂了些,現在就有些“樂極生悲”。
    沈禦醫收拾東西,“我開兩副退燒藥,讓他喝了,待會兒多蓋兩床被子捂捂,盡量出場汗散散熱。”
    她見問題不大,就打算回宮。
    譚柚抬手攔了她一下,“勞煩禦醫多留一日,等他燒退了再走。”
    沈禦醫想了想,“也行,那我便在譚府住一天,守著他。”
    她以為譚柚會讓人給她收拾出一間屋子,結果譚柚讓人抬來一張床,拉了個屏風,就打算讓她住在這屋不走了。
    沈禦醫,“?”
    沈禦醫表示,“我住其他房間,也不影響我過來看病,不用離這麽近。”
    這倆明顯鬧別扭了,她不想被殃及。
    譚柚頷首,“我知道。”
    沈禦醫偷偷舒了口氣,笑,“那把床撤了吧。”
    譚柚,“不行。”
    沈禦醫,“……”
    沈禦醫看向躺在床上的司牧,試探著喊,“殿下?”
    不說兩句嗎?她剛才都幫他說話了。
    司牧張了張嘴,譚柚眼神慢悠悠飄過來。
    司牧立馬說道:“阿柚做的對!”
    他看都不看沈禦醫,盯著譚柚軟軟開口,“我聽阿柚的。”
    沈禦醫,“……”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