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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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五月,天色擦黑。
    屋裏床頭的紅木燈架上點著個銅製燭台,跳躍的燭火被暖黃色精致鏤空燈罩遮著,光亮微弱但不刺眼。
    在這光線中,譚柚昏昏沉沉地從床上坐起來,手搭在臉上,拇指跟中指用了點力道揉捏太陽穴。
    她不知道別人溺水清醒後是什麽反應,但自己這明顯像是掉進酒壇裏。
    太陽穴突突鼓動,整個腦袋神經緊繃,稍微動一動就暈的想吐。
    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肩上長發滑落下來垂在臉邊,連發絲上都帶著淡淡的還沒散去的酒味。
    譚柚這是穿來後第二次醒來。
    她剛醒的時候還是中午,什麽都沒看清就被人從花樓扛出去。對方肩膀擠壓著她的胃,顛簸地她頭暈眼花,所以譚柚短暫清醒後,又厥過去。
    夢裏,譚柚才發現自己穿進一本女尊書裏,至於書名叫什麽早就忘記了,但內容大概記著點。
    譚柚作為大學老師,像這種小說跟漫畫,沒收過不少本,全鎖在她辦公桌背後的櫃子裏,分別寫上被沒收人的姓名學號。
    整整齊齊碼好,讓她們畢業後來領。
    就這還隻是紙質版的,像是手機跟平板裏下載的電子版,更是數不勝數。
    不過從她帶著信號屏蔽器上課後,很明顯紙質版多了很多。
    譚柚自然能理解學生們上課睡覺摸魚,但不代表她讚同這種做法。
    但凡上課多聽兩句,期末的時候就能少在群裏發兩行“老師,餓餓,飯飯。”
    她負責教書,又不負責打飯,救不了這麽多嗷嗷待哺的學生。
    至於譚柚為什麽會記得這本書的內容,可能因為它的封麵太過出眾,從而讓人看不見書名。
    書上,古色古香的背景裏,一個容貌精致的女人站在中間,身邊圍繞著各種姿勢各種身份的男人,全都小鳥依人的分別抱著女人的胳膊跟大腿。
    他們裸肩露腿,一看就不能過審。
    譚柚以為這是本不正經書籍,畢竟封麵就不像是正經的封麵,等翻開後才發現,好像是本戀愛小說。
    學生當時還試圖安利收買她,“老師,您知道女尊n.p嗎,賊香。”
    “……”作風雖然老幹部的譚柚,實際年齡也就二十七歲,總不至於是上個世紀的古董。
    她合上書沉默地看著學生,“我國《婚姻法》第二條寫著,實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的婚姻製度。”
    學生,“……”
    譚柚拿著書回到辦公室,因為學生說它賊香,譚柚就想看看它有多香。
    她作為新一代大學老師,不能脫離學生的圈子太遠,雖然她早睡早起就已經跟社會上大多數人脫節。
    翻開書後,譚柚才發現這書主要就是講述女主安從鳳一路位極人臣的同時,收獲了加男主柳盛錦一起共八個夫郎的故事。
    作者可能是個細節控,連女主的睡覺時間都分配的一清二楚。
    一夜八個小時,她每一個小時睡一個。公平公正,真正實現了什麽叫做不偏不倚的端水技術。
    作為每天準點睡覺睡眠時間不少於八個小時的譚柚,對女主這種睡法表示不理解,同時大為震驚。
    不會猝死嗎?
    譚柚大概翻了翻,就把這本賊香的np文連同其他小說一起鎖進櫃子裏。
    那會兒的譚柚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穿進書裏,這會兒作為書中人,心態跟當時截然不同,饒是她都有點後悔沒仔細看小說裏的細節。
    不過唯一慶幸的就是,她性別沒變,至少不會是女主那八個裏的其中一個。
    雖說書中細節不記得了,但如果碰到書中看過的劇情,譚柚覺得自己多多少少能想起來一些,但想起來多少,全看運氣了。
    既然淹死後能重新活一次,就說明她運氣還算不錯。
    譚柚自小跟爺爺在大院裏長大,從爺爺去世後,她在世上也沒了什麽牽掛的人。
    至於電子用品一樣沒有,譚柚更是習以為常,她有手機時也很少使用。
    電子用品就像是現代的毒品,太能麻痹人的思維,手指滑動醉生夢死,一眨眼時間就沒了。
    譚柚一直希望學生放下手機好好聽課,奈何他們總是陰奉陽違。
    後來譚柚學會了魔法對付魔法——
    她買了個信號屏蔽器,從此上課再也聽不見“tii”聲。
    魔高一尺,道總要高一丈。
    譚柚扭頭朝外看,透過窗戶紙能看到外麵天色全黑。
    規律的作息提醒她是時候睡覺了。
    早睡不僅養肝,還能加快新陳代謝改善心情有助於減肥健康。
    譚柚手撐著床板準備躺下去,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穿成了誰,什麽身份,但絲毫不妨礙有事天亮再說。
    奈何譚柚還沒躺平,就聽見自己屋裏的房門被人輕手輕腳推開。
    “主子,您醒了!”瞧見譚柚坐在床上,花青兩眼放光,聲音激動。
    譚柚順著動靜看過去,就見中午扛著她往花樓外麵跑的圓臉丫頭提著燈籠快步走過來。
    花青將手裏燈籠吹滅,同時手腳麻利地將屋裏的其他燭台點上。
    剛才還昏暗的房間瞬間明亮許多,譚柚這才發現自己身份應該不低,因為這屋裏入眼所見到的都是些好東西。
    “您醒了就太好了,我剛才在外麵磨蹭半天,還想著您要是再不起來我要不要進來喊您呢。”
    花青打開紅木衣櫃為譚柚挑選衣服。
    譚柚茫然,“這個時辰,不該睡覺嗎?”
    古代沒有娛樂設備,不是睡的更早?莫非她負責打更?
    花青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睡覺?這才什麽時辰睡什麽覺啊,咱們還有正事呢。”
    花青抱著衣服湊過來,擔憂地看著譚柚,“您是不是還沒醒酒?”
    花青是個話癆,說個不停,“要我說中午您就不該跟那孫女拚酒,那狗爹養的小東西喝完酒就跟您動手。要不是我反應快扛著您就往外衝,這會兒您可遭罪了。”
    “……”就因為花青扛大炮一樣的姿勢扛著她衝出去,譚柚這會兒胃還隱隱難受。
    花青擼袖子,“這委屈咱們可不受,晚上說好教訓她們一頓,怎麽能認慫呢。”
    她這麽一說譚柚就想起來自己是誰了,因為書裏有個角色正巧跟她同名。
    其實每本小說都差不多,為了跟女主形成對照組,總要安排那麽一兩個條件性格極好就是男人緣不行的女配來襯托。
    而跟她同名同姓的原主“譚柚”並不是女配,而是女配譚橙的炮灰庶妹。
    譚家在京中身份顯赫,譚橙的祖母譚老太太更是三朝太傅,朝堂上有大半文臣都是她的門生,所以位高權重在朝上享有話語權。
    而譚橙作為譚老太太一手培養出來的嫡長孫女,見識學問跟心性都極好,加上潔身自好,堪稱是完美女二。
    在天才女主安從鳳來京城之前,京中年輕一輩中的學習典範就是努力好學又上進的譚橙。
    而“譚柚”呢,就是譚橙的反義詞。
    她雖聰明,但這個聰明跟嫡姐比起來,就不值一提。
    譚橙像是冉冉新星,譚柚則是盈盈燭火。
    燭光豈能跟星辰相比?
    時間一長,這燭光就變異了。她嫉妒長姐的聰慧,自甘墮落的同時希望有人能將高高在上的嫡姐拉下泥潭跟她一起腐爛。
    後期她更是致力於挑起女主安從鳳跟譚橙之間的矛盾,讓兩個人喜歡上同一個男主柳盛錦。
    有人爭的總會更香一點,這也是柳盛錦在其他七個男主中殺出重圍成為男一號的原因。
    譚柚印象最深的便是,女主安從鳳六元及第,女二譚橙少年天才,炮灰“譚柚”也是翰林出身,這麽一群人打打鬧鬧半天,就是為了幾個男人?
    男人這個品種,已經稀缺到這個地步了?
    一群戀愛腦圍著男人打架,背景卻是周邊的其他王朝將她們的王朝吞並了。
    書的結局朝堂改朝換代,而女主帶著她八個夫郎隱居田野,過上了一夜八次的美滿生活。
    至於原主“譚柚”,早就被解決了。她那點心機跟陰謀不值一提,這也是她是炮灰並非反派的原因。
    經花青提醒,譚柚才想起來原主是四年前才來的京城。
    譚老太太能力大本事大,奈何家裏獨女也就是譚柚的母親不爭氣,隻掙得一個外省的官,帶著正君跟側君一同上任。
    前十三年,譚柚是放在親娘那邊養的。
    因為地方小,原主自以為是天才,加上被慣得無法無天,性子就不太好。直到科考來了京城譚家,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個井底的青蛙,跟嫡長姐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嫡姐身上。
    在這種心態的落差下,原主非但不求上進,反而怪環境不公,怪祖母不把她放在身邊養,以至於雖然是二甲出身通過朝考進了翰林院,也是翰林低層。
    自知比不過譚橙,原主索性自暴自棄,從此勾欄瓦舍裏她是常客,打架鬥毆中沒她不行。
    今日這場架,便是原主在花樓為了個花魁跟京城紈絝吳嘉悅較勁,雙方拚酒之後互放狠話,晚上巷子口見,誰不去誰是孫女。
    “譚柚”之所以生氣較真,也並非因為花魁,而是對方言語中的挑釁跟不屑。
    “庶女也想跟我們比?別說三日後的宮宴求娶長皇子,你就連這樓中的花魁都不配,滾回鄉下娶你的土包子吧。”
    宮中三日後長皇子設宴,表麵是賞花,其實是為了挑選妻主。京中最近不少人蠢蠢欲動,為的便是這個。
    可惜“譚柚”作為庶女,身份上就差了很大一截,自然不可能咬到這隻白天鵝。
    這會兒吳嘉悅故意把這事說出來,就是為了刺激“譚柚”。
    許是怕“譚柚”不上當,她眸光一閃,陰暗的揣測,“老實說你能進翰林院是借了你嫡姐譚橙的光吧,誰不知道她負責朝考。”
    吳嘉悅根本不可能為花魁上心,她拚酒約架,為的是設局讓“譚柚”進去,從而鉗製住譚橙。
    長皇子意在譚橙,朝臣們怎麽可能讓他如願!
    到時候“譚柚”鬧出人命,譚家自然沒臉進宮宴,長皇子的計劃肯定不能得逞。
    吳嘉悅打蛇打七寸,成功激怒“譚柚”。
    庶女跟嫡姐像是剜進“譚柚”心底的刀子,讓她失去理智,這才上當,跟吳嘉悅公然約架。
    這場架,不該約,更不該去。
    和皺眉沉思的譚柚比起來,花青明顯信心滿滿想要大施拳腳。
    譚柚坐在床上被動接過衣服,“我們幾個人?”
    花青驕傲,“自然是你我兩個人了,之前咱們幹架主子您是以一當百,我花青就負責給您善後打下手,京中那群窩囊廢怎麽能是咱們的對手——”
    她後麵還說了很多,譚柚隻聽進去“兩個人”就沒再聽了。
    譚柚沉默地將本來都抖開的衣服又重新折疊整齊。
    那更不能去。
    隻是……
    “既然都約好了,不去便是失約,也不好。”譚柚目光平靜的看著花青。
    譚柚中午嘔吐時,曾短暫對著銅鏡看過自己的臉,雙眼皮高鼻梁,清瘦高挑的個子,幹幹淨淨清冷秀氣的長相。
    這副容貌很是出眾,奈何眉宇間長期怨懟積累出的輕浮戾氣,像層灰色輕霧,將原本較好的容貌遮住,隻留下紈絝二字。
    如今暖黃色燭光中,譚柚坐在床上,手搭在折疊好的衣服上,眉眼沉靜,吐字清晰語氣不疾不徐的說話,竟讓花青覺得比之前譚柚拍桌子踢凳子更讓人威懾力。
    仔細想想,竟有點像她小時候的夫子。
    譚夫子一本正經地說,“打架肯定是不好的,以少對多更不理智。”
    花青正聽的昏昏欲睡,就見譚柚補充道:“你幫我叫幾個人,咱們一起去。”
    花青陡然清醒,精神一振,“叫誰?”
    花青眼睛慢慢放光,心想肯定是要叫上自家主子在京中的幾個好友。
    到時候她們呼啦啦一群人,弄死吳嘉悅那孫女!
    譚柚不疾不徐地說,“叫上京兆伊衙門的人,以及吳嘉悅的母親吳大人。”
    花青茫然,隻聽見後半句。
    叫誰?這是要連姓吳的她娘一起打?這麽刺激的嗎!
    譚柚不知道花青想的什麽,反正她是想釣魚執法,
    譚柚打算讓吳大人管管,吳嘉悅約人打架鬥毆滋事,許是平時功課太少,生活的還不夠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