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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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重新洗完臉跟手腳, 入睡前,忽然喊,“胭脂。”
胭脂快步走過來, 撩起床帳, 彎腰俯身柔聲問,“殿下,怎麽了?”
“胭脂,白天那個憑幾再拿回來吧, ”司牧半張臉遮在薄被裏, 滿頭烏黑長發披散在枕頭上, 連眼睛都沒睜,“它其實還是很好用。”
那張憑幾司牧用了兩年左右,今天因為譚柚跟柳盛錦的事情生悶氣,便連無辜的它一起牽連了, 說讓胭脂換掉。
胭脂笑, “好,那我再去拿回來。”
司牧嗯了一聲,將整張臉都埋進薄被裏,準備睡了,淡聲道:“退下吧。”
“是。”胭脂這才落下床帳。
司牧睡覺時喜歡將整個人都蒙進薄被裏, 好像小小的包裹著的空間能給他提供無限的安全感, 讓他精神放鬆下來, 不用四處戒備。
隻是這種法子冬天還好, 夏季未免會熱,如果殿內的冰都不能把溫度降下來, 胭脂跟硃砂就會輪流值夜, 在司牧床前給他打扇。
就這, 他都睡不踏實。夜裏時常驚醒好像成了這幾年的常事,早就不稀奇了。
胭脂走到別處把憑幾搬回來擺在司牧能看得見的地方,才輕手輕腳退出殿內關上門守在外麵。
今天一事幸好解決得快,否則司牧連張用順手的憑幾都能說換就換,何況事情的另一個主人公柳盛錦。
白天在禦書房時,司牧提到柳慧箐柳大人的時候,當真是動了送她回老家養豬的心思,並不是那麽隨口一說。
莫說柳慧箐跟柳盛錦,指不定連冷宮裏已經快被司牧遺忘的柳氏都會被牽連。
司牧有時候就是這麽任性不講理,可誰讓他有小氣跟善妒的資格呢。
胭脂立在門口,垂下眼睫雙手交疊貼在小腹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長皇子那時候已經不是頭一次坐龍椅了,可那天長皇子半夜驚醒後,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讓他打著燈籠去太和門,說想看看他的龍椅。
到了太和門後,胭脂把所有宮門打開。從門內往外看,放眼望去滿地銀白月光鋪灑的地方正是朝臣們上朝的太和門廣場。
司牧披著深黑色大氅,長發散在背後,身上顏色濃得像沒化開的墨,幾乎跟夜色融為一體,他趿拉著腳底的鞋,伸手撫摸他那張還算嶄新的龍椅,指尖從椅背緩慢劃到椅子扶手。
“胭脂。”
司牧坐在龍椅上喚他,低低輕輕地聲音在寂靜空曠的大殿內格外清晰,似乎帶著震耳的回聲,“我為什麽要妥協忍讓呢?”
胭脂提著宮燈站在門旁,安靜地看向龍椅上的少年。
那時司牧也不過十三、四歲,先皇剛剛去世沒多久,他才頂著太君後跟群臣的壓力參政攝政。
稚嫩的少年仿佛今天一夜間褪去原本眉頭的猶豫跟妥協,雙手搭著椅子扶手坐在龍椅上,滿臉愧疚跟沉痛,黝黑的眸子卻堅定地看著前方的太和門廣場,又像是越過皇宮看向天下,啞聲說:
“我要什麽天真無憂,我要的應當是權傾朝野。”
也是從那日起,原本猶豫著要不要放權的長皇子不僅將手中後宮的權力收的越來越緊,甚至往朝堂上伸的手也越來越長。
原本青澀活潑的少年一夕之間褪去稚嫩迷茫,成了因為過度幹政而被部分守舊老臣指著脊梁骨罵的長皇子。
胭脂想,殿下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如果隻做個屈居後宮待嫁的皇上弟弟,今日之事不管真假都沒人會替殿下過問。
畢竟婚事已經定下,譚家在朝中又是那樣的勢力,譚柚隻是救人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他若是深究隻會被太君後說小氣善妒。
至於市井謠言,最多隻是壓一壓,讓它傳不到明麵上罷了。
這便是沒有實權的下場。
而如今的司牧,若是不高興,完全可以讓上午剛回京的柳盛錦晚上再坐馬車滾回鄉下,連著他柳家全家一起滾出京城。
他可以讓硃砂去把街上的流言蜚語全部清除,換上他想聽的版本。
這就是權勢。
胭脂覺得自己想的還是過於狹隘,殿下想要的肯定不止這些,但也說明,有權並非壞事。
夜色漸濃,皇宮也慢慢歸於一片寂靜。
已經子時,外麵打更的梆子聲剛剛響起,就這柳府裏的柳大人柳慧箐還沒睡著。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跟烙煎餅一樣,最後還是擁著薄被坐起來。
旁邊被她動靜擾醒的柳主君皺眉推了一把她的後腰,不耐煩地說,“你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呢?”
“睡,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睡!”柳慧箐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甚至將兩人身上的薄被一把扯過來。
柳主君也不是個好脾氣,當場把被子搶回來全裹在自己身上,甚至抓起柳慧箐的枕頭甩到床下地上,“你要是不想睡覺就出去,別礙著我休息。”
柳慧箐看得目瞪口呆,伸手指著地上的枕頭,一拍床板,怒道:“你去給我撿回來!”
柳主君全當沒聽見,薄被蓋過頭頂背對著她開始裝睡。
“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就跟我發脾氣。錦兒回京,那好好的馬怎麽突然說發狂就發狂?要說你們這群人不知道我是半點都不信。”柳慧箐氣死了。
“你們這群蠢貨,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半點腦子都沒有,”柳慧箐道:“你們也不看看如今的柳家是什麽形勢,還內訌拖後腿呢。我跟你們說,這關如果咱們過不去,你們全都收拾東西給我滾犢子!”
她沉著臉,“老娘才不管你們死活。”
見柳慧箐是真的動怒了,柳主君這才訕訕地坐起來。
他下去將枕頭撿起來,還拍了怕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嘟囔著說,“撿回來撿回來就是,生那麽大的氣做什麽。”
柳主君坐在床上,跟柳慧箐說,“事情當真這麽嚴重啊?”
“你說呢,”柳慧箐沒好氣地將枕頭從他懷裏扯出來扔在床頭,“錦兒如今是我們柳家翻盤的希望,你們為了後院裏的那點虛榮心齷齪事,讓他當街出醜,到時候丟人的是他自己嗎?”
柳慧箐拍著自己的臉,“丟的是咱們整個柳家的臉麵啊,咱柳家丟人丟的還不夠多嗎。”
“今天這事,救人的若是譚橙,那還算好,可救下錦兒的是她譚柚啊。”
柳慧箐心底陣陣發涼,“譚柚不管曾經如何,現在她都是駙馬。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長皇子對這個駙馬還算滿意,那孤本名跡往譚府一送就是兩大箱子。”
“現在譚柚救了錦兒,滿大街都在傳她們是舊識,你說長皇子會怎麽想,你說他還能怎麽想?”
柳慧箐將掌心攤到柳主君麵前,“光是想想他善妒的後果,我這掌心裏的冷汗就沒停過。”
柳主君摸了一下,果然滿手潮濕。
“冉兒本來送到他外祖父那裏教導的好好的,端莊大氣賢良淑德,結果被你接回來教了沒兩年,膽子大到敢攛掇太君後給長皇子下·藥了!”
柳盛冉就是原本的柳貴君,如今冷宮裏的柳氏。
柳慧箐越想這事越氣,“人家才是親父子,他在這裏麵算個什麽東西!”
“就因為他不長腦子,柳家才變成今天這副局麵。就這你們還打算毀了錦兒的名聲。”
“我跟你們說,你們趁早把他供起來養著,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都給我滾蛋!”
柳慧箐滿臉煩躁,“老娘提著腦袋在外麵做官,當小人賠笑臉,你們在後院好吃好喝的坐著,不消停就算了,還淨你他爹的扯後腿。”
柳主君平時脾氣挺大的,但柳慧箐真發火生氣的時候,他就不敢吭聲了,“這事也不是我做的,你那些側室還有其他幾房,都不是很喜歡錦兒。”
就因為柳盛錦長得太好看了,氣質脫俗,往那兒一站跟他們兒子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柳盛錦一回京,其他好人家哪裏還輪得到他們兒子挑,肯定是奔著柳盛錦去了。
他們這才腦子一熱,說給柳盛錦一個下馬威讓柳盛錦少以為如今的柳家求著他,誰知道鬧出這些事兒。
這事柳主君自然知道,隻不過他兒子柳盛冉剛出事柳盛錦就被柳慧箐接回京,他心裏不舒坦,雖沒插手卻也當做沒聽見似的,默許了。
“柳家早就不比之前,冉兒出事的時候,皇上連半句話都沒過問,你可知為何?”柳慧箐壓低聲音,字字清晰,“因為柳家不值得。”
柳家的勢力對於皇上來說根本不能成為強有力的左臂右膀,成不了她背後的助力,所以不值得她跟長皇子撕破臉,這才不聞不問當做沒柳盛冉這個人一般。
君後以下,其餘人對於皇上來說都是暖床的,什麽貴君側君君侍,都一樣。
皇上怎麽會為了個暖床的,打破如今還算平衡的朝堂局麵,惹惱長皇子讓他不高興呢?
柳主君這才吸了口涼氣,心髒一緊,臉上露出幾分害怕不安。
他原本隻當皇上是礙於長皇子的原因,這才不能對冉兒手下留情,其實心裏還是有冉兒的,畢竟冉兒可是貴君啊,誰成想皇上在這事上竟是個漠視的態度。
“我們是夾在長皇子跟皇上之間過活,哪邊都不能依靠,哪邊都不能得罪,靜靜地熬過這兩年便能見分曉,”柳慧箐神色頹然,“現在可好,冉兒先被貶進冷宮,現在譚柚又救了錦兒,我們是要把司牧得罪死啊!”
長皇子看著柔柔弱弱的,真要下手的時候從來不留情。
“當年先皇剛走他上朝,有個老臣以死相逼不願意讓他參政,司牧就麵無表情地看那個老臣以頭搶地滿臉是血,冷眼旁觀,甚至笑著說,‘你接著磕,你死後我踩著你的屍體照樣上朝’,我就問你,有幾個男子能心狠冷血到如此地步?”
“這一兩年是稍微好了點,你才忘了他是吃人的老虎,不是柔弱的小貓。”
六月份的天氣,柳主君大半夜的竟感覺有寒風滲骨,他往柳慧箐身邊靠了靠,六神無主地問,“那怎麽辦啊,事情都發生了。”
“我本想再拖拖看,現在看來拖不下去了,”柳慧箐一臉嚴肅,跟柳主君說,“明日,你帶著錦兒備上厚禮,親自去譚府道謝。”
“我問過了,真正勒停馬的是譚柚那個叫花青的丫頭。記得,一定要好好謝她,讓所有都知道柳家謝的人是她才好。”
“既然錦兒跟譚橙是舊識,那咱們便先走譚家這條路。”
既然不得不站隊,那就先站譚府,隨後看看長皇子的態度再做打算。
“要是明日一早長皇子沒發難,那便盡快撇清錦兒跟譚柚的關係,讓街上那些別再往外傳。”
柳主君連連點頭,“我都記下了。”
他臨睡前,又忍不住小聲問,“那皇上那邊?”
他想問的其實是柳盛冉怎麽辦,畢竟他曾是皇上的貴君,一旦他們走譚府這條路,就意味著站在了皇上的對立麵,那作為皇上曾經的貴君算是徹底撈不回來了。
“你就別想了,他咎由自取,甚至連累家族至此,他以死謝罪都是輕的。”柳慧箐沒好氣的說。
柳主君聞言偷偷抹眼淚,也不敢再說別的,但心裏終究是難過,畢竟柳盛冉是他的親生兒子啊。
過了好一會兒,柳慧箐才開口,“冉兒如果能在冷宮過一輩子,已經是他的福分。”
柳慧箐側躺臥下,薄被蓋過肩頭,“新政之後,皇上跟長皇子之間再難維持表麵和諧。新政不過是個引子,之後的秋闈才是大戲。”
“你等著吧,這姐弟倆遲早撕破臉,就看彼此之間還能裝多久了。”
這些事情終歸不是柳主君一個深閨後院裏的男子該去想的,他要做的就是按著柳慧箐的吩咐,跟譚府明麵上搞好關係。
翌日,柳主君就帶著厚禮跟柳盛錦去譚府登門拜謝了。
巧的是譚府就老太太在家,譚橙早朝後直接去了翰林院,而譚柚雷打不動地前往吳府教學。
花青被譚柚教了一番後,稍微客氣兩句就傻嗬嗬地將謝禮都收下了,柳氏順帶著鬆了口氣。
到底是一府主君,真正做起事情的時候還是靠譜的。
街上昨日被馬車撞翻的小攤柳家都派人挨個致歉,甚至做出了額外補償,同時還不著痕跡提了提多虧譚府的花青勒停馬,這才沒釀出什麽大禍。
大家一起噫籲嚱個不停,半天時間不到,街上的傳言慢慢就變了,主人公已經從譚柚跟柳盛錦,變成了花青和那匹發狂的馬。
內容也從“英雄救美”變為“家仆大戰瘋馬”。
花青,“……”
這事傳到吳府的時候,可樂壞了蘇白蘇三人。
“花青定要罵爹哈哈哈哈哈,”蘇虞扇著扇子說,“阿柚的話就是京城第一公子,輪到花青就是匹馬。”
吳嘉悅邊練字邊搭腔,“現在街上說的都是柳家心善又大方,柳公子也是好名聲。”
“對,名聲不好的也就咱們阿柚了。”白妔搖頭感歎。
蘇婉湊過來,小聲說,“可是我聽到別的版本,說是阿柚曾在宮裏救過長皇子,好像這事跟太君後出宮以及柳氏被罰都有關。”
吳嘉悅聞言眉心微跳,捏著筆的手不自覺一抖,墨水就這麽掉在紙上。
她趕緊換了張紙,低頭重新寫。
蘇白蘇三人看向吳嘉悅。
蘇虞扇子點著下巴,身體後仰,眯起眼睛看向吳嘉悅,“總覺得你知道點什麽。”
跟她們三家比起來,吳嘉悅肯定知道的更多。
吳嘉悅不僅知道一點,吳嘉悅甚至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畢竟宮宴當天有人給吳大人傳紙條,因為這一事險些連累到了宮裏的吳貴君。吳嘉悅作為吳府嫡長女,怎麽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若是以前,吳嘉悅肯定抖著腿讓蘇白蘇給她捏著肩膀,然後把長皇子想要設計譚橙的事情說出來。
反正看熱鬧不嫌棄事情大,她把這事抖落出去,讓譚柚心裏別扭,自己未來夫郎想算計的人是自己嫡姐,多有意思。
可現在,吳嘉悅覺得這些事情還是不說的好。
畢竟駙馬現在是譚柚又不是譚橙,再說這些事情多影響人家感情。
“說說說,快點說說。”蘇虞扇子往腰後一別,狗腿子地跑過來,主動給吳嘉悅捏肩。
她表示,“這一書房裏就你我四個人,從你的嘴進我們的耳,絕對不會再往外傳。”
“對對對我們都是自己人。”
吳嘉悅抬頭,就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白妔跟蘇婉也圍過來。
兩人眼睛巴巴地看著她,一個作勢給她捶腿,一個捧著茶盞給她奉茶。
吳嘉悅,“……”
論聽熱鬧事兒,沒人比蘇白蘇她們三個還積極,明明吃不到最新鮮的八卦,但還是好奇死了。
“宮裏的事情都流到外頭去了,你心裏還沒點數?”蘇虞給吳嘉悅拋媚眼,把吳嘉悅嚇得一激靈。
吳嘉悅趕緊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讓她,“滾滾滾。”
吳嘉悅覺得蘇虞是真的有點東西,腦子轉得總是最快,“那我說說,你們可不能外傳。”
不管宮裏的事情是怎麽流出去的,反正今天書房裏的這些話隻有她們四個知道。
吳嘉悅跟三人頭湊頭,將那日琉笙苑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最後還叮囑,“可不能跟夫子說。”
蘇白蘇三人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這麽一講……”蘇虞直起腰,扇骨輕敲掌心,眼睛都亮了起來。
就在吳嘉悅以為她會八卦譚橙跟長皇子的時候,蘇虞說,“殿下對阿柚真是情根深種啊!”
吳嘉悅,“?”
吳嘉悅一臉茫然,她剛才說的是這個嗎?她講的不是皇宮辛秘嗎?怎麽就情根深種了?
蘇虞解釋,“長皇子為了未來妻主也就是咱們的阿柚,當天解決了跟阿柚叫板的柳貴君,第二天就把不好相處的太君後都送到宮外。嘖嘖嘖,這感情,誰敢說不是愛情。”
“還有還有,阿柚英雄救美,長皇子為愛送走惡父,這分明就是雙向奔赴的神仙愛情啊。”
蘇婉跟白妔跟著附和。
三人彼此對視,隨後揶揄嘿笑,默契極了,“阿柚好福氣啊。”
吳嘉悅,“……”
吳嘉悅看著蘇虞以及蘇婉跟白妔,目露欽佩,緩慢抬起雙手朝三人比了兩個大拇指。
角度清奇,關注點奇特,不愧是你們。原來之前大家玩不到一起去是有原因的。
別人看的是事情,就她們仨看的是感情。
蘇虞收起扇子又把書拿起來,“再說,這事阿柚心裏估計也都清楚。”
她單手搭在吳嘉悅肩膀上,“阿柚心懷明鏡,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吳嘉悅說的這些事情沒必要藏著掖著,這麽遮遮掩掩反而顯得有問題,坦坦蕩蕩說出來多好。
“快讀書,我聽見阿柚的腳步聲了,”蘇虞趕緊翻書,“我可是要考進士的人,豈能跟你們閑聊。”
“說的好像誰不是進士一樣,”白妔撣著手裏的書道:“本進士考考你……”
四人打打鬧鬧又是充實學習的一天。
時間晃眼到了七月二十,離大婚僅剩六天的時候,譚家母父們終於到了京城。
老太太雖然嘴上不甚在意女兒,但譚母回來的時候,她卻是第一個出來迎接。
三輛馬車前後停在譚府後門,一字排開。
“緊趕慢趕可算趕回來了。”譚母跟老太太長得極像,這幾年在外麵過於自在,甚至隱隱有發福的跡象。
她從車上下來,朝老太太張開雙臂,“娘,我都想死你了。”
老太太笑得見眼不見牙,“一身的酸味兒,快鬆開鬆開。”
她嘴上雖嫌棄,但還是伸手抱了抱譚母,手臂在譚母腰上量了一圈,那句萬能的慈母句子“你瘦了”是怎麽都說不出口。
“兩個孩子都扔在京城,你在外地倒是快活。”老太太拍拍譚母的肚子,嗔道:“都快趕上為娘了。”
譚母兩隻手搭在肚皮上,就隻是笑。
譚父跟側君沈氏慢一步從馬車裏出來,兩人相互扶持下了腳凳,走過來等譚母跟老太太說完話才齊齊行禮問好。
老太太點頭,“都累了吧,別站在門口,快回家歇歇,家裏什麽都收拾好了。”
譚父今年也不過三十多歲,容貌保養的好,顯得極其年輕。沈氏溫溫婉婉的,站在他旁邊,跟對兄弟一樣。
譚家的女婿,自然是出身容貌都極好。就算是沈氏,那也是四品官員的次子。
因為譚母房裏也就這一夫一侍,所以兩人也沒有過爭鬥。
畢竟家世教養都在那兒呢,什麽都能聊到一起,長久處下來就跟兄弟似的。譚母要是皮癢想看兩人拈酸吃醋,譚父和沈氏還得演上一演滿足她。
譚母左右看,“小柚子呢?”
她不滿起來,“橙子也不在,一個個的,都不拿我這個當娘的當回事兒。”
譚母難得回京,暢想中的畫麵是兩個女兒站在門口迎接她,甚至爭著朝她跑過來,結果一看,就老母親一個人。
“果然天下隻有母親好。”譚母伸手又要抱老太太。
老太太嫌棄地伸手推她臉,“都多大人了,少來這一套。”
“阿橙今天又不休沐,還在翰林院當值呢。”老太太看向兩個女婿,笑嗬嗬解釋,“阿柚正巧進宮試婚服去了。”
自從那次長皇子讓譚柚沒事找事偶爾進宮,譚柚便會隔上幾日去宮裏試一次婚服。
每次她試婚服的時候,司牧都會跟著去看。
雖說回回兩人也就隻說上幾句話,或是趕上司牧忙,許是隻見一麵,可彼此心情都還挺好。
老太太不是很理解,但也樂嗬看,“兩個孩子也是不知道你們具體什麽時辰到,不然肯定等在門口迎接你們。”
譚父頷首,聲音淡淡的,跟譚橙很像,“公務要緊,橙兒到底是長大了。”
沈氏也溫溫柔柔的出聲,“孩子都有孩子們的事情,總歸不是外人,何須特意空出時間等著迎接你我。”
譚母一看這一個個的,都不向著她說話,趕緊老實地換了個話題。
幾人邊往府裏走邊說話。
進了府門,旁人聽不見了,譚母才把憋了兩個月的話問出來,“娘,您怎麽能讓小柚子娶長皇子呢。”
聽她那語氣,譚柚像是娶了隻老虎一樣,“您又不是不知道長皇子陰晴不定,哪裏符合咱家挑女婿的標準。”
說著她還用下巴點了點譚父跟沈氏,都是溫婉體貼型的,可沒一個乖戾強勢的。
老太太聞言連忙跟譚母搖頭,“這話阿柚可聽不得,你少在她麵前說司牧的不好,仔細她跟你較真。”
譚母沒有別的優點,但特別聽人勸。
聞言立馬雙手捂嘴左右看,小聲問,“這是不能說的嗎?”
譚母趕緊表示,“那我就不說了不說了,咱聊點吃的,這能聊吧?”
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