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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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柚過來的時候, 就瞧見花壇邊燈籠下,老太太不知道說了什麽,把司牧逗得眉眼彎彎。
    司牧雙手托著腮, 身體前後擺動,像個無憂無慮聽長輩講過往趣事的少年。
    司牧生得漂亮,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氣息幹淨。那雙標誌性鳳眼彎起來時, 看著如同一塊軟塌塌甜滋滋的糯米滋,但眉眼揚起的時候,眼尾露出鋒利感,又帶了點鋒芒。
    今日回府吃飯,他特意穿了身清新潔淨的月白色圓領長袍, 夢幻般的淡淡藍色柔化中和了周身銳氣,遮掩了身為長皇子的鋒芒, 讓他看起來如同尋常人家的少年公子。
    隻是圓領處跟袖筒衣擺上的祥雲紋路是用銀絲鉤織而成, 像是流光般, 隨著舉手抬足流露出的熠熠光澤, 不經意間又突顯出他本身的矜貴之氣。
    司牧滿頭烏黑長發披散身後, 隻在腦後用衣服同款顏色的發帶簡單係了一縷。這會兒隨著他來回擺動, 長發如絲綢般從肩後滑到身前, 平增了幾分活潑俏皮感。
    朦朧暖黃的燈籠下,他笑盈盈托腮依偎著坐在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邊, 溫馨得像副畫。
    今日是月初,頭頂月亮尚且隻是一彎殘月, 毫無皎潔月色可談。但司牧坐在院子裏, 身著月白色衣服, 像是夜晚月亮散發出的藍色光芒, 幹淨純潔讓人移不開視線,宛如初見那般,比真正的月色還要夢幻好看。
    老太太最先注意到譚柚,手攏在嘴邊跟司牧說,“今日這事就隻說到這兒,有人來接你了。”
    司牧一愣,原本還有些意猶未盡,直到扭頭抬頭看見站在身後不遠處的譚柚,這才歡喜起來。
    他高舉起兩隻手打招呼,示意他坐在地上呢,“阿柚。”
    “自己府上,你還怕他走丟了?”老太太理理衣擺站起來,“他小時候可沒少在這院子裏瘋玩。”
    司牧跟著站在老太太身後,伸手偷偷扯老太太衣袖晃了兩下,示意她就別說他穿開襠褲的事情了。
    老太太可不光知道譚柚的趣事,司牧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到大的,他小時候那點破事,她可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譚柚雙手習慣性搭在身後,聲音溫和,接住老太太的打趣,“我就是來看看你們聊完了嗎。”
    她道:“若是沒有,我便在旁邊多等一會兒。”
    語氣不疾不徐,沒有半分不耐,也沒有半分羞澀,落落大方地告訴老太太,她就是來接她夫郎的。
    老太太牙酸,連連擺手,“聊完了聊完了,把人領回去吧。”
    有老太太開口發話,司牧立馬跟個聽到散學鈴聲的小公子一般,提著衣擺朝譚柚輕盈歡快地跑過去。
    老太太看著司牧開心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她都多少年沒見他這麽跑過了,當年在太學院散學,也沒人專門過來接過他。
    先皇忙於政務,對司牧的關愛不可能從這些點滴的細節處入手,既不可能教他如何拌飯,也不可能接他回宮。
    現在時隔多年,倒是有人慢慢給他把這些補回來了。
    老太太笑嗬嗬抄起袖筒,回去洗漱睡覺。年輕人黏黏糊糊的事情,她一個老人家不合適多看。
    老太太身後,司牧直奔譚柚而去。
    譚柚站在原地未動,雙手依舊是背在身後,司牧摟著她的脖子貼在她懷裏的時候,譚柚眼裏瞬間溢出笑意,背在身後原本虛攥著的手指,無意識放開。
    譚柚是自身性格原因,關上門她倒是可以跟司牧打打鬧鬧。可在人前,她總是無意識端著自己老師的形象,多少不好意思跟司牧公然黏糊。
    司牧倒是從來不甚顧忌這些,想親熱時便昂臉吻譚柚嘴角。
    何況如今是在自己府邸,身邊的花青跟硃砂都提著燈籠主動將身體背過去。
    硃砂跟著花青條件反射地轉身,轉完才意識到不對勁。
    硃砂,“?”
    硃砂茫然,他為什麽要轉身?
    有什麽是他不能看的!
    如果他不看個清清楚楚,回頭怎麽演給長皇子看?
    所以他應該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地看!
    於是,硃砂又無聲嘿笑著將身體轉回來,怕看不清楚,還把手裏的燈籠微微提高,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調整站位,試圖看的更全方位更清晰。
    記下來,把這些親沒親到的細節都記下來。現在長皇子可能想不起來要看,等往後譚柚不在他身邊時,他肯定會抱著枕頭讓自己把這些過往給他演一遍。
    硃砂看譚柚跟司牧的時候,花青也在拿餘光睨硃砂,心道這人臉皮真是厚如城牆啊!看人親熱時眼睛亮的能發光!
    她正要也扭身看看,就見硃砂瞬間鼓起腮幫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花青心底一慫,沒敢動。
    花青,“……”
    對於試圖搶飯碗的人,硃砂可凶了!
    等再扭頭回來,硃砂又一臉姨夫表情,專注地盯著譚柚跟司牧看。
    司牧雙手環著譚柚的脖子,細細碎碎地親她嘴角,等她回吻回來。
    譚柚覺得有些癢,這股癢意順著嘴邊蔓延到心底,又從心底分散著朝四肢擴散,癢的她手指鬆鬆握握。
    雖然癢,又不是那種抓耳撓腮的癢,而是酥酥麻麻的感覺,連帶著原本平和的呼吸都亂了。
    她抿著嘴角,故意兩手背在身後,腰背挺直,微微抬起下巴,偏頭躲開司牧。
    司牧,“?!”
    司牧兩手攥著她的衣襟,踮腳要咬她嘴巴,“阿柚。”
    譚柚倒是溫聲應他,“嗯。”
    但就是不低頭讓他得逞。
    她逃,他追,像是在玩遊戲。
    最後在司牧即將炸毛時,譚柚才笑著將手搭在他頭頂,固定住那顆毛絨絨的腦袋,偏頭吻他唇瓣。
    輕輕點水般,一觸即分。
    司牧鳳眼睜開,看著譚柚近在咫尺的臉,看她眼皮輕闔,看她藏在眼底的溫柔愛意,感受她唇瓣的柔軟,跟藏著情欲的炙熱呼吸。
    司牧胸口心髒今天像是格外柔軟,好似輕輕一戳就能泛起一股酸軟情緒,讓他鼻頭發酸,紅了眼眶。
    “阿柚,娘好疼我。”回墨院的路上,司牧跟譚柚十指相扣,走得緩慢。
    司牧說,“以前從來沒人告訴過我,飯可以跟菜絆在一起吃。”
    “你知道太君後吧,他出身程家,以前母皇在世時,程家還未這般無用沒落,所以他身上還留有大家閨秀的做派。”
    “我小時候,一口能吃完多少菜就要夾多少菜,不能把剩菜放進碗裏。因為吃飯時菜若是沾了米,便會被他認為吃沒吃相,不文雅不好看。”
    所以那時候的司牧活得規規矩矩板板正正,舉手投足都要成為全天下小公子的典範,就連呼吸時胸口幅度起伏的大小都有人盯著。
    不能說累,畢竟每日都是如此,他早就習慣了。
    但後來重新肆意妄為一次,司牧才發現人生也許可以更鮮活一些。
    今天跟譚母一起拌飯,司牧覺得這才是吃飯,是為了享受美食而動筷子,而非為了單純飽腹活著才張口進食。
    譚家書香門第,譚老太傅更是三朝元老,教過先皇教過他跟司芸。
    可飯桌上老太太就樂嗬嗬地看著她們把飯吃出花樣,好像隻要不浪費,別說拌著吃,就是拿饅頭將碟子上的菜汁擦著吃,她都不會多說半句。
    在譚家,吃飯,就隻是為了單純的吃。
    可能這便是譚府的家風,嚴謹卻不失活潑,如此才能教出譚母這種性子,才有譚橙跟譚柚這般出色又不死板的兩姐妹。
    譚柚雖說不愛在人前親熱,可每一次他撲過去的時候,她總是站在那兒接住他。
    她不習慣這樣的舉動,卻不會嗬斥他,甚至無聲包容他,袒護他。
    司牧握緊譚柚的手指,想這些小事的時候,就跟在河邊撿貝殼一樣,無論大大小小都撿起來抱在懷裏珍藏,因為這些是他不曾擁有過的。
    譚柚心頭微動,側眸看他,無聲詢問。
    她能感覺到司牧今天情緒一直有波動,隻是想不到原因。
    司牧小聲湊過來說,“給你摸摸我小肚子。”
    他嘿嘿笑,“軟軟的。”
    譚柚喉頭一緊,握著司牧的手不由收攏。
    兩人回房洗漱完,司牧趿拉著鞋從淨室出來,見譚柚對著燭台手握書卷坐在床邊看書,不由一愣。
    他噠噠噠走到譚柚麵前,用身體憑借自己的實力,扭屁股把她手裏的書擠開,表示:
    別看書,看我!
    大晚上的,有夫郎的人,還需要看書?
    譚柚想笑,抬眸看司牧,雖然覺得還能再看兩眼,但還是把書合起來放在枕頭
    今天司牧在,譚柚就沒看醫書跟食譜。她怕給司牧造成壓力,導致他格外緊張他自己的身體。
    譚柚將雙手搭在司牧胯骨上,溫聲道:“秋闈考的不隻是蘇虞她們,也考我們這些當老師的。”
    頗有種中、高考前的感覺,學生努力做題,老師拚命押題。
    隻是這種感覺譚柚以前隻聽說過,倒還是頭回體驗。畢竟大學裏考試,都是她自己出的題。
    高中時老師不知道題目,但帶著學生們努力押題。
    而大學就不同了,大學老師明知道考試範圍是什麽,甚至能具體到書本的哪一頁哪一題,可依舊要裝作不清楚,然後將範圍畫滿全書。
    譚柚如今反思,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有些冷酷無情,但當時隻想著,能借著考試讓她們多背一題是一題。
    司牧眨巴眼睛,神秘兮兮,“我知道考題,你要不要問我呀?一題隻需要親一下,連親三下的話,額外送一題。”
    不是試探口吻,純屬在跟譚柚逗趣。
    譚柚抿唇撓他腰上軟肉,“皮。”
    司牧立馬咯咯笑著求饒,“阿柚我說笑呢,真的,說笑呢。哈哈哈哈別撓了,唔好癢啊。”
    司牧化了一般跌進譚柚懷裏,被她接住順勢卷進床上。
    大紅床帳一落,譚柚開始揉司牧的軟肚皮。
    他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為了怕譚柚摸不著,還故意吸氣往外挺肚子,結果譚柚輕輕用手一戳,就又癟了。
    司牧跟譚柚玩鬧的時候,吳府的吳思圓還在聯絡富商們。同一片夜色下同一塊土地上,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
    吳思圓不僅要聯係富商,勸她們捐錢,同時還得安撫京中很多官員,畢竟這個中秋她們少收了幾馬車的賄賂。
    幾馬車啊!
    原本這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都會在這兩天悄悄送到她們府上。
    現在呢——
    現在全都送到了戶部馬尚書手裏!
    馬尚書堪比過年啊,高興到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咧到耳後根,露出一嘴的白牙。
    “哈哈哈,吳大人客氣了不是,怎麽還勞煩您親自將銀子送過來呢。”
    兩日後,上午時分,戶部門口停了好些馬車。真就前麵是馬,後麵是沒有車棚的平板車,簡稱“馬、車”。
    這種馬車向來不是坐人用的,而是拉貨用。
    如今富商們將珠寶古玩都換成金銀等物,裝在箱子裏,由馬車拉著送過來。
    馬尚書蒼蠅搓手,感動的眼淚差點從嘴裏流出來。單看她這幅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金銀都是送給馬尚書個人的呢。
    吳思圓也來了,畢竟賑災銀就是她做東籌備的,如今驗收怎麽可能不來露個臉。
    馬尚書客氣地拉著吳思圓的手,“吳大人啊,這種事情您招呼一聲就行,我就是借頭驢,硬馱也得給它們馱過來,哪用得著您親自跑這一趟。”
    吳思圓,“……”
    吳思圓怎麽覺得這話不對勁呢,這罵誰是驢呢?
    吳思圓一時間還真分不清馬尚書是高興傻了一時忘形,還是裝著糊塗跟她指桑罵槐。
    她臉皮繃緊,用力將手從馬尚書掌心裏抽出來,在官袍上擦了又擦,絲毫不給馬尚書臉。
    若是幾天之前,大家路上見到,吳思圓定會停轎寒暄兩句。畢竟同朝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算是立場不同的仇人,也不會在麵上給彼此難看。
    可這兩天下來,吳思圓是煩死馬尚書了。
    自從她自請遊說富商籌集賑災銀開始,馬尚書就卷著賬本跟在她身後,恨不得掛在她褲腰帶上,連如廁都不放過她,就怕她跟富商嘀嘀咕咕有半分說悄悄話的時間。
    最絕的是,馬尚書當真豁得出臉麵,晚上也賴在她房門口。
    她就裹緊衣服站在外麵,讓下人不要拿她當外人。
    問題是馬尚書這個性別這個年齡,吳思圓跟下人們實在沒眼拿她當個內人。
    吳思圓幾乎是譏諷地問,“馬尚書如果不嫌棄,咱們同床睡?如此也免得我夜裏往外送消息。”
    她就賭馬尚書還要不要點臉麵了!
    結果——
    她不要……
    馬尚書真就低頭弓腰往她房裏鑽,“瞧您說的什麽話,什麽送不送消息的,主要就是想跟您一起睡。”
    吳思圓氣得臉色鐵青,差點沒當場弄死馬尚書。
    一連兩三天下來,兩人形影不離,比剛成親的譚駙馬和長皇子待在一起的時間都長,連吳主君都快真懷疑她倆之間有點什麽不可告人的隱情了。
    也虧得馬尚書如此,吳思圓才這麽快就把銀子籌集齊全。
    今日,戶部門口,大門打開,戶部全體人員出動,由京兆尹府衙役幫忙圍出一個圈維持秩序,麵朝百姓跟災民們,當街點銀子,沒有半分隱私跟暗箱操作。
    “今日這批銀子,點出來多少,送往災區多少。若是離京前少個一錠,我取我馬某人的腦袋補上!”
    馬尚書身著紫色官袍,站在戶部三層台階之上,腰杆挺直擲地有聲。
    此時的她,和那個跟在吳思圓身後盯著她籌銀子的“猥瑣”小人,氣質截然不同,可又的的確確是一個人,因為胸腔裏跳動的那顆為民的心,是同一顆。
    馬尚書道:“開箱,點銀!”
    底下一陣歡呼聲,有的災民更是扯著袖筒抹眼淚。這哪裏是一錠錠的雪花銀,這分明是一條條鮮活的命。
    今日當街點銀之舉震驚大半個京城,怕有異動,長皇子還從宮中撥出一批禁軍守在周圍。
    這批禁軍,明日一早就會隨同災民跟銀子一同前往災區,既防止路途中有歹徒山匪,也防止期間有官員將手伸進箱子裏。
    有禁軍把守,百姓雖躁動且激動,但沒一個往前湊太近的。
    戶部今天分出二十人,兩人一組清點馬車箱子裏的銀兩,再分十人大聲報數的同時把數目記錄在冊,比如:
    誰捐贈的銀子,多少錠。
    如此將來造功德碑的時候,才不會有差錯。
    此舉既是銀子公開透明給災民信念信心,同時也是在安富商的心。朝廷答應的事情,絕對會做到。
    戶部剛開始還挨個清點銀子,後來為了節省時間,都直接用秤來稱重。先稱空箱子多重,再稱箱子加銀子多重,最後減去箱子重量就是單純的銀子數目。
    吳思圓站在旁邊看,因為她比較胖,沒站多大會兒就坐在了椅子上,下人站在旁邊為她打扇。
    反倒是馬尚書,精神地像是喝了兩碗鹿血,一直在盯進度。
    這裏麵的每一塊銀子,都是她舔著臉跟在吳思圓身後要過來的。若是沒她跑這一趟,銀子湊不了這麽多。
    跟這張四十多歲的臉皮比起來,馬尚書看著這些救命銀,隻覺得值。
    若是往常月份,富商手裏還真騰不出這麽些銀子,這不趕巧碰上了八月嗎,有個中秋佳節。
    富商給官員們籌備禮物,銀子都裝在箱子裏停在府內,等著往外送呢。現在,原本該送往官員後門的銀子,直接送到了戶部正門的大門口。
    在場有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從早上稱到了午後才堪堪統計完。
    說實話,馬尚書也沒見過。
    可她覺得為人在世,總有些東西,總有些堅守跟初心,比這些雪白鋥亮的銀子還要純粹幹淨。
    “封箱!”
    馬尚書高聲道。
    戶部人員將封條拿過來,每一條封上都寫清楚箱子裏的銀子數目。將來地方官員拆封時,直接可以對著這個清點銀子數。
    賑災銀一共籌集了四十八萬五千四百六十兩,即將分批送往各省,足夠用於災後重建。
    這些銀子留在京城隻是落在那麽幾個人手裏,但送往災區救活的卻是幾個省。
    一般來說,賑災銀都有獨特標記,但事出突然,這些銀子唯一的標識就是京銀。至於為何兩以下的數字就沒了,那自然是——
    “那麽小的銀子,她們孝敬我們也拿得出手?”
    陳大人極其看不上那六十兩。
    她今日也來到戶部門口,來看看本該屬於自己的銀子去哪兒了。
    李大人本來也想來的,後來光是想想銀子沒了就心痛到走不出府門,最後隻得擺手回去躺著。
    “你還提這些有什麽用,反正現在都沒了。”吳思圓沒好氣的說,“我倒是沒想到真能湊出這麽多銀子。”
    陳大人肉疼到跺腳啊,“就是,拿個十幾萬意思意思也就罷了,您怎麽真逼著她們把這次的‘家底’都拿出來了。”
    這下她們過節喝什麽?喝風啊!
    “我有什麽法子,那姓馬的這幾日就沒跟我分開過,我半點消息都遞不出去,”吳思圓雙手握著椅子扶手,扭身跟陳大人說,“這群富商是不是腦子有疾,她們這麽些人怎麽就湊不出一個能用的腦子,要多少真就給多少。”
    馬尚書來之前做過調差的,每次都能準確地說個數出來。
    富商一聽,“哎呀,被你發現了。那好吧,你拉走吧。”
    吳思圓那天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忍了半天才忍住沒罵人。
    “富商們平時狡猾如狐狸,怎麽這次就成兔子了?”陳大人納悶。
    吳思圓也頭疼,“圖皇上手裏的字畫呢。一聽說是為皇上出力,將來又能有禦筆親題的字畫跟功德碑,覺得是天大的榮耀,便都從了。”
    跟巴結官員比起來,肯定是巴結皇上有用,何況蓋著金印的字畫,誰不想要。
    陳大人胸口淤堵,憋屈的難受。
    “那咱們?”她暗示,“就什麽都沒了?”
    吳思圓沒好氣地冷笑,“誰說什麽都沒了。”
    她往前示意,“這不還剩一肚子氣嗎,足夠撐過中秋了。”
    陳大人被噎的一愣,“您還有心思說笑。”
    吳思圓睨她,“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哭完再笑的?”
    她也心疼啊,那將近四十九萬兩銀子,至少有三十四、五萬是送到她府上的。
    吳府本來就家大業大,處處開支來往都需要銀子,就等著富商們孝敬呢。如今直接被馬尚書截胡,最肉疼的莫過於吳大人。
    “您也別生氣,咱們好歹還落得個秋闈。”陳大人隻能這麽安慰自己,“沒了中秋還有過年,指不定誰笑到最後。”
    吳思圓心裏隱隱不安,總覺得哪裏疏忽了。
    司牧可不像這麽容易被拿捏的人。
    不管吳思圓怎麽想,腦子被馬尚書煩的嗡嗡響,如今難道能休息一刻,裏麵一片空白。
    銀子清點完畢,在戶部過一夜,翌日清晨送出京城。
    今日八月八日,離秋闈僅剩短短一天,考生們都聚集在路邊,目送災民回故土。
    這些災民,她們來時肩背佝僂,拖著身體,抱著苟活一日是一日的心態來的。走的時候卻是挺胸昂頭,兩眼清亮,滿懷信心,對將來充滿希望。
    她們自發的跟在押送賑災銀的馬車邊趕路,背後包袱裏背的是善心商戶跟官員們送的幹糧跟水囊,雖說不值錢,但足夠支撐她們回到家鄉。
    時辰到,幾十輛大馬車浩浩蕩蕩地從戶部門口出發,往京城城門口趕去。
    這些馬車身上馱著的不是金銀,而是大司未來的希望。光是看見這些箱子,就已經能展望到原本千瘡百孔的災區重建後的美麗模樣。
    眾考生跟百姓前來給災民送行,原本一場冷酷無情的天災,就這麽被司牧以最小的損失化解。
    考生心裏感慨頗多,但又不好跟彼此講。畢竟如果大家立場不同,就很尷尬了。
    “你們這兩日聽說了嗎,考題出來了。”
    有人突然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災民事情解決完,當下比較重要的便是明天的秋闈了。
    吳府,吳思圓收到消息的時候幾乎是從床上連滾帶爬起來,邊整理官服邊往宮中趕去。
    她大意了,她居然大意了。
    吳思圓那日明明想著要做兩手準備,不能讓司牧鑽了空子,可她一時事多就將這事暫時拋在腦後。
    誰知再想起來時,已經晚了。
    滿街考生都能知道的事情,皇上肯定知道。
    吳思圓進養心殿前,就聽到裏麵砸東西的動靜。
    這還是司芸頭回發這麽大的脾氣,因為她覺得自己被人當驢耍了,任勞任怨地拉磨,結果扭頭一看,拉的是別家的磨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