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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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思圓進宮求見皇上, 根本沒去禦書房,直奔養心殿而去。
    養心殿裏,司芸像是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正跟皇女司桉桉說話吃糕點。
    跟司芸的淡然自若不同,司桉桉還會不安,一脈相傳的鳳眼不停地往外看,奶聲奶氣地問, “母皇,外麵是怎麽了?”
    剛才她一路過來, 路上全是禁軍戒嚴,每隔五步必有一人, 尤其是整個養心殿,像是被禁軍包圍,此時已經隻準進不準出。
    “哦, 沒事, 說是你小舅舅的珍寶丟了, ”司芸懶洋洋側躺在軟榻上, 一手撐著額角一手拿著書卷, 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下, “聽赭石說,好像是根玉簪。”
    “怎麽會丟了呢?”司桉桉白淨的小圓臉露出擔憂,“那小舅舅得多傷心啊。”
    司桉桉手裏捏著糕點, 說到這兒連糕點都沒心情吃了。
    她父君有好多漂亮的玉簪, 各種顏色跟形狀的都有, 小舅舅那支簪子如果丟了, 讓父君送他一支新的, 不知道小舅舅會不會高興一點。
    提到父君, 司桉桉往外看,心裏有些害怕,她想父君了。
    今日皇宮剛開始封鎖,皇貴君便心生忐忑,隨後就是赭石過來,笑著說皇上想見皇女,要他把司桉桉帶過去。
    皇貴君吳氏在宮裏多年,唯一的寄托便是這個女兒,現在宮中這個局勢,皇上要見司桉桉,皇貴君的心髒差點直接炸了。
    他不知道皇上想做什麽,甚至不知道司牧那裏出了什麽事情,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吳家在後麵支撐,沒用自己的腦子出過半分的力。
    柳氏還是貴君時,他連柳氏的心機都看不出,甚至鬥不過柳氏。
    琉笙苑宮宴那次,柳氏差點用一張傳信的紙條害了他,現在更別提猜測司牧跟司芸這對姐弟倆九曲連環般的心思。
    可吳氏無能為力,赭石要帶走司桉桉,他甚至連一絲害怕的情緒都不敢外泄,因為皇上派來的宮侍們就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側。
    赭石笑,“皇上隻是想皇女了,沒有其他事情,可皇貴君若是失態嚇著小皇女,皇上看見肯定會不高興。”
    吳氏臉色僵硬如石,甚至擠不出一點笑容,隻能眼睜睜看著司桉桉被抱走。
    司芸叫司桉桉過來吃糕點,司桉桉到底才四歲,看見吃的有那麽一瞬間什麽都忘了。
    她起初好興奮,“這麽多哇!”
    司桉桉開心地雙手合十,滿臉沉醉,“這得什麽時候能吃完呢。”
    司芸笑,“吃多少算多少。”
    差不多有七、八盤糕點,都是司桉桉喜歡的,但糕點裏麵有一盤糖果子,司桉桉看見了,卻沒吃。
    她所有糕點都會嚐一塊,唯有糖果子沒吃。
    因為每次母皇都會著重強調並告訴他,糖果子是小舅舅喜歡的,她不可以吃。
    司桉桉曾經有一次試圖伸手去拿,被司芸凶了一頓,筷子直接敲在手背上,司桉桉縮著手嚇得直哭,後來就不敢了。
    就像現在這般,放在她麵前,她都不敢吃。
    司芸視線從書裏分離出來,看向發呆的司桉桉,“怎麽不吃了?”
    司桉桉這才繼續小口小口的吃糕點。
    直到吳思圓進來。
    “姑母。”司桉桉脆生生喊,很是高興。
    好像這個時候姑母都能進來,那股奇怪的害怕的感覺就不見了。
    吳思圓見著司桉桉微微愣了一瞬,圓潤鬆弛的臉皮有些許緊繃,隨後斂下神色,先是朝皇上行禮,再朝小皇女行禮。
    “你能進來,說明宮門口收兵了。”司芸翻了一頁書,陳述般的語氣。
    吳思圓想說什麽,礙於司桉桉在,很多事情不好說出口。
    四歲的孩子,雖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可很多東西隻要你說,她就懂。
    吳思圓暫時不是很想當著小孩子的麵說這些,司桉桉雖是司芸的親女兒,可她還小,若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司牧便不會動她。
    司芸倒是無所謂的態度,放下書坐起來,趿拉著鞋走到桌子邊,伸手摸摸司桉桉的小腦袋,“赭石,把小皇女送回去吧。”
    赭石這才上前,“是。”
    司桉桉看著桌上的糕點,猶猶豫豫看向司芸。
    “赭石去拿個食盒,”司芸坐在桌子邊,跟司桉桉說,“想吃什麽,便都帶回去。”
    司桉桉這才高興起來,伸手抱著司芸的脖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和諧融洽的母女關係,讓吳思圓提起的心稍微放下。
    司桉桉挑挑揀揀,將糕點帶回去大半,剩下的差不多都是她吃完的空盤子。吳思圓跟司芸就這麽笑盈盈看她收拾。
    隨後,赭石一手領著司桉桉一手拎著食盒往外走。
    司桉桉揮手跟吳思圓再見,吳思圓眼裏露出些許柔情,偷偷伸出胖手跟她小幅度揮了揮。
    四歲的小孩子,最是活潑可愛的年紀。
    司芸坐在桌子邊,緩聲開口,“愛卿急著進宮,可是有事?”
    吳思圓這才擺正臉色,壓低聲音道:“皇上,今日街上駙馬遇刺一事,您可知道?”
    “知道啊,”司芸語氣輕鬆,“不是陳家嫡女陳芙帶人襲擊譚柚嗎?”
    她道:“屬實是不像話,陳家最近幾年是越發的無法無天,連駙馬都不放在眼裏。”
    這殿內就君臣二人,吳思圓不想兜圈子,直接問,“皇上此舉的目的是?”
    司芸這才抬眸看她,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不是很明顯嗎,讓譚柚死。”
    吳思圓心髒都快停跳一拍,低聲道:“譚府如今那般勢力,沒有半分削弱的姿態,您動譚柚,無異於在逼老太傅動您!”
    “長皇子今日為了那譚柚直接封鎖皇宮,宮門口一道禁軍,第二道禁軍就設在您養心殿門外!他借口找珍寶,可誰不知道,若是譚柚真死在了外麵,他會直接動手。”
    前後甚至都不用一刻鍾的時間,半刻鍾禁軍便能踏平養心殿。
    吳思圓一路上還在想,這可能是陳家自作主張,可能跟宮裏這位沒關係,誰成想就是她幹的。
    如果不是礙於君臣關係,如果這是她親閨女,吳思圓直接一巴掌就抽過去了!
    就是找死,也沒這麽找的!
    到現在,到此刻,那禁軍依舊守在養心殿周圍,至今沒有撤退,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司牧的殺心?
    司芸朝外看了眼,禁軍依舊在,“他殺我,以什麽理由服眾?我死了,他又能活多久?最後這天下,依舊是我大司女人的。”
    “譚柚死了,朕那弟弟便會傷心欲絕身體日益虛弱,他沒有子嗣,最後這天下還是桉桉的,是女人的。”
    司芸看向吳思圓,“你可懂?”
    吳思圓愣在原地,一時間沒聽明白。
    首先是司牧傷心欲絕身體日益虛弱這一條,便不足以成立。
    她剛才進來時,還問了問,禁軍給的借口是,“長皇子殿內失竊,怕賊人往養心殿逃竄傷了皇上,特派我等在此保護。”
    保護二字,重如千斤。
    剛才如果不是譚柚進宮,這會兒養心殿裏的司芸估計已經被“賊人”殺害,然後被禁軍衝進來當場拿下。
    司牧這種情況下都能把事情處理的這麽冷靜,這麽滴水不漏,怎麽會因為一個譚柚而傷心欲絕?
    司芸笑,伸手將桌上唯一一盤,司桉桉既沒有吃也沒有帶走的糖果子拿過來。
    她捏了一塊,遞到嘴邊,含在嘴裏微微搖頭,臉上表情不是很好看,“太甜了。”
    吳思圓順著司芸的動作看過去,那盤沒動過的糖果子在被司桉桉“掃蕩”過的桌子上,格外顯眼。
    司芸不愛甜食,司桉桉卻喜歡,但這盤糖果子,司桉桉動都沒動。宮裏跟她一樣喜歡吃甜食,唯有勤政殿裏的長皇子。
    吳思圓像是想明白什麽,臉色瞬間煞白,瞳孔都跟著放大。
    “小皇女她,才四歲。”吳思圓聲音都是啞的,眼睛直直盯著那盤糖果子看。
    司芸點頭,“是四歲,也正是因為她隻有四歲,才不會讓人疑心,才對她這麽個小孩子生不出戒備。”
    司芸拿起巾帕擦了擦指尖,最後還是沒忍住,將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她端起茶盞來回漱口,“也就母皇跟司牧嗜甜如命。”
    司芸是跟在她皇祖母身邊長大的,學的也都是皇祖母教授的東西,治理天下,應當以不變應萬變,皇祖母跟母皇都是這麽守的江山,司芸絲毫不覺得她不行。
    可小她幾歲的司牧是先皇親自帶大的,可能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寵溺之下才增長了他的野心,讓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竟妄圖動搖國本。
    司芸歎息,“母皇實在是過於寵著他了,才縱的他這般無法無天膽大妄為。”
    “好在桉桉是朕一手教大的,將來定會延續朕的想法跟治國方略。”司芸又捏了一塊糖果子放進嘴裏,麵無表情地吃完,“不虧。”
    畢竟這天下,最後還是她的,完完整整的,是她司家的。
    吳思圓像是被人釘在原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膽大妄為的人究竟是誰。
    她看著那盤糖果子,心裏跟吞了兩斤冰棱一樣,尖銳的冷意刺破全身,好像身上每一處都滲著寒意。
    司芸應該是猜到她會進宮,這才將司桉桉叫過來,如今這一出不過是想告訴她,司桉桉若是出事了,她們整個吳家也不會獨善其身。
    現在四歲的小皇女已經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卷進這場爭鬥,吳思圓的選擇隻有一條,拚命保下司桉桉。
    司桉桉跟司牧之間,隻能活一個。
    吳思圓再看向司芸的眼神,跟剛才又不一樣了。
    她以為司芸是個傻子,結果司芸是個瘋子。她寧願拿自己的命去賭,都要把司牧拉下地獄。她是厭惡司牧厭惡他手裏的兵權,厭惡到了什麽地步啊。
    吳思圓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低聲問,“皇上如今已經有幾成的把握?”
    司芸抿了口茶,鳳眼微微眯起來,“七成吧,朕那弟弟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又愛拿自己熬,這便是三成,桉桉那邊是四成,共七成。”
    如果譚柚死了,那就是十成,司牧定不會活到今年年後。
    吳思圓可能看不出來,司芸到底跟司牧是親姐弟,最是懂他,譚柚才是司牧的那根軟肋。
    司牧這幾年的狀態始終像是根繃緊的弦,唯有譚柚能讓他鬆弛下來,如果譚柚死了,這根弦也就斷了。
    可惜,到底是低估了譚柚這個庶女,折損一名刺客,也沒能把她拿下,最後恐怕賠上的還有陳府。
    司芸抿著茶,不過,吳家是徹底不敢有異心,同時這層虛偽的姐弟和睦關係,總算能撕破了。
    司芸每日跟司牧虛與委蛇,也甚至厭惡疲憊。
    司芸跟吳思圓說,“愛卿不要擔心,他不敢動朕。”
    吳思圓心裏猜到什麽,抬眸看司芸,司芸笑,“你這消息,竟還不如朕。”
    她搖頭,將茶盞放下,“回去吧,朕這新得來的孤本還沒看完,上麵寫的可是如何製茶。”
    司芸向來喜歡喝茶,她身邊的赭石更是茶道方麵的高手。
    吳思圓躬身退下。
    她從養心殿台階往下邁的時候,殿外禁軍依舊沒離開。
    迎著微冷的風一吹,吳思圓後背被汗濕的中衣像是層冰,緊緊貼在脊背上,凍得她打寒顫。
    兵權一直握在司牧手中,但一些封過爵位的人,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國公府跟陳侯這種。
    她們因著太君後的關係,跟司牧比起來,她們到底是跟司芸走得更近一些。
    吳思圓一直以為皇上手裏沒底牌,如今從這個能以一敵四的刺客來看,以及她剛才說的那話,吳思圓篤定,她定是還有人可用。
    因為司芸覺得司牧不會動自己,原因便是……
    邊疆有異動。
    吳思圓昨晚才收到的消息,司芸應該是比她早一點就收到了。
    同樣收到邊疆來信的司牧為了大局著想,定不會動司芸。若是譚柚死了,司牧又慢慢病重,最後這權力,自然落到司芸的手裏。
    這棋看似無腦衝動,實際謀劃極深,幾個條件缺一不可。唯一失誤之處便是嘀咕了譚柚。
    吳思圓腳步沉重,頂著風緩步下台階,甚至不敢朝後回頭看。
    她出了宮,發顫的手緊緊扶著轎門,壓低聲音跟下人說,“找個機會,跟主君說,讓他生一場不大不小的病。”
    他生病,吳嘉悅才能名正言順回一趟府。
    下人應,“是。”
    主仆兩人的對話短暫又輕聲,在風中沒留下任何痕跡。
    吳思圓離開的時候,譚府馬車還停在外麵的棚子中。
    譚老太太被硃砂領著往禦書房走,硃砂跟她說,“太傅別擔心,駙馬沒事,隻是擦破了皮。”
    “我知道。”剛才在宮門口,譚柚從馬車上下來後便看見了站在宮外的她,還沒等譚柚走近,她便連連擺手示意譚柚趕緊進宮,再耽誤一會兒怕是出事。
    這個時候,司牧若是衝動了,不是明智之舉。
    也是那短暫一瞥,老太太看到譚柚應該沒什麽大事,才坐回馬車裏繼續等。
    話雖這麽說,可到了禦書房,老太太還是沒忍住將譚柚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譚柚剛想說沒事,就見老太太一臉欣慰,用一種久別重逢的語氣說,“瘦了。”
    譚柚,“……”
    也就短短半天沒見,她能瘦到哪裏去?
    老太太笑嗬嗬的,伸手拍拍她肩膀,見譚柚沒皺眉,不由徹底放心,繼續道:“瘦點比胖點好,可別跟你娘學,她那個體型最多當個珠寶,那麽大的個頭,可當不了珍寶。”
    誰家珍寶是一大塊啊,無一例外不是精致的好看的。
    譚柚看向司牧,司牧衝她眨巴眼睛,露出乖巧清甜的笑。
    他一笑,譚柚便沒了脾氣。
    花青將買來的蜜餞果脯送來,譚柚挑了一顆,遞到司牧嘴邊。
    司牧眼睛往上看她,聽話地張口含住蜜餞,然後伸手輕輕拉譚柚衣袖,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兩人旁若無人一般親昵,老太太沉默一瞬,問,“嘶,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司牧握著手爐,眼睫落在譚柚修長好看的手指上,輕聲道:“若是祖母,來的的確不是時候,若是太傅,您有話便說吧。”
    他伸手去戳譚柚的手背,指尖被譚柚翻掌朝上順勢攥住,握在溫熱的掌心裏捂著。
    她手心的溫度,司牧最是熟悉,也最是喜歡,當下手指便老老實實被她握住。
    旁邊胭脂為太傅搬來凳子,跟司牧和譚柚一起坐在桌邊。
    “殿下設在養心殿的禁軍至今還沒撤回來,”老太太說,“禁軍一刻不撤,宮內外一刻不安心。”
    “我知道,”司牧語氣平靜,臉上沒什麽多餘表情,“我隻是把人放在那裏,她們怕什麽。”
    她們當然怕啊,怕司牧衝動之下,將皇上直接弄死。
    這些人又沒收到邊疆的消息,隻當以司牧的性子,終於忍不住要篡位了。
    “老臣知道殿下心裏不痛快,可這時候不是動怒的時候。”老太傅身為譚柚的親祖母,能不為今日之事生氣?
    對方要的可是她親孫女的命啊。
    從私心來說,她恨不得讓司牧叫禁軍踏進養心殿,將那行凶之人揪出來。可這般做,舒坦是舒坦了,解氣是解氣了,然後呢?
    她跟司牧麵臨的將是所有朝臣的抵製。
    長皇子公然篡位,以男子身份突然篡位,全大司的女人都不會同意。
    若是大司和平無事,司牧倒是能派兵鎮壓,反對一個殺一個,殺到沒有一人敢再站出來。
    可大司並沒這麽穩固。
    昨天老太傅就收到消息,邊疆有異動,那不大不小的動靜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大司,境外已經不太平了。
    若是這時候,司牧用兵權鎮壓,極致暴戾的手段之下,定是眾人起來反抗。
    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到時大司跟司牧無異於都處在內憂外患中。
    這也是為何司牧要動翰林院,不能直接動手,而是迂回到寧願先算計譚府。
    也是新稅政策,老太傅建議他不要動用朝臣勢力突兀變革,而是用天下文人考生的力量,去慢慢滲透下去,讓百姓心裏有個接受跟過渡的時間。
    大司內部穩定,邊疆便不會有事。大司內部不穩,境外環伺的豺狼,便會試圖卷土重來。
    以目前大司的國庫情況,實在不適合出兵打仗。
    老太傅身為大司的太傅,身為大司重臣,總不能因為一時氣憤,而置大局於不顧。
    司牧更懂這個道理,所以極少動用兵權。
    今天實在是太生氣了,氣到至今不肯讓禁軍撤回來,而是就讓她們守在養心殿外麵。
    “那打手嘴裏定是問不出什麽消息,到時候,殿下沒有任何證據指認皇上謀殺太學院博士,朝臣們看到的隻有殿下突然派兵封鎖皇宮。”
    這是其一。
    “邊疆一事還未傳到京城,但皇上肯定是知道了,否則以她的性子,不會這般突兀行事。她在激你,讓你先動手。這個時候,誰先沒耐住性子,誰便先失了心。”
    這是其二。
    司芸看得很準,譚柚的確是對付司牧的一顆好棋子,是他的逆鱗。
    可這塊逆鱗過於堅硬,以至於她好好的計劃都沒能得逞。
    “殿下不妨往外查查,皇上手裏為何有這般能以一敵四的刺客殺手。”老太傅歎息,嘴上說著甚是嚴肅的正事,但手上卻從譚柚放在桌上的油紙包中捏了顆蜜餞。
    “幸好阿柚沒事,”老太太吃完一顆又拿一顆,“長皇子行事冷靜沉著,但司牧會意氣用事。”
    他派兵圍住養心殿的時候,就已經動了殺心。
    他清楚理智的知道殺了司芸不是明智之舉,但因為譚柚可能遇害,司牧依舊兵圍司芸寢殿。
    冷靜理智的是長皇子,不是譚柚的夫郎司牧。
    司牧被老太太戳穿,毫不心虛地將腦袋靠在譚柚肩上,“不愧是太傅。”
    成了精的老狐狸。
    老太太沒理他,而是忽然皺眉苦臉看向譚柚,“阿柚你這買的蜜餞也太甜了!下次不要這種還有這種,這幾樣我都不喜歡吃。”
    好像給她買的一樣。
    譚柚,“……”
    司牧,“……”
    司牧輕抿薄唇,然後小氣的把油紙包裹起來抱在懷裏,“祖母多大的人了,還跟小輩搶吃的。”
    “這怎麽能是搶呢?”老太太理直氣壯,“文人用詞要嚴謹,阿柚你說,我這是搶嗎?我分明是伸手拿。”
    東西就放在桌麵上,她拿兩顆怎麽了。
    現在被司牧抱在懷裏,她再想吃才是搶。
    司牧跟老太太一起看向譚柚。
    譚柚從來都是公正的。
    她頂著司牧跟老太太的視線,緩聲開口,“祖母,您少吃些甜食。”
    說到底還是偏心司牧。
    老太太把事情說完,也懶得再留在宮裏,隻是走之前,她頓了頓,看向司牧,沒頭沒尾的叮囑四個字,“記得分寸。”
    以司牧的性子,這時候還沒撤兵,就代表不會善罷甘休。
    他自然不會公然殺司芸,但他也絕對不可能這麽算了。
    譚柚像是沒聽出兩人話裏的意思,用掌心貼了貼司牧的臉,微微皺眉,“怎麽臉色還是這般不好看?”
    司牧臉色微白,透著點淡淡的黃,譚柚以為是受到了驚嚇,可在禦書房裏坐了好一會兒,他臉色還是不好看。
    譚柚溫聲道:“讓沈禦醫再來一趟吧。”
    司牧眼睫落下,輕輕蹭著譚柚的掌心,“不要。”
    他是剛才太難受了,吐完臉色自然不好看,緩一緩就好了。
    譚柚將他攬進懷裏,“那吃些你喜歡的甜食。”
    司牧下巴搭在她肩上,聲音輕軟,猶如一隻完全信任人的軟貓,“好。”
    “讓胭脂送些酥黃獨過來?”譚柚側眸問。
    司牧微微抿了下薄唇,頭歪在她肩上,“不想吃。”
    “你最近不是最喜歡它嗎,”譚柚疑惑,“我前兩日讓你少吃一塊,你還不樂意。”
    “以後不吃了。”司牧將手爐擱下,伸手環住譚柚的腰,“不喜歡了。”
    因為得知譚柚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吃酥黃獨,這道糕點,他以後應該都不會再碰。
    “阿柚,晚上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司牧聲音軟軟糯糯的,“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白天,晚上,都在一起。”
    按規矩,譚柚是不能留宿宮中的。
    譚柚輕撫司牧脊背,柔聲應,“好。”
    司牧這才露出笑意,偏頭親了下她耳後,“那你晚上等我一個時辰,我有事要同阿姐細說。”
    司牧往外聲稱丟了玉簪,晚上去見司芸的時候,烏發上便挽著一支簪子。
    禁軍依舊守在殿外,赭石站在門口。
    司牧看都沒看他,一把推開緊閉的殿門。
    殿內光亮微弱,唯有書案前有一盞明亮的宮燈,司芸歪在椅子裏看書,瞧見他逆著光站在外麵,臉上沒有半分驚訝。
    這還是先皇去世後,姐弟兩人頭一回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