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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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嘉悅回去時候, 吳思圓就在府上。
瞧見吳嘉悅回來,吳思圓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她,端起茶盞抿了口茶, “還知道回來?”
“我爹呢?”吳嘉悅問。
“裏間呢。”吳思圓抬下巴。
吳嘉悅抬腳進去。
吳主君今年三十多歲, 保養的也不錯, 隻是人在病中,氣色難免有些差。
他倚在憑幾, 笑著看向吳嘉悅,精神還行, “悅兒回來了。”
吳主君是聽聞吳嘉悅秋闈考出名次後,最高興的那個。可他是後宅男子,吳府的規矩就是這般,後宅男子不問前廳大事。
他做不了吳思圓的主, 很多時候不能為吳嘉悅說上話。
吳主君起初還挺自責難受, 也想勸吳嘉悅跟她母親服軟,離那什麽譚柚蘇虞遠一些。
可後來看吳嘉悅跟著譚柚越學越好, 吳主君便覺得, 這樣也挺好。
“爹, 你這是怎麽了?”吳嘉悅坐在床邊,嘟囔著臉, “你生病都不跟我說。”
“著涼了而已。”吳主君看了眼跟在後麵進來的吳思圓, 伸手拉著吳嘉悅的手, 問, “你在外麵住的怎麽樣?太學院那邊又如何, 一切可還好?”
“我挺好的, 您別擔心我。”吳嘉悅抬手, 用手背貼了貼吳主君的額頭, 又看看他眼睛,“您該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呦,太學院還教你醫術?”吳思圓走過來坐在旁邊的圓凳上。
吳嘉悅說,“跟我夫子學了點皮毛。”
譚柚?
那還真是挺意外的。
吳思圓聞言搭在腿上的手動了動。
“你爹生病,也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告訴你有用嗎?”
吳思圓站起來,慢悠悠朝靠近門窗的位置走,揚聲道:“你天天跟在譚柚屁股後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姓譚呢,我們吳府的事情哪裏敢告訴你。”
“你既然要跟吳府斷絕關係,那就不要回來,你爹病死你也別回來。”
吳嘉悅疑惑地看著吳思圓,低頭問吳主君,“我娘她是不是吃錯藥了?”
她人坐在這裏,她娘衝著別處喊什麽?
吳思圓,“……”
吳思圓把吳嘉悅的話聽的一清二楚,氣的臉上的肉都跟著哆嗦。
吳主君聞言卻隻是笑。
他眼睛盯著女兒看,見她雖清瘦了些,但人卻越發沉穩內斂有精神,不像以前那般渾渾噩噩度日,身上也沒了浮躁氣,心裏甚是高興。
他不能跟女兒說的很細,隻能用眼睛來來回回看她,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吳嘉悅莫名有些心酸難受,“爹,你搬出去跟我住唄。”
吳思圓走過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長本事了,還沒成家呢,就想將你爹也帶走。等你將來有出息再說這話。”
有出息有出息,她眼裏就隻有“有出息”。
“我將來要是有出息了,就隻帶我爹走。”吳嘉悅僵著臉說氣話。
吳思圓擺手,“你愛帶誰走帶誰走,府上你能帶走完最好,留我自己一人更舒坦。”
吳嘉悅別過頭不看她,隻拉著吳主君的手。
吳主君看向吳思圓,輕聲喚,“妻主,有話好好說。”
“你看她像是好好說話的樣子嗎?”吳思圓道:“我也管不了她,你們自己聊吧。”
吳思圓出去後,吳主君拍著吳嘉悅的手背,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卻隻是柔聲說,“留下來吃頓飯吧。”
吳嘉悅這才點頭,“嗯。”
吳嘉悅中午留在府裏吃飯,下午等大夫過來給吳主君把完脈,才打算回去。
大夫把脈的時候,吳思圓就站在旁邊囉嗦,“你爹就是不愛惜身體,一把年紀的人了,我勸他定期看大夫把脈,他不聽。”
吳思圓哼著說,“很多毛病,隻要定期把脈就能看出來,越是忙碌的人,就越得注意身體。”
吳嘉悅看了眼吳思圓的身形,感覺全家最應該定期看大夫的應該是她娘。
吳嘉悅隻當她發牢騷想說教,也不頂嘴。
“還有你們這些小年輕,仗著年輕就不在乎身體。”吳思圓可能就是看不慣吳嘉悅,又扭頭找她的茬,“比如你,還有那什麽蘇虞蘇婉白妔她們,就是譚柚,也比你們大不了兩歲。”
“現在身體好,但以後遲早要生病。”
連大夫聽完都覺得,吳思圓跟女兒關係屬實不好。
吳嘉悅皺眉看向吳思圓,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攥拳開口,“娘,您說我也就說了,我是您女兒,您怎麽說都行,但你不能這麽說我夫子跟朋友。”
“果然是翅膀硬了啊,我說兩句都不行了,”吳思圓一拍旁邊桌子,氣勢很凶,“我看你們就是有病!你們全都有病!尤其是你,你要是沒病怎麽會跟家裏對著幹?”
你才有病!
你全家……就你有病!
吳嘉悅差點連自己跟父親一並說了。
吳主君夾在中間,一時間像是不知道該勸誰。
最後還是大夫連忙出聲打圓場,“主君的確是感染風寒,可能是最近天涼,才遲遲沒好。我再加重些藥量,喝上五日定能恢複。”
大夫寫藥方,吳嘉悅坐在吳主君旁邊,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吃藥。
“我就先回去了,我還得收拾東西,過年去朋友那兒住。”
吳主君一愣,眼睛當場就紅了,呐呐問,“不回來嗎?”
吳嘉悅有些沉默。
吳思圓聲音適時響起,“她怎麽好意思回來住,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
吳嘉悅咬牙深呼吸,當著她爹的麵,也不想跟她娘吵架。
吳嘉悅跟吳主君又說了兩句話,起身離開。
看著她抬腳出去的背影,吳主君眼淚當場就落下來,哽咽著說,“她一個孩子,過年不在家裏能去哪兒?”
他想勸吳思圓,可又咬牙忍下了。
“不在吳府住,她將來才有地方去。”吳思圓抬手輕輕拍拍夫郎的背,“好好吃藥,把病養好。”
吳主君低頭抹眼淚。
吳思圓看著吳嘉悅離開的身影,心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今天來這一趟能不能聽懂。
司牧雖身為長皇子,有禦醫定期診脈,但吳思圓已經在想,禦醫院到底有沒有能信任的人。司牧可能自己都沒想過司芸會利用司桉桉對他動手,所以也不知道有沒有防備。
如果譚柚會醫術,倒是可以給長皇子先看看。吳思圓心裏焦急,可很多事情,不能急,也不能說的過於直白。
她若是早早把吳嘉悅叫回來,皇上定會起疑心。要是話說的太明顯,也很難辦。
吳思圓現在想的是,保司牧一命,也算給吳家留了最後一條退路。
她是退不回來了,司芸也不會讓她從這條船上下去。吳思圓難就難在,明知道這船要沉,還是隻能這麽錯下去。
吳思圓站在庭院裏,看向不遠處那道門,心中甚是複雜。
吳嘉悅走了一條跟她截然不同的路,也比她堅毅勇敢,吳思圓心頭有驕傲,也有愧疚。
離得遠了,有時候才能看見孩子的成長跟進步。
隻是,已經晚了。
從她踏錯路的那一刻起,就晚了。從她對孩子沒耐心的那一刻起,就晚了。
門外,吳嘉悅氣衝衝走到庭院裏,被風一吹冷靜下來,才感覺到不對勁。
她是被氣昏頭了,才失去理智跟她娘吵起來。
可之前,她娘已經開始漠視她跟她劃開距離,今日這麽反常主動挑刺,定是有原因。
吳嘉悅腳步放緩,慢慢出了吳府的大門。
她到底是不傻,等站在門外台階下,其實已經將事情想明白的差不多了。
吳嘉悅鼻頭莫名發酸,掩在袖筒裏的手指輕顫著抖起來,唯有攥緊才能壓下。她扭頭看向那兩扇緩慢緊閉的吳府大門,眼尾微紅。
母女兩人,隔著一扇門,通過一條狹小的縫隙,頭回以平等的身份,對視了一眼。
吳嘉悅頭回在她母親臉上看見別樣情緒。
吳嘉悅看見她母親朝她擺手,示意她走吧。
走吧,離吳府遠一點。
吳嘉悅轉身想回去,可一隻腳才踩在台階上,門就閉實了。
吳嘉悅這次離開,跟之前感覺都不同,好像肩上更為沉重了些。
她脫離吳府的代價,比她想象的還要大。然而到最後一刻,一直打壓看不上她的母親,選擇幫她一把。
以打壓挑刺的形式,幫她。
吳嘉悅坐在馬車中朝譚府去,頭壓的很低,她腳尖木板上,有幾滴水痕。
她怪她娘嗎?怪。
恨嗎?
……現在不恨了。
吳嘉悅到的時候,臉上別樣情緒已經收拾幹淨。
她沒直接去譚府,而是半路選擇先去蘇白兩府,將她們一起帶上,如此才不奇怪。
她們四人一同前往,算是給譚柚提前拜年了。
吳嘉悅已經想好祝福語:
希望師公,長命百歲,無病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