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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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國公府趙家, 老一輩的大臣,像是老太傅這種都比較清楚,跟“司”姓的世襲爵位不同, 趙家的國公一位, 是用無數趙家人的血肉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拚殺堆積出來的。
安國公的一個“安”字,是安國定邦的安。此字的重量,足以說明趙家對於大司的貢獻跟重要性。
沒有趙家,就沒有今天的大司。
跟之前的陳侯現在陳大人不同, 趙家全族鐵骨錚錚, 典型的將門之後。她們可以為了身後百姓,頂著敵軍利刃寸步不退。
趙家世代堅守邊疆, 最終邊疆戰場也成了她們的埋骨之地。
上至老國公的親族跟趙家元帥, 下到趙家後輩, 幾代人, 都葬在了那邊疆土。她們哪怕逝去,英魂依舊守衛著那片土地。
正因為趙家這份保家衛國的精神, 饒是吳思圓, 都對趙家懷有幾分敬重。每每見見老國公, 都會頷首弓腰放慢腳步, 要麽讓行,要麽並行。
吳思圓還小的時候, 比現在的吳嘉悅還要小上十多歲的時候,是被人抱在懷裏親眼看見老國公一身孝服抱著烏黑靈牌麵無表情的跨坐在馬背上進京。
出征時, 是趙氏滿門,浩浩蕩蕩。回來時, 僅剩幾人, 披麻戴孝。
當時, 整條街上,百姓皆披孝服,滿城放聲慟哭。
那年,從邊疆到京城,老國公回京之路所經之地,家家戶戶都掛著燈,說是要點亮趙家人的歸京之路,為趙家人掌燈前行,讓她們看得見回家的路。
到京城時,太上皇更是攜剛封為太女的先皇,母女兩人親自到門口下馬迎接趙家。此等榮耀,大司開國以來,隻此一份。
老國公那時還年輕,沒到拄拐的時候,他腰背挺直,滿是風霜跟銳氣的眼睛環視一圈,沉聲說道:
“不要哭,僅以趙家幾十人換大司百年邊境安穩,值!”
“我們是贏了,不是輸了,要拿出贏者的傲氣!”
他以一男子之力發聲,字字清晰,宛如戰鼓,震在眾人心頭。
這便是趙家。
滿身傲骨,忠貞為國的趙家。
太上皇聞言也是動容,幾乎哽咽著說,“願我大司,百年安穩,方能不辜負我趙氏英魂在天之靈!”
那時的趙家,雖姓“趙”,但地位堪比“司”姓。
隻是近些年大司發展極快,剛開始的休養生息政策對於戰後千瘡百孔的大司來說像是一場降在貧瘠之地的甘霖,澆的酣暢淋漓萬物興榮
太上皇去世時,大司國力最盛,新人輩出。
隨後便是先皇守江山,其實從先皇在位後期開始,朝堂便顯現出部分問題,國庫出的多進的少,朝堂上的大臣人數比位置還多。
一個職位以往是一個大臣,一人包攬全部,而現在一個職位是兩個人到三個人做事。
等到司牧司芸這一代,國庫徹底耗盡。
在翰林院推行績效考核之前,朝臣們屍位素餐,混吃等死,都等著別人來做事。
她們這些年輕一輩,不記得當時戰事的慘烈,未曾見過老國公一人抱著烏黑靈牌回京,也沒看到過全城上至將領下至百姓咬牙扛敵。
明明沒過多少年,可太平一段時間後,她們好像都離戰事很久遠了,遠到仿佛是上古時期的事情。其實但凡家裏還有老者,估計都記得大司曾經有多苦。
可朝臣們不管這些,她們像是生在富饒中,所要做的就是揮霍。
新臣上位,老臣退去,整個大司慵懶懈怠,昏昏欲睡猶如開始打盹的獅子。
也是受這種環境影響,對於如今的朝臣來說,拚死廝殺的國公府趙家已經沒落了,現在哪裏還需要打仗呢。
跟國公府趙家比起來,還是吳思圓她這個協辦大學士更有權勢有地位。
趙家這種情況,倒也不是大司皇室鳥盡弓藏,而是一旦平穩下來,趙家這種將門的勢力自然隨著下滑。
大司倒是慢慢冬去春來日益富饒,可對於趙家來說,她們所遭受的打擊比當時的大司更重。
大司恢複過來重現生機,可趙氏一直人口稀少,有高僧曾說過,趙氏滿門英魂,為保百姓連死後都是殺氣騰騰,導致趙家殺氣血腥過重,子嗣艱難。
所以如今趙家一輩,幾乎沒有一個後輩在朝為官,就算有,也都是閑職了。
曾經的國公府趙家,都快淡出京中眾人的視野。
她過於低調,過於不起眼,任誰也不會將朝中重事跟趙家相互聯係。
安國公年邁,老爺子年輕時也是翻身上馬提槍殺敵的一把好手,如今年齡大了,陰雨天行走時都需要拄拐。
他這般年紀,已經很少管閑事。
而趙母跟趙父,在邊疆長大,都多多少少留下病根,趙母在朝中領個閑職,也算勉強維持國公府開銷。
又因為兩人結發妻夫,年少時一同受過苦,趙母隻有趙父一個夫郎,兩人隻孕育出一女一男兩個孩子。
今年武試還沒開始,嫡長孫女趙錦莉暫時還沒有功名。
對於趙家來說,她像是全部的希望,是趙氏一族的延續。
而嫡孫趙錦鈺是個男子,又不常在外麵拋頭露麵,以至於很多人都沒見過他,也是近期才聽說跟秋闈解元安從鳳雙進雙出,似乎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樣的一家,本不該在吳思圓的懷疑範圍之內。
可吳思圓到底是警覺,始終感覺有問題。
她不是無緣無故汙蔑趙家,而是私下查過。
趙家戰後回京這些年,一直養著當年追隨趙家奮勇殺敵的殘兵以及她們的家屬。
這事朝中上下都知道,畢竟跟殘兵比起來,趙家再艱難也比她們好上太多。若是沒有趙家養著她們,這些殘兵晚年多數淒涼悲慘。
這些人在趙府做些雜活,或是在京郊處的宅子裏務農,由趙家庇護跟每月發津貼,也算過得下去。
隻是她們成家有了孩子後,還是沒從趙家分出去。老國公因為當年的戰友之情,隔三差五的過去探望她們。
自從兩三年之前,老國公就將部分孩子接回京。
眾人隻當老國公愛操心,要為這些孩子在京中謀一份職,方便日後生活。
也是趙家過於低調,已經淡出眾人視野,竟沒人關注過後續。
吳思圓想辦法查了一下趙家近兩年來的每月流水,不能說知道的很詳細,隻有個大概數目,但這個數,絕對比以往幾年趙家的花銷要大。
這說明什麽,說明老國公接回京的這些孩子,至今都住在趙府中。
這群人,估計跟如今的司芸司牧一樣大,都十幾二十出頭。
吳思圓原本很遲疑,不知道這事該不該說。
一是沒徹底信任司牧,二是……
那畢竟是趙家啊。
是曾站在萬千百姓麵前以血肉之軀扛住刀槍劍棒的趙家啊,是為了大司全族幾乎戰亡的趙家啊!
趙家人會彎腰屈膝背百姓,但對著敵軍時,至死沒彎過膝蓋。
吳思圓看著賬目單時,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能是沒到時候送這些孩子出去,也可能是家裏子嗣少,老國公又親眼看著她們長大,舍不得她們外出。
吳思圓心裏找了無數借口,試圖解釋趙家流水異常的合理性。
直到今天,直到吳嘉悅杏榜第三,吳思圓才長長地歎息一聲。
她欠譚柚的,若不是譚柚,沒有今天的吳嘉悅。
同時,司牧說的也對,她們的確該為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讓路了。
新一任的朝臣,大一點的有戶部馬尚書,年輕一點的有績效考核後從大司和百姓可以不顧自己安危跟尊嚴。
朝中雖有她這種人,但更多的是還能看見希望。
現在的朝堂,需要這樣的朝臣,唯有這般朝臣,才能開辟出更好的大司疆土。
吳思圓提筆,在折上將趙家異常寫下來,交給司牧。
往大了說,為了大司。往小了說,為了吳嘉悅。
吳思圓於這個初春三月,從吳嘉悅身上,從她沒仔細看過的大女兒身上,望見了朝氣跟未來。
所以,寧可錯查,不可大意!
折子遞到勤政殿的時候,譚柚正好今日休息,也在。
譚柚坐在桌邊偶然抬頭,見司牧臉色越繃越緊,便伸手倒了杯溫水,走過來輕輕放在他手邊,溫聲問,“怎麽了?新稅不順利?”
司牧微怔,在譚柚垂眸看她的眼睛裏瞧見自己難看的臉色,緩緩搖頭,輕聲說,“跟新稅無關,是別的事。”
司牧將折子放在桌上,伸手朝譚柚張開雙臂,等她往前一步,便抱著她的腰,將緊繃的臉蛋埋在她小腹上,來回蹭了蹭。
“累了?”譚柚眼睫落下,聲音溫柔,“歇歇?”
她一般在勤政殿,都會數著時辰哄司牧起來走走,不能總是久坐著處理政務。
差不多每隔一個時辰,她會過來牽他的手,將他拉到門口站一會兒,看看杏花,看看梨花,亦或是單純的看看她。
溜達個小半盞茶的功夫再回來繼續處理政務。
剛才司牧已經出去走了一圈,回來時正好有折子送進來,他看完情緒便有些不對勁。
譚柚溫熱的掌心搭在司牧後背,輕輕拍撫。她站著,從上往下雙手環著他,是個讓懷裏人極具安全感的姿勢,“需要跟我說說嗎?”
“我想不通,”司牧悶聲悶氣的聲音說,“一點都想不通他是為何這般做。”
吳思圓的折子司牧看了。
吳思圓是奸詐貪財,但她能做到這個位置手握這份權力,就說明此人有跟位置相匹配的能力跟手段。
到底是世家出身,師承老太傅,又是她那年的三元及第的狀元。所以她懷疑趙家時,便說明趙家已經有問題。
隻是,為什麽是趙家……
司牧雙手摟著譚柚勁瘦的腰,下巴搭在譚柚小腹上,昂臉看她,眼裏露出幾分迷茫,“曾忠心為國者,如今為何這般行徑?”
見他同意,譚柚伸手拿起桌上攤開的折子看過去。
對方一手好字跡,甚是漂亮。
譚柚微微挑眉,眼裏露出驚豔,不由翻開看了一下——
吳思圓的折子。
譚柚,“……”
說實話,譚柚有些詫異。
吳大人這手好字跟她的身形,差的有億點大啊,但一想想現在的吳嘉悅,又覺得吳思圓年輕時也許跟吳嘉悅一樣。
想想譚母,想想吳思圓……
時間果然是隻豬肘子,一口一口將人喂胖。
譚柚返回來看折子內容,開頭先是寫了幾條關於方便新稅往下推行的建議,後麵提了一嘴趙家的異常之處。
譚柚對國公府趙家不是很熟悉,但家裏老太太對趙家卻格外敬重,包括譚母跟她的兩位夫郎。
能被老太太這般敬重的人家,在京中好像僅此一戶。
聽聞上次因譚府辦宴一事,趙家兩姐弟上門解釋原因,譚主君跟沈氏都是親自迎到門口,走時又備了禮物跟送給趙錦鈺一隻上好的鐲子。
可見趙家到底不同。
且趙錦鈺雖行事跟旁人不一樣,但貴在磊落大方,親自登門將事情跟譚府說的清清楚楚沒有半分隱瞞,也有將門之風。
不過這世上很多事情,屬實不好說。
如果多想一些,上次她街上遇刺,趙家姐弟為何碰巧在場,就值得琢磨了。
“事情不能隻看表麵便定對錯,不如仔細查查再下結論。”譚柚壓下多餘心思,將折子合上放回遠處,空出手指輕輕揉捏司牧太陽穴,幫他放鬆。
她垂眸看他,聲音不疾不徐,“想要知道真相跟結果,就要站在客觀公正的角度去看待,不能以個人情感先入為主。”
司牧眨巴眼睛,然後歪頭將臉貼在譚柚掌心裏。
兩人也不知何時養成的無聲默契,隻要司牧歪頭偏臉想歇歇的時候,譚柚總會用手掌托著他。
“我不想聽大道理……”
司牧扁嘴哼唧著,纖長的手指纏著譚柚腰上垂下來的墨色絲絛,悶悶地說,“我都懂,我隻是很難受很震驚,才說給你聽。”
他拿那雙漂亮的鳳眼,一下又一下的看她,可憐兮兮的。
譚柚懂了,譚柚眼睫落下遮住濃濃笑意,微微頷首,輕聲道歉,“是我錯了。”
“你也沒錯,你說的都對,我也都聽進去了,”司牧聲音軟軟糯糯的,又有些低落,“但我現在是司牧,心裏難受時想聽我妻主哄我。”
他在她麵前,從來都不是長皇子,而是司牧。
人前,他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想的清清楚楚,不會感情用事。但人後,司牧也會茫然受傷,也會難受。
處理政事上,司牧是一把好手,可對於感情,很多時候司牧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對於他來說,安國公不止是安國公,他還是個長輩,是國之砥柱,是曾經大司的開拓者奠基者,是一輩人心中不可撼動的人物。
可現在此人,有可能在針對他跟譚柚,甚至想殺了他跟譚柚。
許是因為太君後跟司芸,又許是因為別的,不管如何,他都站在了對立麵。
司牧有些難受,每次麵臨這種情況他都不舒服。
比如父君給他下藥那次,在皇姐跟他之間,父君果斷地選擇了前者。
母皇是偏愛他,將兵符都交給他,但在皇位一事上,依舊身不由己不能堅定的推他上去。
細細想來,他好像沒被人堅定的選擇過,沒被人從始至終無條件偏愛過。
所有人靠向他都是權衡利弊後的決定,都帶有無數目的跟理由。
好像隻有譚柚不同。
琉笙苑裏,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因為一個“信”字,便執拗地站在他這邊。
她會在定親後,主動跟譚府眾人詮釋他的好,讓眾人對他改觀。
她會送他鬆獅,連人帶狗都堅定地選擇他一人。
“阿柚,”司牧說,“我好像花了兩輩子的運氣,遇到一個很好的人。”
譚柚眼睫落下,拇指指腹輕撫司牧眼尾,拉長尾音輕輕“嗯”了一聲,音調上揚。
司牧笑,眉眼彎彎,柔軟白嫩的臉頰輕輕蹭她的手,“那便是你。”
他過於可愛,又過於赤誠直白,譚柚僅猶豫一瞬,還是選擇偏頭輕吻他唇瓣。
她的底線,在旁人麵前向來堅如鐵壁,在司牧麵前卻總是不堪一擊。
譚柚溫熱的掌心貼著司牧側臉,垂眸親他嘴角。
從嘴角到唇縫,再探入口中。
一吻結束,司牧額頭抵在譚柚肩上喘息,譚柚含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臣謝殿下誇讚。”
輕柔的熱氣拂在耳廓上麵,譚柚親眼看見司牧那隻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紅,像瑪瑙玉一樣通透。
司牧手指攥著譚柚的衣袖,攥的有些緊。
他先是低頭小聲呢喃,聲音如蚊子般大小,譚柚沒聽清,側眸看他。
司牧這才雙手揉著臉上的熱意,兩隻眼睛亮晶晶地往上看著譚柚,輕聲說,“不客氣,妻主大人。”
如果譚柚沒記錯,這還是頭回聽司牧這般喚她。
譚柚呼吸收緊,撐在龍案上的那隻手微微握拳。
她看他,“殿下說什麽?臣沒聽清。”
司牧琉璃般透徹幹淨的眸子開始左右亂看,臉越來越熱,越來越紅,燙的他自己掌心都覺得熱。
都成親快一年了,怎麽突然怪不好意思的。
譚柚耐心十足地看著他,將他堵在龍椅上。
司牧哼哼唧唧,兩隻腳都輕輕搭在了譚柚腳背上,他腳尖蹭她腳踝,“你明明都聽到了。”
譚柚麵不改色的扯謊,“沒有。”
司牧瞪她,譚柚笑,一本正經地說,“一隻耳朵聽見了,另一隻耳朵沒聽見。”
司牧,“……?!”
“阿柚,你還會這麽賴皮啊!”司牧像是發現什麽天大的事情,伸出一隻手,食指輕輕戳譚柚胸口。
“嗯,”譚柚坦誠,“畢竟是對我自己的夫郎,無傷大雅。”
司牧笑著縮回手,雙手捧臉,像是怪不好意思的。
趁他開口前,譚柚眼皮一跳,硬著頭皮先說道:“……這次就不用喊硃砂進來了。”
司牧頗為遺憾跟失落的“啊”了一聲,“萬一我忘了怎麽辦?”
“我說給你聽,”譚柚看著司牧,“我一直說給你聽。”
司牧這才伸出雙手,環著譚柚的脖子。
兩人一下子離得更近,司牧鼻尖幾乎蹭著譚柚的鼻尖。
司牧濃密纖長的眼睫像是振翅的黑蝴蝶,眼睛跟譚柚對視,輕輕用氣音喊,“妻主。”
他見譚柚嘴角抿出笑意,心裏也是一軟,又換著花樣叫,“譚姐姐~”
司牧抱著譚柚,下巴搭在她肩上,眼睛舒適地閉著,“譚博士,譚翰林,譚柚,阿柚。”
譚柚把司牧摟在懷裏,眼睫遮住眼底的柔意,輕喃道:“小貓。”
跟譚柚磨蹭一會兒,司牧精神滿滿,幹勁十足地開始批閱折子。
“晚上跟你回去住,”司牧說,“後日殿試,到時候估計會忙。”
至於趙府……
還是要查。
譚柚伸手將他嘴角的水痕抹去,見司牧張嘴要咬她,才笑著收回手,“那我在旁邊看書等你。”
跟秋闈之後過了幾個月才春闈不同,春闈榜單出來後,緊接著便是殿試。
作為科考的最後一項,殿試對於入選的貢士來說,是一道龍門。
越過去就是進士,好一點是一甲,最好的是狀元。
但考上進士,便已經算鯉魚躍龍門成功,可以等著候補做官了。
殿試的地點也跟前兩場不同,不在貢院,而在在皇宮,在太和門廣場,在大臣早朝的地方。
正因為在露天廣場,所以殿試時間不定,會由欽天監占卜。倒不是選個黃辰吉日,而是選個天氣好的時候。
這個天氣好,不能是大太陽,不能是陰雨天,做好隻是陰天,光線合適,不冷不熱,最適合答題。
考生們會在卯時入場,在辰時開考,申時末結束,一共一天。
為確保考試的公平公正性,考卷皆由翰林院官員用相同的館閣體謄抄一遍,以免考字跡舞弊,然後再送由另一波人員批改,最後拆卷謄抄分數的又是一批人。
批閱官都是嚴格挑選,為了避嫌,通常會選跟此屆考生沒有任何關係的官員批改試卷,以免作弊徇私。
等在所有考卷中選出最優秀的前三張後,送往禦書房由皇上跟長皇子商定,誰是狀元,誰是榜眼,以及點誰做探花。
這個會有微調,比如長得最好看的那個,會被點為探花。她跟榜眼可能沒有實力方麵的懸殊,但臉蛋方麵的懸殊肯定是有的。
殿試開考當天,蘇白蘇吳四人寅時就到了宮門口。
蘇虞拎著竹簍站在宮外,看著眼前一大四小的五扇門,感慨頗多。
誰能想到,她們竟真的一路走到這兒了呢。
“最後一考了,”蘇虞向來是四人……加上熊思捷五人,是五人小團體中的領頭者,一本正經,振奮人心,然後表示,“靠你了!”
蘇虞伸手拍向蘇婉的肩膀,“老蘇家的希望。”
蘇婉,“……”
她說的那麽慷慨激昂,還以為她要說靠自己。
吳嘉悅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會說靠你呢。”
蘇虞吊兒郎當地將竹簍甩到肩後麵,挑眉,“我長這麽好看,說不定能得個探花,但狀元肯定是我妹。”
蘇虞伸手勾著蘇婉肩膀,問她,“對吧?”
蘇婉兩手緊攥成拳,給自己做了個加油大氣的姿勢,重重點頭,“嗯!”
白妔捏著下巴,微微皺眉,“安從鳳上次第二呢。”
算是個實力強勁的對手。
“嗐,萬一她這次還是第二呢,”蘇虞殺人誅心,道:“咱這氣度,讓她第二又如何。嘿,反正我第三也行。”
吳嘉悅輕咳兩聲,提醒道:“上次第三是我,你做第四也不錯。”
“上次是你這次可就不一定了~”蘇虞得意起來,單手摸著自己的臉,“這可能就要看臉了。”
感謝她爹給她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吳嘉悅被噎住。
別的話可能好反駁,但蘇虞這張臉屬實是好看。
尤其是這雙桃花眼,風流卻不多情,瀲灩卻不魅惑,難得的通透幹淨。安從鳳其實也是雙桃花眼,但她笑起來眼尾多褶,過於濫情。
蘇虞對上安從鳳,像是三、四月的桃花對上五、六月的桃花。一個正在開放花期還久,一個已經花開糜爛接近尾聲。
蘇虞感慨起來,“我們老蘇家真是要才有才,要臉有臉。”
“算了吧,你那都不是臉皮,你那是牆皮。”白妔擺手,吳嘉悅別開臉笑。
白妔表示,“我就隨便了,能考上進士最好,萬一考不上,也知足了。”
“你家族譜改完了?”蘇虞問。
白妔得意極了,“那可不,我排第一。我娘說,要是我考上進士,她高低再擺幾桌。”
白大人為了激勵白妔努力,也是夠拚的。
“阿柚這次是不是真的不來了?”蘇婉轉身往後看,有些不適應。
她們四個前兩場考試,譚柚場場目送她們進考場,好像有她在,她們就無比安心。
蘇虞吳嘉悅跟白妔也朝後看。
吳嘉悅垂眸輕歎,“也該我們自己進一次了,夫子總不能一直手把手陪著我們。”
白妔,“話是這麽說,但感覺她在會更有底氣點。”
“我怎麽覺得阿柚來了呢。”蘇虞朝遠處看,桃花眼露出笑意,“阿柚向來嘴硬心軟,肯定來了,隻是沒讓我們看見。”
白妔推了她一把,“想多了吧你。”
三人隻當蘇虞是在寬慰她們,也沒往心裏去,都在昂臉等著鼓樓鍾響。
不遠處,花青站在車前橫木上,手搭在眉毛處往遠處眺望,“看不清啊,主子。”
天色還黑,就算前方有燈籠,也隻能看到人影晃動,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她轉身往後,“宮門口好些人呢,我看不見她們。”
車簾撩開,譚柚果真坐在裏麵,“沒事。”
她朝前看,“來送她們就行。”
花青蹲下來,“那咱們什麽時候回去?”
“等她們進場。”
到底是親手帶出來的,哪怕要她們自己前行,譚柚也忍不住站在遠處相送。
過了約摸半盞茶功夫,鍾聲響了一下。
花青立馬好奇地站起來看,“進場了!”
宮門打開,從裏麵出來兩隊禁軍,麵對麵分列站好,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提宮燈。
禮部跟翰林院官員負責站在門口,核實考生身份跟入場資格,同時有人搜身跟檢查竹簍。
宮門口燈光明亮,不知誰的燈籠提高晃了一下映到了蘇虞的臉,花青立馬激動起來,大聲喊加油。
蘇虞好像是聽見了,還偏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花青眉開眼笑,堪比自己進考場,欣慰地感慨,“真好。”
一定要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