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情起十

字數:9982   加入書籤

A+A-




    謝寧不明白許扶清為什麽突然問這種事。
    但她斷定此事不簡單, 於是單手抱著兔子,然後拉下他的手,強忍著因血液黏在身上而生出來的不適感, “有啊。”
    卻見他又湊近了些, 凝視著她,“那謝寧能告知我夢到了什麽嗎?”
    “我死了。”謝寧望著許扶清素來冷淡的雙眼, 誠實地道來。
    許扶清瞳孔兒倒映著她, 聽言輕輕地眨了下眼,良久方道:“人固有一死,你我皆一樣, 不是什麽奇怪的夢, 這種夢大多由懼而生, 隻能說明謝寧懼死。”
    謝寧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這句話說得好像她懼死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惜命才是人之常情好不好!謝寧倒不覺得丟臉,為了活下去而努力就很厲害。
    他放輕聲音,言歸正傳, “可此夢哪裏提到了我呢?”
    “呃,還沒說完啊。”謝寧視線微抬,莫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慢慢地吐出後半句, “夢裏你抱著我的屍體, 哭了。”
    最後那兩個字在嘴巴裏繞了好幾圈才說得出來。
    其實她也覺得荒謬。
    他怎麽可能會哭, 果然,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不過既然是這樣, 夢中的自己死了, 興許代表的就是以後會活得好好的。
    這樣想著, 謝寧心裏又好受點兒了。
    許扶清變得麵無表情,放下手腕,衣袖也跟著垂落,掩住了新添上去的紅痕,銅鈴鐺還不斷地相互碰撞,訥訥地重複:“哭了?”
    謝寧頂著他的視線,硬著頭皮地說:“嗯。”
    “我哭了?”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
    他如畫的臉陷入無盡的黑暗,從房門處灑進來的淺淡光線也不能映亮半分,束起來的墨發隨著微微低下頭落到側肩上,顯得清雋好看。
    對於這個夢,謝寧承認很荒唐,“都說了是夢了,自然是不能當真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僵持著。
    最終還是由謝寧來打破僵局,她彎腰撿起劍,不太熟練地插回劍鞘裏,再塞到許扶清沒受傷的手中,然後拉著他手臂就要往外走。
    “小夫子,回去包紮傷口吧。”謝寧半字不提衛之玠的事,生怕觸到他的逆鱗,“你的手還在流血,肯定很疼。”
    血沿著許扶清的指尖一滴一滴地墜落。
    小兔子在她懷裏亂蹭來蹭去。
    “不疼。”許扶清抓住小兔子的長耳朵,將它拎離謝寧胸口,不在意地回,“謝寧急著拉我走,是怕我會繼續還沒完成的事情啊?”
    她噎住了,的確如此。
    許扶清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謝寧,又似記起一些事,不再管衛之玠,問:“謝寧是要親自幫我包紮傷口嗎?”
    隻要他肯立即離開衛之玠的房間,她給他包紮也不是不可以,“當然,小夫子受傷,我身為弟子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那好。”許扶清略一沉吟,答應了。
    見他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謝寧略感訝異,又瞅小兔子被拎著長耳朵似很可憐的模樣,忍不住伸手過去,“給我拿就行。”
    許扶清沒說話,長腿一邁,拎著小兔子徑直地往外走。
    她撲了個空,爾後快步地跟過去。
    走到一半,謝寧又折了回來,掏出手帕使勁地擦了擦房間地板上的血漬,唯恐留下比較明顯的痕跡,臨走前還不忘關上房門。
    謝寧記得衛之玠的臉還有許扶清劃出來的一道小口子,可這個她是真的沒法子,隻能順其自然了。
    等他們都走後,躺在床榻上的衛之玠緩緩地睜開眼。
    他不急不慢地坐起來,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劃痕,有些疼,但好歹是能在攬天書院內活下來的人,這點兒疼算不得什麽。
    衛之玠望向房門,麵上沒複雜情緒,這條命兒本就是許扶清救回來的,時至今日,自己多活了數年,對方想要回去便要回去吧。
    他毫無怨言。
    隻是,衛之玠沒想到謝寧竟會出口幫他。
    而更令衛之玠沒想到的則是許扶清會聽她的話,暫且不殺自己,之前他是知道許扶清對謝寧不同,但卻不知她居然能影響許扶清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衛之玠沒去處理臉上的小劃痕,又躺下了,望著屋頂出神。
    也不知許扶清目前的轉變對他自己來說是福還是禍。
    謝寧再一次來到了許扶清的房間,有了昨晚撞見他沐浴那一遭,現下進來頗感難為情,房間沒有備有包紮傷口的白布,但有藥。
    她拿出自己的帕子給他包紮,等弄完這一切,很晚了,“傷口處盡量別碰水。”
    一抬頭,謝寧便發覺許扶清一直在盯著自己,不是很自在地收回手,“你,你這樣看著我幹嘛?”怪恐怖的。
    許扶清唇角蕩起一抹溫柔的笑,“你能親我一下嗎?”
    “?”謝寧瞳孔微微放大,結巴了,“親你?”
    少年緩緩地靠近少女粉色的唇瓣,距離不足一寸,呼吸交纏間生出旖旎刺激,他端視著她微張開的唇,隱約生出詭秘的色.情之意,偏偏他眼神又澄澈無比。
    “對啊,親我,我想要呢。”
    謝寧其實不樂意,親他的話,好感值又不會升,還有往下掉的危險。
    她試圖掙紮,“我認為隻有喜歡一個人時才會心甘情願地親他,我對小夫子你並沒有尋常女子對男子的那種喜歡,所以我們以後是不該繼續做這種事的。”
    “一定要喜歡才行?”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對。”謝寧瘋狂點頭。
    許扶清靜看她半晌,仿佛在思索著什麽難題,卻還是笑著,“那謝寧可不可以從現在開始喜歡我?”
    這樣都行?謝寧不由怔住,麵對他這張臉,一時間還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要是別的男生在她麵前說這種話,自己直接轉身就走。
    可這個人是許扶清,給謝寧一千個膽子也不敢。
    正當謝寧想跟他講道理之時,她的身子似乎不受自己控製一樣,傾身過去,含住了許扶清的唇,兩人大眼對小眼。
    那鬆木香漸漸地渡到謝寧的唇齒間。
    許扶清似找到了喜愛之物一般,輕輕地撞了下她柔軟的唇瓣,稍微分離便會又重新貼上,纏磨出不正常的紅潤,叫謝寧惶恐不止。
    過了好一會兒,謝寧逮住機會就推開他,“小夫子,你受傷了就好生休息,明天見。”
    她以衝刺八百米的速度跑了出去,跑出老遠兒的地方,還是不敢停下,直到回到房間,關上房門才冷靜了點兒。
    謝寧靠著門板,羞恥地捂住臉,一點一點地滑下來。
    太勾人了,男子勾人起來,相較於女子來說,怕是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謝寧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美色迷昏了眼兒。
    不然怎麽會主動地親上去呢?
    糟糕,她忘記帶兔子回來了。
    忽然,一隻手伸到謝寧跟前,似很是溫柔地拉下她捂住臉的手,還打算牽她起來,“很高興見到你,謝寧。”
    聲音很好聽,也有點兒熟悉。
    謝寧一聽,猛地抬起頭,來不及掙脫,讓對方牽住了自己的手,腦子被快速讀取過來的記憶擠滿,脹得疼死她了。
    謝寧看著裝飾得十分喜慶的房間,思緒有一瞬間很亂,在看到坐在銅鏡前的人後,思緒回籠了。
    秦姝端坐在銅鏡麵前。
    阿母給她親自梳妝,銅鏡裏的美人穿著鮮紅色的嫁衣,纖腰束著繡著鴛鴦圖案的腰封,頭頂鳳冠,坐著時,長裙娓娓散開。
    十八歲的她,仿佛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
    很美,一顰一笑皆能拂動人心。
    謝寧看得微微失了神,學識淺薄,暫時找不出能貼切地形容秦姝容顏的詞語,這段很明顯是她嫁給許正卿那天的記憶。
    所以,半夜闖進自己房間的人是秦姝,她沒死!
    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會看見這段記憶的,可秦姝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又為什麽會來找她?謝寧滿肚子的疑問。
    鑼鼓聲響起,拉回謝寧的思緒。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喜娘拿過團扇遞給唇角掛著淡淡笑意的秦姝,她抬起纖手接過,並向喜娘道了聲謝。
    新郎領著花轎遊街一般是古代人成婚的必經步驟。
    謝寧跟了上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轎到了許府大門前,她還記得之前看過的記憶,那就是在秦姝要踏進許府大門之時,街上傳來了一道笛音。
    團扇不出所料掉地了,許正卿撿起來便當什麽事也沒發生,直接牽著臉色發白的秦姝的手,雙雙地抬腳,跨過火盆和門檻進去。
    在走進正堂途中,許正卿溫柔地拍了拍秦姝的手背。
    他以為她跟父母一樣,擔心團扇掉地會不吉利,小聲地安慰她:“夫人,沒事的,不過是掉了一把團扇罷了。”
    秦姝手一僵,隨即釋懷。
    倘若秦玉想攪和這場婚禮,今天怎麽會還算太平,想必他剛才藏在大街暗處吹笛子,是給過去一個交代而已,是自己敏感了。
    想通此事後,她努力地壓下不安,也回拍了拍許正卿的手,微微地偏了偏頭,抿唇一笑,示意自己沒事。
    敲鑼打鼓聲不斷,他們緩緩地走進正堂行禮。
    記憶裏主人公的情緒波動跟謝寧連在一起,能感受到秦姝的心情逐漸地平複下來,剛似坐過山車一樣,一起一伏。
    弄得她也不好受。
    謝寧感覺自己在看一場注定結局是be的電影。
    不可否認的是,許正卿當真是絕世好男人,古代近乎完美的溫潤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西京城人眼裏不可高攀的名門望族。
    可憐許正卿一直以來都被他們蒙在鼓裏,有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許扶清的親生父親確實是他的話,劇情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但世上沒有如果。
    以純讀者的角度去看許扶清父母輩的愛恨糾葛,無論是站秦姝和秦玉的,還是站秦姝和許正卿的,都逃不掉be,看著挺虐心的。
    可謝寧由始至終都認為,隻要互相喜歡的一起死了,那結局就是大寫的he。
    令人悵然的是,當年的三人,怕是隻有許正卿是真的死了。
    轉眼間到了晚上。
    芙蓉帳下,紅燭搖曳,新娘子端坐在灑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床榻上,盡管舉著團扇的手很累,還是沒放下來。
    這些皆是西京城人成婚的習俗。
    秦姝覺得既然自己下定決心要嫁給許正卿,就得入鄉隨俗,總不能按苗族婚嫁的習俗來,叫他在他父母麵前為難。
    謝寧覺著成婚就是麻煩,從一早到晚都沒能休息,若是她,現在肯定就不管不顧地倒向床榻,好好地躺一會兒了。
    不然可能連洞房的力氣也沒。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想到這兒,謝寧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蒼天可鑒,她可不是故意想看秦姝跟許正卿的洞房花燭夜,是因為自己不能挑讀取哪部分記憶。就在此時,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啪嗒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關門聲,接著是輕輕的腳步聲。
    秦姝雖感疑惑,但念起許正卿母親囑咐過的規矩,還是沒擅自放下團扇,怕他是在大喜的日子喝多了酒,進來不小心撞到什麽東西。
    “正卿?你是不是喝醉了?”
    一隻微泛著冷意、玉雕似的手準確無誤地覆上她舉著團扇的手背,緩慢地往一側挪開。
    露出秦姝的臉的同時也露出了他的麵孔。
    謝寧也看清了來人的五官,不是許正卿,而是秦玉,她驚訝到合不攏嘴,隨後看到喝醉了被扔在地上的許正卿。
    秦姝也瞧見了,想從床榻起來,卻被秦玉死死地摁住。
    她喊了一聲:“來人啊。”
    守在婚房外麵的下人早就被迷暈了,秦玉沒阻止秦姝,畢竟前廳離這兒遠得很,而許正卿父母本就不滿意這門婚事,晚上更是不會來這所院子。
    許正卿平日裏一般不會喝太多的酒。
    興許是今天過於高興,他對那些敬酒的來者不拒,這才醉得厲害,卻還是強撐著回來,沒想到一回到院子就倒下了。
    “你怎麽會在這兒?”秦姝身子微顫。
    秦玉抬手撫摸著秦姝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唇畔浮起一抹笑意。
    “阿姝,今晚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啊,阿兄千裏迢迢地趕回來,為何你還是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呢?”
    秦姝眼尾泛紅,瞪著他,指著門口:“你即刻給我滾!”
    今天秦玉也特地穿了一身大紅色婚服。
    鮮豔的顏色襯得他膚如凝脂,細長的手指勾住她的腰封,靈活地解開,語調溫和,“洞房花燭夜還沒開始,我如何能離開?”
    “你......”秦姝淚水滑過打了淡淡胭脂水粉的臉頰,推搡他一把。
    秦玉狐狸眼似摻了寒冰,聲線清冷地打斷道:“我如今已經想盡辦法控製住自己不殺許正卿了,阿姝你還想我怎樣?”
    腰封落地,鳳冠滾落。
    秦姝的青絲披散在被褥之上,他傾身壓過去,頎長的身軀牢牢地覆蓋住柔軟至極的她,彎著唇,“我讓你選,是我殺了他。”
    “還是我當著許正卿的麵,與你行這床笫之歡呢,不過,若他半途酒醒,瞧見你我兄妹亂.倫.交.媾,便是天注定,怨不得我。”
    謝寧心髒抽疼,險些呼吸不了。
    她感應到秦姝此時此刻的情緒,既絕望又無助。
    在自己愛的人麵前被迫跟自己不愛的男人做這種事,試問天下有幾個人能接受得了?反正謝寧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秦姝後來變得有些瘋癲也情有可原。
    畫麵轉換,謝寧終於得以呼一口氣。
    許是過了大婚後很久了,許府那些寫著囍字、貼在牆上的紅紙早就不見了,成婚當日掛在屋簷上方的大紅色絲綢帶和燈籠也收好了。
    但謝寧還是沒能確定現在的時間線,得慢慢地看下去。
    房間裏,許正卿站在銅鏡前,微微彎下腰,以往拿書籍的手正撚著一根細細的眉筆給秦姝描眉,在外人看來,夫妻倆恩愛如初。
    他描著描著,秦姝淚水忽地掉了下來。
    “阿姝,你怎麽又哭了?”
    秦姝眨了下眼,又有一顆眼淚滾落,身子靠過去,摟住許正卿的窄腰,哭得梨花帶雨,令所看之人皆生出憐惜。
    “正卿,你說,我們的女兒箐奴若還在,定會長得很像你與我的,對不對?”
    許正卿輕聲地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眉筆,溫柔地撫摸著她後背。
    “我知箐奴福薄,剛出生幾月便夭折了,可人總不能活在過去,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箐奴死後的第三年,你懷上了清奴。”許正卿何曾不傷心呢,但也深知沉浸在過去不可取,“這也許是上天給予我們的彌補。”
    秦姝深深地閉了閉眼,埋首到他腰間,死咬住出血的唇瓣,不肯說話。
    箐奴、清奴......謝寧頓時茅塞頓開。
    弄明白了困擾自己這麽久的問題——那就是秦姝為什麽總是把許扶清打扮成女孩子,原來許扶清還有一位剛出生幾月便夭折了的姐姐。
    原著沒有提過。
    謝寧心情複雜,記憶碎片飛速地抽離,她知道是在現實中的秦姝鬆開了自己的手,所以不能讀取下去了。
    謝寧一眨一眨地看著以前隻在別人記憶裏見過的秦姝,壓低聲音問:“你是?”
    她得假裝不認識對方,否則會惹出很大的麻煩。
    “還真是膽識過人呢,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個人還如此鎮定。”秦姝輕輕一笑,看向床榻方向,“你放心吧,那位姑娘會一覺睡到天亮,不會妨礙你我交談的。”
    謝寧皺眉,做戲做全套,“你到底是誰?”
    秦姝長睫往上抬了下,沒正麵回答,“你幫我一個忙,我告訴你一件事。”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