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情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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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寧偏過頭, 連嚼也沒嚼,直接吞了下去,隨後被噎到, 咳嗽不止, 幸虧宴席上交談聲不斷,也沒太多人留意這邊。
    許扶清看了看微微濕潤的指尖, 神色如常地又給她倒了杯桃花釀。
    因為他說話很小聲, 所以坐在第三座的應如婉倒是沒有聽到, 見謝寧咳嗽了才又看過去,抬手給她順順背,袖中掉出一顆糖。
    “怎麽了?”
    謝寧含糊地應了聲沒事,順手撿起掉在自己身旁的糖, 還給她, “糖掉了。”
    應如婉還在繼續給她順背,看了一眼,拿了回來。
    不知何時, 許扶清那雙微彎的狐狸眼逐漸沒了弧度,眼尾耷拉下來,白皙的麵容表情淡淡,掌心握緊那顆糖,也給自己倒了杯桃花釀。
    酒香入口,緩緩地化開。
    林少如默看他們良久,視線落到許扶清隨身攜帶的長劍上, 他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突然改變了原定的計劃。
    陰雨天,氣氛都顯得有些沉悶。
    謝寧一開始還擔心受怕會發生什麽失控的事,後來見直到宴席結束、客人紛紛離開都沒出事, 一直高懸的心得以落地。
    送客之時,林府大門又重新被打開,鎖被下人放到門旁地麵,沒再鎖上,她站在隱蔽的廊道看了一小會兒,沒再繼續看下去了。
    也許林少如說宴席期間鎖門隻是為了防止流民進來是真的,並不是借口。
    她還以為他打算就在今天使詭計害他們呢。
    畢竟林少如很恨許扶清,可說句公道話,他恨的不該是許扶清,該恨的是對許正卿病態執著的林夫人,是她讓他從小到大都照著許扶清的舉止活下去的。
    不管怎麽說,今天總算平安無事地過去了。
    謝寧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於緊張了,穿進書後,遇到了太多事,導致如今一有風吹草動,就總是怕遭到別人的暗害。
    可令謝寧擔心的是,衛之玠和沈墨玉還沒回來。
    莫不是在外遇到了什麽危險?不過係統沒有出現,則表示攻略人物衛之玠還安然無恙,不然的話,她肯定也跟著歸天了。
    謝寧想著,轉了個身。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不知站在自己身後有多久的許扶清,雨還在下,霧蒙蒙的光線裏,他精致的五官仍然引人注目。
    “小夫子?”
    許扶清蒼白的臉頰染上了微醺紅潤,纖長的眼睫微微垂著,眼神略顯迷離飄渺,無故添了幾分脆弱易碎的美感,讓人沒有理由地想靠近。
    他輕聲地喚:“謝寧。”
    少年的聲線較以前低沉了不少,卻不妨礙好聽,給人錯覺在說什麽撒嬌的話一樣。
    謝寧盯著許扶清的臉看,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可能是醉了,隱約記得他才喝了一杯桃花釀啊,怎麽就醉了?
    驗證了那句一杯倒。
    可醉得不是時候,衛之玠和沈墨玉不在林府,現在許扶清又醉了,倘若林少如想做些什麽,她如何能阻止得了。
    她想到這兒,趕緊朝四周看,確定林少如不在附近和沒人瞧見後,匆忙地拉著他的手腕,往房間方向走。
    “小夫子,我帶你回房間休息。”
    應如婉剛剛肚子不舒服,提早離席回去了。
    半路遇到了幾名林府下人,他們都是頭也不抬地行禮,謝寧好不容易在不被任何人知道許扶清喝醉酒的情況下,把他帶回了房間裏。
    還沒等謝寧張嘴說話,他便低頭靠了過來,微微含住她還帶著桃花釀酒香的唇瓣,舌尖慢慢地探進去,纏磨間不知不覺地誘人沉淪。
    她被勾得心髒亂跳得厲害,仿佛要跳破胸腔出來。
    許扶清微微離開謝寧。
    他站得沒以往直,因要將就她的身高,腰腹壓低了點兒,指尖隔空地撫摸過她的眉眼,聲音似也被桃花釀浸過一般。
    “怎麽會有那麽多個謝寧啊?”
    謝寧冷靜了一下,拉下許扶清的手腕,將他往床榻推,“小夫子,你喝醉了。”
    她扶他到床榻,一個沒站穩,雙雙地倒下去。
    謝寧快速地起來,望著乖巧地躺著的許扶清,心緒千回百轉,抬手摸了摸貌似還留有冰涼溫度的唇瓣,暗道,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以後還是得盡量避免他碰酒。
    時間飛逝,到了翌日夜半子時,街道靜無聲。
    謝寧白天裏曾問過林府下人,百家巷怎麽走,還讓對方畫了簡略的圖,她現在拿著畫著路線的紙張行走在陰森缺光的小道上。
    今天衛之玠和沈墨玉還是沒回來,謝寧管不了這事,又不敢問許扶清關於衛之玠的事,隻好忍住。
    許扶清貌似還忘記了自己喝醉酒後親過她。
    白天清醒過來就沒提過。
    就是晚上的時候他有點兒古怪,曾問過她今晚有沒有事,謝寧生怕他這是想叫自己到他房間,所以回答雖然沒事,但是想早些睡。
    許扶清聽了回答,隻嗯了聲。
    算了,現在還是先去見秦姝吧,她拍了拍因想多東西而微發疼的腦袋。
    夜霧襲來,月光也朦朧了幾分,謝寧的視線也有點兒受阻,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破布的摩擦聲,仿佛有人在拉扯著它。
    百家巷是條荒廢的巷子,就算是白天也鮮少有人經過。
    謝寧沒有提燈籠,燈籠照出來的光線過於顯眼。越往深處走越懼,可事已至此,總不能打道回府,好歹得到點兒有價值的消息才行。
    過了片刻,到了百家巷巷子盡頭的院子。
    四下看看,沒有人,她正欲敲門,誰知手剛碰到門板,沒上鎖的門便緩緩地向裏敞開了,微微地露出院子裏的荒涼。
    謝寧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壓下怯意,先是探頭進去看了一眼,再慢慢地抬步跨過門檻走進去,“許夫人?許夫人?”
    秦姝說過可以這樣稱呼她。
    沒有人回應。
    進到院子中央,哢吱一聲,身後的門闔上了,謝寧猛地回頭一看,心髒狂跳,但表麵還算鎮定。
    “許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卻見一名頭戴帷帽的人從院子的陰暗一側踱步出來,一襲白色衣袍在月色下顯出一股高潔的氣質,暗淡的天光籠罩著他,“許夫人?”
    聲音有些熟悉,男的。
    謝寧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隻知道眼前之人並不是秦姝,很明顯是一名男子,而能跟秦姝扯得上關係的男子,貌似隻有許正卿和秦玉。
    但她猜是秦玉,畢竟許正卿和他身上的氣質完全不一樣的,許正卿的是溫文爾雅,而他的則是陰柔中帶狠辣。
    隻要都見過兩人,一定能分辨出來,恰好謝寧在別人的記憶力都見過。
    謝寧想,自己知道秦姝說的幫忙是什麽了,難不成是要幫她逃離秦玉?倘若如此,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非常大。
    秦姝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還沒等謝寧開問,秦玉攤開掌心,露出一支沾了幹涸血漬的紅色釵子,半句不提其他,隻問:“這可是姑娘之物?”
    謝寧不見紅色釵子那晚,幾乎把整間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也在走過的廊道找過,還是沒能找到,那時便知大概是秦姝拿走了。
    不過也沒法子,唯有等今晚見到對方才能問她拿回來。
    不曾想竟輾轉地落到了秦玉手上。
    一定程度上說明秦姝想做的事情興許是被他發現了,而秦玉今晚之所以來,極有可能是因為想把她這個多管閑事的人給殺掉。
    不得不說,自己是過於倒黴了。
    謝寧藏在衣袖裏的手握緊匕首,嗯了一聲,“沒錯,你拿著的正是我的釵子。”
    秦玉不急不緩地摘下帷帽,修長如玉的手將它隨意地放到一旁,那張過分出挑的麵孔映入她眼簾,謝寧有點兒移不開眼,純屬被驚豔到。
    “原來是你。”他長相偏向於柔媚,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謝寧是真的聽不懂,“什麽叫原來是我?我們之前見過?”
    “前幾天西京城下大雨,我見你站在雨中一動不動,過去給你撐了一下傘。也是,那時我蒙住了臉,你認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難怪,謝寧當時就覺得對方像秦玉,“哦,我想起了。”
    秦玉蒼白麵容上神情寡淡,看不出實際的年齡,在淺淺的月輝之下,毫無違和地融合了些許院中的蕭瑟。
    他朝她走了過去,伸手到半空,露出平易近人的笑,“那便還給姑娘。”
    紅色的釵子躺在大掌上,等待著主人的認領。
    謝寧睫毛微動,望著秦玉暫時沒有動作。
    他就這麽站著,身姿筆直,綁了白色流紋細帶的腰身纖瘦,兩道垂下來的細帶隨清風晃蕩,儀容端方,宛若畫上仙人。
    見她遲遲沒拿走,秦玉眼睛彎起些弧度,“怎麽不拿?”
    謝寧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思忖半晌,直言不諱地問:“拿走我釵子的是一名女子,為何是你來還?你又是她何人?”
    她怕接下後,秦玉就會動手殺自己,得絞盡腦汁地拖延時間,可拖延時間後呢,又該怎樣安全地離開此處?
    要知道這兒離林府有一段距離,附近又沒人。
    秦玉微微一笑,“那是我內人,更深露重,她身子弱,很容易生病,我得知她要在今晚還這支釵子給你,特地讓她留在家中好生歇息,讓我來。”
    騙人。
    若不是看過別人那些關於他們的記憶,謝寧怕是也會被他這番挑不出毛病的說辭給騙了,她現下一聽便知道是假的,卻還是點了點頭。
    “勞煩你了,大晚上的還要特地來一趟。”
    他莞爾:“舉手之勞罷了,姑娘無須介懷。”
    如今看來,秦姝的小算盤應該是被秦玉識破了,還把她拖了進來,想脫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還有,為什麽活下來的是秦玉,而不是許正卿,謝寧覺著有點兒可惜,如果隻有秦姝和許正卿活下來了,或許他們會變得幸福。
    不,也不一定。
    許府滿門被滅一事,對許正卿來說過於殘忍,死了可能才是解脫,隻是許府滅門跟秦玉有沒有關係呢?她有些好奇這個問題。
    秦玉端詳著她的臉。
    他笑意不減,溫和的眉眼卻又隱含幾分煞氣,“姑娘當真是膽大,深夜獨自一人前往這荒廢的巷子,隻為尋回一支釵子,莫不是重要之人送給你的?”
    謝寧猜不透他的想法,內心忐忑,“這釵子確實對我挺重要的。”
    於是她終於想伸手過去拿過釵子了。
    而秦玉卻忽然收回去,他眼眸微微轉了下,看向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坐在了屋頂上的紅衣少年,目光耐人尋味。
    “你......”謝寧皺了皺眉,順著他視線看去,呼吸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