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摸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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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去哄琴酒之前,夏樹先去了醫生的診所一趟。
    他發散著思維,心想等會要怎麽不動聲色地試探琴酒是為什麽生氣呢?
    助理喊了他的名字:“北條先生。”
    今天醫生和客戶談話時間似乎格外長久,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他。
    門口,女客戶抱著隻極為貌美的白色布偶,哭得幾乎肝腸寸斷:“大庭醫生你幫幫小悟!它本來就因為自己太過特別而自卑……”
    醫生笑眯眯地說著恐怖醫囑:“這種雞掰貓我們一般是建議直接入土為安。”
    女客戶抽抽搭搭:“怎麽可以這樣……小悟、小悟它隻是個小貓咪啊!”
    布偶好像聽得懂,不滿地給了他兩記貓貓拳,被醫生輕巧躲過。
    北條夏樹嘴角抽了抽,很快想起這名女性是上次抑鬱症橘貓的主人。
    不過他見慣了大風大浪,徑直無視了對方和戴墨鏡的奇怪布偶,走入醫生的辦公室。
    “夏樹君……”
    醫生輕輕“哇”了一聲,舉起雙手。
    “怎麽突然拿槍指著我?我可沒有做壞事。”
    北條夏樹拉動槍機上膛,將槍口抵在醫生的太陽穴邊上:“真巧啊,我這些天在遇到了一個和我想找的人,各方麵都極其相似的家夥。是你的病人。”
    “但我不相信巧合。”他溫柔地說,“你想幹什麽?”
    醫生放下手,收起佯裝害怕的樣子,笑眯眯地重複道:“我有【醫德】,不會泄露夏樹君的私人信息。你為什麽不肯相信,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緣分呢?”
    “關於他的信息?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無可奉告。”
    “他的立場?”
    “無可奉告。”
    之前拷問醫生的時候,無論遭受怎樣的酷刑,他也是像這樣機械地重複“無可奉告”,簡直就是一個機器人。
    北條夏樹換了個問法:“你想要得到什麽?”
    “別太緊張。”醫生絲毫沒有被槍指著腦袋的自覺,反而寬慰他,“我隻是覺得,他可能是夏樹君的幼馴染,所以將他的預約時間稍作調整,讓你們有一次驚喜的重逢。放鬆點,沒人要害你。”
    北條夏樹盯了他半晌,忽然笑了:“醫德?”
    他想到玩家論壇分享的經驗貼。
    盡管是高自由度的遊戲,每個玩家受限於身份卡的設定,需要按照一定的邏輯行事。
    比如甜品師每周必須花費一定的工時在【做甜點】上,商業大亨必須花時間【配置資產】,純粹的紅方人物不能做危害紅方利益的事。
    如果醫生是玩家呢?受限於‘醫德’設定,守口如瓶,合情合理。
    但北條夏樹沒有直接問。
    他收起槍,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朋友和你很像嗎?”
    也喜歡自殺,並且最終得償所願。
    他叫津島修治,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一歲。
    “當然,托他的福,我才能被夏樹君放過。”醫生長籲短歎道,“而且他死了,好羨慕啊。”
    “他是公安臥底。”
    醫生點頭:“你說過,他在組織的臥底清掃名單。”
    津島長什麽樣子,才幾年過去,夏樹竟然已經記不清了,關於他為數不多的回憶也漸漸模糊。
    但他要麽在自殺,要麽在籌備下一次自殺,神經且脫線。
    夏樹第一次見到津島修治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搭檔了幾回後苦不堪言,但最終被對方賴上、勉強成為了朋友。
    琴酒看不慣這個人,在對方可憐兮兮地說“夏樹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吧”時他的表情會格外譏諷;不過組織裏大部分人都看不慣津島,畢竟沒人會喜歡任務做到一半忽然要去河裏撈入水的搭檔。
    “我聽說過g,他殺人相當幹脆利落。”醫生語氣輕浮,“死在他的槍下也不錯,這麽說來,我更加羨慕那個人了。”
    “……不。”北條夏樹半靠著辦公桌,臉上的表情像是水洗過一樣寡淡,“他是我殺的。”
    這個公安臥底為什麽會翻車說來話長,總之,結束了一次雙人任務後,津島修治身份徹底暴露。
    朗姆將‘清掃津島修治’的任務指派給他。
    為證明津島的清白,北條夏樹用了很多邊緣的手段,結果從各個角度多方位螺旋證明這個人確實是根正苗紅的公安臥底,警校畢業的那種。
    所以他持槍將津島修治逼上了度假酒店的天台,欄杆遠望是一片靜謐蔚藍的海,夕陽暖橙,金黃海麵暗湧著不詳。
    琴酒就在他身後,而他遲遲扣不下扳機。
    津島修治對他笑:“夏樹,我很怕痛的,快一點。”
    而北條夏樹微微偏頭,砰,開槍。
    他持槍根本沒什麽穩定性可言,準星也早就偏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打到了那裏,隻聽到津島拖長音調抱怨“好痛”。
    北條夏樹的手開始克製不住地顫抖,一半是由於後坐力。
    “連個人都不會殺?”琴酒譏笑。
    琴酒上前幾步,攬過夏樹的胳膊,掌心穩穩包裹住他的整隻手掌;他抬臂,幹脆利落地上膛——這令他將夏樹短暫地圈在懷抱裏。
    借著這麽一個短暫的擁抱,凜冽的煙草與雪鬆氣味毫不留情地從四麵八方進犯,引得人微微戰栗。
    明明冷血,掌心卻如此滾燙。
    他握著夏樹的手,扣下扳機。
    “砰——”
    津島修治從天台跌落。
    琴酒捏著他的下頜,語氣低沉地警告道:“沒有下次。”
    夏樹的白襯衫上沾了飛濺的血,琴酒隨手將黑風衣丟給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獨自在天台上站了會兒吹風,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冷戰,慢吞吞地穿上銀發男人的外套。夏樹裹著那件外套下樓,在花壇前靜坐片刻,臉色茫然而蒼白,連上挑的眼尾幾乎都要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北條夏樹花了十幾分鍾收拾情緒,穿著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回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琴酒產生難以克製的懼意。
    ……
    醫生聽完,微微張大嘴巴,竟然鼓起掌來:“天哪,夏樹君,沒想到原來g是這麽一個古道熱腸的好心人。”
    北條夏樹:“……?”
    “他不想讓你承受殺人的心理負擔。”醫生掏出一條白色手絹,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g,他真的,我哭死。”
    北條夏樹:“滾。”
    等這個人發完神經,夏樹已經將幾個猜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剛起床的時候,他隻是想找醫生聊聊,疏導一下煩悶;然而在路上刷到論壇一個貼子、又因為結識諸星大,他頓時有了新的想法。
    那是一個【情書】的cp樓,為了自己的血壓著想,北條夏樹一般不會主動點進這類貼。
    他完全不想看網友們造謠式磕糖,但那個標題實在有些吸引人,而且短短時間內翻了好幾頁,他不得不在意,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麽重要訊息。
    【cp向琴樹】重磅!!今日情書夫夫情報速遞,關於你絕對不知道的書包的過去!!
    【樓主|情書巡遊:是我!等下貼圖文】
    【1:蕪湖阿巡真的高產】
    【2:乖巧等飯】
    【3:糖?!爺來了】
    【4:前排前排】
    ……
    【樓主|情書巡遊:更正一下前幾天的糖樓!關於小樹穿阿琴外套的那張照片遊戲截圖.jpg)】
    【155:看多少回還是jj on fire,救命啊書包太好看了】
    【156:大哥你老婆真棒拉上褲鏈】
    【157:我好了我好了】
    【158:又到了曹賊竟是我自己環節】
    【159:呃對著這張照片不boki的話我都懷疑是有什麽杏功能障礙,我說的對嗎家人們】
    ……
    【樓主|情書巡遊:大家都知道我這張黑方卡權限挺高的,然後查到了一些事情
    為防止你們太長不看,我先上結論:小樹回到組織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是臥底,三年前身份暴露後,被阿琴親手處決——也就是他裹著阿琴外套的那天。
    你們有紅方情報網的可以查查看‘津島修治’這個人。
    以下是具體分析……】
    【229:oc???】
    【230:這什麽b劇情,我興奮了】
    【231:非要我一直??????嗎??】
    【232:‘愛人親手殺了最好的朋友’?我去更好嗑了怎麽回事啊。】
    【256:加點狗血更帶勁了這是可以說的嗎!!】
    【278:開局霸道大哥愛上我,畫風一轉恨海情天,誰看了不說一句情書小夫夫真會玩】
    【279:捏嗎我這輩子出不了坑了】
    樓主【情書巡遊】總結的事實沒錯,後續分析再次歪到天邊,憑著過度解讀將一件簡單的事情演繹成了相愛相殺。
    北條夏樹有個大膽的猜測。
    一切依然基於自己沒有耳鳴,那天莫名聽到的‘叮’就是好友上線的提示音。
    首先,紅黑2是個單機遊戲,所有玩家麵對的紅黑雙方戰力信息、設定與劇情是一致的。
    津島修治能夠作為被劇情人物論壇的玩家發現,說明他也確實是npc。
    但【北條夏樹】作為npc,莫名其妙安裝了玩家論壇;有沒有可能,npc津島修治也一樣呢?
    隻不過,他安裝的不是論壇……而是玩家係統?
    畢竟,同一個存檔、同一個時空,每個玩家可以同時擁有好幾張身份卡。
    津島修治,會不會是醫生曾經的身份之一?
    等一下。
    像是有一道電流躥過全身,北條夏樹頓時打了個冷顫。他意識到一個嶄新的可能。
    如果醫生是玩家,且是他的隊友。
    “會不會,我曾經也是玩家呢?”夏樹想,“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成為了npc,我發現了一個npc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失去了記憶,而作為交換……”
    徹底空白的幾年記憶、無法實現的【拉普拉斯妖】。
    他需要更多的證據來佐證自己的猜測。
    ……
    夏樹回到家,開始煩惱當下最要緊的事。
    該怎麽哄生氣的上司?
    琴酒不接電話,短信也石沉大海。
    對方的脾氣有時候就是如此難懂,夏樹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他在生氣或者開心,但完全搞不明白原因。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必須得在今天找琴酒聊聊,弄清楚對方到底在為什麽生氣,否則這個小矛盾將演變成一場漫長的冷戰。
    他選擇在客廳等琴酒。
    做完第二天的準備工作,又打了一個多小時遊戲,放了部《教父》,時針晃晃悠悠地走向淩晨三點。
    北條夏樹困了,決定在沙發上睡一會,這樣就不會錯過對方回來。
    他隨手抄起丟在沙發上的黑色外套,蓋在身上、聞見味道才意識到這似乎是琴酒的。
    但也無所謂。
    夏樹蜷在他的外套裏睡著了。
    這無疑是個十分明智的舉動。
    半個小時後,銀發男人滿腹怒火、麵無表情地步入客廳,卻看見夏樹裹著自己的衣服睡覺時,低氣壓也散去了大半。
    top kier決定大發慈悲地等他醒來。
    然而縮在外套裏的夏樹“唔”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喊:“g?”
    琴酒折返,坐到沙發的另一側。
    “你回來了。”他說話仍帶著厚重的鼻音,“有血的味道。”
    “別人的。”
    “哦。”夏樹頓了頓,“那你,為什麽生氣?”
    “沒有。”
    “這樣啊。”夏樹鬆了口氣似的,卻又說,“……我不信。”
    琴酒沉默了一會,問:“諸星大是你的誰?”
    北條夏樹也沉默了,因為他在回憶諸星大是誰,好耳熟的名字。
    然後想起來了,哦,是綠眼睛的波本。
    “朋友吧。”他小心地說。
    “你和他認識很多年?”琴酒語調冰冷,“什麽時候的事?”
    ——他怎麽不知道?
    北條夏樹想了想,琴酒是知道他失憶的事的,在這方麵撒謊,以對方的敏銳度,非常發現端倪、然後拆穿,到時候反而會找惹麻煩。
    以他對琴酒的了解,欺騙才是最不可饒恕的背叛,所以他決定實話實話,雖然隻是說一部分——總不能說諸星大以後就是波本吧?
    “其實我也不確定。”夏樹小聲說,“他有點像我以前的好朋友,但我還沒想起來……”
    夏樹小心翼翼地抬頭,想看對方的反應。
    ……糟糕。
    琴酒怎麽更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