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戒指(營養液3k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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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 淅瀝淅瀝地下起小雨。
    小半個晚上的折騰過後,低燒果然轉高,北條夏樹又一次走進了那家私人醫院。
    放眼全部的行動組, 發個燒就能被送去醫院的估計也隻有他一個人;其他成員如果表露出類似程度的弱不禁風,琴酒一般會無私地幫助此人越過全部治療步驟,直接送進太平間。
    但北條夏樹不僅因為發燒上醫院了,還非常生氣, 拒絕和琴酒說話。
    太丟人了。盡管萊伊沒聽到回複,十幾秒鍾後就一頭霧水地掛了電話,羞恥感卻久久縈繞著他。
    ……這個人,實在,非常非常過分。
    “嘖。”琴酒不爽地盯著他,“……不理我?”
    他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涼意, 像一把鋒利的冰錐。
    換做平時,北條夏樹一定已經開始絞盡腦汁地示弱了, 但由於怒火,膽子變大許多。
    他背對著琴酒,依然沒有要理會對方的意思。冰錐刺過來,在他的脊背上化成軟綿綿的水。
    直到沉沉睡去,他也沒有跟琴酒說一句話。
    這樣的冷戰持續了一整天, 到對方次日上午接他出院、回到他們同居的安全屋時也沒有絲毫和解的跡象。
    琴酒倒是覺得新鮮。
    這人跟他認識這麽多年,第一次發那麽大的火, 以前都是自己鬱悶著鬱悶著就樂起來、眼巴巴地纏上來, 要麽稍微放軟聲音, 答應他兩件可有可無的小事情就能高興。
    他當然不會因此反思自己的過錯, 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
    北條夏樹最近一定在瞞著他偷偷做什麽事情, 一點都不跟他提;又發著燒出門追捕蘇格蘭, 還和萊伊不清不楚的,就應該吃點教訓。
    臨時任務報告裏,萊伊寫的是“北條夏樹擊斃蘇格蘭”。琴酒看了都發笑,就他那描邊槍法和能躺就躺的性格,又和蘇格蘭無冤無仇,如果不是和萊伊私下達成了交易或者某種共識,不可能會主動參與這件事。
    不過確認了蘇格蘭已死,他也懶得追究更多。
    小朋友瞞不住事,做出沒用的發明、或者發現什麽無聊的事情都要分享給他。
    可現在,北條夏樹背著他有秘密了,並且和他恨不得馬上殺死的宿敵萊伊如膠似漆。
    ……真礙眼。
    可他不能拿夏樹怎麽辦。
    和這樣一個弱小的、連承受手槍後坐力都艱難的小朋友交流相處,就像人類學習怎樣接住一片雪花。
    他怕我。琴酒又想起那件事。他對夏樹的心口開了一槍,救下了他的命,也給組織一份完美的答卷,但後果是長達兩年的退避三舍。小蝸牛悄悄伸出來的觸角,就這麽縮回去。
    夏樹在病房裏吧嗒吧嗒地掉眼淚,越哭越可憐,他隻能在外麵聽。
    雪花潔白脆弱,要無比小心,甚至連呼吸都必須放輕,才能小心翼翼地接住這份來自上天的饋贈。可即使如此,它依然會在掌心融化,最終隻留下一點似有若無的水痕。
    琴酒厭惡這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他習慣刀尖舔血的生活,喜歡生殺予奪的控製感。不過他不能這樣對夏樹,會把他嚇跑。
    在昨天那種情況下,琴酒認為采取手段、讓他長點記性是必然的。
    接通電話的時候他就把麥克風關了,逗夏樹算一回事,真讓別人聽見又是一回事。他當然不允許亂七八糟的人覬覦。
    但小朋友生氣到不願意理他了也是真的。
    一整個上午也沒主動說過一句話,清雋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把他完全當成空氣。
    不過有在偷偷看他,盯幾秒鍾,若有所思,應該是在思考要不要找他講話,拉鋸之後還是怒意占據上風,於是自以為隱蔽地把視線收起來。
    抿唇,不高興,然後恢複麵無表情。
    跟自己玩毛線團的小貓小狗一樣,兀自陷入糾結。
    琴酒想了想,撈起外套出門。
    ……
    目送對方出門的北條夏樹鬆了口氣,切換工作界麵,散漫地掃著屏幕上的信息。
    他生怕波本的善後工作沒做好,特意跟蹤觀察了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波本這家夥雖然人不行,徹徹底底的坑蒙拐騙二五仔,但在辦事效率上還是無可指摘的,否則也不會成為組織這幾年升遷最快的成員。
    北條夏樹打開論壇,果不其然,又解鎖了幾個板塊。
    論壇等級也隨之升級到了【v6】,他好多天沒上線,磕學家板塊的首頁帖子仍有不少冰美式人間正道。
    【肥皂泡泡】的消息更是已經刷到了【999+】
    【肥皂泡泡】:你還好嗎?
    【肥皂泡泡】:寶你好慘……
    ……
    【肥皂泡泡】:啊啊啊啊啊新劇情!!老婆我的老婆天哪這也太嫩了!書包你不要再勾引我了我已經燒穿了五條褲子!我一直覺得自己太色了配不上修道的你於是我為你去大雪封山的寺廟清修半年,沒想到我一出關你就壞我道心!老婆我的好老婆!書包你讓我草草吧!
    【肥皂泡泡】:不好意思剛剛衝暈過去了沒忍住發瘋的
    【冰美式人間正道】:。
    【肥皂泡泡】:嗚嗚嗚嗚冰勞斯!!你回來了!!你能不能出個17書包!!真的太那個了,這不煉不是人啊!
    北條夏樹看了眼上麵那堆精神汙染的文字,一時間把想問的問題都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冰美式人間正道】:會考慮的
    【冰美式人間正道】:問你個問題
    【肥皂泡泡】:在在
    【冰美式人間正道】:遊戲怎麽讀檔?
    【肥皂泡泡】:??
    【肥皂泡泡】:啥啊,你問著玩嗎,這是什麽接頭暗號?
    【冰美式人間正道】:跟你說過,我這個號是買的
    【冰美式人間正道】:怎麽手動讀檔啊?我不會。
    【肥皂泡泡】:震撼……竟然是真的嗎……
    【對方正在輸入中】持續了好一會兒。
    【肥皂泡泡】:我不知道你是想問啥,可能數字君的號跟別人的不太一樣?畢竟他有獨占大哥的攻略線嘛,可能有一些內測功能……?
    【肥皂泡泡】:一般來說就是,被撕卡了,直接回到身份卡和對應的存檔界麵嘛
    北條夏樹陷入沉默,問:【撕卡是什麽?】
    【肥皂泡泡】:就是死掉啊,我被大哥撕卡都要近百次了
    他的手指凝在屏幕前,良久,打了個【謝謝】。
    北條夏樹將手槍放到桌上,打量它冷銳的金屬鋒芒,不由得生出了一個蠢蠢欲動的、有些瘋狂的想法。
    ……要試試麽?要跳入這個陷阱嗎?
    距離遊戲主線劇情開始還有四年時間,盡管他改變了一些事情,紅黑決戰也是避無可避的趨勢。由於波本和萊伊並未反目成仇,勢必促成fbi與日本公安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導致組織覆滅加速……
    然後就會像他夢裏看見的那樣,琴酒,一次次死去。
    過分清晰的記憶堪比一場殘忍的酷刑,他想到那些畫麵,頓時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反胃感翻湧上來。
    “咯噠。”
    門鎖被輕輕打開。
    北條夏樹掀眼瞥了下,發現是琴酒回來,立刻正襟危坐,一動也不動地盯著電腦屏幕。
    他還在生氣,如果等不到琴酒主動示好或者道歉,他決定一周不和對方說話。
    琴酒走過來,拉起他的手。
    北條夏樹目不斜視,也不反抗,全然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套上他的無名指,從指骨緩慢而堅定地推到指根。
    ……哎?
    他驚訝地抬頭,發現那是一枚素圈。
    夏樹:“……”
    “……怎、怎麽突然給我這個?”他理智失了火,臉上開始升溫,紅霞從耳根蔓到臉側,“你……”
    夏樹說不出話了,稍稍收緊五指,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枚樸素的戒指,顯然有些開心。但又不想被對方發覺快樂似的,立刻警覺起來,咳嗽一聲,將手收到桌下。
    “……到哪裏學的?”他相當嘴硬地嘀咕,“我又不是小姑娘。”
    而琴酒早已經把他的全部反應收入眼底,心想哄好了,於是漫不經心地笑了聲,起身去做自己的事。
    夏樹:“……”
    他哽住了。
    就、就為了送一枚戒指嗎?不順帶說點什麽嗎?而且戒指似乎也隻準備了這麽一個。
    這人也太不解風情了。
    他轉念一想,讓琴酒說些好聽的大概比登天還難,也就頓時釋然了。像琴酒這種人,向來吝嗇給出承諾,也不屑這麽做。
    再者,他能從對方這裏得到什麽承諾呢?組織下令滅口的時候在 kier手裏多活三秒鍾嗎?
    北條夏樹盯著無名指根上新增的銀閃戒圈,被前所未有的快樂包裹,理智又保持著警戒。
    就像從前住院的某天晚上,琴酒因他一句話半夜出門買蛋糕,他的銀發比月光還要雪亮,踩著晚櫻小路,仿佛一場奔他而來的美夢;但也是這個人,給予他前所未有的痛苦與夢碎。
    在上一次組織和北條夏樹的無聲對立中,琴酒保護他,但也沒有選擇他。
    無形的高牆在麵前拔地而起,織成密不透風的鋼鐵森林,他感到避無可避的窒息。
    但是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北條夏樹摘下戒指,仔仔細細查看了下內圈的紋樣,對著電腦劈裏啪啦一通搜索,也起身出門了。
    不久後,他在一家奢牌珠寶店麵前停下腳步。
    係著精美絲巾的sa立刻掛著笑臉迎上來:“先生……”
    沒等對方介紹,北條夏樹對她展示了手上的戒指:“這款男戒,還有別的尺寸麽?”
    “啊……”sa慧眼如炬,立刻認出是自家品牌的產品,麵上笑容頓時更燦爛了,“有的,您跟我來。”
    ……
    北條夏樹買完東西出了商場,卻發現外麵開始下雨了。
    受到夏季風的影響,東京的夏天多雨多熱,最近似乎又要有台風過境。
    他打車來的,沒開車,頓時覺得頭痛,隻能去一樓的連鎖精品店隨手買把傘,再站到商場門口等計程車。
    攔車的過程倒是相當順利,接近晚高峰,路上有些堵。
    在距離安全屋還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北條夏樹下了車改為步行,因為前麵的路不讓機動車過。
    雨實在很大,走幾步路的功夫就淋濕褲腳,半分鍾後,甚至波及了拎在手上的、裝有戒指盒的禮袋。夏樹想了想,把盒子單獨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裏。
    指尖觸及布料的時候,袋內手機顫動了一下,應該是收到條短信。
    他本不該在這傾盆大雨中分神看手機,但既然碰到了,就那麽順手拿出來瞥一眼。
    那是個陌生的號碼,主界麵彈出來的短信上寫著——
    【跑!!】
    沒見過的號碼,再簡單不過的白底黑字,卻令北條夏樹陡然一驚。
    恰好暴烈的斜風忽起,將這把廉價傘的傘骨吹折,雨滴劈裏啪啦地打到他的身上,將衣物也浸透,一時間狼狽無比。
    他匆匆順著街道跑起來,幾分鍾後,閃身躲到便利店屋簷下。
    雨勢再度轉急,豆大的雨珠肉眼可見地碎落在地上,濺起透明的圓形波紋,再融成涓涓細流。
    明明才接近下午六點,天空已經陰雲密布,仿佛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方才躲雨的過程中,又來了一條信息。
    【你暴露了。】
    北條夏樹捏著手機,驚疑不定,心髒瘋狂跳動著,劇烈的不安攫住他的整副心神。
    按照他和威士忌三人的善後水平,怎麽可能有遺漏?他能接觸到的證據都已經被清理掉了,死無對證,波本那裏也一樣……難道是蘇格蘭本人出了什麽問題?
    他剛準備給陌生號碼回個電話,耳畔卻傳來極其刺耳的聲響,緊接著小臂一痛,手機掉到了地上。
    ……手槍子彈!
    好在它隻是他的刮破皮肉,並未傷骨。畢竟想要在這樣潑天大雨中擊中一個人還是有些難度。
    剛才的聲音來自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方向是……
    北條夏樹下意識靠到牆角,抬頭看向對麵民居的三樓窗口——那是安全屋的陽台。
    隔著暴烈的雨幕,他看清了琴酒的輪廓,以及,對準他的伯萊塔槍口。
    北條夏樹不可置信地盯著他,拳頭收緊,無名指上的銀環硌得指節生疼。對方迎上他驚惶的視線,墨綠色瞳孔在這陰冷的雨水中顯得愈發毫無溫度。
    琴酒扯著唇角笑了下,露出一個極其散漫而狠戾的笑容,依稀透露出幾分貓科動物般的慵懶隨意,但也時刻準備著一擊必殺。
    ……那條警告短信,是真的。
    來不及多想,北條夏樹冒著大雨朝街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