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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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因貓在玄關處等夏樹回家。
它原本態度平和, 輕車熟路地無視黑澤陣,走到主人的身邊。北條夏樹沒那麽難受了,但還是又困又累, 稍微摸了下貓腦袋作為安撫。
貓看到他手背上的輸液貼, 棉花處有一點血痕,頓時不可置信地仰頭瞪著黑澤。
黑澤麵無表情地瞪回去,並還以一個無聲的嗤笑。
北條夏樹趿拉著拖鞋走回房間換睡衣,倒是沒注意到他倆在用眼神打架。
除了剛搬來黑澤家的那天,緬因貓沒有再做出任何拆家行為。
一部分原因要歸咎於它大部分時間被關在夏樹的臥室裏,另一部分原因是它和黑澤都不想搭理彼此, 都出於‘他它)是夏樹的客人貓)’的心理把對方當成空氣, 隻是偶爾用肢體和神態表達輕蔑。
但這次有些不同。
貓覺得主人受傷指輸液拔針流了血)是這個討人厭的人類害的。
和平的假象被撕破, 貓和男人的戰爭一觸即發。
但北條夏樹最近在思考別的事情,因此沒有注意到這兩位在明爭暗鬥。
他做夢的頻率變高了, 並且醒來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本來就是不太尋常的事, 一般人醒來之後稍微翻個身就能忘記大半, 他想忘都忘不掉。
死於敵人下作詭計的少年黑澤, 在天台和看不見的人交流的黑澤陣……
後來夢見的,倒沒有這兩場那麽動人心魄, 多是日常。他看見二十多歲的自己,長相上變得成熟,拓著十六歲的輪廓, 將頰肉往內收,眼尾依然上挑, 看起來安靜而沉穩。
不過他知道這個成年版的北條夏樹在想什麽, 對著電腦的時候在想下班吃什麽, 開會的時候思考自己的新發明有什麽缺陷, 對冰美式上癮,一天不喝就難受。
他的上司是黑澤先生。
這位fbi穿上黑色長風衣,變成組織的topkier,琴酒。
立場顛倒,北條夏樹卻完全察覺不到違和感。
他沒有見過黑澤殺人,對方也不會跟他談任何關於任務的事,也從不提自己的過去,但他看見琴酒扣下扳機、眨眼睛奪走叛徒的生命的時候,覺得黑澤先生也該是這樣。
殺過很多人,對生命沒有絲毫敬畏,包括自己的。他能欣然接受死亡,就像麵對生活中任何一件尋常的事。
黑澤先生總威脅他‘未成年人駕駛機動車違法’、‘再被我發現就舉報給警察’……盡管如此,北條夏樹認為這個人相當漠視法律。他有自己的準則,這套行事理念堪稱目空一切,淩駕於大部分人對道德和律法的共識。
他隻做自己需要的事情,從不好奇、從不質疑、從不內耗。像一柄刀,除非折斷,否則刀尖永遠向前。
……
“就像是看一場電影。”夏樹這麽跟江戶川柯南形容,“以上帝視角看自己的故事,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什麽樣的故事?現代背景嗎?”
“現代的,就發生在東京,‘我’二十一歲,有完整的人生軌跡,從加州理工順利畢業後回國……”
柯南麵上露出點好奇:“那你從事什麽工作呢?”
北條夏樹心想講出來肯定會嚇到你,他為黑衣組織工作。
多線程工作,精神時刻緊繃,同時要跟組織的內鬼和日本公安鬥智鬥勇,每天處於猝死的邊緣,要活不活半死不死。
他胡謅道:“……在研究所上班。”
“聽起來有可能是預言夢,雖然我不太相信這個。”柯南說,“你還夢見了別人嗎?”
黑澤先生,但這個就不說了,顯得自己怪變態的。
“夢到你了。”北條夏樹若有所思,“但你還是個小孩子……十一二歲的樣子。在一家加州的咖啡店,和你父親一起,遇到情殺的命案。”
柯南驚呆:“你說的那個咖啡店是在一幢大廈的樓頂嗎?”
北條夏樹:“是。”
柯南努力回憶著:“案子是,一個男人想要毒殺他的女友,但受害者在廁所被另一個人殺死了?”
北條夏樹:“這你都猜得到?”
“……我還想說這你都能夢得到嗎!”柯南震愕,“這是我真實經曆過的事情啊。”
北條夏樹:“???”
“怎麽可能?”夏樹喃喃道,“如果這是真的話……”
那黑澤先生豈不就是……黑衣組織的琴酒嗎!
難以置信!無法接受!
莫非黑澤先生真的是黑衣組織派去fbi的內鬼?
“這麽說的話,怪不得。”夏樹盯著自己手上的定位手環,“他監視我動向,如果是為了組織……可為什麽會放過工藤……?”
柯南迷惑:“你在說什麽?”
夏樹正襟危坐:“沒什麽,我們過幾天再討論吧,說不定真是預言夢呢?”
結果當天晚上,北條夏樹就夢見他和琴酒接吻,且不是影視劇裏常見的、柔意綿綿的場景,要更加……更加……然後他們還……
救命。
夏樹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那種感覺,這對於一個連牽手經驗為0的男子高中生來說有超綱了。
他醒來之後懺悔了很久,不敢正視黑澤的眼睛,像做錯事一樣心虛。
而這種煩惱,也隻能向唯一的同齡男性友人傾訴。
夏樹:“工藤,你有做過那種夢嗎?”
他在‘那種’上加重咬字。
江戶川柯南一秒理解,頓時紅了臉:“……我們不是在談正事嗎?!為什麽突然講這個!”
“看來是有。”
“……”
夏樹:“對象呢?”
柯南偏頭:“……別問了你。”
夏樹拖長語調:“看來是……”
“等等。”江戶川柯南想到什麽,將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冷靜地反客為主,“突然問這個,是因為你也做了那種夢,對吧?”
夏樹:“……”
柯南重複他的問話:“對象呢?”
夏樹:“工藤,你……”
柯南敷衍地應了聲,學著他方才的語調:“看來是——”
“小學生聊這種話題合適嗎?”北條夏樹冷酷地截住話頭,“我們還是談談該怎麽針對那位‘針織帽’吧。”
江戶川柯南抽了抽嘴角,心想這人真夠雙標,接著視線轉到他手腕上的運動手環。
他問:“我上次就想問,這個手環有什麽特殊功效嗎?看你戴著好一陣子。”
“它啊。”北條夏樹低頭看了眼,風輕雲淡地說,“黑澤先生給的,能定位到我。”
江戶川柯南大為震撼:“……啊?!”
“放心,雖然摘不下來,但我已經做出了針對它的軟件,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屏蔽掉信號。”
“那你現在開著嗎?”
“嗯。”
“就算是出於保護的目的……你不覺得……呃……”柯南委婉地說,“這好像有些那個……”
那位黑澤先生的心思實在太過明顯了。
現在以道貌岸然的借口往夏樹身上裝定位器掌控行蹤,以後又會怎麽樣?這個人完全不正常吧?真的是fbi嗎?
柯南忐忑起來,再一次開始懷疑黑澤陣的身份。
“我也覺得不公平。”夏樹義正詞嚴,“所以我偶爾也會偷偷往黑澤先生的外套上灑追蹤粉末。”
柯南無力了:“重點在公不公平嗎?”
“不然呢?”
“……行吧。”
柯南放心了,因為夏樹也不正常,這真是太好了。
……
北條夏樹不知道工藤新一已經把他徹底定性為‘不正常’,否則他一定會大呼冤枉,並且帶對方開開眼界。
回家之後,他發現原本整潔的客廳一片狼藉,像是龍卷風過境。
夏樹驚呆了,第一反應是也許有小偷進來過。
結果他往裏走了兩步,就發現一人一貓對峙著。
黑澤先生臉上添了一道新鮮的爪痕,質地精良的短袖下擺勾了絲,右手提著貓後頸皮。而緬因貓看起來完好無損,對銀發男人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充滿威脅的呼嚕聲。
破案了,是貓和人打架把客廳弄成這樣的。
……但為什麽懸在天花板的投影儀掉下來了?!連電視機櫃都變形了!
北條夏樹不知道說什麽好,雖然是第一次直麵這樣的場景,但霎時湧上來的心累感莫名熟悉。
“黑澤先生。”他又看了眼自己的貓,欲言又止,“你們……”
緬因貓頓時收起爪尖,卸下一身的攻擊性。
它耳朵往後折,十分無辜地張嘴:“咪。”
黑澤陣:“?”
他鬆開手,貓輕盈落地,朝北條夏樹奔去。
它豎著尾巴蹭他的小腿,時不時往黑澤陣的方向看一眼。
北條夏樹:“……”
如果不是近日發現了這隻小家夥有多凶殘,他絕對會被貓的演技騙到,認為黑澤先生在為難一隻小貓咪。
但夏樹還是把它抱起來,順毛哄了幾句,帶回房間。
他知道自己應該和黑澤陣說幾句,然而看到對方的臉,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奇怪的夢,對他的良心實在是種不小的折磨。
夏樹深呼吸幾口,轉而沉浸到新的研發構想中。
他一專注,又是七八個小時過去。
黑澤陣敲響他的門。
“出來吃飯。”他說。
北條夏樹驀然回神,一看時間,發現已經接近十二點,窗外夜色沉沉。
他推開門,頓時被食物的香氣俘獲。
桌上支著熱騰騰的壽喜鍋,電飯煲裏悶了牛肉飯。
北條夏樹在桌邊坐下,忽然說:“……哎?這是你做的嗎?”
一條圍裙搭在廚房移門的把手上,他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
黑澤:“沒別的,將就吃。”
夏樹淺嚐一口,可以說是相當美味,但他有些難以想象。
他喃喃道:“黑澤先生居然會做飯。難道……你還會洗碗嗎?”
黑澤蹙眉,十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有洗碗機。”
而北條夏樹扒著飯,仍然精神恍惚,因此沒注意到黑澤那別扭又糾結的表情。
幾分鍾後,他聽見黑澤說:“……我沒欺負你的貓。”
夏樹一愣,接著笑起來,反問:“那它有欺負你嗎?”
黑澤:“沒。”
對方的神色有點冷,夏樹收斂表情,強忍笑意:“嗯,我知道了。”
黑澤先生竟然會在乎這種小事。
北條夏樹吃得半飽,看見黑澤往自己的厚底杯裏倒酒,酒液碰撞冰球,散發出微甜的香氣。
對方望過來,很輕地抬了下眉尾:“你想試試?”
“……不了不了。”
夏樹剛拒絕完,又忽然想起,這個人知道他酒精過敏。
他是不是……也會做類似的夢呢?
“黑澤先生。”他斟酌著,委婉地問道,“你是無神論者嗎?”
“嗯。”
“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鬼怪?”
“不會。”
“你怎麽敢肯定?”
“如果有。”黑澤嗤笑了聲,“想殺我的鬼從這裏排到北海道。”
“好吧。”北條夏樹用筷子分開白蘿卜塊,心不在焉地說,“那你能這麽坦蕩……肯定沒有經曆過什麽靈異的,或者非常奇怪的事情吧?”
黑澤漫不經心地說:“你到底想問什麽。”
“就……純粹聊聊天不行麽?”
“無聊。”
“一點兒也不無聊。”夏樹反駁,“你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嗎?”
“嗯。”
“你相信世界上存在一個全知全能、可以預言未來的妖怪嗎?”
“拉普拉斯妖。”黑澤陣說,“不可能存在。”
夏樹抿唇,換了個問法:“你早知道我酒精過敏了,對嗎?”
“你這種免疫低下的體質。”黑澤嘲諷道,“你不過敏,誰過敏?”
也就是說……酒精過敏很可能是猜的?
夏樹頓時有些泄氣。
對方答複的態度如此堅決,也將他想要試探的心思打壓下去。
“其實……”夏樹低著頭,話在喉嚨口打轉卻說不出來,他自暴自棄道,“……那你一定不相信時間會輪回,人有前世今生吧。”
湯鍋裏冒著咕嚕咕嚕的泡泡,把他的勇氣和莫名的羞恥心一起煮化了。
時間好像停了一兩秒。
夏樹飛速調節好情緒,抬頭對著黑澤陣露出笑容:“開玩笑的……”
而黑澤陣迎上他躲閃的目光,堅定無比,一字一頓道:“信。”
“……哎?”
“……”
“黑澤先生……你說……你信?”
“嗯。”
“可你是個無神論者。”
黑澤輕描淡寫地說:“我是fbi,但殺過很多人。”
北條夏樹捏著筷子的手指悄悄收攏,聲音有點抖:“……你為什麽信?”
這個問題又換來了一陣沉默。
黑澤抽了兩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接著望向他,綠眸平靜,足足半分鍾沒有移開視線。
餐燈暖光照在他薄霜一樣冷淡的臉上,添了幾分煙火氣。
這場無聲對視,又是北條夏樹先敗下陣來。他假裝去撈鍋裏的菜,卻因對方的注視而動作僵硬,像發條生鏽的機器人,好半天夾不起一片娃娃菜,隻好悻悻放下筷子,假裝無事發生。
他聽見黑澤說:“我相信輪回。”
“……是嗎?……嗯。我也。”
“幾年前開始信,至於為什麽。”黑澤陣嗓音啞沉,語氣卻很淡,“——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