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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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白晝時長漸短, 下午被縮短一截。午睡起來,還未投入工作多久,天色就暗淡了下去。
夏日的傍晚裏堆著冰汽水的冰涼, 滿街喧囂的歡騰, 西瓜味,薄荷味, 清清爽爽的星子被拋灑在蒼穹。
深秋的傍晚則蕭條冷淡, 暮氣沉沉, 步履匆忙的行人, 收斂顏色的夕陽,麵目全非的夜風踩踏滿地的落葉。
都讓這個時間段不討喜。
盛棲從傍晚等到晚上, 吃飯時間都在守著手機,把睡覺時間往後挪了半個小時。
但沒有收到一條溫瀲的消息, 溫瀲答應她再有血跡就跟她說,既然沒說, 那就是今天沒事了,身體還好。
也不排除溫瀲即便不舒服, 也遵守諾言, 從今天開始不再打擾她。
無論哪種情況,盛棲知道,都不該再關注這件事了。
她忍住了沒去主動詢問, 以免沒完沒了的糾纏, 這樣利索點也好。
畢竟溫瀲是個成年人, 如果身體真的還難受, 不可能不知道吃藥看病。如果她不對勁, 她媽也會注意到。
輪不到她這個鄰居多管閑事。
溫瀲每天出入的時間點太過固定, 盛棲觀察她的這段時間, 她基本無任何額外的外出活動。
撐死了一周晨跑兩三次,心情好遛遛狗,其餘時間都在家,準確來說是她的房間。
盛棲以前就發現過這個問題,韓箬華教會了溫瀲上進和生存,教會她禮貌和克製,但沒有教會她大大方方地表達情緒,更沒有教會她放鬆自己,適當娛樂。
但韓箬華自己有這些能力,從前就會在緊繃的生活裏,擠出時間養花,看書。現在步入中年,還會遛狗,看電視,跟朋友聚餐喝茶。
除了對學生負責程度不輸從前之外,盛棲感覺出來她也變了,她放鬆了下來。不會再在家裏不停地忙碌,催著她們去做正經事。
總之,因為摸透了溫瀲的生活,不撞見她就極為容易。她們一連幾天都沒見麵,盛棲每天忙自己的工作。就像沒回禹江之前,她獨在異地時那樣。
那時她跟大學室友合租,隻是室友有工作也有男朋友,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
她畢業後嚐試進過公司,一年不到就離職了。年輕社畜的工資不高,經常無償加班,最可恨的是領導蠢,同事也討厭。
後來就沒再上班,雖然是自由職業,但並不輕鬆。沒有分工,她自己就是個小團隊,需要在各平台營銷、推銷自己。這方麵她很佛係,有作品就上傳,偶爾互動,不太花心思。
溫瀲問她微博她沒說,因為那是工作的一部分,她不放太多生活,看了也沒意思。
凡事得親力親為,除畫稿之外,她需要跟客戶溝通對接項目內容,談價簽合同,找素材,改稿,溝通,收款。這個過程裏,甲方靠譜點還省心,遇到不靠譜的,扯皮都讓人一肚子火。
不知道是生理期快到了,還是最近心情糟糕,溝通時常一肚子火,語氣明顯不客氣。
談崩了一個單子。
意識到這個問題,盛棲很快清楚自己在被情緒控製,她在轉移她的鬱悶、煩躁,在遷怒於人。
不該這樣的,她又沒有遇到十惡不赦的人,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又怎麽能放任自己任性下去。
她強迫自己重新笑出來,回歸平靜。
奶奶離世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如果她不能開開心心地活著,奶奶知道了不會開心。
盛棲站起來,到窗前活動了會。
長期固定的姿勢讓她的勁椎很不舒服。她年少時愛蹦愛跳,跟著幾個表哥學到的都是調皮,彷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出了一場車禍,大難不死,表麵看一切都養好了,隻留了道疤。但是她卻記住了在床上躺著不動,走路小心翼翼的滋味,再也沒有心情和精力去蹦去跳。
她不喜歡健身房,剛回來就辦了健身卡,總共隻去過五次。
成涓比她去得勤,偶爾喊她,她要麽真的沒空,要麽不願意,假裝沒空。
周三是溫栩的生日,盛棲在朋友圈點了讚,在家庭合照裏找到了溫瀲。
溫栩是個人精,家裏辦一場,外麵辦一場。前者看上去和和睦睦,歲月靜好,後者則像群魔亂舞,盛棲沒找到成涓的影子。
她發消息祝溫總生日快樂,溫總估計忙得要死,這條微不足道的祝福被淹沒在信息海中。
隔日盛棲再刷,看到溫栩在那條評論區下說:“圖三是我堂妹,單身。”
無名的火蹭地竄上來,盛棲花了很多功夫控製住的情緒如尚未打穩地基就急著參天的高塔,一霎那倒塌,廢墟裏塵埃遮眼,寸草不生。
溫栩人脈廣,速度應該很快吧。
那句話沒多久就消失了,盛棲也懶得管為什麽,懨懨地埋頭畫自己的圖。
周末,臨到家裏有老人去世,雖然與她不算親,但奶奶去世時,那邊的晚輩過來看過。姑姑特意跟她說了,在有時間的情況下,她決定回去看看。她爸還特地給她轉了筆錢,讓她轉交。
盛棲蹭餘韜的車到鄉下才感覺到,這季節,農村似乎比城裏更冷些,她衣服穿的不夠厚,被凍得懷疑人生。
在家裏就算了,能穿嫂子或姑姑的厚衣服湊合一下,去別人家奔喪,吃席,盛棲要臉麵。
輕薄打底衫,長款大衣,好看是好看,跟保暖八竿子打不著。
葬禮有許多習俗,吵吵鬧鬧,盛棲看著便能想到奶奶走的那一年。十二月,比現在還要冷,她在醫院裏,怎麽都不敢相信,為什麽闔上眼睛就不能再睜開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從精神地騎車帶她去集上吃早點,到倒下,進醫院,徹底離開,居然兩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她說過夏天時要帶奶奶去看她的大學,以後要賺錢孝敬她,在城裏買個房子,接她一起住。
奶奶有時會說活到她讀完大學就夠了,有時貪心點,又想看她結婚生子,幫她帶帶孩子。
她們都沒有想到,她走在盛棲高三這年。
在葬禮上,姑姑跟表哥表嫂們痛哭不已,她卻在人前落不下一滴淚。
她想她是不是不夠孝順,否則怎麽會哭不出來。
她的傷心其實很自私吧,傷心的不是奶奶還未白光頭發就去世,而是她真的成孤兒了。
沒有人會要她了。
無論她有沒有飯吃,孤兒就是孤兒,一定會有人來施舍她,但不會有人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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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難過,盛棲離開人群,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拐角處,水泥地髒兮兮的,她不心疼新買的大衣,直接坐在那,縮成一團。
家庭性的聚會,免不了遇到一堆平時不聯係的七大姑八大姨,這些人明麵上看見她都很和藹,要給她介紹對象。
盛棲在適婚年齡,這個年齡男孩多,女孩少,大家都很熱情,還是姑姑跟表哥給她解圍。
背後的她們就更精彩了。
盛棲旁邊還有遮擋物,旁邊路過的人不仔細看,想不到還坐個人。
聽見幾個親戚在聊她。
“她媽你見過沒,長得像她媽。”
“見過,高挑漂亮,當年結婚的時候,我就覺得不是過日子的人。”
“心也夠狠的,女兒不要就走了。”
“跟人家走的,鬧得太大了,她爸都抬不起頭,現在也不回來了。”
“你說她奶奶死了,她不在她爸那,現在回來幹什麽?”
“哪個後媽容得下別人生的,肯定是沒地方去,跑回來了。”
“就是,她以後還真在那邊待啊,那苦死了。”
“這邊好歹有兩個姑姑疼她,找個人嫁了,以後不會太差。”
盛棲吃完自己的瓜,安靜地坐在原地等人走,以免她們尷尬。
天氣陰沉,風刮得人臉疼,手腳凍得疼,她抬頭看暗色的雲絮。朝無垠的天空笑了一會,笑容無奈,但離悲傷還差得遠。
奶奶去世對她打擊最大,至於她媽跟她爸,從小就不在她身邊,她雖然遺憾,卻不會為他們難過傷心。
別人怎麽說都無所謂。
她想起十七歲時跟溫瀲的對話,那時溫瀲說她有很多人喜歡,她笑:“誰說的,我爸就不喜歡我。”
溫瀲有些難過,她隻好安慰起溫瀲。
“想要所有人都喜歡我,那也太貪心了,我已經擁有很多了。奶奶說,人擁有,就會失去。”
因為奶奶跟姑姑、表哥們很疼她,又有很多朋友,所以她近乎沒有爸爸媽媽。
因為長得不難看,也不缺錢花,所以性格就懶散,腦子笨,成績也差。
她的人生是平衡的,還天真地問:“溫瀲,我遇見你,會失去什麽呢?”
溫瀲回答不出來。
她又笑了一下,“不,我不會失去,你不是我的擁有物,你是我的獎勵。以後我要對奶奶、姑姑更好,我要好好學習,要省錢,做個好孩子,這樣才能永遠留住你。”
留不住的。
她以前為什麽那麽多傻話,成涓笑話得對。
盛棲被送到小區門口,家裏太亂,她就沒喊人上去坐。等電梯時,熟悉的身影站在旁邊,又是溫瀲。
她悶不做聲地看了眼時間,正趕上下班的點。
兩個人默契地錯開目光,進到電梯,各站一邊,又回到當初剛遇見時的狀態。
盛棲極力地忽視身邊人,把腦海裏溫栩朋友圈的那句話刪掉。
直到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她狼狽地從口袋裏拿出紙巾,不會吧,這就感冒了。
溫瀲的視線過來,在她臉上和衣服上各看了一眼,表情寡淡,什麽話都沒說。
進到家門,盛棲什麽也沒做,在玄關蹲下去,踮著腳抱膝。
低落感難以言表。
這段時候生活、工作、家庭,所有的委屈積攢在一起爆發,眼淚快要從眼眶裏漫出來。
但有什麽可低落的,這就是她們說好的啊。
溫瀲該做的都陪她做了,也跟她說過重新開始,不願意解開心結的是她,怪不得別人。
她哭什麽呢。
她一麵這樣想,一麵哭得極凶,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
晚上無精打采地洗過澡,躺在床上跟許桐桐打遊戲。
溫瀲的消息彈了出來:[家裏有沒有感冒藥?]
盛棲沒考慮就回複了:[有。]
[多穿衣服。]
盛棲這次冷靜下來,不回了。
她才發現溫瀲的頭像換了,下午她看的時候還是小七,醜醜萌萌的,跟溫瀲一點也不搭。
現在換成了一幅畫。
是她送給溫瀲的第一幅畫,那晚溫瀲來給她送餃子,她喂溫瀲吃葡萄。
這是什麽意思?
她沒心情打遊戲了,翻了個身,一直琢磨這個事情。
雖然沒琢磨出答案,但是心情卻好起來,比下午剛回來那陣子輕鬆多了。
她起床去給自己煮泡麵吃,還要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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