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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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早黑了, 濃稠的夜將月光稀釋得幾乎看不見,烏雲一層比一層顏色深。
    萬家燈火正亮,在陰冷的晚上一簇一簇地燃著, 積攢暖意。
    吃飯期間,盛棲不大自在。
    她隻是咳嗽,不是什麽重病,興師動眾地去了趟醫院還沒結束。飯桌上,她每咳一聲,韓箬華跟溫瀲都格外緊張。她又不能忍住不咳。
    韓箬華甚至計劃好了下周每天給她做什麽吃的。
    盛棲惶恐, 努力地在拒絕。平時韓箬華不會勉強她接受好意,但她現在嚴重到去醫院,拒絕就沒了說服力。
    韓箬華隻要拿出一句“要是你奶奶在, 看你病成這樣還不知道多心疼”, 盛棲就隻能妥協了。
    一直話少的溫瀲說了句:“她奶奶在,她也不會病成這樣。”
    盛棲側目看了她眼,發現溫瀲專心吃飯,頭都沒抬。
    以為這話是批評她沒照顧好自己,無話反駁,沒注意到對麵的韓箬華聞言淡下笑意,後麵就沒再說話。
    吃完飯, 韓箬華就讓盛棲回去休息,早點睡覺。
    盛棲嘴甜地道過謝,換鞋出門, 溫瀲自然地跟了過去。
    盛棲按指紋的手慢了慢,“我自己會吃藥。”
    溫瀲:“哦。”
    盛棲看她還沒打算走, 莫名緊張:“你要幹嘛?”
    大晚上的, 孤女寡女, 不太合適。
    以前她以為韓箬華完全不知情,把溫瀲騙來就罷了,現在明知韓箬華知道她們倆直接有事,反而不好意思了。
    這樣一想,溫瀲的心理素質真的很強大,好像很少難為情。
    溫瀲沒她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示意她將門打開,上前開燈,看著客廳說:“幫你收拾。”
    她下午就看不下去了,但時機關鍵,忙著說話,沒機會做。
    現在時間還早,剛好把她這收拾了。
    “什麽?”盛棲不可置信。
    溫瀲淡聲安排:“你去洗漱,進被窩睡著,我收拾完就走。”
    “可我自己會收拾啊。”哪有大晚上讓人大掃除的。
    溫瀲和氣地看她,“會跟做不是一碼事,你不舒服,不想動,可以理解。但是現在這個環境,不利於你養病,看著都不好看。你病了這麽多天,家裏也要消毒。”
    盛棲認真看了一圈,除了充電線、衣服、書什麽的放得哪哪都是,有些亂之外,並不髒吧。而且她有吸塵、打掃,垃圾也每天處理。
    哦,早上喝咖啡的杯子還沒洗。
    “哪裏需要這麽麻煩啊,你早點回去睡吧,這麽冷。”
    溫瀲搖頭,抬目,眼巴巴地對盛棲說:“你就讓我整理吧,不然我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一想到世界上有個地方,這個地方就在她隔壁,盛棲住在裏頭,如此的雜亂無序,她就覺得萬蟻鑽心。
    非要把這裏的物件規整好,看見四處一塵不染,才能舒坦。
    要是將眼前這幕畫下來,盛棲腦門上準有一團黑線。
    還有人求著幹家務的,聞所未聞。
    溫瀲的脾氣她知道,她說睡不著,那就肯定睡不著。
    但盛棲也不好意思真讓溫瀲幫她,於是退了一步,“好吧,那我們一起收拾,能快一點。”
    “各有各的想法,快不了。”
    這是嫌棄盛棲會幫倒忙的意思。
    她今天說話特別硬氣,盛棲擰不過,加上今天心裏軟塌塌的,也不想擰了。
    轉念一想的確,比如她洗杯子,洗完放那就走了。溫瀲肯定要重新過去把杯子擦幹,放在讓她舒服的位置,圖案朝外,杯柄朝著固定方向。
    她很難清楚溫瀲到底要收拾成什麽樣子,幫忙也沒用。
    見她真想動手,盛棲就隨她去了。
    隻默默地去收拾的工作台,這個區域溫瀲幫不了她,她要隨時拿取,就得清楚每樣東西的位置,否則影響效率。
    溫瀲等她理完,便催她離開,說她咳嗽,不能待這。
    盛棲自顧自地衝澡、洗漱、護膚,忙完沒有直接上床,還是想陪著溫瀲。
    客廳已經整潔,盛棲一個人住,東西不多,收拾很簡單。
    溫瀲從她家搬來了工具,戴著口罩和橡膠手套,裝備齊全地在給大大小小的物件消毒。
    那架勢特專業、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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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以前解數學題的表情一樣。
    見她出來,話不多說:“去床上待著。”
    盛棲看了桌上的電子鍾,現在的鍾點工一個小時多少錢來著,溫瀲怎麽著也得翻倍吧。
    不,溫瀲無價。
    盛棲拿起平板跟筆,對正在專心消毒的溫瀲說,“隨便弄弄就好了,晚上了嘛。你可以把裝備留下,明天白天我自己搞。”
    溫瀲沉浸在擁抱幹淨整潔的世界裏,理都沒理,這種客氣話她不想回,今天回很多了。
    她反而由此生出淺淺的不快,盛棲跟她生分得過分。
    盛棲自討沒趣,隻好爬上床。
    本來想幹正事,可一靜下來,腦海裏都是溫瀲飯前跟她說的話。
    她從未聽溫瀲一次性說那麽多的真心話,她印象裏,溫瀲的話不會比她多,而且多半不聊太深。
    因為她們倆很多想法不同,聊深了就總有不愉快。比如她很不讚成盛棲的交友態度和娛樂方式,她們不聊還好,聊起來就免不了有分歧。
    重逢之後,溫瀲的話就更少了,盛棲也沒那麽多話題跟她喋喋不休地談下去。
    似乎寧願上床,都不想說話。那些竭力避開雷區,掩著傷痕,故作若無其事的對話,說多了會累。
    但今天下午,她嗓子不舒服,都是溫瀲在說。
    大段大段,清晰堅定。
    盛棲覺得太過簡單了,反而不真切。
    就像你朝著海市蜃樓走了許久,你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忽然有人跟你說,轉個彎就是你尋尋覓覓多年都尋不到的建築物。
    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可好事又的的確確擺在她麵前。
    溫瀲給了她道歉和誠心,韓箬華也對她很好。
    隻要她大方些,不計前嫌,不瞎糾結,不費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她房間的門沒關,發完呆,外麵的動靜仍在。盡管溫瀲輕手輕腳的,但盛棲還是感覺熱鬧,清瘦的溫瀲像個龐然大物,擠占了她心房和家裏所有的看見。
    她隨手畫了一副簡筆畫,穿圍裙戴口罩的女孩,左手掃把右手噴壺,星星眼地對人說:“求你了,讓我幹家務吧。”
    這畫叫《處女座的勤勞日常》。
    她傳到社交平台上,引起很多共鳴。
    溫瀲進她房間時,她正在看評論,笑得超級開心。
    被她的笑容感染,溫瀲似乎接受到了好的訊息,盛棲能這樣開心,就說明下午的話,她聽進去了。
    “你晚上咳嗽還影響睡眠?”
    “無所謂,我又不要上班,影響也沒事。你不用太擔心我。”看她準備拿保溫杯泡些潤喉的茶,盛棲攔下她:“沒事,我以前生病也都這樣。”
    這句話無心,卻讓溫瀲難受了會。
    她很久沒陪在盛棲身邊了,不知道她難受的時候多難受,開心的時候多開心。
    “你明天中午想吃什麽?”她問。
    盛棲聽懂潛台詞:“你又要回來幫我做飯嗎?”
    溫瀲一怔,但不算驚訝,“原來你知道。”
    “我味覺很靈敏,你做的菜,吃第一口就知道了。很好吃,謝謝。”
    盛棲把上次沒說出口的話說,“但是麻煩,不要回來,我會點些清淡又有營養的菜。”
    “但是……”
    “沒有但是。明天晚飯一起吃,中午真的不用。”盛棲今天一直在聽她的話,這個問題上不想再商量了。
    說完,她輕聲道:“你不要對我太好。”
    這樣是犯規行為,會幹擾她的判斷。而且已經幹擾了。
    溫瀲靠在牆邊,看著她不語。
    她的眼神過於複雜,盛棲問:“怎麽了?”
    “我在想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對人太好也不行,這要怎麽辦?”她平靜地問。
    盛棲訕訕一笑,歎了口氣:“我很麻煩吧。”
    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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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喜歡我嗎?”
    盛棲:“……”
    猝不及防。
    “就算感情有變,亦或不明確,好感總有的吧?”
    溫瀲不傻,盛棲對她是不是純粹的討厭,她可以判斷得出。就算開始不能確定,但後來她們同床共枕,在魚水之歡裏找到的共鳴,足以證明盛棲對她的感情。
    盛棲思考過,分別多年,她跟溫瀲對彼此的渴望出自喜歡還是遺憾。
    物是人非,她不再是當年的她,溫瀲也變了。
    她們對彼此的情感到底基於什麽?
    但能確定的是,“好感”一定有,無論各個方麵,溫瀲都是她中意的類型。
    從這方麵來說,就算七八年磨滅了她對溫瀲的喜歡,這兩三個月也夠她重新喜歡上溫瀲了。
    溫瀲從來都有她難以抵抗的魅力。
    她實話實說,“有。”
    今天溫瀲坦白了那麽多,輪到她了,這不難承認。
    “那就別拒絕我對你好這麽一點點行嗎?”
    怎麽是一點點呢。
    對盛棲而言,這麽“一點點”就價值連城。
    但她不能說,怕說出來,溫瀲又該同情她,對她更好了。
    第二天天氣放晴,氣溫沒上多少,但讓人心情好。
    溫瀲急著下班趕回去,不經意地看了眼路邊,一眼便看見盛棲等在那兒。
    她個子高,人群中格外顯眼。
    日薄西山,光線搖搖欲墜,喜歡的人好像在發光。
    穿著保暖的短款薄襖,帽子口罩將她包裹得足夠嚴實。
    溫瀲看見她的時候,她彎起眼睛,揮了揮手。
    溫瀲到她麵前,她正在咳嗽,咳完期待地問:“我們可以走回去嗎?”
    皺眉,溫瀲微微責怪:“你怎麽能出來?”
    盛棲振振有詞:“你忘了,昨天醫生說我身體差,因為缺乏運動,長期窩在家裏。我今天在家坐得頸椎都痛了,我們走回去吧,”
    “就算運動,也要等身體好了,現在不可以。”晚上風大了,她穿得再厚也不行。
    溫瀲伸手就攔了車。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盛棲立即想起來了,她第一次來接溫瀲下班,溫瀲也是感冒狀態,想跟她走回去。
    她沒同意。
    溫瀲上車就將她的手放手裏,沒她想象的寒冷,盛棲對她笑:“放心吧,出來前有好好準備。”
    今天中午溫瀲沒回去,她點了外賣,特意拍照發給溫瀲,讓她放心。
    每到一個時間點,溫瀲就會發消息,提醒她吃藥,喝水。
    盛棲便想,難怪被關心的人都很嬌氣,因為有人在幫忙操心。
    盛棲的嗓音沒有從前清亮了,有時低聲說話,聽上去還有些陌生。
    溫瀲懷念她以前的聲音,希望她能早點好。
    她將頭看向窗外,於車玻璃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
    盛棲願意來接她了,不再吵著做普通鄰居。
    昨天那番話起效了,盡管她知道,她在盛棲心目中是薄涼的,不穩定的。
    可她隻能那麽說,她賭盛棲會接受她。
    隻要盛棲接受,日子一久,就會明白從前那些真的過去了。
    往後,她們都會這樣生活。
    那七八年,煎熬的不是她一個人。
    但是,該過去了。
    溫瀲本想帶她直接進家,卻被盛棲拉了下,靦腆地笑,“先去我家坐幾分鍾。”
    溫瀲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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