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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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覺睡得沉, 零零散散地做著夢。
    夢裏禹江溫暖,溫瀲冷淡,隻看得見下半張臉的輪廓, 啟唇說:“我不會喜歡女孩子。”
    盛棲絕望地問:“那我算什麽?”
    “我想好好學習, 以後別來找我了。”
    “我害你考差了是不是?”
    像鳥飛走……像花落在泥裏……我是多蠢才會相信……
    盛棲冷然睜開眼, 眼前的陳設陌生又熟悉,隨著意識逐漸清醒, 認出她在溫瀲的房間。
    沒回禹江之前,關於禹江的一切頻繁出現在她的夢裏。
    她以為距離上躲得遠遠的, 時間一長,就不會被夢困擾。後來才發現無效,她被推著回到禹江,反而像找到靈藥般, 夢到的頻率直線下降。
    近段時間一次都沒夢見過。
    卻在一個閑適的午後, 再次夢見過往的傷心片段。
    夢是反的。
    真實世界裏,清寒的是禹江, 暖和的是睡得香甜的溫瀲。
    溫瀲背對著她, 看不見臉, 但長發越了界,歇在盛棲的枕頭上。
    盛棲輕嗅, 輕輕地吻了一口。
    她們家新換的洗發水, 有清雅的花香味。
    她小心地離開溫暖的被窩, 披上衣服走到窗前, 伸手撩開一道風隙。明晃晃的冷光爭相鑽進房間, 陽光黯淡, 遠沒有午飯前那會明媚。
    看著叫人也不開懷, 樹木蕭瑟, 草枯人倦。
    發了會呆,待心裏濃濃的傷感散去,才放下手,任厚重的簾布又將光線吞噬。
    轉身,見溫瀲早就醒了,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她問:“怎麽醒了不說話?”
    “怕打擾你想事情。”
    “沒想事情,剛睡醒,懵了。”
    盛棲不想跟她說自己又夢到了以前,讓她自責或憂心。坐在她那側的床沿,用目光描繪溫瀲午睡後的慵懶,伸出手指,戳戳她臉頰上的肉。
    溫瀲沒抗拒,懶懶地眨了眨眼,像隻乖貓。
    盛棲沒養過小貓,所以溫瀲這隻大貓讓她歡喜得厲害,若是再小些就好了,可以抱在腿上欺負。
    “能問你個事嗎?”
    “嗯。”溫瀲應她,打起了精神。鋪墊之後的問題一般都不簡單。
    盛棲將她額前的發絲理到一旁,問她:“你媽媽說你之前生病在家休養,偶爾會消失一會,你去哪裏了?”
    她的聲音輕到隻有離她咫尺的溫瀲能聽見,舌頭都不舍得太用力氣,好像往哪兒碰都疼。
    她不願意碰溫瀲的傷疤,在她們的相處中,幾乎不會提及溫瀲生病的那段經曆。
    但她想了解溫瀲,想看看那些無形的疤痕有沒有痊愈,如果沒有,她會幫忙。但她也怕她的唐突會加重傷勢,猶豫了幾天都沒舍得問,今天下午終於說出口。
    溫瀲下意識地逃避,躲開目光,“是媽媽讓你看緊我嗎?”
    因為她有過消失不見的情況,所以同居之前,她媽會囑咐盛棲注意看著她是不是?
    她如是猜想,心裏滿不是滋味,盛棲會怎樣想她。她的病早就好了,就算沒好,她也隻是病了,而不是瘋了。
    “當然不是。”盛棲趕走她腦海裏不好的猜想,順手在她頭上撫摸一把。
    “聊天時順口提到,她的意思是,從前她對你要求諸多,覺得在為你好。但是每次你不聲不響地躲出去,她找不到你時,就知道外物都是虛的,而你最珍貴,她隻想你平平安安。”
    盛棲不希望溫瀲誤會她媽媽,因為溫瀲會難過。故而她幫韓箬華解釋清楚。
    “所以我想問,每次你會去哪兒。是危險的地方嗎?”
    她生怕每一次消失,溫瀲都抱著永不回家的念頭,一個被疾病纏身,受藥物牽製的人該有多無助。會不會或去水邊,或去樓頂。
    她的擔心遲到了太多年,那時候盛棲哪裏知道溫瀲在這樣生活,她還在一次次地往溫瀲學校去,期待能有一次偶遇。
    怎知溫瀲根本不在學校。
    現在溫瀲能好端端地在她身邊,說明一切有驚無險,她又何必後怕呢。
    但她還是怕,若是當初衝動摧毀理智,一念之間,她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見溫瀲了。
    她會在何時得知溫瀲不在的消息,她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這樣一想,她就哽咽起來。
    “不是。”
    溫瀲淡聲將她的擔憂打破,“我說過,病的嚴重時,也不敢妄想徹底離開。跳湖和跳樓都會勞煩人,不體麵,且會嚇著我媽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
    她的語氣足夠冷靜,不似作假。盛棲頓時安心,感歎溫瀲看著文弱,像貓,其實是個內心足夠強大的人。
    她不小心生了一場病,但是從頭到尾都在積極地求生,在為她和她母親負責。
    故而盛棲愈加心疼溫瀲,一個人怎麽能理智到生病吃藥了,還在考慮其他人,還在要求自己懂事,堅強,體麵。
    她一定很疲倦。
    “那去哪兒了,找個地方吃吃喝喝嗎?”盛棲往下問。
    “差不多。”不同於盛棲的沉重,溫瀲甚至笑了一下,“我回一中了。”
    盛棲微愣。
    “你常光顧的那家奶茶店價格偏高,所以生意不好,我第一次去時還在開,第二次去就關門了。我買了一杯檸檬水,它家檸檬水的價格是別家的兩到三倍,你以前特別愛給我買。”溫瀲輕快地敘述。
    盛棲記得,隨之說:“因為我覺得開在學校附近,價格定得離譜,納悶能有多好喝。所以買了一杯給你,你說味道不錯,後來我就常買了。”
    她想貴的東西一定很好,而好的東西,她都想給溫瀲。
    “還去你常逛的文具店,你總喜歡買很多無用的筆和本子。也喜歡買雜誌和輔導資料,我記得你最多的時候有二十多本,寫上字的卻寥寥無幾。”
    盛棲慚愧:“錢多了。”
    她不喜歡進教室,每次都要在校門口磨蹭一會,鑽進文具店就想消費。
    那些輔導資料,走前都留給了成涓。
    溫瀲笑著抓她衣袖:“我也覺得,可見錢多不好。”
    “小孩子的零花錢不能多,否則就會瞎花,感受不到來之不易。但對成年人來說,錢多還是好的。”盛棲思路清晰。
    她以前覺得掙多掙少無所謂,反正她餓不死。近來則覺得那點存款還是太少。以後得買房買車,雖然溫瀲會跟她一起承擔,但她也感到壓力。
    好在禹江房價低,消費也不高,攢錢還算容易。
    聽她這樣說,溫瀲才問:“你的錢夠花嗎,如果壓力大,我們就節省些。”
    她們沒問過彼此具體的工資,房租是盛棲在付,平時的生活開銷則多是她的。但是出去吃飯購物,仍是盛棲花得更多。
    “當然夠,但是我要攢錢娶你,多多益善嘛。”她坦然地做個俗人。
    因為心裏住人,“身外之物”的地位就越來越重。
    溫瀲玩笑:“要是攢得太辛苦,換我娶你好了。”
    “也行啊。不過你娶你的,我娶我的。”
    盛棲說著說著又躺下,門外沒動靜,所以她們倆賴床賴得心安理得。
    “你每次就去喝奶茶,逛書店嗎?”
    “還去我們住過的地方,從一樓走到三樓,坐一會,再走下來。”
    她說完問盛棲:“你聽著覺得我很傻吧,好像無比虛偽。不打算跟你在一起,卻在一個人紀念過去,徒勞無功。”
    “不傻,也不虛偽。”她們都一樣。
    她有回去過,逛一逛,走一走,聊以□□。
    “每次在那附近,看見穿校服的高個子女生,我都會心跳加速,總誤看成你。”
    說罷,她像是在問自己:“但心跳加速的感覺並不舒服,到底是高興還是害怕,我也不清楚。”
    她是渴望在街頭遇見盛棲,還是害怕麵對好不容易割舍的人呢?
    她越說越沉默,盛棲不想再談下去。
    她知道溫瀲那時候跑出去不為輕生,隻是緬懷就夠了,就不需要再深究。
    她不想讓溫瀲再被從前的情緒困擾,產生無謂的自責。
    於是睜大眼睛湊到溫瀲臉前,破壞氛圍地笑:“心跳加速,你是喜歡看我穿校服嗎,我可以去借一套,穿給你看。”
    溫瀲還沒太懂,懵懂地看著她。沒理解為什麽扯到“喜歡”上去,但是盛棲這樣笑時,總要說些有的沒的。
    果然,盛棲手不老實地往她身上摸,“製服誘惑嘛,小情趣,我可以配合啊。”
    “我沒有,不需要你配合。”溫瀲推她時不忘替自己辯解。
    正糾纏間,門又被撞響了,小七在外“汪汪”了兩聲。見無人答應,又撞,再汪汪。
    “好想出去揍它。”盛棲攥起拳頭。
    很快便聽門外傳來韓箬華的聲音,“小七別吵姐姐們睡覺,自己去玩。”
    罷了罷了,不能再賴床。
    盛棲沒了閑情,也不鬧了,跟溫瀲穿好衣服,整理床鋪後出門。
    韓箬華正拿著車鑰匙打算出門:“我去趟同事家,喝茶聊會天,你們在家。晚飯我回來做,餓了冰箱裏有吃的,熱一熱墊墊肚子。”
    “好。”溫瀲送她出門。
    送走大人,三個小孩都很高興。
    盛棲把小七叫到麵前談心,“為什麽要在人家午睡的時候撞門?”
    小七估計啥也沒聽懂,隻是看見盛棲跟它玩,陪它說話就很雀躍,小短腿動來動去,扭著小屁股。
    “哎喲,真好哄,這麽容易開心。”盛棲笑著用手撫摸它的頭。
    溫瀲從旁睹見,默默地想,手法完全一樣。
    她要是不攔著點,盛棲還能抱著小狗親起來。雖然她願意養寵物,但葉公好龍,平時多是她媽在照顧,她這姐姐隻是偶爾帶小七玩玩。
    她不能接受跟寵物有太多的接觸,不可以親。她不親,盛棲也不能親。
    “不要用嘴巴碰它。”她蹲下來,很認真地交代盛棲。
    盛棲朝她點了頭,當場跟小七告狀:“你姐姐嫌棄你,咬她!”
    小七似懂非懂,看看她,又看溫瀲。
    盛棲將它抱進懷裏,舉起爪子朝向溫瀲,“惡犬出擊!”
    無語地看著幼稚園大班的小朋友,再看著被盛棲擺弄的小七,溫瀲配合地伸出手到小七嘴前,“咬。”
    小七往後縮。
    盛棲把它的嘴往溫瀲手上湊,小七撲騰了下無果,看著溫瀲,猶豫了下,乖巧地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姐姐。
    “好慫。”盛棲還在拱火。
    溫瀲正色跟她說:“你看,狗都不隨便咬人的。”
    在小七頭上揉了兩把後,她去廚房洗手,留下越品這話眉頭皺得越深的盛棲。
    內涵誰呢?
    狗不咬人就比她好嗎?
    她放下狗追過去,腦子一熱,“狗有我會舔嗎?”
    將洗手液衝幹淨,難以置信地看了她眼,溫瀲思考了下嚴謹地答:“沒有。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