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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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記得我們那天出去買鞋, 對於之後發生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麽?”
賀南樓的視線落在喬安年貼著紗布的額頭上,不確定喬安年的失憶, 是跟他們被綁架前的那場撞擊有關, 還是發燒的後遺症。
喬安年淺歎了口氣,他一隻手撐著下巴,“是喔。無論我怎麽努力去想, 就是想不起來了。”
喬安年語氣輕鬆,一點也聽不出對於自己丟失了部分記憶這件事有多緊張。
對於一般人而言, 沒了一部分的記憶, 大概率多少會有些心慌。
事實上,喬安年也不例外。
可能還是因為從他醒來到現在, 他都不是一個人,他愛的人都在身邊, 所以他的心是踏實的。
…
喬安年是在意識到外公、外婆還有他媽可能有事情瞞著他之後,隨之出的病房。
他們走得不快,所以他一出病房時還能看見他們。
本來他走在他們身後時,還挺擔心, 雖然他距離跟得不算近,但是因為走廊上也沒什麽人, 隻要他媽,還有外公外婆兩三個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人稍微一轉頭, 或者哪怕不轉頭,就那麽用餘光掃一下, 搞不好都都能發現他。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當時就選擇了跟蹤這個路子, 而不是直接上去問, 總之, 他就那樣跟在他們的後頭。
當時他們已經快要走到了,所以並沒有回頭。
門口站著兩名高大的保鏢,除非那兩個保鏢眼瞎,不然他這麽大一個活人,兩個保鏢不可能看不見。
他是硬著頭皮繼續跟上去的,想著大不了被攔下。
他就那樣穿著病房,走到門口,那兩個保鏢卻一點也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那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門口這的這兩個保鏢很有可能是認識他的。
聽出是小樓的聲音,他才終於知道,為什麽保鏢對他的靠近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是賀家請的保鏢,那對於賀家的家庭成員肯定會事先有所了解。
第一反應當然是錯愕,隨之而來的就是著急跟擔心。
想著會不會是他發燒,傳染給了小樓,所以他媽跟他外婆才會瞞著他,不想讓他擔心。
…
賀南樓:“你確定你想知道?”
賀南樓這麽一說,喬安年忽然又有些不確定了。
他怎麽聽著,他昏迷前好像發生了特別不好的事情?
喬安年盯著小孩兒,試探性地:“我該不會是……洗澡的時候暈過去的吧?”
難道他是在衝澡的時候,全身光溜溜的情況下,被送進的醫院?!!!
賀南樓“啪”、“啪”拍了兩下手:“推測很合理,邏輯閉環。”
喬安年從那兩聲幹巴巴的拍手的聲音裏,聽出了滿滿的不漫不經心的敷衍。
推測合理,邏輯閉環,不就是在諷刺他,說得很好,可以不用說了麽。
喬安年扯了扯嘴角,“……謝謝噢。”
“不客氣。可以繼續猜。”聽著這語氣,隱隱地還帶了點鼓勵的意思。
這種鼓勵吧,不是那種正向的鼓勵,是那種,你就可勁猜,猜中算我輸的那種等著看笑話式的鼓勵。
就,極其不爽。
喬安年:“……”
喬安年還真就被激到了,他就不信,他猜不到!
喬安年開始認真地推理。他的記憶隻到那天他決定帶小孩兒一起出門買鞋,順便買幾身衣服,省得樂樂他們天天在群裏嚷嚷著他帶壞小樓的品味。
所以,問題應該是出在他們一起出門以後。
出門會遇上什麽事情?
喬安年:“我們出車禍了?!是不是?所以才會,我的額頭受了傷,人也因為受傷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發起了高燒,你的下巴也是因為車禍受的傷。我猜對了麽?”
賀南樓:“接近。”
喬安年看著小孩兒,麵上保持微笑,認真地道:“寶,隻要是你再讓敢我猜,你就要挨揍了我跟你說。”
賀南樓小時候都沒挨過喬安年的揍,現在兩個人身高都差不多了,當然更不會把他的這句“威脅”給放心上。
喬安年失去的,不是一段的記憶,是那天他們兩個人一起去逛商場以後所經曆的事情,都忘記了。
逛商場遇見有人墜樓,死裏逃生,被綁架,被失控的撞擊,每一件,隻要他提及,無疑等於將先前經曆的痛苦再重新曆經一次。
“不是重要的事,想不起來就算了。”
賀南樓淡聲地回了一句,拿過醫院給他備的床邊的耳溫槍,在喬安年的耳朵邊上“滴”了一下,38.2°。比剛送進醫院時量的41.2°要降了很多,但是還是沒有完全退熱。
賀南樓:“身體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喬安年自然一聽,就聽出了小孩兒有意轉移話題,他食指在小孩兒額頭點了下,“不要給我轉移話題啊。你就直接說吧,我昏迷前到底做了什麽了?放心,無論發生過什麽,我都能接受。我跟你說,我本來心裏頭還不慌的,你這麽藏著掖著的,我怎麽覺著心裏,有一丟丟的慌了呢?還有,我問你,你為什麽住的院?”
喬安年推開門,一驚病房,就注意到了小孩兒下巴上的淤青,隻是他沒有直接問,在等著小孩兒告訴他而已。
結果,無論是他下巴的傷,還是住院的原因,小樓竟然都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
這讓喬安年不得不往不好的方向去猜……
“我肚子餓了。”
喬安年怎麽會沒聽出來小孩兒又在給他轉移話題,不過孩子肚子餓了,當然是孩子填飽肚子比較重要,反正也不差這麽一時半會兒的。
“你平時都怎麽吃的?”
“張姨會送過來。”
喬安年:“……”
今天他外公外婆過來了,他媽估計是沒時間送飯過來了。
至於賀惟深,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我給你點個餐吧,我手機沒帶,你手機呢?把你手機給我。”
賀南樓遲疑了一下。
是很短暫的遲疑,喬安年還是捕捉到了。
他神色如常地接過手機,點開點餐的app,不忘問道:“你想吃什麽?”
賀南樓:“都可以。”
喬安年抬頭瞥了他一眼,“就沒有都可以這個選項,ok?”
“算了,我看著點吧。你這病房號多少來著?”
“6666”
喬安年:“……”
有錢人是不是都有點數字迷信啊?住個院,還要搞什麽6666.
喬安年點完餐,退出點餐的app,點開小孩兒的微信。
“手機用好了嗎?”
喬安年頭也沒抬,:“還沒,在看呢,催什麽?”
點開群消息。
小樓的群消息特別好找,他對話框裏好友少,群消息更是隻有一個。
喬安年點開群消息的對話——
手裏的手機被抽走。
賀南樓:“吃完飯,我告訴你。”
喬安年:“……”
小樓是腦袋上另外長了一雙眼睛了是吧?
…
進病房好一會兒了,結果自己愣是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昏迷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喬安年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兩個病號就這麽坐著,除了幹瞪眼,實在也沒什麽可做的。
喬安年坐得得有點酸,他扶著腰,就想回自己的病床上去趟會兒了,“我先回去,等餐送到了以後,你喊我。”
“我這裏也可以躺。”
“啊?”
喬安年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直至小孩兒掀開他的床被。
喬安年被逗笑了,“你當著是學校宿舍呢?醫院有規定,病床上不能躺家屬的吧?”
“這間醫院是賀家的產業之一。
喬安年抱了抱拳,“失敬、失敬,賀少東家。”
“少東家”微點了下下巴,親自掀開被子的一角。
vip的病床,比普通病床自然大了不少,躺兩個人綽綽有餘。
喬安年看了眼床上小孩兒特意給他留的空位,“還是算了,回頭我要是把發燒傳染給你……”
“你進來這麽長時間,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嗎?”
喬安年微笑,“是啊,現在才想起來呢,我這個病人真是太不夠體貼,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賀南樓無聲地在床上拍了拍。
喬安年還是有些猶豫,是真的擔心發燒會串擾給小孩兒。
賀南樓一隻腳下了床,喬安年趕緊把人給按住了,“你幹嘛?該不是我不躺,你就要陪我坐著吧?”
不是,是如果喬安年不躺,那他就抱他上去。
“行了行,我躺,我躺,總行了吧?”
喬安年脫了腳上的拖鞋,上了床。
賀南樓眼露遺憾。
喬安年在床上躺下,特意往邊上挪了挪,好方便小孩兒上來。
“這醫院的枕頭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高啊?”喬安年枕在枕頭上,換了幾個姿勢,還會不習慣。
他喜歡睡稍微矮一點的枕頭。
“你腿給我躺下啊。”
喬安年腦袋枕在上了床的賀南樓的大腿上,“嗯,高度剛剛……”
喬安年“好”字還沒說完,這一瞬間,他的腦海忽然像是被人給強行塞進一段他陌生的記憶。
漆黑的屋子,微弱的芒光,他枕在小孩兒的腿上,神情緊張。
畫麵一閃,他們兩個人又出現在商場
“嘭——”
“嘭!”
兩聲“嘭”的聲音截然不同,前者像是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後者更像是兩輛車相撞在了一起。
明明應該什麽聲音都聽不見才對,他的鼓膜卻是疼了疼,就連他的太陽穴也開始抽疼,喬安年的手心有些冒汗。
賀南樓敏銳地察覺出他的不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喊醫生過來。”
喬安年忍住身體上的不適,緊緊地握住了小孩兒要去摁護士鈴的手,“不用,我……我緩一緩……”
他好像,他好像快要想起來……他丟失部分的記憶了。
賀南樓眉色冷沉,“三分鍾,如果一分鍾後還是不舒服,我喊醫生過來。”
喬安年:“……”
打飛機也沒這麽快的。
喬安年分心地在心底想回了這麽一句,就不再說話,很努力地去把記憶裏零亂的畫麵給拚湊完整。
然而,他太高估了他自己的破記性。
接下來竟然無論他怎麽努力回想,他的記憶仍然是淩亂的,並且始終都沒能再想起其他的畫麵。
喬安年隻好放棄去想其他的畫麵,他集中注意力去想一開始進入他腦海裏的他跟小樓兩個人待在一間漆黑小房間裏的記憶。
房間很黑,門是上鎖著的。
他當時身上要麽受著傷,要麽就是身體處於非常不舒服的狀態,要不然他不會枕在小樓腿上。
當時,他們的人身自由肯定是受到了限製,否則他跟小樓不會傻傻地待在那樣闃黑的環境裏。
喬安年的心重重跳了跳。
他覺得,他應該已經很接近真相,就還隻怕一把鑰匙。
或者 ,哪怕不是鑰匙,隻要給他一個線索,隻要給他一個線索,他就一定能夠……
“綁架!我們被綁架了,是不是?”
三分鍾時間過去,賀南樓伸手摁護士鈴。
他的手臂,被一隻激動的手拉住,喬安年從床上坐起身,他第一時間去看小孩兒的兩隻手——
是完好的。
無論是左手還是右手,小樓的手指都是完好的,都在,沒有少一根手指頭。
喬安年的心跳都快要跳出喉嚨,究竟是這一次被小樓避過去了,小樓的小指算是保住了,還是他記憶裏的畫麵跟主劇情並沒有關係?
畢竟主劇情裏,隻有小樓一個人被綁架。
賀南樓的兩隻手被青年握在手裏,手被看了又看,尤其是小拇指的那根手指頭,喬安年額外又多看了好幾遍,似乎在確認些什麽。
賀南樓的眼底閃過一絲怪異。
很久以前,他就發現,喬安年似乎知道一些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麽?”
喬安年想也不想地道:“不信。”
喬安年這會兒心跳還是處於失序的狀態。
這個暑假,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小樓這次回國,會觸發書中的主線情節。
結果,綁架的事情的確是發生了,可是忘了個一幹二淨,以至於究竟是不是觸發了主線劇情都不清楚。
隻有他的身體本能地記住了當時的緊張感跟恐懼感。
喬安年:“你臉上的傷,就是遭到綁架時傷的,是不是?”
盡管還沒有完全想起來,為什麽他的記憶裏,他是跟小樓一塊被綁架,喬安年還是感到一陣慶幸。
幸好,幸好這次,小樓不是一個人經曆了這些。
“嗯。”
賀南樓避重就輕地回答了一句,“事情都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很平安,你不用刻意去回想。”
喬安年卻還是有一大堆的問題:“那除了臉,你還有沒有其它對方受傷?是警方救的我們嗎?綁匪呢?綁匪抓到了嗎?綁匪有沒有說,他是為什麽要綁架我們?警方口供出來了嗎?”
賀南樓:“沒有,是,還沒。”
喬安年是服氣的。
不愧是話題終結者。
算了,小樓說得對,他們現在是平安的,所以,其他的事情,慢慢去想吧。
喬安年其實能夠理解,為什麽小樓對於他們被綁架的事情三緘其口。
無非是覺得,他既然已經忘了,最好就不要再下來。
如果換成是小樓醒來,這兩、三天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他也不希望小樓再回想起。
喬安年又重新在小孩兒腿上躺下,他拿過小孩兒的手,放在自己兩邊的太陽穴邊上,“你給揉揉,揉得舒服一點啊。興許,我一舒服,就什麽都想起來了。噢,對了,最好是能夠一邊揉,一邊問,年年哥哥可以,這個力道滿意嗎?年年哥哥,這樣有更舒服一點嗎,就更好了。”
賀南樓:“……”
這人到底在門外頭偷聽了多長時間?
賀南樓兩隻手放在喬安年太陽穴的兩邊,動作算不上多嫻熟,但是是舒服的。
喬安年很意外,腦袋枕在小孩兒腿上的他,仰起臉,困惑地問道:“寶,你以前是學過麽?你這手法也未免太好了吧?”
賀南樓:“沒有。”
隻是他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睡眠不佳,顧堇給他找來了個所謂的睡眠大師,給他按揉過。
他沒有為別人做過,隻是記得動作,力道的掌握上多少有些欠缺的。
小孩兒的手法真的太舒服了。
喬安年高燒未退,這麽被摁著,頓時有些昏昏欲睡。
喬安年打了個嗬欠:他抬手擦了擦眼尾的濕意,“你這揉的也太舒服了,我都想睡覺了。就是這外賣怎麽還沒來?”他都等困了。
賀南樓拿過手機,看了眼,“還有二十多分鍾,你要是困了就睡。等外賣到了我再叫醒你。”
喬安年把手機給拿過來,放到了一邊,“別停啊!你要是就這麽一直揉著,等多久我都可以的。”
喬安年閉上眼。
太舒服了。
…
比外賣先到的,是前來醫院問筆錄的警察。
除了賀家的人跟眼熟的醫護人員,任何人進來,保鏢都會要求查看其身份。
喬安年本來快要睡著了,聽見門外隱隱傳來,警察什麽的對話的聲音,極倦地睜開了眼睛,想著有人要是進來,他最好還是先下去。
喬安年還沒起來,那邊警察就已經推門進來。
喬安年生病,又受了傷,動作肯定沒辦法太快。所以警察進來時,他就是一隻手撐在床上,想起來,又因為躺的時間太長,剛起來時腦袋有點暈,差點又給摔了回去,賀南樓扶了他一把。
問筆錄的警察看得有點懵,主要是,喬安年的氣色看上去就知道病情還沒完全恢複,竟然還能跑到他弟弟的病房裏來串門……
想到綁架那天,當哥哥的不知道怎麽回事,被解救之後也一個勁地往前跑,誰攔也沒用,還是弟弟出麵,輕易把哥哥給攔住了。
這兩人,感情倒是比有些親兄弟都要好。
喬安年在賀南樓的幫忙下,下了床。
“兩位警察同誌,坐,坐。”
喬安年麻煩兩名保鏢去給搬兩張椅子過來,他自己則是坐在床邊。
兩位民警就沒被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給喊過警察同誌,彼此對視了一眼。
賀南樓:“他燒還沒有完全退。”
警察點點頭,理解的。
喬安年:“……”
他怎麽覺著,他被含沙射影了呢。
喬安年被送到醫院以後,這兩天一直都是昏昏醒醒,反複高燒,沒有辦法問筆錄。因此,警方留了聯係方式,讓醫院這邊要是病人醒了就第一時間聯係他們。
警方是接到醫院這邊的電話,才得以在第一時間趕來。
得知喬安年竟然失去了這幾天的記憶,警方自然很是有些意外,為了筆錄能夠順利進行,其中一位去找了喬安年的主治醫生過來。
托警察叔叔的福,喬安年總算是見到了他的主任醫師。
醫生給喬安做了身體檢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失憶應該是跟患者在被綁架前經曆過劇烈的撞擊,大腦受過輕微的腦震蕩。
加上遭遇綁架,受到緊張、懼怕等一係列等情緒上的刺激,以及他現在在發燒,種種因素疊加在了一起,可能大腦潛意識裏也會屏蔽一些主人不願意記得的記憶,所以才會出現選擇性失憶的情況。
兩位民警畢竟辦案經驗回複,知道像是這種經曆過車禍的當事人,的確很容易失去一部分的記憶。
其中一位民警還是微抱著希望地問道:“那能有希望回複相關記憶麽?”
喬安年自己也注視著醫生。
醫生:“這個不好說,病人還在發燒,等患者的燒徹底降下來以後,再觀察看看。又或者,患者身邊親近的人,跟患者多講述患者失去的那部分的記憶,看看能不能讓患者想起來。又或者,等個幾天,看患者會不會自己想起來。”
兩位民警,看向賀南樓,有些犯難。
孩子太小了,隻怕他自己都還需要心理醫生進行心理疏導的年紀,怎麽讓人小孩兒多講述,多回憶,幫著當哥哥的喬安年想起來呢?
再稍微等個幾天,看看當事人能不能自己想起來。
兩名警員今天過來主要是為了給喬安年錄口供,既然暫時錄不了,也就告辭離開了。
“警察同誌——”
喬安年叫住兩位警員,遲疑地問道:“不好意思,警察同誌,我能問下,綁匪是都抓住了,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