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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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隻是極其短暫的一瞬。
短暫到聞冬隻是眨了下眼,再看去時候,與他相距對角線,隔著人群遙遙相望的男人,唇角就已勾起了溫和弧度。
之前強烈有如實質的侵略性,更是早已消弭無蹤,甚至讓聞冬起了一瞬的懷疑,懷疑是自己剛剛眼花,亦或是感官出了問題,好像這男人,從始至終都是這麽溫和無害的,就像他身上的草木香氣一樣。
男人就帶著這樣的溫柔笑意,朝聞冬舉了舉酒杯,微微點了下頭。
其實這個動作放在酒吧這種地方,是有那麽兩分挑逗一般的暗示意味的,然而,此時此刻,它由這男人做出來,卻絲毫不顯得輕佻,反而格外風度翩翩,好似彬彬有禮的邀請。
不過,說是邀請,男人又好像絲毫不在意是否會得到聞冬的回應,他自顧自將酒杯舉到唇邊,低頭喝了一口,喝完,就不再看聞冬一眼,將頭又偏了回去。
聞冬不自覺望著那道側影又看了兩秒,下意識也舉起酒杯,喝盡了杯中最後一口酒。
冰涼而辛辣的酒液刺激著聞冬的味蕾,同時也刺激著他的神經,讓聞冬終於徹底回了神。
不可否認,在這個當下,他對不遠處的男人產生了濃厚的好奇。
就像是他早已習慣了身邊的每個人,在他麵前都是透明無遮攔的,卻唯獨這個男人,周身都像籠在一層薄霧裏,讓聞冬看不真切,讀不透徹。
思忖間,聞冬看見不遠處的男人身邊,又走來了另一個男人。
大概確實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走來的男人有著同樣引人注目的外表,金絲邊眼鏡與卡其色的長款風衣完美烘托出了他的斯文氣質,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模樣。
不過他的氣息倒沒有什麽特別,至少聞冬沒再發覺任何有別於其他人的味道。
斯文男人在對麵空座上坐了下來——
“在看什麽?”他脫掉長風衣,一邊一絲不苟地疊好放在一旁,一邊隨口問季凜。
季凜抬起頭,唇角就又勾出了恰到好處的弧度,他隨手朝席應宗晃了下手機屏幕,語氣關切:“看時間,席醫生一向守時,今天竟然遲到了一刻鍾,是碰到什麽事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席應宗怔了一下,笑了,“沒什麽事,就是臨出門給鄰居家幫了個小忙,沒留神就耽誤了,不好意思,別擔心。”
季凜點了下頭,“沒事就好。”
他並不追問“幫了什麽忙”,席應宗也不多解釋,而是轉口道:“可我剛剛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在問——我從進門就看到你了,你之前一直側頭看著…演出台那個方向,朝誰舉杯呢?”
問到最後,席應宗那雙隱在鏡片後的眼睛,已經染上了明顯的戲謔意味。
像是沒想到他注意到了這個,季凜微怔一瞬,又很快恢複如常,答得坦誠而直白:“一個男孩。”
季凜說這話的時候,唇角依然是勾著的,語氣也極盡溫和,與他不熟悉的人大概會以為,他確實對口中這個男孩有兩分興趣。
然而席應宗隻是“嘖”了一聲,不以為然。
沒辦法,誰讓季凜說起“一隻貓”,“一本書”,甚至是“一位嫌疑人”,都能是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
不再就這個沒意義的話題繼續討論,席應宗接過季凜給他早已倒好酒,還加好冰塊的酒杯喝了一口,視線無意識般在整個酒吧掃了一圈,忽然問:“哎季凜,你說做你們側寫師這行的,會不會都有職業病,平時不論走哪碰到什麽人,都想分析側寫一下?”
季凜古怪看了席應宗一眼,不答反問:“那做你們外科醫生這行的,難道平時碰到什麽人,也都想開膛破肚一下?”
這話把席應宗問樂了,他端著酒杯笑得不行,杯中酒液都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蕩,“我瘋了?我是想坐在這跟你喝酒,可並不想坐進你們審訊室裏喝茶。”
季凜也笑,他沒說話,端起酒杯和席應宗碰了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席應宗喝了口酒,又轉口道,“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然你隨便給我分析分析?”
季凜溫聲問:“分析什麽?”
“隨意,”席應宗換了個坐姿,閑散倚靠在沙發靠背上,隨手朝一個方向指了指,“就這兩人,行嗎?”
季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離他們不遠的那桌,坐著一對小情侶。
季凜思忖兩秒,淡然開口,語氣不緊不慢,連貫而條理清晰:“男生頭發出油了,說明至少今天沒洗過,t恤很皺,領口髒了,說明不太注重個人衛生,不修邊幅,當然同時也能一定程度反映出,他對女生的在意程度不夠,並不在意自己在女生眼中的形象。眼下青影很重,應該是長期熬夜,可能是熬夜打遊戲,也可能熬夜學習工作,但他手機殼是一個遊戲角色,垂下來的右手腕根處有繭,是長時間手腕底部和鼠標墊摩擦形成的,所以推測應該是熬夜打遊戲的可能性更大。再有,體型不佳,腹部脂肪堆積,一杯酒兌了四分之三的可樂,綜上,可以基本刻畫出一個標準宅男的形象。”
席應宗聽得認真,在季凜話音落下時候,立刻就豎起了大拇指,由衷道:“牛逼,細節大師就是你!”
誇完,他又忍不住感歎:“不過你說,他這種類型的,怎麽也能找得上女朋友?”
季凜波瀾不驚拋出四個字:“要被甩了。”
席應宗愕然,“這你都知道了?”
季凜淡淡解釋道:“這個女生和男生截然相反,她從發型,到妝容,到全身裝扮都是精心打理過的,連手上美甲都是新做的,足矣證明她今天要見一個很在意的人,但這個人並不是身邊的男生,因為她和男生說話心不在焉,這兩分鍾裏已經看了三次手機,應該是在等什麽人的消息,還有一個細節,她麵前的酒並沒有喝完,剛剛卻特意提前補了口紅,說明她等的人,應該快到了。”
季凜的尾音才剛剛落下,那桌就走來一個高瘦男生,席應宗還沒來及震驚,就眼睜睜看著季凜剛剛分析完的那個女生,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嬌羞又欣喜地,挽住了高瘦男生的手臂。
席應宗瞪大眼睛,這次直接鼓起了掌,不禁玩笑道:“預言家,今晚走夜路你可一定跟著我,當心被刀!”
季凜淡笑,剛剛一口氣說的話多,有些幹燥,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潤喉。
席應宗倒像是玩上了癮,又抬起手指了另一個方向,興致勃勃道:“哎哎,再來一個,那個戴帽子的。”
季凜側頭去看,就見不遠處的另一桌前,麵對麵坐著兩個人,左邊是個長發女生,右邊則是席應宗剛剛指的,戴鴨舌帽的男生。
兩人都是側對著季凜他們的。
略微思考兩秒,季凜坦誠道:“目前信息量不足,不太好分析,從外表來看衣裝整潔,鞋也很幹淨,至少說明他比較注重個人外在形象,另外,剛剛他們桌上果盤被人不小心碰歪了,他立刻就動手將果盤重新擺正,和桌子的水平線完全垂直,加上他的酒杯也放在身體正中間的位置,推測他可能在某些方麵有強迫行為,再有的話...比較沉默,一直低頭沒有和對麵女生交流,雙手摩挲酒杯的動作說明他正在思考或是有些焦慮,推測可能是有什麽話想要對女生說,但還在組織措辭...”
然而,季凜的分析還沒完全停下,就見女生忽然湊近那個男生,貼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話。
緊接著,男生就突然笑起來,他停下了摩挲酒杯的動作,一隻手揣進口袋,摸索了兩下,之後,從口袋中掏出了——
一把呲水槍。
再之後,他毫不猶豫對著女生“扣下了扳機”,呲了女孩一臉水。
季凜那張總是淡定自若的臉罕見地凝滯了一秒,他微頓片刻,終於還是木著臉道:“抱歉,我收回剛剛的推測,他可能就是單純喝酒喝傻了。”
席應宗毫不客氣爆發出一陣大笑。
還沒等他笑夠,桌邊就走來一人,饒是席應宗自己就生得一副好容貌,但看見來人的瞬間,眼底還是不由露出兩分驚豔神色——
眼前人一頭冷調的悶青色頭發,發梢略長,乖順服帖地垂下,額前發絲微晃,讓他略偏修長而靈秀的眉毛半隱半露,一雙眼睛大而上挑,在酒吧並不明亮的燈光映襯下,仿若含著水光,瀲灩又剔透,皮膚瓷白,連唇色都很淺淡,脖頸纖長,微低著頭時勾出的好看弧度,透著股仿佛輕易就會被折斷的脆弱感,他穿一件很簡約的淡藍色襯衣,偏偏最頂上的兩顆紐扣都沒有係,燈光在半遮半掩的精致鎖骨上投下一片陰影,又在某個點折射出炫目光澤。
季凜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正是之前那位與他遙遙相望的漂亮男孩。
不過,也是到了這一刻,季凜才發現,男孩的右邊鎖骨上,竟然還鑲嵌著一枚晶瑩透亮的鎖骨釘。
並不生嬌媚,反倒襯得他整個人,都染著一層冷然的性感。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聞冬彎起唇角,指了指季凜和席應宗中間,那是一個u型沙發,季凜和席應宗相對坐在兩頭,隻有中間的拐角處是空的,聞冬的語氣有禮又歉然,“我想問下,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邊說,他邊朝兩人晃了晃手中抱著的畫本,認真解釋道:“我想畫一會兒畫,但之前選的位置離演出台太近,有些吵,你們這個位置離得最遠,我想會比較安靜,我就隻是坐在這裏,不打擾你們聊天,可以嗎?”
他問這話的時候,故意隻看著席應宗一人,仿佛先前與他對視的那人不是季凜,而是席應宗一樣。
席應宗被他看得不大自在,討饒般笑了一下,下巴朝對麵抬了抬,那意思很明顯了——
不要問我,問他!
聞冬這才不緊不慢,將目光轉到了季凜身上。
聞冬沒再說話,隻是微微笑著,朝季凜歪了歪頭。
兩人對視一瞬,季凜微頓,不過不出一秒,他就又掛上了那副招牌笑容,語氣溫和而低醇:“當然可以,榮幸之至。”
邊這樣回答,季凜邊側過身,給聞冬讓出了通道,方便他坐進去。
“謝謝!”聞冬又朝季凜綻放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才側身進去,在空位上坐了下來。
他說到做到,一坐下,就低頭打開了手中畫本,握著畫筆,一副認真構思的模樣。
沒人知道,此時此刻,聞冬全部的心神,都幾近被身旁的季凜占領。
離得近了,季凜身上散發而出的那股草木氣息就越發濃鬱,讓聞冬猶如置身霧靄繚繞的山林間,聞冬已經很久很久沒覺得這樣舒服過了,舒服得他近乎沉醉其中。
不過同時,離得近了,從席應宗身上散發而出的氣息,也就變得比其他人好辨認了許多。
比如現在,聞冬就能分辨出一種矛盾的味道——有些鮮美,卻又有些微微的灼辣,像是加多了佐料的濃湯,並不好聞。
聞冬知道,這是好奇與警惕共存,融合出的味道。
不過,要說好奇他倒是能夠理解,畢竟他這樣忽然出現,和他們共享一桌,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會對他產生好奇。
可警惕卻顯得有些奇怪,畢竟,以身旁兩個男人的外表來看,理應對在酒吧這種類似搭訕的行為見怪不怪了才對。
“你好,”正兀自揣測著,耳邊就又忽然響起了那道低醇男聲,“你…想要喝杯酒嗎?”
聞冬筆尖微微一頓,在畫紙上落下一個小點,他偏過頭,看向季凜,從善如流點了點頭,“好啊。”
“想喝什麽?”季凜認真詢問,“雞尾酒?我找服務員要份酒單。”
說著,他就探手要去按桌上的服務鈴,聞冬急忙製止了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酒瓶,乖順道:“我喝這個就好。”
季凜看了看桌上的龍舌蘭,又看了看聞冬,眉毛微挑,像是覺得二者很不搭調,“這個酒很烈,你會喜歡嗎?”
但聞冬毫不猶豫又點了頭,真心實意道:“我很喜歡龍舌蘭的味道。”
那種過分濃烈,仿佛能裹挾一切的刺激感,非常令聞冬著迷。
季凜笑了一下,沒再多勸,隻回了一句“我也喜歡”,就抬手從桌邊配備的小玻璃櫃中,取出一個空的玻璃杯,先倒好了三分之二的酒,才抬頭問聞冬:“喜歡冰一點的,還是不太冰的?”
聞冬看著季凜動作,眨了眨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冰一點的。”
季凜溫沉應了聲“好”,又添了三個小冰塊,動作輕而緩,沒有濺出一滴酒液,之後,他才將酒杯穩穩端放在聞冬麵前,還十分紳士地補了一句:“請享用。”
聞冬道了聲謝,幹脆將畫筆暫時夾在畫本中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精致小巧的喉結微微滑動,可還沒等他再喝第二口,季凜就突然閑聊般問道:“你是專業學美術的?”
聞冬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季凜,饒有興味般反問:“怎麽看出來的?是因為覺得我連來酒吧這種地方,都要帶著畫本麽?”
“不是,”季凜唇角的弧度依然恰到好處,語氣聽起來更是十分真誠,“我隨便猜的,隻是覺得,你的氣質就很像美術生。”
聞冬笑了起來,眉眼分外靈動,隨即,他的目光從季凜那張完美雕塑品一般的臉上,緩緩下移,定在他骨骼分明的手上,雲淡風輕回敬了一句:“其實我剛剛就想說了,你的手,如果握著畫筆,一定會很好看。”
季凜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微怔了下,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笑著搖了搖頭,“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在畫畫這方麵,確實沒什麽天分。”
最後一個“分”字話音落下,季凜驀地抬起頭,看向聞冬的眼睛。
他的眸色本就偏淺,此時此刻,在昏黃燈光渲染下,更顯出兩分近乎神秘的感覺。
有那麽一個瞬間,聞冬覺得那雙眼睛像是藏了一個漩渦,要將他徹底刺透,吞沒。
但也僅僅是極其短暫,讓人難以明辨的一瞬間罷了。
聞冬再仔細看去的時候,就隻能看到那眼底毫不遮掩的,仿佛因為虛受了不該有的褒獎而生的赧然。
但與此同時,聞冬清晰聞到,之前那股鮮香與灼辣共存的味道,在這個當下,灼辣到達了一個巔峰,有如實質般刺鼻。
聞冬忽然就明白了,那個金絲邊眼鏡的斯文男人身上的這份警惕從何而來。
換作很多不加思考的人,在季凜說完那句話之後,很可能就禮尚往來,要問一問季凜的職業。
所以,季凜是故意拋出這個話頭的,是為了試探他。
而試探的緣由也不難想明白了,一定是和季凜的職業相關的。
聞冬當然也很好奇季凜的職業,但他太清楚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了,因此毫不猶豫吞回了這份好奇,隻是淡淡“喔”了一聲,就又垂眸喝了口酒。
一副毫不關心對方職業,隻是感慨“白長這樣一雙手,卻不會畫畫”的可惜模樣。
放下酒杯,聞冬重新拿起畫筆,忽然就有了真的想畫的內容。
季凜和席應宗也好像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繼續起他們的閑聊。
聞冬聽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斯文男人起了個話頭:“對了,我今天看見新聞了,說是那起連環入室搶劫殺人案終於破了?這可終於破了,不然成天都要提心吊膽的。”
他說著,還邊用手掌撫了撫心口,好似依然心有餘悸,當真被這案件嚇得不輕。
可聞冬卻清楚知道,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
因為這斯文男人身上,沒有絲毫害怕恐懼的味道,有的隻是剛剛那份鮮美的不斷升騰。
這味道來源於好奇。
但在有的時候,人類的好奇到達了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刺探。
於是聞冬了然,季凜的職業大概跟警察相關。
他麵上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卻忍不住偷偷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的薄繭。
如果是警察相關,那麽聞冬大概也能猜得出,季凜是如何判斷出他是專業美術生,而不是隻把畫畫當愛好的了——
如果隻當個愛好,大概是磨不出繭的。
而一般人,鮮少能有這麽細致的觀察力。
聞冬手中畫筆不停,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他想,如果下次還能有機會,再遇到這個一身草木氣息的男人,希望那時候,他一定是獨自一人。
季凜對聞冬而言,就像一陣突然席卷而來的迷霧,可他的朋友在身邊,就像是不斷給聞冬指明走出迷霧的方向。
可聞冬並不想要方向,他並不想走出去,他隻想在這片充斥著草木香的迷霧中,靜靜沉溺片刻…
沉溺…
片刻…
季凜的肩頭忽然一沉,他話音頓住,垂頭去看,才發現這漂亮男孩,不知何時,竟就這樣畫著畫,睡熟了。
男孩眉心平坦,呼吸均勻而平穩,像是睡得格外安心且放鬆。
略長的發梢隨意垂落在無暇臉頰上,因歪頭的動作更顯得纖長脖頸格外舒展,最為脆弱而敏感的喉結,就這樣毫無戒心,亳不設防地,暴露在季凜眼前。
季凜倏然闔了下眸。
像在通過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閉眼動作,將某種隻有自己能感知到的,野獸般的本能,重新嚴絲合縫,封回暗不見底的深淵。
片刻後,他恢複如常,正準備將男孩叫醒,視線卻不經意落在了男孩腿上,還攤開著的畫本上。
那裏原本是一張白紙,現在,卻多了一張素描。
畫的是一隻斜側著的手。
太過清晰逼真,細節明確,以至於季凜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上麵畫的,是他的手。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畫中的這隻手裏,夾著一支畫筆。
燈光在時間的快鏡頭中不斷旋轉成斑駁光圈,整個世界暗了又亮起,又是一夜。
季凜被手機震醒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抬手按了下一側肩膀,又轉頭向旁邊看去。
空無一人。
又過了兩秒鍾,他才清醒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床上。
季凜抬手捏了下眉心,將電話接起的瞬間,就已恢複了慣有的清明狀態,“唐副隊?”
“季老師你已經醒了?”唐初些微驚訝的語氣從聽筒中傳出,“你聽起來好清醒。”
季凜沒多解釋,隻淡淡“嗯”了一聲。
唐初惦記正事,也沒多糾結這個,隻是急切道:“醒了就好,我還怕攪和了你美夢...要怪就怪昨晚上阮甜那丫頭毒奶,我們沒能響應群眾的熱切呼聲——又有新案子了,你得來一趟現場。”
說到最後,唐初的語氣已經完全沉了下來。
罕見困了季凜一晚上的荒唐夢境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散盡,他簡短問道:“哪裏?”
唐初沉聲答:“雅深音樂學院。”
“我這就過去,”季凜起身下床,邊向浴室走邊問,“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確認了,”唐初回答,“就是這個學校的一位鋼琴老師,名叫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