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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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 如果此時此刻,被用槍指著的不是他多年好兄弟季凜的話,席應宗甚至會覺得眼前畫麵有兩分詭異的唯美——
因為明明是極其危險的動作, 極其緊繃的氣氛,可無論是握著槍的人,還是被槍指著的人,都沒有表露出絲毫懼怕亦或驚恐,反而都是麵帶笑意的,加之二人絕佳的容貌與身形,使整個畫麵看起來就像暴力美學電影一樣, 自帶一種暗黑的美感。
但前提是, 被槍指著的不是他的好兄弟!
席應宗深深吸了口氣,感到一陣絕望。
他深知自己無法動搖季凜的決定, 因此隻能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於聞冬, 即便聞冬看起來一樣是個瘋子,但席應宗還是嘴唇微動, 輕聲開口企圖規勸:“那個…聞先生,你…”
然而他才開了個頭, 就被季凜打斷了。
“我的小聞畫家, ”季凜目光直直落在聞冬身上,他就像是對那指著他的黑洞洞的槍口毫無所覺,唇角依然是微勾著的, 語氣甚至稱得上關切,“以防萬一, 我想你最好還是先戴上護目鏡和降噪耳機。”
席應宗這下徹底失語了, 他就沒見過瘋成季凜這樣的, 明明現在被槍指著的是季凜, 可他竟然還反過來關心持槍的人不要被傷到!
不過毫無疑問,這樣的季凜成功取悅到了聞冬。
聞冬能夠清晰感覺到,這一晚上盤踞在他心頭的糟糕情緒正在疾速盤旋散去,取而代之的,又變成了一種仿若能夠震顫靈魂的興奮。
片刻之後,聞冬朝季凜歪了歪頭,手裏的槍依然很穩,他勾唇警告般道:“季先生,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是在開玩笑,那最好現在讓開,不然,我就真的要開槍了。”
但季凜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他笑得依然溫和淡然,嗓音溫沉反問道:“我的小聞畫家,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
席應宗想給兩人拜倒了,他很想大喊“我在開玩笑,我開玩笑行嗎,求你快把槍先放下!”
但是他知道沒用,席應宗已經認清了,這聞先生和季凜瘋得如出一轍,根本不會在意他說什麽。
果然,聞冬與季凜又對視兩秒,聞冬的唇角越揚越高,露出一個飽含肅殺意味,卻又美得驚心動魄的笑容,最後,他緩聲道:“季先生,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聞冬單眼瞄準,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砰”聲作響,子彈飛馳而過,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其完美的線條。
季凜真的沒有躲避,他甚至沒有閉眼,唇角弧度也沒有絲毫變化,手中的酒杯依然端得很穩,酒液都不見絲毫搖晃。
那是極致短暫,又極致漫長的一秒鍾。
席應宗下意識閉了下眼,甚至已經做好了要立刻替季凜處理傷口的準備,但是,再睜開眼,就見那顆子彈竟然以毫厘之差,貼著酒杯的上沿擦了過去,並沒有真的將酒杯擊碎!
子彈最終落在了季凜右側定靶的最外環,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兩秒鍾,席應宗猛然偏頭,再次確認了一次子彈的落點,以及季凜確實完好無損,才重重出了口氣,感覺到自己心髒重新回落。
“我的天!”他抬手誇張撫了撫胸口,粗聲喘氣道,“我覺得你們這玩的不是遊戲,玩的是我的心跳!”
但聞冬並沒有看席應宗,他的目光依然定格在季凜臉上,片刻後,聞冬終於收了槍,淡淡一笑道:“不舍得真的讓你毀容,我的完美模特。”
季凜亦同樣直直回視聞冬,他的眼眸似漩渦,像是想要將聞冬就此吞沒,片刻後,季凜闔了下眸,將手中酒杯送至唇邊,輕緩喝了一口,杯沿上仿佛還沾染著硝煙的味道,濃烈而辛辣,季凜緩步走到聞冬麵前,垂眸溫聲問道,“小聞畫家,你現在心情如何?”
季凜走過來的瞬間,聞冬鼻尖忽然又湧起了熟悉的草木香氣。
仿若永恒不變。
聞冬近來已經習慣了一天出現兩次的特殊能力,對此他並沒有感到絲毫驚訝,而對於季凜一成不變的草木氣息,聞冬自然也不會驚訝。
隻是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心底竟驟然浮現起些微近乎於失落的情緒。
大概是解謎久了,聞冬忽然很想很想知道謎底,至少,很想聞一聞季凜瘋起來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味道。
不過表麵上,聞冬隻是微微眨了眨眼,長而密的睫毛顫了顫,他彎唇笑道:“現在心情不錯,蠻開心的。”
“那麽,”季凜微微彎腰,直直望進聞冬的眼睛,耐心卻又執拗道,“小聞畫家,我以後會是你唯一的模特嗎?”
聞冬抬眸與季凜對視一瞬,他緩緩向前靠近,之後,唇瓣若有似無蹭過季凜的耳廓,終於仿若恩賜般道:“如果你能一直讓我這麽開心的話,我會考慮一下。”
說完這句,聞冬抽身退後,施然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濃烈的龍舌蘭。
有那麽一個瞬間,聞冬莫名覺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聞到季凜瘋起來時候的氣息,那大概就是龍舌蘭的味道——
極致的濃烈與辛辣,能夠輕易侵入每一截骨骼每一寸肌膚甚至每一個毛孔,嚴絲合縫,不留空隙。
聞冬再次闔了闔眸,沉醉般下意識深吸了口氣。
不過下一秒,鼻尖濃烈的草木氣息就讓聞冬徹底清醒過來。
在這濃鬱草木氣息的包裹下,季凜動作自然牽起了聞冬沒有握酒杯的那隻手,之後低下頭,姿態極盡珍重,唇瓣輕柔落在了聞冬白皙手背上,溫沉回答道:“一定盡我所能。”
吻手背其實是個很紳士,同時卻也疏離的動作,聞冬每年參與家族酒會的時候,都會被不同的人親吻手背,那不過是出於邀舞的社交禮儀,聞冬習以為常,亦毫不在意。
他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能夠清晰感知到季凜唇瓣的柔軟與溫度,手背上被季凜唇瓣觸碰過的那一小寸肌膚,仿佛在瞬間就燒灼了起來。
欲蓋彌彰般收回手藏至身後,聞冬又在酒杯裏加了兩塊冰,端起喝了一口,才不甘示弱般回視季凜,一字一頓問:“我的模特,今晚要不要我為你畫畫?”
“榮幸之至,”季凜淺褐色的眸子閃著異樣明亮的光,語氣仿若蠱惑,“邀請小聞畫家去我的秘密基地,好嗎?”
“好!好槍法!”一樓大廳公共射擊區域,此時人聲喧囂,一個地中海發型的中年男人正邊鼓掌邊連聲喝彩,“小傅總真是真人不露相,這槍法真準!”
“孫總謬讚了,”傅煙笑得溫和卻客套,“僥幸罷了。”
“哈哈哈哈謙虛了!”中年男人抬手拍了拍傅煙的肩膀,大笑道,“我可沒有這麽準的僥幸!”
男人粗厚手掌覆上來的瞬間,傅煙肩膀微繃,眉心不著痕跡微蹙了一下,不過轉瞬即逝,他再次禮尚往來客套道:“射擊不過是閑暇時候圖一樂,孫總投資眼光精準毒辣,這才是真正令人佩服的。”
“哈哈哈哈會說話!”男人笑得更大聲了,他又用力在傅煙略顯單薄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大聲感歎道,“小傅總真會說話!一句話既誇了我,也誇了你自己,我果然沒看錯你!”
不遠處的休閑沙發上,端坐一個嬌美的年輕女孩,她看到兩人動作,忍不住焦慮般咬了咬嘴唇,蔥白手指也攥了起來。
“雲星?”席應宗腳步忽然停住,對著沙發上女孩的背影喊了一聲。
在聞冬和季凜兩人達成下一個進行事項之後,三人便準備離開射擊館,卻沒想到在大廳又碰到了熟人。
女孩轉過頭來,看清來人,她便急忙站起身打招呼道:“席哥,季哥,好巧!”
話落,雲星的視線忍不住落在了聞冬身上,目光中透出兩分好奇,“這位是?”
“你好,”季凜客氣應了一聲,語氣自然介紹道,“這位是我的”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季凜略作停頓,才勾唇繼續道:“是我的小朋友。”
“小朋友”三個字可就太語焉不詳了,眼見雲星的目光越來越曖昧,聞冬繃住臉色淡聲開口:“你好,我叫聞冬。”
誰知他話音剛落,季凜竟就又慢條斯理做補充道:“聽聞的聞,凜冬的冬。”
“凜冬”的“凜”字好像還被他加了重音。
聞冬:“”
季凜這是被什麽奇怪東西附體了嗎?!
難得和聞冬的腦電波相通,席應宗看向雲煙,趕在雲煙繼續發散思維前立刻開口道:“我剛剛從背後看著就像你,又陪小傅總過來玩了?今天怎麽沒去樓上室?”
傅煙和雲星也是這家射擊館的常客,且他們的專屬室就在季凜和席應宗的室旁邊,碰到的次數多了,久而久之,他們互相見麵自然也就會打個招呼。
邊這麽問著,席應宗邊探頭看向了射擊場上。
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是背對著他們的,手裏還握著槍正在瞄準,顯然還沒有注意到他們過來。
一提這個,雲煙臉上笑容瞬間就垮了,她苦著一張好看的小臉道:“陪那個什麽孫總,孫總就喜歡這種開放區域”
顯然,雲煙並不太喜歡那位姓孫的地中海中年男人。
席應宗了然道:“新的投資人?”
雲煙點了點頭,忍不住小聲抱怨:“他看起來好油膩”
席應宗笑了一下,語氣關切道:“小傅總最近事業不太順利?”
“那倒也沒有,”雲煙坦誠道,“就是和另一家對手公司競爭比較激烈,要不也不用陪那什麽孫總了”
說話間,傅煙和孫濤一局結束,轉頭看到他們,立刻就走了過來。
雙方再次客氣打了招呼又做了介紹,傅煙和孫濤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聞冬身上。
一來是因為從沒見季凜身邊還有過別人,傅煙確實很驚訝,二來,自然是因為聞冬的相貌過於出眾了。
不過,同樣是驚歎於聞冬的相貌,聞冬卻能夠清晰感覺到兩人的不同。
交織在鼻尖的來自於傅煙和孫濤的兩種氣味截然不同,傅煙所散發出的是淡淡的茶香,那是欣賞的味道。
可孫濤所散發出的,卻是近乎於醉酒後嘔吐物的味道,非常令人作嘔。
聞冬很清楚,這味道代表著肮髒的。
聞冬心裏厭惡至極,他垂眸不著痕跡蹙了下眉,薄唇微動,不過還沒來及說句什麽,季凜就忽然向他這側跨了一步,將他大半個身體都遮擋了起來。
季凜眼神輕描淡寫般掠過孫濤,那明明是極其短暫的一瞬,孫濤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種仿若被野獸盯上一般的危險感,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立刻移開了之前直勾勾粘在聞冬臉上的目光,邊替自己找補道:“我我就是想問一問,這位聞先生成年了嗎?看著好好小。”
聞冬敏銳察覺到,孫濤原本想說的,應該是“好嫩”。
“成年了,大學都快畢業了,”不等聞冬開口,季凜就替他做出了回答,語氣聽起來比往常冷了不少,“孫總來玩,怎麽不帶女伴?”
季凜這話問得隱晦,但在場的一個比一個精明,自然都在第一時間領悟了季凜的警告意味——
關注自己女伴就好,管好你的眼睛,少看我的人。
孫濤訕笑了兩聲,打哈哈道:“女伴女伴膽子小,我今天跟小傅總談生意,就沒帶她來。”
聞冬安然躲在季凜背後,他今晚確實被季凜主動給他當靶時候仿若獻祭的模樣取悅到了,心情很好,因此難得不介意像現在這樣處於一個好似被季凜保護的姿態。
不過,聞冬現在也確實沒空介意。
因為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季凜說出“成年了”三個字的時候,孫濤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在瞬間便淡了很多,就像驟然間失去了興趣一樣。
聞冬心底隱隱有個猜測,可還不待他細想,季凜的手機就忽然振動起來。
季凜先是說了句“抱歉”,才從口袋中抽出手機,邊走向一邊接電話,邊輕輕牽了一下聞冬的手腕,示意他一起走。
聞冬急忙跟了上去,跟隨季凜走到一旁沒有人的角落,聽他接起電話,叫了一聲“唐副隊”。
“季老師你在外麵嗎”唐初略顯歉然又煩躁的嗓音透過聽筒傳出來,語速飛快,“接到個分局轉上來的案子,有個女生失蹤已經超24小時了,是雅深私立高一的學生,才16歲,還沒成年。”
唐初的嗓門向來都大,聞冬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在聽見唐初最後四個字的時候,聞冬心尖忽然一跳,莫名聯係起了剛剛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