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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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床軲轆飛速向前滾動, 腳步聲人語聲嘈雜混亂,急救床上的人卻依舊雙目緊閉,像是兀自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對周遭的一切都不再有感知。
“家屬請在外等候, 急救室不可以進,”小護士急聲阻止,“家屬, 家屬, 這位先生?不可以進了!”
聞冬倏然回神,才驚覺自己渾渾噩噩竟已跟到了急救室的門口, 再向前一步就要這麽走進去了, 他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護士是在和他說話, 聞冬向後退了一步, 想要說句“抱歉”, 可薄唇微微開合, 卻像是突然失去了語言功能, 並未發出聲音。
不過小護士也並不在意, 聞冬看著她急急推著急救床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門在聞冬麵前緩緩合上,像是將他和裏麵的季凜就此隔絕。
這個念頭驟然衝上腦海的瞬間,聞冬整個人打了個寒噤,小腿一軟,就要這樣跪倒在地。
可大抵是早已刻在骨頭裏的本能驅使, 他還是第一時間伸出手扶住了一旁牆壁, 就著半彎腰的姿勢緩了兩秒鍾,聞冬才終於緩緩直起身, 隨後步伐極其緩慢, 近乎是挪動到了對麵靠牆的座椅上, 坐了下來。
後腦勺輕磕在冰涼牆壁上,聞冬的眼睛一眨不眨定在對麵急救室頭頂的那盞燈上——手術中。
季凜滿臉滿身鮮血的模樣一遍遍在他眼前閃現,近乎到了詭譎的地步,聞冬抬起手,指骨用力抵住了太陽穴,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季凜血的顏色太漂亮了,比他學畫這麽多年見過的任何紅色顏料都要漂亮。
它們肆意潑灑在季凜的臉頰與身體上,開出一朵又一朵血花,將季凜整個人襯得如最尊貴的吸血鬼公爵,那畫麵充滿了驚心動魄的美感。
聞冬眸底浮起迷蒙與茫然,他禁不住想,明明是這麽一幅充滿藝術感的畫麵,可他為什麽不願欣賞,甚至覺得僅僅是回憶一下,就好像連呼吸都很困難?
“先生,先生?”依稀有道陌生女聲在聞冬耳邊響起,聞冬覺得這聲音離他很近卻又好似很遠,讓他聽得不甚清晰,“先生你還好嗎!”
女聲尾音音量陡然加大,聞冬驀然被驚回了神。
又過了兩秒,聞冬渙散眼眸才重新有了焦距,對上麵前一名陌生小護士擔憂的臉。
後知後覺感知到脖頸處傳來皮肉的疼痛,喉嚨也很不舒服,聞冬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大概是又陷入了不自控的過度走神狀態,他原本抵在太陽穴的手不知何時不自覺下移,狠狠卡在了自己脖頸上。
而隨著這個過度用力的動作,他左邊小臂上一道原本有幹涸趨勢的傷口又重新掙裂,鮮血從傷口汩汩湧出,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可聞冬卻好似渾然未覺,他上挑眼眸緩慢眨了眨,薄唇微微張開想要說句“還好”,可大概是因為剛剛那個動作導致的氣道不夠順暢,聞冬一張開嘴還沒來及發出聲音,就被激得劇烈咳嗽起來。
他下意識抬手握拳抵在唇邊,彎腰咳得堪稱撕心裂肺。
隨著劇烈咳嗽的動作,血滴滴落得更快了。
“先生你放輕鬆,”小護士急聲道,“按照我說的頻率調整呼吸,呼——吸——呼——”
聞冬感覺自己頭腦發懵,他其實不太能聽清麵前護士在說什麽,但還是本能般調整了呼吸的頻率,半晌,咳嗽終於慢慢平緩下來。
“我沒事了,”聞冬慢慢直起身,後腦勺重新靠回冰冷牆壁上,他抬眸看向麵前小護士,勉強牽起唇角朝她微笑了一下,輕聲道,“多謝關心。”
“先生你這個傷口需要處理,”小護士認真負責道,“站得起來嗎?我扶你去處理一下。”
“多謝,不過不用了,”可聞冬輕輕搖了搖頭,他嗓音很輕,拒絕得卻很幹脆,語氣中透出一股不容置喙般的堅定,“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小護士看了看聞冬,又轉頭看了看身後依然緊閉的急救室門,歎了口氣沒再多勸,轉身進了不遠處一個房間。
很快,小護士去而複返,手裏多了包紮需要用到的醫療用具。
她在聞冬身邊坐下,示意聞冬抬起受傷的那條手臂。
“我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止血,”小護士囑咐道,“但你這個傷口看著不淺,等下一定還是找醫生看一看需不需要縫針。”
聞冬點了點頭,再次道了聲謝。
小護士手法嫻熟包紮得很快,血止住了,她送了口氣起身,又去不遠處的直飲水機接了一杯溫水,送到聞冬手邊。
聞冬伸手接過,第三次道謝。
他就像是突然喪失了交流的能力,隻能維持最基本的應答。
小護士搖頭說了聲“不客氣”,轉身離開了。
聞冬雙手捧著溫水送到唇邊抿了一小口,卻因為剛剛咳嗽太劇烈以至喉嚨充血,喝出了滿口血腥味,恍惚間讓聞冬以為自己喝的是季凜流出的鮮血。
眉心蹙了蹙,聞冬沒再喝,隻是捧著暖手,聊以尋求些許慰藉。
目光再次落回對麵緊閉的急救室門,聞冬思維又開始不受控般發飄——
他依稀記得之前認識的人中有誰是學神學的,要不要給那人發信息問一問,究竟是向東方神還是西方神禱告更有用,或許兩邊一起禱告更好?總有一邊該被聆聽到的,是不是?
那麽,拜托拜托,請一定要季凜平安醒來。
“小聞先生!”唐初喘著粗氣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小聞先生你還好嗎!情況怎麽樣了?”
聞冬聞聲緩緩抬起了頭,眼瞳卻依然不太聚焦。
唐初本想再說什麽,低頭對上聞冬的目光卻整個人一滯。
唐初是在焦頭爛額做摸排調查的時候接到的聞冬電話,他原本以為是聞冬和季凜在那個生物科技公司有什麽發現,可能一同商量了什麽計劃,或許季凜不方便打電話,才讓聞冬打給他。
可電話中聞冬一句話就將他砸懵了。
聞冬說:“唐警官,我們碰上交通事故了,季凜現在昏迷了。”
唐初愣了兩秒鍾才有所反應,第一時間問:“你受傷了嗎?叫120了嗎?!”
聞冬淡聲回答他:“我沒受傷,叫過了,正在等。”
之後不等唐初再發問,聞冬就條理分明言簡意賅講述了基本情況,包括他們所在位置,撞車前因後果以及對麵肇事車輛的車型車牌號。
末了聞冬又補一句:“麻煩交通大隊調取監控的時候特別注意一下,今天唐警官同季凜提到的那輛車。”
——那輛季凜讓唐初托交警大隊查過的黑色豐田。
與他們相撞的是輛大貨車,車牌號也和唐初之前說的並不相符,聞冬並不知道季凜究竟為什麽要查那輛黑色豐田,卻直覺認為這之間不會毫無關聯。
唐初當時一一應下,竟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麽要問要補充的,他隻覺得小聞先生果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可能早嚇懵了,能想起來打120已經很不錯,誰還能像小聞先生這麽冷靜周全的?
因此唐初原以為,在他趕來醫院見到聞冬的時候,會看到一個淡然沉靜如常的聞冬。
然而麵前的聞冬,好像同他所以為的截然相反——
向來打理整齊的頭發此時淩亂垂落,臉色和唇色一樣蒼白近乎透著病氣,眼尾卻又是緋紅的,纖細白皙脖頸上紅痕極其明顯,絲綢襯衣紐扣開了三顆,露出沾著血點的鎖骨與胸膛,一邊衣袖的下半部分近乎要被血浸透了,小臂上還纏著包紮帶。
整個人都透出股淩虐般的破敗美感,脆弱無比,好似失了根莖的浮萍。
唐初嘴巴張了半晌,憋出句廢話:“小聞先生你…你不是說自己沒受傷嗎?”
與唐初對視兩秒鍾,聞冬終於勉強恢複了兩分清醒神誌,他唇角像是下意識想揚一下,卻沒能揚得起來。
片刻後,聞冬垂眸看向自己包紮過的小臂,點頭輕聲道:“是沒受傷,和…和季凜比起來,這不能算傷。”
季凜確實比他傷得重多了。
當時兩輛車徹底相撞的刹那,黑色ne已經在季凜先前非常人速度猛打方向盤的作用下徹底傾斜,車頭偏離了很多,因此聞冬這側確實完全沒有被撞到,甚至運氣極好和旁邊隔離帶也保持了極其微小的距離。
因此他隻是被過於強勁的衝力激得短暫失去了意識兩秒鍾,左邊小臂被擋風玻璃碎片劃傷了一道,除此之外沒有再受其他傷。
可季凜卻完全不同。
事故發生得太過突然,時間緊急,當時的路況也受限,饒是季凜冷靜非常人,速度非常人,但能避免聞冬被撞到也已經是他所能發揮出的極限。
季凜所在的駕駛位避無可避,直直衝上了大車車頭一角,車頭凹陷得根本看不出原樣。
即便彈出了安全氣囊,季凜還是當場就昏迷了。
他滿臉滿身都是血,聞冬甚至分辨不清傷口究竟在哪裏。
“季老師怎麽樣?”唐初的聲音喚回了聞冬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走神,“醫生怎麽說?”
聞冬眉心又蹙了起來,半晌,他輕輕搖了搖頭,嗓音染上兩分啞意:“不知道,我不知道,醫生說得很亂,我沒太記住。”
從上救護車之後一直到進醫院,聞冬都覺得自己隻有身體在動,思維好像已經死了。
情況很緊急也很混亂,醫生們說的種種術語太專業不便理解,聞冬隻依稀聽到了什麽“顱內血腫”“輸血”一類的詞眼。
大概是看出來聞冬狀態確實很差,唐初不再多問,他在旁邊另一張座椅上坐下來,提議道:“小聞先生,要不我叫護士問一問看能不能給你安排個地方,讓你先休息一下?”
但聞冬再次毫不猶豫拒絕了,他聲線依然發虛,語氣卻截然相反的堅定,把之前對小護士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不,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我要一直在這裏,守著季凜出來。
回到人間。
或許是被唐初的提議刺激到,想要證明自己確實沒問題,聞冬抬手又用力揉按了兩下太陽穴,轉開話題問:“交通大隊那邊有情況了嗎?”
一提起這個唐初瞬間就炸了,他狠狠在座椅上捶了一拳,沒忍住爆了粗口:“我操他大爺的,肇事司機跑了!你們碰車那個地方是監控死角,監控隻能看到季老師的車右拐進了那條岔路,裏麵情況就都看不到了,你給我打過電話之後我第一時間就聯係就近交警隊的人過去了,那輛車還在,車上人沒了!”
聞冬勉力回憶當時細節,忍不住問:“他難道沒受傷嗎…”
撞車這種事故本身就是雙向的,即便對麵那輛車確實比他們的要大,駕駛位更高,但再如何司機也是肉體凡軀,季凜當場就昏迷了,對麵的司機難道就能毫發無損嗎?
“交警兄弟根據現場車的損害情況判斷肇事司機肯定也是受傷了的,”唐初語氣沉下來,“我的想法是,他有接應,接應他的人比我們的人到得早,畢竟就近交警隊已經過去得很快了,說明接應的人離得更近,另外,附近監控路段中確實拍到了之前季老師提到的那輛黑色豐田,車牌尾號對得上,目前交警隊在加班加點全雅深追蹤這輛車,如果不是巧合,那這輛黑色豐田很可能就是接應的人。”
隻是…
究竟是誰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想要置季凜於死地?
是公怨,還是私仇?
這個疑惑同時掠過唐初和聞冬的心尖,但在這一刻,二人都默契沒有提起。
畢竟於此時此刻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季凜能夠平安從急救室中出來更為重要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聞冬目光重新投在了對麵的急救室燈上。
不管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哪路神仙都好,請一定聽到他的禱告——
季凜,我確實有很多秘密,如果你能平安醒來,那麽,你想知道任何秘密,我都願意無條件向你坦白。
季凜,我的獵人,你不是要把我從耳朵尖開始吃掉嗎?
你還沒吃掉我,怎麽能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