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生畢竟智商在線，此時若有所悟，但又不太相信，猶豫道：“朱公子，就算他們缺鐵，但鐵又不是什麽很難做的東西？他們難道就做不出來？我，不太相信……”
    “嗬嗬，做，當然是做得出來，可問題是不劃算啊！你知道嗎？他們人少，做不了那麽多嘛。邊關上，他們清掃戰場時，還會把箭頭拔出來，重新裝個箭杆再用……”
    他有心教訓一下兵部的這些閑人，指著牆角的鍋，道：“這些鍋子，他們拿回去可不是用來吃火鍋，而是重新回爐，融化之後做箭頭。你們都是兵部的人，知道這個嗎？”
    圍觀的眾兵部官吏立即噎住，懵逼一片——
    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張太嶽不讓邊關上賣鍋，他們是拿去做箭頭再打咱們的！唉，九邊那些人傻比啊，以後可不能給他們了……
    但說歸說，眾人想到朱墨搞來那麽多鐵鍋，如果是送到塞外，那不是資敵嗎？
    眾人敢想，卻是誰也不敢說。誰不知道朱墨如今的聲勢？就連嚴家都怕了他，別人又何必去觸這個黴頭？
    朱墨也懶得跟他們解釋——
    有了這批東西作為見麵禮，俺答應該就會相信朱墨的誠意。畢竟，這些廢鐵是可以從新熔了來淬煉箭頭的。如果沒有誠意，又怎麽會把做武器的東西拿出來送人？
    而另一層意思也在這堆見麵禮上：
    他朱墨跟別人不一樣，根本就不怕你俺答有更多的箭簇，也不怕回過頭用這些箭簇來攻打大明。
    ……
    晌午時分，
    收鐵鍋的消息還在不斷回報，朱墨估摸著差不多了，當即叫眾官兵把鐵鍋全都押運到京郊大倉，而後去辦第二件大事。
    那就是——
    改進火槍。
    朱墨看過許多網文，深知明朝還隻有火繩槍，每發一次都要點火，而且槍管沒有膛線，打出去根本沒準頭，也射不遠。
    而實際上，就算火繩槍，大明也沒有那麽多。印象中，戚繼光有一支火槍隊，總共百多人，平時充當親衛和儀仗隊，嚇唬人的成分更多，真用到戰場上，遠不如火炮管用。
    而要想在短時間內震懾住俺答汗，唯有一樣東西，那就是——
    燧發槍。
    當一隊火槍兵把射速提上來之後，隻要火藥管夠，且一人三把槍換著打，應該可以抗住一隊騎兵。在短時間內，也就是騎兵衝鋒的那麽十幾二十分鍾內，火槍隊用燧發槍，應該能夠把火力加大數十倍，足以在這個時段內抗住對方……
    假如俺答汗親眼看到的話，他應該立刻就會心膽俱裂，立馬就打消那些胡思亂想，而如果這時候自己再給足他誠意，談個條約出來，應該沒有太大困難……
    當下在兵部正堂，
    朱墨一邊思考，一邊憑記憶畫出了一張燧發槍的草圖，又花了一張膛線槍管的剖麵圖，道：“老梁，這趟要麻煩你親自陪我一趟了……”
    梁夢龍道：“去、去哪裏啊？”
    “火藥局！”
    一路上，
    朱墨也是心情忐忑——
    大明真有這個底子嗎？那些明粉大神的考證靠譜嗎？如果有基礎，這麽一個簡單原理，那些熟練工匠應該做得出來。
    而如果沒有辦法改進，就真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
    半個時辰後，匆匆進了王恭廠。
    朱墨讓他們帶路到火器庫房，隻見長排連通的房間內，全都是火銃相關的東西，不計其數的銃管、木托、火繩、火藥……一切材料都是現成的。
    梁夢龍是兵部侍郎，此時一聲令下，已經叫來了大明火藥局最牛逼的工匠在庫房外待命，一共是十二個，都在火藥局幹了二十年以上。
    朱墨則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一邊走一邊看，足足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一處櫥櫃腳下，發現了一批小零件。那是一小袋小鐵錐，錐頭有個凹槽，鑲嵌著白色燧石……
    他心頭一跳，猛地撿起一個，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看了數十遍。這小錐隻有拇指大小，燧石則約莫隻有小指甲蓋那麽大，鑲嵌得十分緊固，他用匕首撬了幾下都紋絲不動。
    此時，心裏隻是盤旋著一個念頭——
    這裏真的是嘉靖朝的大明嗎？
    這玩意兒難道真的是燧石扳機？
    但是，
    彈簧呢？彈簧怎麽不見？
    正疑惑間，卻見右邊牆角放著一堆十多厘米長的螺旋彈簧，還有火炮管、座底……
    如此一幕，令他立刻想起了一則新聞：潮汕南澳一帶，考古的發現一艘明代中期沉船，其中有十幾個炮筒彈簧……
    “難道就是這個東西，這麽說，還在嘉靖之前就已經有了……”
    “那些大神考證的果然正確，明朝已經具備一切突破的條件，隻可惜在最後一步摔倒了……”
    他心頭狂跳之際，大步出了庫房，背負雙手，仔細打量眾人，感覺還算靠譜，便從懷中掏出圖紙，啪的拍在案桌上，道：“你們看看這兩張圖……先看，看完再說話。”
    嘶！
    工匠們頓時吸了一口涼氣，一起圍過來看圖。幾個人好幾次想說話，卻被一個年老的工匠給止住了。
    這圖，是朱墨從係統裏查到的，是同時代法國人馬漢發明的第一代燧發槍構造圖，比此刻早了不到20年。這係統十分嚴謹，絕對不會超出時代，但橫向上，卻是任何角落的零碎信息都包羅殆盡的。
    此時，
    他盯著他們臉色，發現這老人眼中射出急切之色，好像還識貨，另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是一臉的異常興奮，像是看到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好幾次想要開口，卻又看看朱墨，硬生生忍住了。
    朱墨感覺此人也很不錯，問道：“你叫什麽？看得懂這圖？”
    “屬下叫趙士楨，呃……屬下，屬下認為這是一張火銃圖，大人，不知道大人是哪裏弄來的？是西洋嗎？太妙了！這圖簡直絕了……屬下思考好幾年的難點，都解決了，畢竟一山還比一山高啊，屬下自以為已在絕頂，其實也不過是山腰而已……”
    他一時興奮得語無倫次，眼中都要湧出灼淚，那是一個藝術家看到決定作品之時的徹底狂喜……
    嗬嗬，
    此人有貨……
    朱墨頓時想起來——
    趙士楨，
    不就是大明朝最牛逼的火器專家嗎？想不到還那麽年輕？竟然還在火藥局待過，看來後來是因為不得誌而回鄉的……
    “嗬嗬，你不妨說說妙在何處？還有，你，老人家，你叫什麽？”
    老人平靜道：“老漢叫做李槐……嗯……嗬嗬……”
    哦？
    朱墨見他眼神閃爍，似乎也很有點貨，像個在等識貨人的買賣人，但又像是有什麽顧慮，想說而又不敢……
    其中緣由自然是明擺著的——
    嚴家打壓唄。
    他當即給二人壯膽，笑道：“李槐、趙士楨，你們知道吾乃何人嗎？”
    梁夢龍立即插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這位就是當今的朱公子朱墨、名滿天下的欽差朱大人！”
    啊？
    是他？
    果然，他竟是朱墨！
    果然一表人才。
    李槐一聽，眼中頓時透出亮光，稍一猶豫，而後心誌即定，心想再藏著掖著，這輩子就再也別想實現了，當即納頭一拜，喜泣道：“你、你……你果然是朱公子嗎？那真是太好了！朱公子終於來了火藥局了，終於來火藥局了……唉……大明有救了……老漢我，唉……”
    他和趙士楨平時也是忘年之交，這時兩人見朱墨一身神采過人，兵部侍郎在他麵前也唯唯諾諾，且二人也早已聽說他跟嚴家鬥智鬥勇的事兒，想到平生抱負終於有機會實現，頓時相對而泣……
    朱墨心知肚明之下，也不禁動容——
    這兩人都是高科技人才啊，對研發的追求竟然那麽真誠！若非如此，他們怎麽會喜極而泣？
    可見，
    大明不是沒有人，而是被埋沒了。自己既然走了這一遭，就得給他們做主啊……
    當即平靜道：“李槐、趙士楨，你們二人有什麽想說而不敢說的，盡可說來與吾聽……吾就為你們的平生抱負做個主！你們就把最好的想法、手藝拿出來，與吾做一票大事，吾輩就要在有生之年中興大明……”
    此時，
    聽了趙士楨的回話，他已經感覺這事有了個六七分，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了一半，不由地愈加感慨——
    明朝不是做不出來精工火器，而是不肯做。之所以不肯做，又是因為嚴家。
    嚴加倒台之後，張居正和戚繼光做了一批，但很快張居正就死了，精工路線又宣告失敗。
    此後，
    大明再無人來抓精工火器，且再次回到了冷兵器時代，一縷曙光就此暗淡下去，讓後人唏噓不已……而如果這些人發揮出來，大明的火器不再停留在圖紙上、鄉野村夫的手稿中，又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