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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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幹什麽?
    成步堂薰還是第一次看見萩原研二這麽精彩的臉色。
    病房門口, 中長發的青年此時神色極其複雜,一向風流倜儻的表情都裂了個縫。
    他此時正在和鬆田陣平一起在原地僵持著,想法似乎處於“你真貼心啊”和想一拳揍上去之間。
    隻是薰也不清楚萩原到底是什麽情況。
    至少目前從他的角度來看, 鬆田的作法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誰跟你說的我要去相親?”
    萩原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睛。
    隻是他正在逼自己拚命回想跟麵前這個家.....不,是這個親親幼馴染十幾年的兄弟情誼的表情,好像再一次被對方理解成了猶豫和糾結。
    砰砰砰!
    所幸這個時候目暮十三帶人敲開了門。
    “打擾了。”
    隻聽門“吱呀”一聲向外打開, 一隊警視廳外勤跟在目暮身後魚貫走進來,他們身上都穿著整齊的西裝。
    成步堂薰聞聲向那側偏過頭——
    ......頃刻間驚悚刺骨的寒意竄上來!
    “雨宮同學。”
    他金色的瞳孔圓睜著。
    卻看見一個沒有臉的男人正站在他的床邊!
    那張麵龐隻如同肉塊似地扁平著, 仿佛是畸形生長的人體組織侵吞了原本的麵貌——
    可那塊肢節還如同有生命一般, 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有關於發現相原次郎屍體時候的事情,我們還有些話想問.......”
    哐啷!
    輸液架被一股巨大的力猝然撞倒,瓶子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阿薰?!”
    諸伏景光一愣, 忽然間隻感覺一具瘦削的軀體突然縮進了他的臂彎裏。
    可在手指觸碰到對方的身軀之時, 他霎時間觸電般頓住了!
    他懷裏的人像是受到了什麽極大的驚嚇。
    即使拚命抑製, 整個人卻也還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雨宮的胸膛急促上下起伏, 汗水浸透了額發又沾濕了景光的衣領, 纖細的五指痙攣發抖, 在這時卻隻能溺水者一般無力地攥住了身前人的肩膀。
    “阿薰....你怎麽了!”
    景光猛地意識到了不對勁,慌亂中隻覺得自己像抱緊了一個應激的小動物:
    “別怕.....別怕, 別怕啊我在這裏, 你哪裏不舒服?”
    一旁的鬆田陣平猝然撞開椅子起來,他認出這是他那天在賭場見過的症狀!
    “呼吸——雨宮!”
    他趕緊幾步衝上去,用力把他汗涔涔的臉從景光懷裏扳出來,食指硬生生扣開他咬出血的唇。
    “別傷害你自己!呼吸, 冷靜點!”
    鬆田心裏不詳的預感大作, 一回頭衝那夥還在傻著的人喊:
    “叫醫生拿鎮靜劑來!快啊!”
    雨宮這副模樣明顯嚇壞了所有人, 幾個警察大驚失色,連忙慌慌張張地一頭衝了出去。
    一時間病房裏一片兵荒馬亂,就連剛剛那個靠近他的警官也沒搞清狀況,手忙腳亂地趕緊將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但什麽也沒發現,於是隻能驚詫又迷茫地望向目暮十三。
    【???草怎麽突然克起來了】
    【你媽的,畫麵突然沒臉連個預警都沒有嚇得我差點把手機砸出去了.....】
    【謝邀,我手機已經蜘蛛網了......】
    【查詢san值:負數。呆滯的眼神.jpg)】
    【但看下一格好像又正常了......所以剛剛那個陰間沒臉視角隻是雨宮一個人的???】
    【媽呀薰醬怎麽被嚇成這樣,縮在景光懷裏瑟瑟發抖像個小兔子一樣我又心疼又想抱抱嗚嗚嗚嗚嗚】
    【是個人突然看到剛才那種陰間掉san畫麵都會被嚇到的吧】
    【但問題是薰怎麽會突然就把那個警官看成那樣的?我真的很懷疑他當年的心理陰影到底有多深,感覺現在整個精神都很危險......】
    【剛剛還在笑萩和鬆幼馴染笑話的我一瞬間仿佛是個被掐住脖子的傻鵝x.】
    【!!草!我剛剛重新看了一下那格恐怖片,發現不止那個警官沒臉,那個時候是除了警校組以外的人都沒臉啊!震聲】
    【這樣的話.....難不成薰醬他其實精神一直就不穩定,隻是麵對警校組的時候能稍微安定一點,但是一旦受到比較劇烈的外界刺激.......】
    【草,所以之前他跟醫生的笑容都是裝出來的嗎??】
    【而且他是往景光懷裏躲誒,可能除了警校組以外所有人在他眼裏都是危險.....】
    【救命啊.....忽然想起雨宮薰造了什麽孽非要來破這個案子,一直忘了以前綾裏家的事情不好嗎,曾經那麽明媚溫柔的美少年被折磨成這樣我真的會謝......】
    【警校你們抱抱他啊!!!qaq】
    而在係統空間裏。
    那個圓球形的小係統看著頁麵上那明顯是被“擦除”過的痕跡,不由得覺得有點心梗.......
    【.....你把那些臉的畫筆擦得這麽明顯,真的不怕73爬進二次元裏來打你嗎?】
    【“我擦得有那麽難看嗎?”】
    成步堂薰忙著操控身體,卻被係統在腦子裏冷不丁地吐槽了一下,於是也冷冷地回道。
    反正對於他來說,隻要不被世界意誌發現,而且效果好就行了。
    至於代價嘛.....自然是越小越好啦。
    擦兩筆稿子就能製造出強烈的精神衝擊,這不是很劃算嗎?
    【那你也別搞得跟克蘇魯一樣難看行不???】
    係統在心裏喊著,但是最後也還是沒把這句說出來。
    它看著成步堂薰一臉絕不服輸的表情,猶豫半天,也還是隻能在鬱悶地心裏開了個地圖炮:
    【你們成步堂家的人對於搞藝術真的是人菜癮大......】
    而對於這項在心裏的誹謗。
    成步堂薰雖然能從它的像素臉上看出點端倪,但也沒心思去管了。
    畢竟,此時的病房裏還在維持著剛才緊張的狀態。
    就在有人跑出去後。
    隨著門外漏進的新鮮空氣,雨宮薰輕而虛弱的聲音卻忽然又從景光胸前傳了出來:
    “沒.....沒事。”
    隻見他身形一動,忽然掙脫開了身前人的雙臂,自己坐起了身子。
    “已經沒事了,剛才.....我很抱歉。”
    黑發青年渾身都像是水裏提出來的,但卻沒事人似地在這時候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抬起頭對著警官很勉強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請問您可以再說一遍問題嗎?”
    “......”
    整個病房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隻靜靜地看著病床上那個蒼白的青年。
    他們就算是腦子再遲鈍也總不是傻子,眼前這種情況,簡直是個人都該知道有問題了,誰還有心思再去繼續問案件相關的事。
    “雨宮老弟啊。”
    目暮十三略微俯下身,“你剛才怎麽了?”
    “哦,沒怎麽,突然一下子沒認出來你們是誰。”雨宮薰做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可能低血糖犯了有點暈吧,嚇到你們了真抱歉啊。”
    “......”
    四周一片死寂。
    諸伏景光緊繃著臉頰盯著自己不遠處的那個人,又回想起了之前那個體育祭的“口誤”。
    如果說第一次還真的是意外,但這一次他是親手摸到了青年戰栗的軀體,那一瞬間從那具身體上傳來的恐懼和顫抖明顯不正常。
    於其說是低血糖發作的反應,不如說......他更像是在害怕著什麽東西。
    .....一個讓他有著深深的陰影的東西。
    不遠處,目暮十三還在皺著眉和雨宮薰進行著沒意義的拉扯。
    “你們年輕人也要多注意休息啊......聽到沒有?”
    “這才幾天你就暈過去兩次了,在這麽下去你的職位分配怎麽辦?你不出外勤去技術科嗎?”
    “是是是.....”
    然而,景光卻在這時回過頭,和自己幾個同學互相對視了一眼。
    幾個警校學員眼裏神色相同,都在這時像是確認什麽暗號一般,對著他點了一下頭。
    ........
    “你們說,雨宮他到底是什麽情況?”
    中午,醫院附近的快餐店裏。
    伊達航端著個放滿肌肉天敵的炸雞薯條的盤子回到了座位上,麵對著自己幾個同期。
    “就是從這個川崎案開始的。”鬆田陣平手裏聖代的勺子在冰淇淋上戳了戳,豎起手指:
    “如果嚴格來說,他已經是第四次了。”
    ......第四次產生這麽異常的反應。
    從第一次他在賭場裏犯暈,到在相原家門口徹底陷入昏迷,再到遺忘了體育祭和櫻花鑰匙扣的事情,再到今天忽然應激.......
    “其實我那天問他鑰匙扣的事情也不是單純隻是找茬。”
    鬆田說道,將那個東西放到桌子上,示意其他人查看:
    “這個鑰匙扣其實是雨宮自己參與委員會的工作,獲得的幫工的獎品,後麵刻的字和普通的冠軍獎品是不一樣的。”
    降穀零在這時將東西扒拉過來,翻到背麵一看。
    果然看見上麵寫的是:
    警察學校體育祭組委會留念。
    aiya kaoru.
    萩原研二也徹底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敏銳的思維幫他立刻找到了關鍵點:
    “所以,你昨天追問阿薰,就是為了這個?”
    那天鬆田陣平急得確實有點不太正常,對著薰一個病人擺出那種態度,要不是伊達航已經攔下來了,他都要上去把人拉開了。
    沒想到居然是有著這種原因。
    “所以。”降穀零將櫻花輕輕放回去,兩根手指將它推向鬆田:
    “在雨宮剛醒過來的那天,在他回答‘是比賽獲得的’時候,你就已經發現不對了是嗎。”
    畢竟這個是雨宮薰自己,因為意外而送給鬆田陣平的東西。
    會說出這種話來,隻能說明他確實已經完全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了。
    但是,這也連帶出了一個非常恐怖的猜測。
    “是。”
    鬆田深吸了一口氣,開口的語氣很是艱難:“雨宮他,腦部可能真的出了什麽問題了。”
    “就像.....你們之前說的那樣。”
    ——“未知原因誘發的腦部記憶損傷。”
    一時間,整張桌子驟然安靜了下來。
    四周人群的歡聲笑語依然鮮活,可隻有他們頭上的空氣仿佛是被壓力浸透了一般沉默,凝重,從脊椎彌漫上來的寒意無聲地在空氣裏散開。
    他們的腦海裏在此時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那個人的身影。
    黑發青年麵容漂亮,身姿頎長挺拔地從學校的樓梯上走下來,忽然回頭的時候那雙明亮的眼珠向後轉,彎起的眉眼間溫柔的氣息幾乎水一般流淌出來。
    他笑著說,像是找到了家:
    “你們來啦。”
    【怎麽還有回憶殺!警校組你們怎麽也這樣嗚嗚嗚】
    【該說是慶幸警校這麽快就發現了問題還是怎麽樣......但是我就像條走在路邊忽然被踢了一腳的狗......】
    【我是條路過就忽然被刀了一下的傻狗....】
    【薰醬真的好喜歡警校組啊qaq回家的感覺什麽的我真的會哭......】
    【所以他咬嘴唇,還掐自己.....就是害怕自己哪天連警校都忘了吧x.】
    【但是,薰醬早就已經沒有家了啊.....】
    【我現在好像把當年綁架綾裏薰的那凶手拖出來打死.......居然對小薰這種天使做出這種事情啊啊啊!!!】
    【但是理性討論,隻是過去的回憶的話,雨宮會把那個警察的臉看成那種樣子嗎....】
    【是,我也感覺,他應該不止是回憶ptsd,怎麽還像是受過更大的創傷的樣子?摸下巴)】
    【草,樓上不要預言家啊我第一個刀了你們】
    .......
    快餐店裏氣氛僵硬。
    警校的幾個人隻能在這時無言沉默著。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雨宮薰遇到這種事?
    明明世界上健康正常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他!
    腦部病症往往起因不明結果不明,治療過程風險極高而且昂貴又困難,最後還不一定能治好。
    他們不知道雨宮的症狀的根源到底是什麽。
    但是他們知道,按照今天的情況來看,如果任由雨宮自己繼續拖延下去,他的記憶隻會繼續消退.......
    到最後會變成什麽樣,更是誰也不知道。
    阿薰.....
    諸伏景光垂在身側的手無聲地收緊了。
    一股說不出的苦澀忽然從他的心裏彌漫上來,令他下意識地想回到剛才那間安靜的病房,將那句瘦弱的身體緊緊地抱進懷裏。
    其實自己那個時候,明明也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恐懼。
    但同學之間那層隔閡還是讓他沒有做出太過逾矩的動作。
    景光的指甲深深扣進掌心裏,在這一刻的呼吸都忽然有點艱難,像是在努力壓抑著什麽。
    “那怎麽辦?”
    伊達航說道,手中吃東西的動作也停了,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雨宮這個情況肯定得趕緊開始治療,但是說真的他現在這種完全檢查不出任何症狀的情況,他本人那麽要強肯定也打死不配合,我也不知道醫生到底要怎麽給他治療.....”
    “總之,先通知教官聯係他家人吧。”
    鬆田說著,正打算拿出手機。
    卻忽然被身旁的人猛地按住了!
    “等等。”
    萩原研二臉色極其難看,似乎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什麽:
    “你們聽見之前目暮警官說了什麽沒有?”
    “什麽?”
    萩原轉向他們,壓住鬆田的手都有點抖:“他說‘你的職位分配怎麽辦?’”
    所有人瞬間猛地怔住了。
    “最近正是各部門警察職位分配和考察的關鍵時期。”
    萩原研二嗓音低沉,一字一頓道:“在現在爆出這種問題,你們打算讓阿薰以後怎麽辦,他那麽優秀的成績......”
    ......他的未來會被直接全部葬送掉的!
    他的嗓音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在靜謐的空間裏驟然炸開!
    像是最後一片希望的碎片也被徹底撕裂,四個人的身形都在這一刻如同被冰封似地定住了。
    天氣不算太冷,擁擠的快餐店裏彌漫著人群的溫度。但在這一刻,他們隻覺得自己露在外麵的手指透著刺骨的寒意。
    是啊。
    ......萩原說得沒錯。
    即使雨宮薰的成績再優秀,但警視廳作為整個日本最為核心的“本廳”,本身的競爭其實也相當慘烈。全國的人才都會在一起產生激烈角逐,最後決出那麽一小批能夠留在警察體係中央的“精英”。
    而一個有著間歇性失憶症狀的警察......
    能被已經擁有大量人才的警視廳錄用的概率,用膝蓋想都知道肯定是——“零”。
    “........”
    一時間,他們隻感覺自己像是攥住了雨宮薰的人生。
    隻是向左隱瞞是疊加在青年身上的腦部創傷的痛苦,向右則是要他們親手將那個人原本光輝燦爛的人生推下懸崖——
    ......這仿佛是一個命運殘酷的玩笑。
    當他們開始發現雨宮的不對勁的時候。
    就已經決定了他們不管如何,他們都必然會親手傷害雨宮。
    會去傷害這個那麽信任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從絕境中拯救出來的,發著光的漂亮青年......
    而這種殘忍已經足以讓還隻有二十多歲的他們感到心髒都被攥緊的痛楚。
    怎麽辦.....?
    “那就......”
    最後,還是降穀零歎了口氣,“那就還是讓雨宮自己決定吧。”
    “這是他的人生,選擇權終究還是在他自己的手裏......”
    “但是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雨宮那家夥——”
    鬆田陣平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打斷道:
    “但凡用點腦子想想都知道他肯定會選什麽。反正什麽都重要,就他自己的身體和安危不重要......”
    “那也得讓他自己去選。”
    然而忽然間,降穀零的語氣有些隱隱地生硬了起來:
    “鬆田,你知道嗎?曾經有人替我做了選擇,然後他就離開了我.....我在那段時間連續失去了很多人,現在連後悔都不知道該怎麽後悔。”
    他這句話說得非常奇怪,除了諸伏景光幾乎沒人聽懂他的意思。
    而唯一聽懂的那個人,在這個時候輕輕叫了一聲:
    “好了,zero。”
    像是一道閘門一般,降穀零迅速地沉默了下來,眼睫低垂:
    “抱歉。”
    “......就當我沒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