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者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中毒、受傷特征，所以，那位女警官搜集了北方邦所有的神秘死亡事件，按照時間、地域、人種、年齡、職業等關鍵要素進行了分類，最終確定，這些人的死亡跟一種昆蟲分泌物有關。
    昆蟲和樹木密不可分，越是千年古木，越有可能產生人類無法識別的奇異蟲類，它們分泌的有毒物質對人體造成打擊的死亡特征，還沒有記錄在冊，所以就算是最有經驗的驗屍官，也無法探知原因。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女警官給我打來電話，通知我兩件事：“猝死案跟天蠶有關——另外，我已經在解剖現場，發現了天蠶絲。天蠶絲無色無味，極度透明，進入這些死者的呼吸道，引發了肺部堵塞，造成了窒息，但這個過程非常隱秘而且緩慢，當這些人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無藥可救。我現在確定，這棵古菩提樹裏存在天蠶，讓大家小心，避免再次出現慘案。”
    那時，我正站在菩提樹前麵，拿著放大鏡觀察樹皮情況。
    在顯微鏡沒有出現的年代，天蠶是江湖人津津樂道的一種寶物，因為它吐出的天蠶絲柔韌無比，能夠編織護體寶甲，抵抗銳器的突刺。所以，長久以來，它被視為人間奇寶，任何擁有它的人，都會幾代珍藏，絕不外傳。
    “青霜大巫師呢？以她的玄學功力，不會這麽輕易就中招吧？”我對青霜大巫師的死耿耿於懷，畢竟，她是北方邦卓爾不群的大人物，抵抗傷害的能力遠遠超過其他人。
    “還沒有解剖，正在做射線掃描，有了消息我會通知你。不過，不必存有太多幻想，解剖官那邊說過，所有人都死了，沒有例外。”女警官的話冷冰冰的，打破了我所有的期許。
    我繞著菩提樹踱步，觀察根部到樹幹上部五米高度的區域。
    如果有天蠶出現，一定會在這個範圍內向人類發動襲擊。
    天蠶絲極度透明，如果沒有強光，人類的眼睛肯定無法發現。
    我命令工人開啟了發電機，使用八隻射燈，對準樹幹。
    他們雖然不知道我的用意，但已經收到卡夏的指令，無論我提出任何要求，都要無條件配合。
    很快，射燈亮起，燈光籠罩著菩提樹，樹皮的一切細節都展示在放大鏡p;就在這種情況下，我發現了樹幹上插著幾百根極短極細的淡銀色牛毛針，長度僅有兩厘米，非常隱蔽。如果不是強光的幫助，我根本看不見它們。
    我突然明白，青霜大巫師勘察菩提樹的時候，采用了“窮盡搜索”之法。她用牛毛針布陣，驅趕一切昆蟲，企圖讓這棵大樹顯露本來麵目，然後直接開動天子神鋸，伐倒樹木，解剖尋人。
    她的手段太絕，直接遭到了反噬。
    我把這個發現通知卡夏，她不禁悵然歎息：“大巫師做事太激進了，比秦先生更極端。我本來以為，她會用普通手段砍伐大樹，可是這樣看來，她想得非常深遠，不僅僅對付大樹，甚至是想用一個人的力量對抗整片北方邦原始森林，實在太……太冒險了。秦先生說過，這片大森林裏處處都是未知事物，我們每向前一步，都誠惶誠恐，必須抱著敬神的態度，絕對不能放肆。”
    在我的極力要求下，卡夏派了專業的砍伐隊過來，準備有秩序地修剪菩提樹，確保青霜大巫師用生命換來的成果不被浪費。
    當我和卡夏會麵時，才發現一夜之間，她已經憔悴了很多，原本整齊的儀容，如今變得淩亂，兩邊鬢角也顯出了點點斑白之色。
    “葉開，青霜大巫師離去，我覺得天塌下來一樣。昨晚一夜未眠，前思後想，秦先生的很多做法，已經觸犯了森林之神，我們都將遭到報複。所以，我想放棄，徹底放棄……巨木博物館也會關閉，或者轉手，即將跟董事會商量。這麽多年，我留在這裏，就是為了秦先生，他們都走了，我也該走了。”
    卡夏的聲音無比悲涼，眼中也沒有了生命的火焰，隻剩下微弱的光芒。
    我曾經無數次遇到同樣的情況，很多人遭遇重重打擊後，整個人都垮掉，再也無法站起來。隻有少數人曆經磨礪，反而愈挫愈奮，最終重新傲立潮頭。
    “好，我們先解決菩提樹的事，或許能夠否極泰來，很多難題迎刃而解，不要太灰心。”
    我始終保持鎮定，即便情況已經惡化，仍然有充足的信心。
    方星失蹤後，我也詳細考慮過，隻要巨木博物館還在，就能夠找到她。
    工人們謹慎地靠近大樹，鋸掉散亂的枝葉。
    在這個過程中，我察覺到空氣中出現了一股奇特的香味，近似於檀香，卻又出奇的清幽，仿佛是名貴藥材中的極品雪蓮一樣。
    卡夏也察覺到了，繞著菩提樹轉了十幾圈，仰頭低頭，仔細觀看，臉上滿是疑惑。
    猛然間，天空中出現了一張半透明的淡灰色大網，足有幾百米見方，懸掛在距離地麵二十米左右的高空。
    大網微微顫動著，顏色越來越深，最終變成了青灰色。
    工人們大聲驚呼，四散逃開。
    我仰麵望著，大網上出現了無數梵文字符。
    有人掏出手機拍照，隨即大叫：“什麽都拍不出來，是天譴，是天譴，我們動了森林裏的神樹，天譴到了，快逃吧……”
    我一動不動，仔細辨認文字。
    這時候任何相機都不如人的眼睛，隻要讀懂了文字，就明白大自然要給我們什麽樣的啟迪。
    “巨木永恒，人類渺小，唯有共生，方能永生。日照雪山，血流成河，隱入木中，逃得殘生。”
    這就是大網上的梵文意思，每個字符足有五米見方，仰麵望去，清清楚楚。
    如果這是一張天蠶絲結成的網，那麽，青霜大巫師和那些人的死，就是一次來自森林的嚴重警告。
    卡夏站在我身邊，不由自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葉開，我似乎在夢中見過同樣的場景，就在秦先生失蹤的前一夜，我半夜醒來，回味夢中看到的大樹和天網，就跟現在一模一樣。森林發出警告，我們趕緊離開吧，不要與天對抗，那樣都會死的，死無葬身之地，就像秦先生、青霜大巫師那樣……”
    我永遠都不相信人定勝天，同樣，我也不相信人類必須屈服於大自然，這才是共生共存的和諧狀態。
    那片大網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卡夏的線人不斷打電話匯報，大網已經覆蓋到了巨木博物館，綿延五公裏左右，將整個森林籠罩其中。更詭異的是，任何拍攝設備，都無法將它拍下來保存，這張網的構成材質竟然能夠透光，攝像機的鏡頭無法將其收入其中。
    這件事驚動了整個北方邦，並且發酵到了互聯網上，引發了大雪山以南地區超過兩億網民的關注。
    我知道，過度恐慌沒有意義，大網來自於女警官發現的“天蠶”吐絲，如果是天蠶絲殺死了青霜大巫師他們，就證明我們真的應該撤退了。一意孤行，砍伐大樹，隻會引發天譴。至於傳說中的小金人，很可能隻存在於幻想之中，永遠無人能夠獲得。
    到了黃昏，大網緩緩消失，天空又恢複了本來顏色。
    很快，各地電視台蜂擁而至，排隊要求采訪卡夏，但都被她拒之門外。
    卡夏的態度很明顯，她已經決定撤退，再也不願苦苦支撐，等待秦成沛歸來。
    對於一個失去信心的人而言，棄城而逃，似乎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我把大網出現的經過寫成了報告，發送給總部。
    此前雖然抗命不遵，但我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所以還是照常執行工作程序。
    總部那邊給出的反饋令人振奮：“天蠶傳書是上古奇觀，繼續深紮巨木博物館，等待下一次神跡出現。方星失蹤的問題必須追查，我們懷疑，無論姐妹會還是閣老會，都在伺機而動。這場正邪大戰，早晚有一天爆發，我們古董調查局麵臨的壓力太大，每個同事都必須勇於分擔才行。葉開，好好幹吧，忘掉一切壓力，期待你的突破。”
    關於天蠶絲，總部那邊的專家也給出了非常謹慎的意見：“過去從未有捕獲天蠶的案例，因為這種生物僅存於江湖傳說，任何人都沒有親眼得見。如果你需要生物專家，這邊隨時可以派遣。不過，那麽多人猝死，還是冷靜一些，我們不要白白犧牲。”
    我有種預感，青霜大巫師的目標直指菩提古樹，一定預知到了即將發生的所有事情。所以，她會做出一些預防措施，絕對不可能白白送死。
    “我會盯緊青霜大巫師——”
    一句話出口，電話彼端的人全都笑起來：“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盯緊她還有什麽意義？”
    我不理會他們的譏諷，暗自下定了決心：“不能放過這個疑點，青霜大巫師肯定不可能輕易送死，掀開這個秘密，才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