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龍在六耳天王的掌心裏緩緩遊動，首尾搖動，似乎隨時都會破空而去。
    這當然是密宗幻象，近乎魔術，卻比魔術高明十萬八千裏。
    “天王，你這樣做究竟為何？”我極力地控製情緒，不被幻象迷惑。
    此時此刻，我就像一個站在深潭邊的漁翁，明知道潭中有魚，卻遲遲不敢動手下鉤，深怕一著不慎，自己就變成了其他人的獵殺目標。
    “年輕人，密宗之中，法術萬千，這不過是雕蟲小技——”六耳天王伸出右掌，雙掌並在一起。
    那條龍從他的左掌轉移到右掌，輕輕翻身，露出腹部的詭秘紋路。
    昔日倉頡造字時，曾參考天龍腹部的圖案，故此才有了鍾鼎文、蝌蚪文之類遠古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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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在六耳天王製造的幻象中，這個神話傳說已經變成現實。
    “年輕人，屠龍是為了什麽？獵龍又是為了什麽？你對這些問題充滿了困惑，又何必參與其中？現代人總想要更多，卻不知道，人生如舟，不可能無限負載。如果要得太多，輕舟傾覆，又當如何？幸好，你不是個貪欲過盛的人啊……不然，潛水艇一戰，你和鮑裏斯的野心加在一起，就會驅使著那艘潛艇，直撲鬼見破火山的火山口……”
    我無話可說，六耳天王雖然當時並未在場，但他憑借著天眼通的絕技，似乎已經將現場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年輕人啊，那艘潛艇的名字是什麽？好像是叫‘座頭鯨九號’吧？九是數字之中的極限，不可輕用。我希望你能好好聽我說說，九州島的危機就在眼前了，這條大船上的確負載了太多人……”
    我耐心聽著，從六耳天王的話裏尋找契機。
    鮑裏斯是極度悲觀主義者，從另一種意義上說，這種人也會在某些特定情況下，變成偏執狂，直接引發體內潛伏的躁狂症。
    當他下令潛艇轉向，追蹤巨龍時，我差一點就被他的狂熱情緒所裹挾，成為他的追隨者。
    幸好，座頭鯨九號這艘潛艇並非核動力戰鬥艇，推進力處於中低等，根本無法追趕稍縱即逝的巨龍。
    假如我們到達鬼見破火山，等待我們的結果，有可能是深海爆炸，或者是卡在無名暗礁的縫隙裏，最終艇毀人亡。
    “天王，我已經聽懂了，但除了屠龍，各路高手雲集九州島，還有其它目標嗎？”我已經感覺到了，其他人關注“屠龍”，而六耳天王卻在關注更高層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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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龍——年輕人，屠龍隻不過是殺牛宰羊，以人類智慧控製獸類智慧，以上擊下，容易之極，隻要掌握了最強大的武器，一瞬間就能達成目的。而今，如果有人要你‘降龍’，你會怎麽做？”
    我迅速調整思路，跟上六耳天王說的話。
    “降龍”當然比“屠龍”高明，但迄今為止，人類沒有成功案例。
    那些遠古巨獸是不可能被降服的，就好像大象永遠不會被螞蟻降服一樣。
    “比‘降龍’更偉大的，就是控製龍的生死，將它們的起源與毀滅抓在掌心裏。你就是龍的主人，它們隻是你的附庸。遠古神話中，天有十日，十條火龍拉著太陽車掠過天空，光芒照亮大地。從這個傳說中，你輕易就知道，控製巨龍之後，才算是有一點點籌碼，與諸神比肩。不然，在諸神眼中，人類隻配匍匐在他們腳下，要想登堂入室，上天參謁，與天神之間，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嗬嗬嗬嗬……”
    在六耳天王的啟發下，我的視野瞬間打開。
    古董調查局追查的是地球不解之謎，最高領袖從未說過，調查這些到底有什麽終極意義？
    每一個調查員重複勞動，如同流水線上的螺絲釘一樣，周而複始、按部就班地工作、領薪水、做事、寫報告。當這些報告送出去之後，短暫清空自己，隨即繼續下一段曆程。
    一旦覺醒，我就看到了這種工作的最大弊端——“就算成為古董調查局的頭號皇牌調查員，又能怎樣？仍然是流水線上的工人，自始至終，不知道調查的意義。要想獲得答案，就得跳出調查局，然後反觀自己做過的工作。”
    六耳天王把雙掌平放在桌上，那條龍從他的掌心爬到桌麵，突然躍起，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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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開，龍走了，我的話也說完了。”六耳天王再次拿起了經書，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天王，你到底想怎麽做？”我明知道這樣提問很無禮，但還是想抓住機會，洞察六耳天王的目標。
    “屠龍、降龍、控製巨龍、與諸神比肩……就是這樣，一邊看戲，一邊向前走。年輕人，千萬不要覺得，全天下的苦難必須由你擔當。這裏是九州島，大炸彈爆炸之地，曾經創造了令全世界瞠目結舌的暴虐事件。來到這裏，你一定能感受到，那些世界之戰中死亡的靈魂仍然遊蕩在地麵上、大海上，他們就是釣龍的誘餌。你不要管別人想做什麽、怎麽做，還是管好自己，那才是關鍵。好了，我要看書了，回見吧……”
    不等我回答，六耳天王就翻卷經書，找到一頁，用古梵文大聲誦讀起來。
    我隻能默默地後退，開門出來。
    鬼眼站在暗處，一步跨出來，替我關門。
    “怎麽樣？六耳天王說什麽？有沒有說怎樣才能屠龍？”鬼眼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死死攥住。
    六耳天王說的都是大道理，不能立刻投入應用，隻有同樣具備高深智慧的人，才能與他交談。
    我搖搖頭：“怎麽屠龍是你的事，六耳天王坐山觀虎鬥，不會給出任何意見。”
    我從六耳天王的住處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鬼眼在旁邊跟著，一直攥著我的手腕，嘴裏喋喋不休，全都是跟屠龍有關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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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開，葉開，六耳天王曾經在西南小國設壇講經，一天之內，被他點化頓悟的超過三百人。他跟你單獨談了一小時，一定說了很多有用的話——告訴我，他說了什麽？是不是跟屠龍有關？”
    我不想回答，因為鬼眼的問題實在太低級了，隻跟利益有關，根本不值得回答。
    此刻，我的思想仍然與六耳天王同在，考慮的是降龍、控製巨龍這種高層麵的問題。
    “葉開，告訴我秘密，我會給你一筆巨大的報酬，決不食言！”鬼眼賭咒發誓，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我把六耳天王說的話重複一遍。
    我向頭頂的監控攝像頭指了指，然後笑著告訴他：“你有監控，那是最公平的窗口，去看看六耳天王房間的監控吧，就能明白，我和他之間，究竟談了什麽。”
    我走進房間，鬼眼氣急敗壞地跟進來：“葉開，你必須親口告訴我，六耳天王對你說了什麽？他對房間裏的攝像頭使用了特異功能，我們隻能看到他一個人盤膝打坐，其它什麽都沒有。剛剛你走進去，監控屏幕上沒有你的影子，應該是被他屏蔽了！”
    我還沒來得及斟酌回答，鬼眼已經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高橋涼子，大聲命令對方到我房間來：“葉開知道一些事，他不想說，你現在就過來，我命令你，三分鍾內就過來，跪地乞求葉開，把那些秘密內容交出來。現在，馬上，立即過來——”
    既然對方如此無禮，那我更不能告訴他，讓他一直著急就好了。
    我坐下來，看著窗外的風景。
    深秋之時，銀杏樹披滿了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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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一掃，黃葉凋零，就在一葉目博物館的庭院裏，鋪了一層厚厚的葉子，仿佛一張明黃色的地毯，簡直美極了。
    看到葉子，我甚至想現在就出去，踏著黃葉散步，或者是在葉堆裏仰麵朝天躺下，忘掉所有的壓力，舒舒服服地度過一整天。
    高橋涼子出現在院子裏，一陣風吹過，黃葉飄飄而下，落在她的頭發上、肩膀上，把她變成了一個秋天的美麗精靈。
    她從肩頭摘下葉子，捏在指尖上，輕快地走進了我的房間。
    “二哥，請先出去吧，六耳天王那邊必須加強警戒，不然，其它江湖勢力無孔不入，目標都是他。”
    鬼眼跺了跺腳，大步走出去。
    高橋涼子把銀杏樹葉放在桌上，開口時，沒提屠龍計劃，更沒提六耳天王的秘密，而是笑著問：“葉開，為了秋天的銀杏樹美景，你願不願意永遠留下來？留在景色宜人、風光如畫的九州島呢？”
    此前我就已經感覺到，一葉目博物館的當家人是高橋涼子。
    鬼眼隻不過虛有其表，看似能夠命令自己的妹妹，實際上隻要高橋涼子下令，他就必須乖乖執行。
    我不想回答高橋涼子的話，她現在隻想執行屠龍計劃，就算是把六耳天王請到這裏，也是為了利用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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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短視，那又有什麽資格，跟我合作？
    此刻，我的思想變得澄澈透明，完全淩駕於屠龍、降龍之上，跟六耳天王處於同一境界。
    過去，人類可以屠戮巨龍，推而廣之，任何出現在地球上的動物，無論是高可參天的金剛，還是肉眼無法觀察的納米蟲，都將在人類的掌控之內。
    動物分為不同層次和族群，人類也是如此。
    有六耳天王這種智慧絕頂的修行者，就有大竹英雄這樣愚鈍至極但又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凡人。
    我的合作對象，隻能是六耳天王，其他人一個都入不了我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