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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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長玉帶著長寧去了公孫鄞撥給她們姐妹二人的營帳後, 便先打水回來給長寧梳洗了一番。
    她一邊給長寧紮小揪揪,一邊問:“寧娘還記得是怎麽被抓走的嗎?”
    長寧扳著手指頭仔細回想:“阿姐把我們藏在地窖裏,後來趙大娘帶著寧娘逃, 路上遇到了官兵, 走了很遠的路把我們送去了一個客棧, 趙大娘說那是薊州城, 咱們安全了。”
    樊長玉聽出長寧口中的客棧就是薊州官府那邊暫時安置她們的驛站,忙問:“後來呢?”
    長寧想到自己在驛站被帶走的事還是有些後怕,眼眶又紅了一圈:“後來客棧突然起火了,有壞蛋砍了趙大娘一刀, 把寧娘綁起來堵住嘴關進箱子裏帶走……”
    說到此處,她沒忍住哭出聲:“阿姐, 趙大娘流了好多血,趙大娘是不是也死了?”
    樊長玉輕拍著她後背哄道:“趙大娘沒事, 趙大娘現在還在薊州呢, 你回去就能見到她了。”
    長寧這才止住了哭聲。
    樊長玉問她:“寧娘被那些歹人裝進箱子裏,用馬車帶出城的嗎?”
    長寧點頭, 又說:“寧娘被放出來時,到處都是山,他們扔掉了箱子和馬車, 騎馬帶寧娘走, 到了一個很大的宅子, 把寧娘關進一個黑乎乎的屋子裏,好幾天後才有一個很凶的嬤嬤帶寧娘出去了,那個嬤嬤讓寧娘陪寶兒玩。”
    樊長玉有些不解:“寶兒不是跟你一樣被關起來了嗎?”
    長寧想了想說:“是被關起來了, 但是那些很凶的嬤嬤丫鬟又都在哄寶兒玩, 她們叫寶兒小少爺, 不過寶兒不搭理她們。寶兒說,有個壞人把他娘關起來了,他隻有聽話,才能再見到他娘。”
    樊長玉越聽越迷糊,長寧所說的這類關起來,聽起來倒像是幽禁。
    而且那些下人叫寶兒小少爺,難不成俞淺淺的夫婿是那府上的人?
    樊長玉再不聰明,也知道這事跟反賊沾邊了,隻怕不簡單。
    長寧倒是仰起頭問樊長玉:“阿姐,等姐夫傷好了,我們一起去把寶兒和俞嬸嬸救出來好不好?”
    樊長玉說:“等下山了,阿姐就去崇州打探消息。”
    長寧這才又高興起來了。
    樊長玉注意到她脖子上用紅線拴著什麽東西,問:“這是什麽?”
    長寧掏出來,是個十分精巧的小豬玉墜,她說:“離開前寶兒給我的,他上次給我的那個,放在家裏了。他說我給他的草編蟈蟈他一直都帶著的,他重新給我這個小豬墜子,讓我也一直戴著。”
    之前給的那塊玉墜塊頭有些大,造型又是一把玉鎖,俞寶兒平日裏掛在衣服外邊沒啥,長寧掛在衣服外邊,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未免惹人眼紅,也怕長寧跟巷子裏的孩子玩時不小心把玉鎖磕碰壞了,樊長玉就讓長寧把玉鎖放在了家中。
    她捏起這小豬玉墜仔細看了看,哪怕不懂玉,也能明顯感覺到這玉墜的質地比之前那玉鎖的質地溫潤,想來價值不菲,玉墜底部還刻了個“寶”字,像是專門訂做的。
    樊長玉猜測這是俞淺淺從前給俞寶兒準備的什麽禮物,至於為何雕刻成了小豬模樣,看俞寶兒年歲和長寧相仿,大概俞寶兒也是屬豬的?
    她覺著這玉墜的意義對俞寶兒來說,可能比上次那塊玉墜還重要些。
    兩個孩子他鄉遇故知,大概也是把彼此當唯一的玩伴了。
    樊長玉幫長寧把玉墜塞進她衣領裏,說:“那你就好生戴著,莫要弄丟了。等救出寶兒和她娘,你再把這玉墜還給寶兒,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寶兒還小,咱們不能收,知道嗎?”
    長寧點頭,“像上次一樣,俞嬸嬸同意了送的,寧娘就可以收,對嗎?”
    樊長玉笑著摸摸她的頭:“對。”
    長寧這些天都沒怎麽睡過一個好覺,這一晚呆在樊長玉身邊,沒說多久話就直打哈欠。
    樊長玉哄睡了長寧,想著白天見到言正時,他身上一些血跡都還沒擦洗,便打了一盆水去他帳中。
    他一貫是個愛幹淨的人,若不是傷成這樣,他肯定忍不了身上那些藥草殘汁和血漬的味道。
    樊長玉過去時,謝征帳內果然還亮著燈。
    她不知在她走後,這邊軍帳有沒有轉來新的傷兵,在門口喊了聲:“言正,你睡了嗎?”
    “還未。”裏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樊長玉便端著水盆進去了,這一掀開帳簾,才發現謝征赤著上身,正往腰間一圈一圈地重新纏著紗布,旁邊桌上放了兩個倒空了的金創藥瓶。
    他額前墜著冷汗,大概忍痛讓他心情有些糟糕,往門口看來時,神色有些冷淡,看清是樊長玉,眸色才緩和了些,“你怎過來了?”
    樊長玉說:“我來給你送盆擦身的水。”
    她注意到他換下來的紗布又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想到之前的那個擁抱,麵露愧色:“是之前擠壓到了傷口嗎?”
    謝征已打好了紗布的結,披上衣袍說:“不是。”
    他雖否認了,樊長玉卻還是覺著心虛,想到他是為救長寧才受的傷,更為愧疚,看他有要把袍子係帶都係上的架勢,便道:“你先別穿,我幫你擦擦吧。”
    謝征眉頭下意識皺起:“你幫我?”
    樊長玉隻是覺得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剛撿到他那會兒,都直接按著他上藥呢,沒什麽好避諱的,便大方點頭道:“你傷口不能沾水,後背你自己又擦不到,你要是覺得難為情,我去外邊找個小兄弟來幫你也成。”
    謝征已經重新解開了係帶,說:“你來就是。”
    墨色的衣袍敞開,在燭火下拖曳出深色的影子,結實而勻稱的肌理色澤如暖玉,從他肩頭斜纏至肋下的紗布襯著他冷淡的眉眼,讓人覺著脆弱卻又強硬。
    樊長玉擰了帕子,先一點點給他擦臉。
    謝征坐在床頭,似乎沒料到她會先擦臉,微愣了一瞬。
    樊長玉動作放得很輕,極有耐心地幫他擦淨臉上的血漬和髒汙,笑著說:“我撿到你那會兒,你比現在髒多了,一張臉被血糊得看不出個原樣。”
    謝征沒說話,隻靜靜地看著樊長玉的一舉一動。
    她五官是生得極好的,在燭火下,整個人都像覆上了一層柔光,隻是看著她,便覺心中所有的焦躁都平息了下來。
    擦完臉,樊長玉又重新擰了帕子擦他上半身,帕子在快擦到纏著紗布的地方頓住,抬手隔著紗布輕輕摸了摸那道橫貫整個胸口的傷疤,低聲道:“一定很疼吧?”
    謝征依然隻答:“不疼。”
    樊長玉便不說話了,片刻後抬起頭來時,眼眶帶著淡淡的紅意。
    謝征抬手幫她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垂首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
    輕得讓樊長玉感覺像是被羽毛拂過一樣。
    她不太適應地眨了一下眼,怔怔看著謝征,對於這突來的親密,明顯很不習慣,但也並不排斥。
    她發呆的時候,眼神澄澈又無辜,還帶著一點很好欺負的老實。
    謝征嗓音在寂靜的軍帳內有些沉:“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樊長玉沉默了片刻,語出驚人:“你親我?”
    帳簾沒掩嚴實,山風從外邊灌進來,燭火搖曳,二人投下的影子也被扯得淩亂。
    謝征看著她,淺淺“嗯”了聲,眸色卻深得令人心驚。
    接下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樊長玉突然直起身子,在他腦門上飛快地碰了一下,說:“扯平了。”
    然後端起水盆就離開了大帳。
    謝征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他明明更過分地吻過她,感受到還殘留在額前那一點溫軟,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這一刻心底的愉悅,嘴角都淺淺翹了起來。
    樊長玉回去後一宿沒睡好,跟言正認識這麽久以來,她幾乎都是把言正當做家人朋友一樣看待,所以他上次突然輕薄了她,她才那般生氣。
    不僅是因為他的無禮,還因為自己一直信賴他,他卻辜負了這份信任。
    但經曆了這麽多事後,當時那點怒氣早就消幹淨了,她隻希望自己珍視的每一個人都好好的。
    知道他在山上生死不明,她下意識地想找到他。
    至於找到後怎麽辦,她想的是像從前一樣生活,家裏多他一張嘴,她又不是養不起。
    可今天晚上的事,突然讓她有些混亂了,他又親了她,但她並不生氣,隻是較勁兒往他腦門上來了一口!
    樊長玉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發現卷走了長寧身上的被子,又趕緊翻回去,把被子重新給長寧蓋好。
    一直到四更天,她才總算淺淺入眠。
    天亮後,樊長玉頂著個熊貓眼起床,給長寧梳洗後,去火頭營幫傷兵們領吃的,聽火頭營那邊抱怨說這兩天沒打到什麽野味,沒法給傷病營開小灶了。
    樊長玉記著軍醫說的謝征的身體得好好進補,不吃肉怎麽補?
    她打算用過早飯就跟著負責打獵的將士們一起去林子深處轉轉,看能不能獵到什麽好東西。
    給謝征送藥和送早飯,因為昨晚的事,她怕見麵了更尷尬,便都交給其他將士去做了。
    公孫鄞一大早去找謝征匯報公事,發現他脾氣不是一般的臭,旁敲側擊一番打聽,得知是樊長玉一早上都沒去謝征那裏,心中很是奇怪,便轉悠著去找樊長玉。
    樊長玉已經準備好東西要進山了,正打算先把長寧送謝征那兒去,讓他幫忙看著,公孫鄞一過來,她就托公孫鄞把長寧帶過去。
    公孫鄞得知樊長玉要進山打獵,很是意外,怕她一個姑娘家有什麽閃失,還暗中多派了兩個親衛跟去。
    領著長寧去找謝征時,發現她頭頂那兩個歪得七扭八扭的揪揪,醜得實在是紮眼。
    他沒忍住問:“小丫頭,你阿姐今早沒給你梳頭嗎?”
    長寧摸了摸自己的揪揪說:“梳了呀,還重新紮了揪揪呢!”
    公孫鄞:“……”
    這是怎麽做到梳頭了比沒梳還醜的?
    他忍了一路,最終還是沒忍住,把長寧頭上的揪揪拆掉重紮。
    麵對其他親兵的困惑,跟謝征跟得最久的親兵小聲解釋:“公孫先生有時候就見不得不規整的東西,像那小孩頭發紮得一高一低的,能讓公孫先生難受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