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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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得了裴劍的提示, 季沉嫣便朝著季安國所在的研究室趕去。
西部基地有數座研究室,但隨著災難日來臨,大多數都已荒廢, 隻保留了最重要的幾座。
而即將趕赴的研究室,位於極其偏僻隱蔽的地方。
五十分鍾的路程後, 季沉嫣看到了前方宛若地鐵站一樣的建築, 除卻最外部快被腐蝕的鐵敞篷, 更多的主體被嵌合在粗糙的岩石地底。
說是研究室,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墳塋。
[滴——]
[身份識別正確,大門已開啟。]
厚重的閘門開啟又關閉, 氣體噴發出來,帶來了若有似無的腥臭味。
季沉嫣察覺到了古怪。
外麵的安全和裏麵的陰森形成了天然對比。
畸形的管道猶如人體的十二指腸, 爬滿在粗糙的岩壁上。放置在角落的儀器閃爍著不安的紅光,猶如一隻隻野獸的猩紅之眼。
季沉嫣的腳底踩到了淹沒腳踝的髒水,寒氣刺向了骨頭,大大小小的資料廢紙, 宛如屍體一樣漂浮在水麵。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季沉嫣汗毛四立,忽而聽到前方傳來了某個聲音。
太過昏暗, 隻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季沉嫣追了上去:“爸?”
哪知道剛邁出兩三步,季沉嫣便被藏在辦公桌
對方捂住了她的嘴唇, 手上的鮮血糊了她一臉,留下了痕跡極深的血手印。
季沉嫣本欲反擊, 卻很快認出了他——程、蒙?
程蒙:“謝絕閣下呢?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
季沉嫣:“他去隔離點找禹雙成了。”
等不到救世主,程蒙的表情裏透著絕望:“我是……這次任務的護衛, 我有幸見證了s級哨兵夏詩潼的解剖。”
他無力的靠在辦公桌, 右手捂著自己的肚子, 身體因疼痛而抽搐著。
季沉嫣餘光望向了他的傷口,幾乎可以稱得上開膛破肚。
太觸目驚心了。
程蒙解釋道:“我的內髒,在肚子裏移位了。”
驅之不散的寒氣直竄到腦門,季沉嫣驚得身體僵硬:“怎麽會變成這樣?”
程蒙:“我們的聲音得放輕,千萬不要大喊大叫,會刺激那東西的複蘇。”
聲音?複蘇?
季沉嫣捕捉到了關鍵詞。
分貝超過30、加上女王種在場,就會刺激蟲卵的孵化。
難道夏詩潼的身體裏,真的藏著蟲卵?
程蒙:“你放心,你爸在最裏麵,他沒有事。我主動引開了那東西,讓你爸開啟了足有半米厚的鋼鐵大門。”
季沉嫣很快便明白了發生了大事:“既然這麽危險,裴劍為什麽沒有派人過來?”
“長官根本就不知道。”程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是一個意外,在解剖的過程中,閆洪海的人來過。那個人身份特殊,本就是研究室的內部人員,才突破了研究室的各類防護係統,他想要逼問你父親解剖成果。”
戚淮勾結的西部基地高層,就是這個閆洪海!
季沉嫣麵色難看:“太明目張膽了!這裏雖然偏僻,還是在西部基地境內,閆洪海就不怕嗎?”
程蒙虛弱的搖頭:“基地情況複雜,本來就有一些人叫囂,想讓長官把夏詩潼的遺體交出去。閆洪海敢行動,就意味著夏詩潼的遺體有這麽重要,值得一切的冒險。”
也許是某一處的管道壞掉了,水位正在緩慢上升。
滴答、滴答,細密的水聲取代了短促的呼吸聲,讓氣氛愈發凝重。
程蒙痛得‘唔’了一聲,額間泅開細密的冷汗。
季沉嫣:“你的傷是因為敵人?”
程蒙:“是……蟲。”
季沉嫣:“你是b級哨兵,幾隻小飛蟲怎麽會把你變成這樣?”
“小?”
程蒙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又虛弱又緩慢的笑了起來,“那東西可不小。”
兩人交談至此,便有一道更濃的陰影,落到了季沉嫣和程蒙的頭頂。
季沉嫣的目光緩緩上抬,對上了一雙琥珀色複眼,以及一張被放大無數倍的蟲臉。
季沉嫣心髒狂跳,從沒見過這麽大一隻蟲!!
它緩緩咧開了口器,裏麵全是鋸齒般的細碎牙齒:“ua……”
ua什麽?
它一點點靠近,蟲臉像是點畫一樣,由無數細密的黑點組成。
夏詩潼屍體就在最裏麵,每一寸肌膚都被密集的蟲子包住,就像是蜜蜂包住了蜂巢一樣。
季沉嫣覺得自己該害怕,正如即將要叫出聲的程蒙。
但看到‘它’的時候,她的神經被刺激得異常興奮,果然是蟲卵!
程蒙生怕它對季沉嫣下手,反正他已經走不遠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季沉嫣見狀,也做出了類似的行動。
兩人撞到了一起,頓時頭冒金星。
程蒙忍不住罵道:“你腦子有問題嗎!?”
下一秒,他便看到那隻巨大的蟲子,幾乎要將自己折斷一樣的彎下了腰,蟲臉貼地,匍匐在了季沉嫣的麵前。
地上是髒水啊!這個姿勢保持太久會窒息的!
它是要將自己憋死嗎?
程蒙眼睛瞪得宛若銅鈴,大約是在髒水裏泡了許久,猶如死人一般的陰寒之氣,停留在肌膚上久久不散。
程蒙仿佛看到了隻有在夢裏才能看到的荒誕怪異——
它在表示臣服。
程蒙:“我、我一定在做夢,對!”
季沉嫣腳尖發麻,觀察著蟲子。
她從‘夏詩潼’的態度裏,聯想到了做過同樣事情的應鱗。
剛才它的進攻性動作,落在季沉嫣身上就是親,落在程蒙身上就是吃。
但她確定,自己在更高維的打量著它,認為它的匍匐是理所應當。
季沉嫣:“它……是畸變種嗎?”
程蒙似乎被傳染一般,緊張驚懼的看向了季沉嫣:“不,夏詩潼是s級哨兵,如果s級哨兵畸變,會立刻變成魘級、災級畸變種,但它隻是感染生物。”
看來這就是最違和的地方!
季沉嫣拖住了程蒙:“我們先走,去找我爸。”
腳邊的汙水嚴寒刺骨,季沉嫣每走一步都像是重達千斤。
還沒沒走出多遠,前方一聲槍響聲傳來,程蒙很快又把季沉嫣的頭給按壓了下去。
程蒙小心的透過辦公桌一角看去,發現果真是閆洪海的人追來了。
“媽的,是靳明!”
季沉嫣:“靳明……?”
程蒙:“靳明就是我跟你說的,研究室內部人員。他是很出名的醫生,慈悲心腸救過許多人,還總是幫忙給死去的病患辦葬禮。可恨,靳明加入了閆洪海的隊伍!”
竟然用這樣善良的人,來執行殺戮任務!閆洪海不配得到靳明的效忠!
程蒙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也對此而感到惡心。
季沉嫣眼神微閃:“也有可能,隻是表麵加入閆洪海的隊伍。”
程蒙:“什麽?”
季沉嫣沒有回答,悄然間拔出了手槍。
她嚴重懷疑,對方是戚淮混在閆洪海隊伍的二五仔!
子彈穿透了桌上的數份資料,雪花般的紙片飛揚了起來,靳明一點點靠近,即將要越過安全距離。
季沉嫣:“靳明的目標是夏詩潼,我們先自己跑。”
程蒙:“跑?為什麽要跑?難道你想讓夏詩潼落在靳明的手裏嗎?”
季沉嫣費勁兒的拽起了程蒙,喘著粗氣:“再不跑,就沒機會了。”
程蒙沒想到季沉嫣是這種人,破口大罵:“雖然我也是個小人,但大是大非絕不會含糊,你為了自己的安全,竟然把夏詩潼拱手讓給靳明?”
季沉嫣:“那你看看夏詩潼在哪裏?”
程蒙:“能在哪裏?當然是被靳明……”
話還未說完,程蒙便看到那隻巨大的蟲子,猶如失去母親的幼兒,緊跟著季沉嫣想跑過來。
程蒙:“……”
靳明:“……”
那一刻,空氣靜止,不僅是程蒙,連靳明也懵了。
程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覺得傷口更疼了。
如果有人告訴他,這是靳明製造出來的幻覺,他都願意相信。
等到靳明反應過來,又狠厲的朝著前方開了好幾槍,都被堵在中間的大蟲子給擋住,無法穿透到季沉嫣和程蒙那邊去。
好大兒!
季沉嫣回過頭,默默在內心補了一句。
於是——
三波人,一個追一個。
好好一出驚悚追逐戰,竟然突變成了喜劇。
程蒙虛弱得嘴唇泛白:“老天爺啊,我都快死了,能不能不要這麽玩兒我了。”
不知跑了幾分鍾,前方是通幽的廊道,如同深淵巨獸的大口。
季沉嫣:“我……快,沒力氣了!”
程蒙頓時一激靈,連忙喊道:“姑奶奶我錯了我不該凶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力氣的對不對?”
程蒙一生之中總共就叫過別人兩次姑奶奶。
一次是季沉嫣爆發向導素,勾了無數畸變種,還想要繼續迎戰的時候;一次就是現在,人人都在搶奪的‘夏詩潼’,竟然非跟著他們不可!
季沉嫣上氣不接下氣:“我……不,不行了。”
程蒙:“我發誓,我想了無數辦法,讓自己傷成這樣了,才把夏詩潼和靳明分開,但你……你就站那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啊!”
季沉嫣:“……”
程蒙觀察著後方:“靳明的臉都青了,看不慣我們又打不死我們,我什麽時候體會到了這種待遇!?姑奶奶,我們把夏詩潼帶回解剖室就贏了!”
季沉嫣但凡能做到,他叫一百聲姑奶奶都是應該!
季沉嫣咬緊牙關,快要被追上。
靳明穿戴好了機械裝備,巨大的衝擊力朝前衝了過來,竟是□□。
蟲子擋住了一部分攻擊,衝散了一批飛蟲,將夏詩潼的屍體露了出來。
它們卻因這一舉動而變得暴躁易怒,發動了無差別的攻擊。
程蒙:“完了!靳明在刺激感染生物!”
此刻剛好抵達了解剖室,季沉嫣舉著槍,朝著前方打了出去。
程蒙大驚失色,生怕大蟲子發怒。
哪知道對方的蟲臉上,卻做出了更為詭異的表情。
——像是委屈。
而那顆穿過蟲身的子彈,反倒讓蟲子們打開了一個孔洞,子彈徑直的朝著靳明的方向打去。
感染生物在幫他們?
這一槍,打得靳明措手不及。
他的手臂被貫穿,滴滴答答的流著血。
三波人再度形成對抗之勢,靳明舉著槍沒有繼續前進。他耗費了許多心思,才讓一部分蟲子離開夏詩潼的屍體,沒想到季沉嫣隻是單純的打了一槍,它們便從聚攏到分散了。
程蒙扶著牆壁:“難道她事先就料到了這一點?向導素真有這麽猛嗎?”
季沉嫣:“……”啊這。
她原以為蟲子會躲,沒想到它愣生生,看來它的智力並不如畸變種。
季沉嫣終於下了判斷,眼前的巨大生物,的確不是畸變種,而是由蟲群形成的感染生物。
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就隻能找到季安國再說了。
季沉嫣步步後退,瞥了一眼解剖室,沒想到門突然打開了。
“進去!”
季沉嫣帶起程蒙,猛地鑽了進去。
大門關閉之前,靳明也順勢追了上來。
他注意到了季沉嫣對蟲子的影響,便從抓蟲子改成了抓季沉嫣。
倘若向導和哨兵匹配高,哪怕是哨兵畸變,向導也同樣會對哨兵有吸引力,他錯誤的判斷季沉嫣就是屬於這一種。
一隻手猛地朝著季沉嫣伸過來,太過千鈞一發,快要觸碰到季沉嫣的身體時,季沉嫣的眼神對上了大蟲子,表情裏帶著一絲求助。
大蟲子竟衝擊了過來,翅膀狠狠拍打,發出讓人耳膜刺痛的噪音。
“唔!!”
靳明眼皮直跳,痛得太狠,一時間被分散了注意力。
隻聽‘撕拉’一聲,季沉嫣便徹底朝著後方倒去,而靳明的手中也隻剩下一塊布料罷了。
防護大門徹底關閉,季沉嫣朝著門口大喊:“跑!不要被抓到!”
噪音消失了。
感染生物聽從了她的命令。
解剖室內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這一幕太詭異,感染生物就好像被季沉嫣馴化的狗。
季安國率先反應了過來,在看到季沉嫣安然無恙後,他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正說著話,兩套防護服被丟了過來。
“穿上吧,你們的防護服都有破損。”
季沉嫣從季安國的懷抱裏離開,側過頭時看到了安雅莫。
她仍舊不敢輕易排除她的嫌疑,畢竟安雅莫曾是戚淮和閆洪海的聯絡人。
季沉嫣:“你怎麽……在這裏?”
安雅莫:“打賭輸了,所以打算過來取走一樣東西後就去見裴劍,再告訴他近期閆洪海的行程。”
季沉嫣:“什麽打賭?”
安雅莫的臉上滿帶著皺紋,看待季沉嫣的眼神和善了許多:“是你和謝絕的匹配測試。”
季沉嫣:“……”
裴劍拿她來做局!
季沉嫣簡單的將防護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期間一直冷著臉,在腦海裏梳理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裴劍還真是用心良苦。”
好絕的連環套!裴劍是要直接解決閆洪海?
季沉嫣歎了口氣,對安雅莫說:“閆洪海判斷你背叛,要泄露他的秘密,才會魚死網破,來搶夏詩潼的遺體。”
安雅莫:“……你為什麽這麽篤定?”
季沉嫣:“因為來之前,裴劍三番四次的暗示我,是否能夠承受。”
還以為因為封燃遲遲沒能回城的事,裴劍被閆洪海追著戳痛點。
結果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布了個漂亮的局。
程蒙靠在光滑的管道旁,自嘲的說:“那我們是什麽呢?引人入甕的演員?”
季沉嫣冷笑了一聲:“正好我也有想要實現的目的,倒是要感謝裴劍陰差陽錯為我布局。”
裴劍的計策,將成為最外麵的煙霧彈。
芯片!
是時候去破解燈塔實驗室的坐標了!
隻要能順水推舟,跟著靳明去見閆洪海,遲早有機會摸出戚淮!
季沉嫣同季安國對視:“爸,夏詩潼……”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有東西想給你。”
季安國將八音盒塞到了季沉嫣的手中,一句又一句的說,“我把你母親的八音盒修複好了,一定要收好,它能在關鍵時刻幫助你。”
人多眼雜,他無法透露太多。
但隻要拿著它,遲早可以傳達給季沉嫣。
季沉嫣麵露疑惑,到底沒有問出口,將修複好的八音盒收到了腿套裏。
季安國這才說起:“謝絕沒跟著你過來,想必也是去查閆洪海了。”
季沉嫣:“他說是去見禹雙成?”
季安國搖頭:“閆洪海,是謝絕在十年前的隊友。”
一想起謝絕,季安國還氣得傷口作疼。
操控向導就能操控哨兵,這就是和s級匹配的弊端,所有人都想通過控製季沉嫣來控製謝絕。
真不知是不是報應,當初的計劃,還是被季沉嫣承擔起來了。
那份責任,太深太沉。
季安國若有似無的提點著季沉嫣:“夏詩潼的解剖之中,不僅找到了大量蟲卵,還找到了她吞到了胃裏的紙。原來夏詩潼並沒有找到燈塔實驗室,而是在邊緣區遇到了蟲巢。”
季沉嫣:“蟲巢?”
季安國:“假巢,女王種長期不在,飛蟲群仍然會有築巢的天性。你也可以看做,那是為了能夠隨時恭迎女王種,而修築的‘行宮’。根據那張紙的內容,夏詩潼不慎陷落到了蟲巢裏,整個身體都被蟲群當做了移動假巢。”
那作為移動假巢的夏詩潼,就是她的‘行宮’?
季沉嫣頓時一陣惡寒,雞皮疙瘩滿身。
她不想要這種恭迎!
季安國繼續說道:“哪怕夏詩潼離燈塔實驗室很接近了,依舊沒能找到正確地點。燈塔實驗室附近危險重重,錯一條路都會遇到感染生物。夏詩潼為了逃出來,便過多的使用了……夏娃之卵。”
他沒有說蟲卵,而是說了夏娃之卵的稱呼。
季沉嫣眼皮直跳,明白了這是季安國在借由夏詩潼,來告誡過多的使用夏娃之卵,會給她帶來什麽影響。
季沉嫣不禁苦笑,可這一切都太遲了。
蟲紋漸漸長了上來,即將蔓延得更深。
聽到這裏,眾人五味雜陳。
安雅莫:“那些蟲群想借夏詩潼做什麽?夏詩潼又想借自己的身體傳達什麽?”
季沉嫣:“蟲群想尋找女王種,而夏詩潼……想要傳達路線的事,對嗎?”
季安國歎了一口氣:“是試錯路線。”
他將謄抄下來的紙遞給了季沉嫣:“去燈塔實驗室,光有坐標還不行,會選錯路。這是夏詩潼用自己感染後的身體,試出來的錯誤路線。”
夏詩潼為後來者排除了錯誤選項。
季沉嫣鄭重的接了過來,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夏詩潼的良苦用心。
夏詩潼不敢朝著任何人說,留下遺言和自己的遺體。
事關重大,她隻相信裴劍。
苦澀的感受湧向了喉管,蔓延至整個口腔。
災難日所有人都活得麻木,卻還是有少數一部分人想要掙紮。
安雅莫和夏詩潼是好友,語氣裏含著痛苦:“燈塔實驗室,據說是絕境之地,藏著大量感染生物棲息地。她……她拖著這種身體,到底試到了多少感染生物棲息地?”
孤獨的嚐試,夏詩潼每到達一個感染生物棲息地,就吞下一張不能被胃部融化的紙片。
夏詩潼也許很想用人類的辦法記錄,但成為移動假巢的她,感染愈發嚴重,隻剩下了對探索的執念。
一次又一次。
蟲卵成全了她,也害死了她。
安雅莫眼底滲著淚:“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過去,第四次了,我們究竟還要經曆多少次災難日?”
解剖室內隻聽到了嘩嘩水聲,仿佛要流淌到內心深處。
未來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哪怕有向導素,這樣偶爾透入的光,也無法改變絕望的大基調。
安雅莫始終負重前行,也難怪會聽信了戚淮的話,想要接受戚淮的理念,使其他人類也徹底放棄一切行動進入地下城。
季沉嫣心情複雜,眼底浮現悵惘。
季安國緩緩開口:“或許地磁減弱的事,會持續幾百年,幾千年……而人類那個時候,不僅是經曆第四次災難日,而是第四十次,第四百次災難日。”
他的眼底透著淒涼的看著安雅莫,“你知道嗎?北半球一個執行地下城計劃的基地,全體覆滅了,三十萬人呐!轉眼之間!”
安雅莫眼瞳緊縮:“什……麽?”
季安國:“是地下熔漿,疾病,還有動亂。”
季沉嫣喉頭哽咽,再難說出一句話。
選擇安穩,也選擇了無法承受任何一次災難的脆弱。
而地表留居的一部分人類,反倒還在掙紮求生。
“嗚……”安雅莫用雙手抱住了頭,擦幹了眼淚,然後狠狠拍打著自己的雙頰。
戚淮所留下的雜音消失了。
她徹底認清了現實。
安雅莫看向季沉嫣:“你假性a級的事,我知道怎麽解決,必須要再被刺激,重新衝擊一次a級。”
季沉嫣:“重新衝擊?”
安雅莫:“你要想清楚,當時是被什麽東西刺激的假性a級?就要依靠同樣的東西,去刺激出a級。”
季沉嫣很快回想出來——是飛蟲群。
季沉嫣:“需要多少?”
安雅莫:“十倍。”
這個數字,惹得季沉嫣大吃一驚,良久沒能回過神。
安雅莫:“一天後是爭奪賽,所有天支地幹聚集西部基地,爭奪賽的目標就是為了選出新的天支地幹。但就在今天,閆洪海即將離城。”
季沉嫣追問:“他出城做什麽?”
安雅莫:“見一個人。”
若是沒有夏詩潼的事,她或許隻會告訴裴劍一人。
但現在明顯不是隱瞞的時候,她必須要相信季沉嫣。
季沉嫣同安雅莫對視一眼,很快便明白過來安雅莫指的是誰。
——戚淮!
安雅莫的嫌疑排除了。
哈!閆洪海被裴劍刺激得太妙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去見戚淮的第一步,是假裝被靳明抓住。
解剖室內隻有一個手術台和藥櫃,地板泛著冷質的光。
四麵封閉的房間內,僅剩下一盞孤燈。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盤踞著各類畸形管道,就猶如一條惡龍。
碰——
一聲尖銳的子彈聲,劃破了凝重的空氣。
眾人步步後退,不敢再靠近大門。
季沉嫣:“是子彈聲?但好像不是在用子彈大門,靳明是哨兵嗎?”
程蒙解釋道:“a級哨兵,而且還是號稱最有機會晉升s級哨兵的十個a級哨兵之一。”
汪昊麟、穆世龍,都有這個稱號。
季沉嫣掃視著解剖室的所有人,兩個普通人,一個向導,一個奄奄一息的b級哨兵。
戰力嚴重不足。
碰——
第二聲的子彈聲更短的時間響起。
季沉嫣:“等到靳明發現夏詩潼身體裏的東西,已經被爸爸取走之後,目標一定會從夏詩潼轉向爸爸。”
安雅莫:“那怎麽辦?”
季沉嫣堅定的說:“我去。”
什麽?
現在季沉嫣的身份多重要啊!誰去也不該是她去!
得到了季沉嫣,就等同於抓到了兩名s級哨兵的軟肋。
裴劍故意讓她當誘餌,想要引出閆洪海,但也僅僅是當誘餌,沒想過讓她真的被抓。
裴劍舍不得。
季沉嫣一字一句道:“不管我做任何事,相信我,以及……配合我!”
三人麵麵相覷,可如今的確沒有別的辦法了。
片刻之後,防護係統的大門,突然從鋼鐵變為了血肉。當那厚重而蠕動的肉塊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惹得眾人全身發僵。
異能——
鋼鐵生物化。
惡心又粘膩的液體,滴滴答答的滲透到了小腿的髒水裏麵。
安雅莫臉色慘白:“聽說靳明的異能太逆天,發動需要嚴苛的條件,要用一部分人肉來啟動。”
季沉嫣:“所以剛才兩聲槍響……?”
安雅莫:“靳明開槍打了自己。”
太瘋狂了!
為了拿到路線圖,靳明竟然不惜傷害自己!
然而更瘋狂的還在後麵,靳明蓄力一拳錘向了蠕動的肉壁,穿透了半米厚的肉塊,最後一道防護大門也快要被捅破了。
一隻眼睛,正微微彎下腰,透過那個洞口打量著季沉嫣。
“抓、到、你、了。”
所有人都因這一幕而心驚,頭皮發麻的看向了靳明。
季沉嫣:“我們談談,怎麽樣?”
靳明的手還滴著血:“防護大門馬上要完全生物化了,你覺得我會在自己完全占優的時候,跟你談判?”
季沉嫣本就是障眼法,舉起了槍,朝著靳明打過去的瞬間,槍子兒又轉換成了血肉塊,根本沒能碰到靳明。
的確難纏!
隨著時間的過去,周圍已血肉橫飛,洞口擴大到足矣讓一個人通行。
靳明從肉壁裏踏了進來,用槍口對準了季沉嫣。
他的其中一根手指,已經呈現了森森白骨。
竟然真是自己的肉!
季沉嫣已悄然間將手伸到了後麵,內心早有計劃對付靳明。
“那些肉……”
“靳明一個人的肉,能發動得了異能嗎?”
季沉嫣聽到了後方安雅莫的低問,背脊竄起了涼氣。
程蒙說過靳明是個出了名的好醫生,還總是幫忙處理死去的病患的屍體。再看向靳明身上掛著的,那一顆顆猶如炸彈般的圓球,寒氣瞬間湧了出來。
季沉嫣:“裏麵的東西,難道是人肉?你為了能隨時發動異能,才幫忙救治那些患者?”
故意救死。
何其惡劣。
靳明低低的笑了起來,也當做是默認。
靳明對準季沉嫣僅有幾秒,便將槍口對準了其他人:“我見識過你的厲害了,對付你會花很多時間啊,那個時候裴劍早就來了,倒不如對你身邊的人動手。”
他的謹慎和戒備,讓安雅莫覺得滑稽和怪誕。
一個a級哨兵,竟然如此針對一個柔弱的向導。
所有人都對他產生了憤怒,靳明慈悲善良的形象瞬間變得猙獰。
季沉嫣:“你想怎樣?”
靳明掏出了脖環,丟到了季沉嫣的麵前:“戴上它,跟我走。”
安雅莫在看到那脖環的時候,不禁拔高了聲量:“檢測器脖環!?你也太惡毒了!”
這種脖環有個巨大缺陷,無法單獨檢測某一個人的感染,隻能收集空氣中的感染粒子。哪怕自己是正常的,偶遇畸變種,也要當場爆頭而亡。
所有基地,都甚少使用。
靳明和安雅莫對視:“她和畸變種連接的概率太高了,你難道沒有懷疑過,為什麽季沉嫣和每一隻畸變種,都可以連接?”
安雅莫表情微怔,失了方寸。
靳明:“她可能沒有不能連接的畸變種,我必須以最壞的後果做準備。有了這個脖環,她就不敢再讓畸變種靠近。”
安雅莫:“外麵的是感染生物!不是畸變種!”
靳明:“萬一感染生物襲擊某個人,某個人成為畸變種呢?這樣不就可以聽從她的號令了嗎?”
安雅莫發出嘲笑:“你還真是想多了。”
靳明沒有回答,卻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在災難日來臨之後,他的等級隱隱幾分鬆動,即將要覺醒第二異能。不管再荒謬的預感總能成真,大約他的第二異能是預言類型的吧。
靳明依舊舉槍對準了季安國:“我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怎麽可能殺向導呢?我隻是想封住她的能力罷了。戴不戴?”
季沉嫣的確想將計就計的去見閆洪海,並等待閆洪海和戚淮的會麵。她也的確想要用感染生物反擊,命令它們讓靳明深度畸變。
但她沒想過戴脖環。
季沉嫣蹲下身,右手已經觸碰到了脖環:“那你先讓程蒙和安雅莫離開。”
靳明:“……”
他很喜歡看向導戴狗鏈,純粹的個人愛好。
並且越強大的向導越喜歡,光是想一想都會讓他興奮起來。
一方麵讓季沉嫣戴脖環,是為了束縛她;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滿足自己。
季沉嫣眼神銳利的看向了他:“不想答應那就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讓你得逞。”
靳明的目標本就不是安雅莫和程蒙,便沒有再阻攔。
季沉嫣:“快走!”
安雅莫本想留下,但突然想起了季沉嫣說配合她的話,便知道她一定是有什麽想法。
安雅莫沒再猶豫,當機立斷的費力拽起程蒙,然後小心翼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靳明靠近了季安國,隻要有他在手,就不怕季沉嫣跑了。
他一腳踩在了季安國的手上,令季安國疼得悶哼了一聲。
靳明用槍指著季安國的腦袋,表情略顯瘋狂之色:“你現在應該乖乖聽話了吧?”
季沉嫣表情從鮮活到冷漠:“本來想溫和的誘騙,誰讓你把我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支開了目擊者,就該輪到暴力出場了。
正愁接近不了閆洪海和戚淮,靳明就送上門來了,季沉嫣看待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什麽冤大頭。
靳明的身後,出現了更多細密的小黑點。
那隻成了型的大蟲子,身軀忽然間四散開來。
靳明緩慢回過頭,才發現夏詩潼的身體還被包裹在最裏麵,而那隻蟲子的身軀,不過是由眾多蟲卵所組成的血肉。
分明方才追著它跑,不一會兒便沒影兒了。
而如今季沉嫣遇到危險,它反倒主動現身。
那一瞬間,靳明感受到了極強的衝擊。
夏詩潼的屍體失去了支撐,狠狠倒在了地上。
每一隻飛蟲的尾部都亮起了熒光,照亮了濃烈的黑暗,宛若散開的煙花,場麵十分壯觀。
她站在飛蟲群的中心,就像是它們的王。
季沉嫣走一步,它們便乖順的跟著一步。
季安國從劇痛中緩過神來,頭一次見識到了這樣的畫麵。
也許飛蟲群跋山涉水,甘願被夏詩潼利用,將她的身體當成假巢,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來到真正的女王種身邊。
季安國遍體生寒,被蟲群暴力的力量所碾壓,又被蟲群神秘的習性所吸引。
前方,季沉嫣的一根手指勾著檢測器脖環:“誰要戴你給的狗鏈子?不過我想你自己應該會喜歡。”
那個模樣根本不像是在拿檢測器脖環,反倒像是嫌棄一般的拿著狗環。
靳明甚至覺得,她是在收一條狗。
過多的飛蟲群,靳明被逼退到了門口。
他眼瞳緊縮的看向了季沉嫣,她對感染生物的控製,遠比他預感得嚴重一萬倍!
這一刻的她,宛若正在被感染生物恭迎、臣服、討好。
季沉嫣聲音沉得宛若一塊鉛,竟反客為主:“戴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