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假性A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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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靳明麵部扭曲, 自尊心被季沉嫣按到地上摩擦。
    食物鏈頂端的人,不是程蒙,不是夏詩潼, 而是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季沉嫣!
    季沉嫣:“怎麽?不樂意?”
    靳明的眼皮直跳,目光自然而然的放到了她的那根手指上麵。
    象征著束縛和缺陷的‘檢測脖環’,正在黑暗裏發出危險的紅光。
    腳底的汙水寒冷刺骨, 蟲子亂飛,交織成密集的網, 整個研究室遠看就像是肮髒的下水道。
    耳畔的水流聲,衝擊著脆弱的神經。
    靳明壓低了身軀,身上肌肉緊繃得猶如蓄勢待發的獵豹, 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向導勾起了警惕和戒備。
    從來都是他逼迫向導, 還從未有過向導逼迫他!
    季沉嫣催促道:“快點, 我最近的耐心可不好。”
    靳明覺得可笑:“我如果不想戴, 你難道還敢強迫我不成?”
    原本是諷刺。
    但真的說出口時,靳明卻對上了季沉嫣幽暗的眼瞳, 像是一種無聲的回答。
    靳明:“……”
    原來真的會強迫。
    亂舞的飛蟲太過震撼, 尾部齊齊發出熒綠亮光,把研究室襯得宛若危險的熱帶雨林。
    靳明的表情更加難看, 就像是被季沉嫣逼得一步步走向了懸崖。
    原本想要的夏詩潼,現今卻成了最大的威脅,聚攏在夏詩潼身上的蟲子散開後,規模大到形成一個族群。
    這份轉變,是因為季沉嫣!
    靳明笑得勉強:“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季沉嫣:“我嗎?我是向導。”
    靳明:“我的第二異能快要覺醒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馬上就要成為新的s級哨兵了。我隱約感覺到自己的異能是感覺預言類,別騙我了,你根本沒那麽簡單!”
    季安國詫異的抬起頭:“感覺……預言類?”
    季沉嫣歪著頭, 目露疑惑。
    飛蟲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一雙雙‘求知’的蟲類複眼緊盯了過去。
    靳明:“……”
    季安國:“……”
    越看越瘮人!
    蟲子雖小,但數千、數萬的琥珀色複眼望過來,替代季沉嫣表達情緒,還是勾起了內心的驚懼。
    季安國狼狽的解釋道:“感覺預言類,就是把自己未來的感覺傳回來,以此來規避危險。比如一天後,未來的靳明對你的感覺是恐懼,現在的靳明就能感知到恐懼。”
    敵人到底強不強大,能否進行對戰,靳明都能夠依靠感覺預言類的異能進行判斷。
    感覺越強烈,危險程度越深。
    自從災難日來臨,靳明的第二異能隱有鬆動,便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是頭一次感知到這樣深的挫敗感。
    季沉嫣好奇的問:“時間是確定的嗎?都是一天後的未來?”
    季安國:“他還沒成為s級哨兵,應該不確定。”
    季沉嫣調整了對戰策略。
    那就不能硬碰硬了,到底是馬上要成為s級哨兵的人,體能、智力、判斷力都十分優秀,但問題恰恰出在判斷力上麵。
    越敏銳,越容易威懾。
    季沉嫣眼瞳彎起,語氣裏藏著躍躍欲試:“所有靠近你的鋼鐵都會變成肉塊,子彈也好,機械拳套也好,都對你沒有用。不過沒關係,我也好久沒試過新的戰鬥模式了。”
    靳明:“……?”
    他甚至在懷疑聽錯了。
    自己一個a級哨兵,就是為了讓她嚐試新的戰鬥模式而存在的嗎?
    靳明覺得可笑至極,卻偏生忌憚著周圍的飛蟲。
    路被堵死了。
    無法再後退一步。
    季沉嫣心裏虛是虛,但靳明傷害季安國,讓她戴檢測脖環,殺害無數患者取肉的事,讓她覺得必須操控靳明。
    這個人,就是最大變數。
    季沉嫣動用了精神絲,飛蟲群竟跟著精神絲而舞,像是蜂蜜追逐著花一樣,看著十分壯觀。
    靳明架起了空氣炮,肩膀因衝擊力而抖動,大批的飛蟲因此被衝散擊落,漂浮在小腿的黑點多到難以數清。可哪怕是這樣,飛蟲群依舊赴死般,朝著他衝過來。
    “煩人!”
    靳明發狠的罵道。
    哪知道更多的蟲子飛了過來,沿口鑽到了機械裏麵,用一具具屍體卡住了零件。
    空氣炮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最終毫無反應。
    靳明不甘至極,隻得將空氣炮丟在了地上,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該死,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被劇烈的痛苦和懼怕所侵襲?難道他被感染生物襲擊了嗎?竟然對季沉嫣展生出了臣服的感受?
    恍惚間,季沉嫣已抵達了他的麵前,一拳朝著他打了過來。
    靳明還以為會感覺到劇烈痛感,哪知道季沉嫣這一擊根本如撓癢,力道不夠。
    靳明:“哈,你也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季沉嫣腿部橫掃而來,讓靳明一頭栽入了水裏。
    汙水正在爭先恐後的鑽入靳明的鼻孔、眼睛、口腔,惡心感從胃裏湧了出來。
    季沉嫣:“啊,這招是謝絕教的。”
    靳明:“……”
    好陰!
    放鬆的一瞬間,就給當頭痛擊。
    向導的力量到底比不上哨兵,卻在技巧上更下苦功,使得一些向導也可以憑靠出其不意對付哨兵。
    哨兵最了解哨兵,謝絕給季沉嫣想了無數陰招。
    這狗日的!
    靳明用手肘撐著地麵,髒水打濕了蜷伏的身體,表情裏滲滿了不甘。
    靳明本想起身,便看到黑壓壓如烏雲一般的飛蟲群,正一隻隻趴在他的後背,好似把他當成了可以著陸的陸地。
    稍有不慎,那些蟲子就敢感染他!
    季沉嫣:“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跌下去了,想再爬起來就困難了。”
    季安國都不敢看了,女兒跟謝絕學得越來越暴力。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季沉嫣招手:“爸,你踩回來。”
    季安國:“……”
    踩a級哨兵?
    他一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
    季安國看得清楚,靳明還處於第二異能萌發期。
    興許是第二異能在警告靳明,過激的反抗會帶來嚴重後果。倘若不是這樣,女兒絕不可能這麽輕鬆占據上風!
    那幾乎塞滿了半個空間的飛蟲群實在太過驚人,那些往日被眾人害怕的感染生物,卻成為季沉嫣最有利的武器。
    她在用恐懼支配旁人。
    目的是支配,攻破心理防線,而非戴上脖環。
    季安國緩慢起身,打算配合她一次。
    在經過季沉嫣的身邊時,季安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很快撩起了她的衣袖,果真看到了裏麵的蟲紋。
    季安國臉色煞白的看向季沉嫣:“我一直在懷疑,你為什麽會越來越熟練,原來真的跟我料到的一樣。”
    季沉嫣:“……”
    季安國痛苦不已,推算著她最後的時間:“你該明白,越使用侵蝕就越深。你原本還剩二十幾天,但現在這個時間正在縮短!”
    季沉嫣平靜的回答:“我知道。”
    季安國:“所有人都害怕s級哨兵畸變,人類無法再承擔一隻災級畸變種!但你想過沒有?倘若你畸變,你……不亞於災級畸變種產生的危害!”
    季安國當然在說實話,也是在故意說給靳明聽。
    他要把這句話,深刻的刻在靳明的腦海裏。
    季沉嫣淡然一笑:“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可能會更加激進一些了。抱歉,爸爸。”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緩慢用衣服蓋住了蟲紋。
    去燈塔實驗室,不光是救權月,救她自己,也是為了所有基地的未來。
    她必須要做到。
    季安國悲戚的看著她,不想讓她承擔,最終還是承擔。
    “再彎彎繞繞也沒什麽意思了。”
    “你母親留下的八音盒裏,藏著縱坐標。”
    季沉嫣微怔,才赫然反應了過來:“八音盒裏的是縱坐標,芯片裏的是橫坐標,組合在一起才是燈塔實驗室的具體地點?”
    季安國點了點頭,表情覆滿了死寂。
    季沉嫣:“那我……就差芯片了!”
    錯誤路線圖有了,縱坐標有了。
    而且……芯片的密碼也在她的手上!
    季沉嫣沒有一次這樣深刻意識,她離燈塔實驗室就差最後一步了。
    咚咚咚。
    靳明趴在地上,水位逐漸上升,快要漫過他的下顎。潮濕腥臭的空氣黏到了氣管裏,使得靳明陰差陽錯的聽到了一切。
    這兩人,還真覺得製服住了他,才視若無人的交談?
    靳明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麽會……藏在八音盒裏麵?”
    離開南部基地之前,所有人都求著讓戚淮舍棄八音盒。
    那對戚淮而言,就像是一個由司晴編織的魔障,倘若做不到舍棄,戚淮將永遠留在過去。
    戚淮的確答應了。
    不然,八音盒絕無可能落到季沉嫣的手上。
    靳明全身染上了濃厚的陰影:“那豈不是被我們親手丟掉的?”
    一步之差,卻釀成大錯!
    方才被精神擊潰過一次的靳明,不再蜷伏於地,強忍著危險爬起身,將圓球朝著空中一扔。
    周圍畸形的管道沾染了人肉,便徹底開始了生物化。
    一條條猩紅的長舌演化而出,像是群蛇亂舞,交錯在狹窄的空間裏。
    周圍本就是岩壁,沒了管道之後,四麵八方都在滲水。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條條瀑布。
    水位上漲了!
    蠕動的生物,朝著季沉嫣發動攻擊。
    飛蟲群反應更快,再度回歸夏詩潼的身軀,重新形成了一隻巨大的蟲子,就像是護衛一般的擋在了季沉嫣的麵前。
    “滋——!”
    高頻的翅膀,瞬間變得堅硬,猶如反射著光亮的金剛石。
    雙方高速交戰,透過微微的光亮,隻能看到數條舌鞭在半空亂舞,卻全都被蟲子高頻的翅膀擋下,一截又一截的血肉掉落在了水裏的畫麵。
    生物化的管道,很快便被製服。
    隻是水位還在不停的上升,已經漫過了大腿。
    不愧為a級哨兵,稱得上一句實力強悍。
    季沉嫣目光幽深的望向了門口。
    靳明消失不見了。
    追擊雙方在這一刻得到了交換。
    季沉嫣並沒有立即追出去,故意留出時間給靳明感知和思考。
    空隙時間把握越精準,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第二異能才能害他越深。
    季沉嫣回頭:“爸,你也趕緊離開,幫我告訴裴劍,隊伍分成兩批,一批按照計劃正常時間追擊,一批晚四十分鍾到!”
    季安國:“你是想……?”
    季沉嫣:“快走!”
    季安國深沉的凝視著她,不知從何時開始,女兒成長了。
    他為了私心,拋卻信仰太久了。
    季安國沉聲道:“我一定會帶到。”
    終於送走了所有人,季沉嫣堅定的望向了前方。
    “幫幫我。”
    下一秒,一個黑影追向前方,迅速消失在眼簾。
    —
    逼仄的甬道裏積滿了汙水,曲直通幽,看不到盡頭。
    靳明扶著牆壁,緩慢的朝前走著。
    他感受到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被奪走。
    第二異能時不時的萌動,靳明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未來所產生的示警,還是現在產生的恐懼。
    更深的感覺從未來傳達過來。
    那是絕望,以及麻木。
    第二異能沒能成為他的助力,反倒成為摧垮他的工具。
    “快點,得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不知何時,夏詩潼已經追擊出來了。
    靳明拔出了武器,猛地掃過了她的身軀。
    可那一刀並未砍中夏詩潼,反倒劃開了好幾層堆疊的飛蟲。
    那些蟲子受到刺激,便要立即反擊。
    好幾隻落到了靳明的身體上,尾部蠢蠢欲動,想要紮入他的皮膚。
    靳明臉色煞白,近距離接觸到了死亡。
    “不要感染。”
    那個聲音從幽長的甬道傳來,猶如救世主般落到了靳明的耳朵裏。
    是……季沉嫣?
    一條直通的甬道,沒有任何的岔路口,兩人便以最直接的方式撞上了。
    蟲子沒有再繼續,像是遵從她的命令。
    “哈……”
    靳明失了方寸的大喊,“我的異能感知果然沒錯,你到底是什麽!?”
    季沉嫣眸子裏毫無溫度:“我是什麽重要嗎?還是趕緊戴你的狗鏈吧。”
    靳明不甘的緊咬著牙關,打算做最後一次的嚐試:“我們打個賭吧。”
    季沉嫣:“我怎麽可能在有優勢的情況下跟你賭?”
    靳明:“……”
    這不是他剛才的話嗎?
    還真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季沉嫣不讓飛蟲感染他,但攻擊的手段層出不窮,噪音肆虐著靳明脆弱的耳朵,他的眼瞳裏浮現痛苦。
    伴隨著季沉嫣的靠近,靳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寒顫,像是死亡終於來臨,他手指僵硬,終於明白自己未來到底經曆了什麽。
    ——他死了。
    ——不到一天時間。
    ‘死’這個字眼,太過深刻濃烈。
    靳明:“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季沉嫣挑眉:“不跑了?”
    靳明敢怒不敢言,鼓起反抗的勇氣,如今二次被摧垮。
    並且,比之前更畏懼。
    哪怕他有反抗的能力,也不敢再反抗。
    季沉嫣:“你不是感覺預言類的異能嗎?不想感覺一下你未來會怎麽樣?”
    季沉嫣話到一半,便瞧見了靳明微顫了一下。
    靳明一定是害怕了,難道他感覺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季沉嫣不再放過任何的機會,侵蝕著他的心理防線,終於等到了這一刻:“戴上。我保證不讓你變成畸變種。”
    還真像是引誘旁人一步步跳下地獄的惡魔。
    若是旁人說這句話,靳明一定覺得可笑。
    可見識到了季沉嫣命令飛蟲,不要感染他之後,靳明對此便深信不疑。
    靳明:“你到底想怎麽樣!”
    季沉嫣:“你抓我,把我帶到閆洪海身邊。”
    她竟然想讓他完成任務?
    靳明不可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季沉嫣:“你抓我過去,閆洪海不就不會懷疑了嗎?”
    靳明終於明白過來,是反向布局:“難道是裴劍在算計這一切?他想正大光明的要了閆洪海的命?”
    季沉嫣沒有回答,隻是一直在伸著手指,無聲的威逼著靳明。
    雙方開始對峙,隻剩下半截管道的水,在不停的流下來,已經漫過了臀部。
    靳明咬咬牙,一步步踏了過去,小心的接過了檢測脖環。
    他並不想戴上。
    可手指卻自己動了起來,那一瞬間的感覺預言發動,傳達過來的反倒是討好、渴望、以及卑微,就像是未來的他被感染成為了畸變種。
    他徹底戴上了。
    與此同時,季沉嫣遵循了約定,讓夏詩潼離他足有兩三米遠了。
    靳明的心理防線徹底潰敗:“你……你難道讓我變成了畸變種?可畸變種為什麽會對你有這類感情?不像是哨兵對向導,倒像是下對上的臣服……”
    這是最接近真相的時候。
    季沉嫣笑眯眯的說:“你現在該捆住我,帶我去見閆洪海了吧?”
    靳明一臉憋屈的盯向了她的手腕。
    纖細得一折即斷,好似一朵白玫瑰,完全看不出危險。
    靳明認命:“……他還讓我帶夏詩潼的屍體過去,光是帶你一個人回去,很容易被戳穿。”
    季沉嫣朝後瞥了一眼,散開之後那麽龐大的飛蟲群,竟再度收攏於夏詩潼的屍體上麵,並且夏詩潼一定會跟著她。
    “這下子總可以了吧?”
    “我們應該從西部基地哪裏出去?”
    靳明:“地下水道。”
    隻有鮮有人知的地下水道,才能暢通無阻。
    季沉嫣一臉無辜:“我就是個可憐的俘虜,你別那麽害怕嘛,記得裝得像一點。”
    靳明:“……”媽的,有人在這裏釣魚執法。
    —
    幾十分鍾之後,靳明帶著季沉嫣來到了西部基地外麵的一座監獄。
    正如季沉嫣和謝絕相遇的stc1489監獄,西部基地外也遍布大大小小的監獄,都是為了放置將要畸變的哨兵。
    顯然,這座監獄等級極高。
    建築全由鋼鐵和特殊材質製成,穿過悠長的甬道後,視野便漸漸變得開闊。
    前方擺放著巨大的生鏽油桶、輪胎、以及螺絲和齒輪,一眼望過去就像是廢棄的工廠。
    “快到了。”
    季沉嫣立即擺出了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委屈又憤怒。
    靳明氣得肝兒疼:“……”
    這女人!受害者到底是誰?
    但對於季沉嫣和裴劍想殺閆洪海的事,靳明沒有半點愧疚感,他反倒想帶季沉嫣,等待和戚淮的匯合。
    穿過數重防護後,兩人抵達了最後一扇大門,季沉嫣意外聽到了裏麵的激烈吵鬧聲。
    “不是這樣的!你胡說!”
    季……盼?
    季沉嫣認出了她的聲音,表情變得異常微妙。
    自從cx123中間觀測點的拿藥事件後,她便想找季盼談一談,奈何總是被各種事情耽誤,沒想到就連季盼也被帶到了閆洪海這裏。
    “你不相信也沒辦法,當初季安國收養你,就是想讓你代替季沉嫣去死。”
    “隻可惜,他也沒料到,你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找狄星淳調換人選。”
    狄……星淳?
    季沉嫣十分吃驚,戚淮竟然沒選擇救她!
    季盼:“不——!”
    她的聲音異常淒厲,像是被逼到了絕路的幼獸。
    閆洪海的話,赤裸裸的揭開了真相,成為一根紮進她心頭的刺。
    “所以你還留在季家人身邊做什麽呢?”
    “季安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成為家人。而你本該有機會,也可以選擇季沉嫣……但你想想,你對她做了什麽?”
    季盼陷入了回憶,表情裏染上惶恐不安。
    她想取代季沉嫣,處處使小絆子,奪走她的一切,最終讓從三年昏睡蘇醒的季沉嫣,變成了獨來獨往、孤獨無依的存在。
    ‘她本該有機會?’
    這句話宛若極深的魔障,讓季盼呼吸急促。
    不光是因為母親的遺願,她也太想成為季家人了。
    然而季家上下就季安國和季沉嫣,她下意識的選中了季安國。
    可現在閆洪海竟然告訴她,季安國的收養,根本就是帶著目的。
    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母親的遺願,她到底沒能完成。
    季盼:“你住口,別再說了!”
    閆洪海偏要刺激:“我拿到你的資料了,你還不夠慘嗎?向導不向導,哨兵不哨兵,而且多方都在留意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留意嗎?”
    季盼緩緩抬頭,眼底綴著眼淚。
    閆洪海惡劣的憋笑:“他們想確定你什麽時候會畸變。”
    那一句話,奪走了季盼全部的呼吸。
    她長久以來的害怕,終於被人清晰的點破。
    季盼回憶著今天早上,她原本也是想來向導管理協會登記,卻意外遇上了謝絕和季沉嫣的匹配測試。
    91.3,足矣被四大基地熱烈討論的數值。
    季盼滿心的不甘和嫉妒,卻不是嫉妒季沉嫣。
    她越來越偏離向導的思考,朝著哨兵的方向了。
    ‘如果我是哨兵就好了。’
    季盼猛地反應了過來,震驚於自己的想法。
    她和應鱗之間的感應,伴隨著情緒的激蕩越來越深。
    “嗚……”
    季盼崩潰的哭起來,“我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然而很快,季沉嫣和靳明便推門而入。
    季沉嫣總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金絲巨蟒的精神體,正螺旋向上的盤在男人的身上。
    他看著約莫三十幾歲,披著皮夾克外套,下顎是一道深深的刀疤。
    光是站在那裏,便帶著十足的氣場。
    閆洪海的目光對上了季沉嫣:“稀客稀客,看看誰來了,這不是謝哥的向導嗎?”
    語氣裏透著股惡劣。
    季沉嫣發現周圍都站滿了人,這一次可不比之前,樓上樓下足足幾十號人,都在用槍口對準季沉嫣。
    季沉嫣皮笑肉不笑:“也沒必要這麽欺負她吧?”
    閆洪海目露驚訝:“你竟然幫她說話?”
    季沉嫣:“說到底也是我名義上的姐姐嘛,總比你這個外人強,你說呢?”
    閆洪海:“……”
    季盼:“……”
    兩人都齊齊看向了季沉嫣,反應卻各有不同。
    季盼的眼淚大顆砸下,卻忘記了繼續自艾自憐,好像從來沒有聽過季沉嫣喊過‘姐姐’這個稱呼。
    太過震驚,以至於忘記了被攛掇的事。
    季沉嫣的眼神從閆洪海掃到了季盼,並不是母卵看子卵,而像是一個人在看另一個人:“站起來吧。”
    季盼看到了她被綁住的雙手,還有靳明趾高氣揚押送她的樣子。
    季盼邊哭邊罵,又不敢太凶太大聲:“你們真是沒有人性,竟然挾持一個向導!畜生,禽獸,沒良心!”
    季沉嫣成了人質。
    季盼委屈又不爽,也許是因為應鱗的緣故,讓她身體裏有了愚蠢的哨兵基因。她怨恨季安國,卻唯獨沒有怨恨季沉嫣。
    閆洪海:“……”
    剛才不是被刺激得好好的嗎?
    怎麽季沉嫣一出現,立馬又屁顛屁顛的上去了呢?
    閆洪海充耳不聞,毫不在意季盼的辱罵:“不要那麽失禮嘛,她好歹是我請過來的客人,二樓的把槍收一收。”
    季沉嫣聽到了齊刷刷的收槍的聲音。
    也不知道周圍藏了多少閆洪海的人。
    閆洪海:“哎呀忘記了,你們可是姐妹,來,把她們綁在一起。”
    季沉嫣和季盼背對背的綁在了正中間。
    閆洪海卻像是想要欣賞一場姐妹反目成仇的鬧劇,期待的看向了她們。
    季沉嫣:“……”
    季盼:“……”
    啊這。
    什麽惡趣味?
    季沉嫣餘光瞥向季盼,發現她的眼神始終躲閃,好像做錯了事,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看看,哪裏吵得起來?
    季沉嫣:“那真不湊巧,你攛掇了季盼,又攛掇不了我。”
    閆洪海笑了起來:“那這件事又如何?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到研究室嗎?”
    季沉嫣假裝疑惑的追問:“……為什麽?”
    閆洪海:“裴劍想用你做餌,來釣我這條魚,偏偏我權衡利弊之後,還覺得可以上當。大概不久之後,裴劍派出的人就要趕到這邊了。可他沒想到,我們會選中這座監獄。”
    季沉嫣裝得微愣,隨後又咬牙:“裴劍是故意指定我父親去解剖夏詩潼的嗎?”
    靳明躲到了更深處,都覺得沒臉看了。
    季沉嫣不是早就發現了嗎?還演什麽?
    閆洪海步步誘導:“裴劍置你的安危於不顧,你難道不想反擊嗎?”
    隻要季沉嫣願意,就可以控製謝絕。
    向導可真是神奇,將基地豢養的惡犬,變成了一人豢養的惡犬。
    要成功翻盤,季沉嫣就是必不可缺的一環。
    “你打的這個主意?想讓我背叛裴劍?”
    季沉嫣順水推舟,假裝中了對方的挑撥。
    要騙取閆洪海的信任,還得再加一把火。
    季沉嫣:“我憑什麽相信你?證據呢?”
    閆洪海:“我們剛剛得到消息,最多十分鍾,裴劍的人就要趕過來了。”
    季沉嫣強忍著痛心,裴劍既然拿她當誘餌,就拿出點兒心狠來!
    也太沉不住氣了,就不能再多等等?
    十分鍾,她可得抓緊時間。
    季沉嫣咳了一聲:“那你們馬上就要被一網打盡了,我憑什麽幫你們?”
    閆洪海:“這可說不一定,你知道這座監獄關著誰嗎?”
    季沉嫣:“?”
    閆洪海說出一個人的名字:“屈、長、瀟。”
    季沉嫣見了所有的s級哨兵,除了屈長瀟。
    季沉嫣詫異的同他對視,所有事情皆在她的預料之中,唯有這一件事。
    閆洪海:“你母親司晴、顧不去,曾和屈長瀟一起去了燈塔實驗室,你就不想得到她的消息?”
    季沉嫣眼神晦暗,通風口傳來嗚咽的風聲,像是怪物在鬼哭狼嚎。
    她良久沒有發話,可絕大多數的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好,我幫你對付裴劍。”
    閆洪海眼底露出滿意,他總想要和謝絕一較高下,卻卡在a級數年。
    人人都知天幹謝絕,卻不知他曾和謝絕待在同一支隊伍。
    謝絕太過耀眼,蓋過了隊伍裏的所有人。
    而如今,他僅憑三言兩語,便掌握了謝絕的向導。
    閆洪海爽到頭皮發麻,好似在這一刻終於贏過了謝絕。
    “裴劍也不過是得意一時,等拿到了燈塔實驗室的路線圖,屈長瀟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再加上有你,謝哥和封燃也會幫我,裴劍還怎麽翻得起浪?”
    僅存的四位s級哨兵,已有三位歸於他手。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閆洪海看向了角落裏的靳明:“夏詩潼的屍體呢?”
    靳明心頭發沉:“她變成蟲巢了。”
    他的話宛若一盆涼水,讓氣氛陷入了僵凝。
    混沌的黑暗降臨,一進入夜晚,璀璨的極光便迫不及待的出現了。
    閆洪海:“……什麽?你說清楚一點。”
    靳明:“因為夏詩潼全身都被感染生物包裹,我無法將她帶過來,但她好像……”
    說到這裏,靳明快速瞥了季沉嫣一眼,卻還是被閆洪海捕捉到了。
    閆洪海的目光滿是打量:“她?”
    季沉嫣:“……”
    季盼呼吸急促,反應尤為激烈。
    原來她不是個例,還有其他人跟她一樣!
    閆洪海低聲在靳明說了幾句話,便把鑰匙丟給了他:“去給季沉嫣解鎖吧。”
    季沉嫣的價值,超過了預期。
    靳明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隻聽哢嚓一聲,鎖孔被打開,鎖鏈順勢墜落在地上。
    在他行動的過程當中,金絲巨蟒陰毒的吐著信子,不停的擺出即將攻擊的姿勢。
    倘若不是閆洪海壓製,恐怕精神體便要率先發動攻擊。
    季沉嫣揉了揉手腕,知道最基本的信任,她已經拿到手了。
    無可取代的價值、以及答應反擊裴劍的重要性,成為了最大的誘餌。
    魚兒咬鉤了。
    正當此時,一個哨兵焦慮的喊道:“不好了,外麵——!”
    閆洪海早有預期,嘖了一聲:“大驚小怪做什麽,裴劍的人趕到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沒看到我在忙嗎?”
    季盼還被綁著,突然站起身來,像是在感應著什麽一樣:“不、不對。”
    細弱的、微妙的感應,正從很遠的方向而來。
    季盼對此十分熟悉,心髒跳動極亂:“畸變種……畸變種正朝著這邊來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在綠帶般的極光照耀下,詭異之感油然而生。
    閆洪海擰眉:“你在說什麽胡話?”
    向導而已,五感又不敏銳,哪裏能感知到畸變種?
    這裏是關押屈長瀟的監獄,擁有最高等級的防護。
    退一萬步說,真的有幾隻畸變種,也不至於害怕成這樣!
    季盼並不想得到閆洪海的認可,焦急的看向了季沉嫣。
    季沉嫣接到了她的眼神,不禁蹙起了眉頭,難不成要過來的是蟲類畸變種?
    在幾人的對話中間,已有煙霧彈被丟了進來。
    “果然是裴劍的人!畸變種都是狗屁話!”
    閆洪海注意力也被奪走,槍響聲不停的響起,雙方的對戰變得尤為激烈。
    金絲巨蟒吞吐著信子,忽而變為了實體,在哨兵中間穿行,竟一口將對麵隊伍裏某個哨兵的頭咬掉了。
    那具屍體讓雙方暫時停戰,都怔怔的注視著精神體。
    這樣凶殘的精神體,大多數人都是頭一回見。
    可暫停不過一分鍾,便爆發了更加強烈的對戰,子彈造成了油桶凹陷,彈孔一個接一個的出現。
    閆洪海:“媽的,火力別停!”
    這簡直是一場混戰。
    季沉嫣早就等著這一刻,雙手托槍的對準了閆洪海。
    碰——
    由於距離極短,閆洪海躲無可躲,隻得用血肉之軀去擋住致命部位。
    那一瞬間,所有裴劍隊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暗暗讚歎何等耀眼的一槍。
    閆洪海的手臂受傷,狠厲的看向季沉嫣:“裴劍都這樣利用你了,你竟然毫無所動!?還想要幫裴劍?”
    季沉嫣:“並不是毫無所動,但我得靠你引出戚淮啊。”
    閆洪海眼睛瞪得宛若銅鈴,這才回過味來:“你一直都是裝的!?”
    他即將要朝著季沉嫣發動攻擊,而靳明便站到了他的身後,短刃刺了進去。
    閆洪海怔怔的看向了身後:“你……”
    兩次?這能防?
    季沉嫣:“你的那條狗,已經屬於我的了。”
    閆洪海暴怒,肌肉緊繃。
    他朝天咆哮,聲音幹擾了所有的子彈,哨兵們捂著頭倒在了地上,竟驟然間發現,自己的麵頰正在長出畸變痕跡。
    體內的暴走率在被極大程度的刺激出來。
    “老大……”
    “不要,求求你別再使用異能了!”
    “唔……救救我。”
    一時之間,整座監獄猶如地獄。
    所有哨兵都受到了影響,其中自然也包括季盼。
    他們全都倒在了地上,隻能忍耐著痛苦和畸變痕跡,趴在地上看向了季沉嫣和閆洪海。
    但凡擁有哨兵基因的人,都可以被閆洪海的異能刺激畸變。
    閆洪海後腰被捅了一刀,每次的行動都伴隨著疼痛和鮮血:“你竟敢算計我?”
    他對季沉嫣動了殺心。
    哪怕對方是一個向導。
    前所未有的凜厲攻擊,一拳掃了過來。
    精神體的金絲巨蟒,迅速纏到了季沉嫣的大腿,虛體、實體極其快速的交換著,一寸寸的朝著上方攀爬,緊緊勒住了季沉嫣。
    與此同時,閆洪海一拳擊來。
    季沉嫣立即戴上了機械手套,接下了他這一拳,卻發現機械手套緩慢裂開一道紋路。
    蠻力!?
    再多接幾次,機械拳套就要徹底破裂。
    閆洪海似乎知道機械拳套的攻擊模式,一次也沒能讓季沉嫣蓄力,每一拳都尤重,速度也快得驚人。
    金絲巨蟒爬行在季沉嫣的身上,粘膩得讓人感到了作嘔。
    虎鯨從精神海鑽出,躍起尾巴的時候,讓建築物內瞬間覆蓋了薄薄一層海水。它一口咬向了金絲巨蟒,想讓它從自己的主人身邊離開。
    兩隻精神體纏鬥了起來,戰況激烈而焦灼。
    有了虎鯨的幫助,季沉嫣終於找到了反擊的時機,精神絲正壓製著閆洪海的異能:“他再怎麽刺激你的畸變,能有向導的淨化厲害?向導天然克他的異能!一起對付他!”
    靳明爬起身來,便要一同加入戰局。
    他將所有的人肉鐵球丟了出去,異能極大範圍的發動,使得整座監獄都活了過來。
    神經、肉塊、血管。
    眾人置身於裏麵,就像是在某個生物的肚子裏。
    靳明短暫的牽製住了閆洪海的人,切斷了閆洪海的援助。
    閆洪海一連遭受兩次背刺,腰子一刀,手臂一槍:“靳明!!”
    靳明的異能得以真正發動,他麵頰失了血色,卻漸漸染上了瘋狂:“我即將覺醒的第二異能告訴我,跟季沉嫣對戰是恐懼,但跟你對戰卻是雀躍!說明我會贏!”
    閆洪海覺得他簡直瘋了,這是在說季沉嫣比他厲害?
    閆洪海套上了機械裝,強行震開了圍攻的靳明,掏出武器便朝著季沉嫣開了一槍。
    季盼往上看去,驚覺季沉嫣的右臂被子彈穿透。
    她眼瞳緊縮,疼痛十倍的傳達到了她的身上:“不——!”
    淒厲的喊聲,遍布在整個監獄。
    季沉嫣的蟲紋長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細密,快要從鎖骨抵達脖頸。
    越是這樣,季盼被刺激得越狠。
    方才那位哨兵拚了命的大喊:“老大,檢測出周圍畸變種的反應!”
    閆洪海舉著拳頭,誓要為自己報仇,眼底透著滿滿的興奮:“後麵再說!我要讓她知道算計我的代價!”
    “是魘級畸變種。”
    監獄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僵住了。
    魘……級?
    隻有混跡在裴劍隊伍裏的馬丁才知道,他們在生命線事件,拚死拚活殺掉的畸變種就是魘級。
    魘級,一個膽戰心驚的名詞。
    閆洪海那一拳始終沒能打下去,他連忙奔向了二樓,從高窗上觀察到了無數隻飛蟲群,多到難以數清,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鎖定到了為首的那隻畸變種身上。
    閆洪海痛罵:“媽的!”
    季盼心髒狂跳,是一種亢奮和刺激。
    那隻畸變種是因她的情緒感知而來,也是因季沉嫣受到了傷害而來。
    魘級畸變種,應鱗!
    大批的飛蟲撞擊著窗戶,無數的小隻,裹著唯一的大隻。
    不僅如此,夏詩潼身體裏的那群,也往上同大隊伍聚集,變得龐大無比。
    季沉嫣一格格的抬起頭,猶如電影慢鏡頭般,望向了那邊。
    她一直在想,解決假性a級的事迫在眉睫,但十倍飛蟲的刺激,到底要怎麽樣才能達成?
    就在今日,她將要頭一次接受它們的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