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明應該對屠殺者感到恐懼, 安萌的恐懼卻完全被季沉嫣奪走。
    她的大腦宕機，總感覺這一刻，是季沉嫣站在了眾人之上, 正在以更高維的視角打量著那群惡人。
    食……物？
    安萌渾身激靈, 奉勸自己不要腦補。
    姐姐是好人, 和惡人們根本不一樣！!
    季沉嫣看向安萌，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別、擔、心。’
    短暫的眼神交流，安萌放下心來。
    看！果然和她想得沒錯！
    向導再怎麽厲害, 都是有天花板的，怎麽可能跟那群哨兵一樣？
    在此期間, 為了防止被發現, 通訊表的電話也被掛斷, 彈出一條信息——
    [顧東樹：等我們。]
    傷害隊伍的公共向導，就是對他們最深的挑釁。
    大雨呈現傾頽之勢, 砸擊聲越來越大。
    也許是溫度太低，灰沉沉的霧氣彌漫在車身, 像是一條捆綁束縛列車的絲帶。
    列車內血液的腥臭氣團全被困在了一起, 密不透風的特殊材質車門, 根本無法以人力破開, 讓列車成為天然的孤島。
    混亂仍在繼續。
    為首的男人惡劣的說：“老東西, 你現在要搞清楚, 是我們占領了列車, 你拿什麽保護向導？”
    列車長忍無可忍，即將要暴起反抗。
    誰知下一秒, 季沉嫣率先開了口：“南部基地外麵總共三個閘門, 你們雖然拿到了發車權, 就不怕軍部不給你們打開閘門嗎？”
    為首的男人：“……”
    精準的戳到了痛處。
    離開南部基地並非簡單的事, 三重閘門同時開啟，必須要拿到‘鄭老’和‘天幹地支任意一員’的簽字。
    前者難，後者更難。
    雖說天幹地支當中的確有謝絕這樣的異類，完全憑著本能行事，但大多數都擔得起‘人類繁星’的名號。
    男人威脅道：“你要搞清楚，整個車廂起碼有一百來號我們的人，你們在07車廂裏看到的十幾人隻是少數，現在你們才是階下囚！”
    季沉嫣抓住了重點，原來是一百來號？
    列車長害怕得肝膽欲裂，生怕季沉嫣再被盯上，死亡的向導已經夠多了。
    列車長脫口而出：“軍部說可以談！”
    男人罵起了髒話：“傻逼軍部還想談什麽？”
    列車長：“他們說你們若是同意，立馬開啟發車倒計時。”
    男人窮凶極惡的瞪眼，不停抓撓著頭皮，不知不覺間手指甲縫隙中滿是血痕，還有被撓破的皮膚組織：“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他們要提什麽條件。”
    列車長：“……”
    這就是被感染的征兆！
    不管這群人說什麽，都無可饒恕！
    列車長壓下心頭的憤恨，聯絡上報之後，便打開了通訊表的擴音器。
    “你好，我是本次的聯絡員牧奚，a級向導，中校。”
    裏麵傳出一個沉穩的男聲。
    男人不屑的說：“不過是一群受保護的廢物，向導竟然做到了中校？”
    牧奚：“請不要扯無關緊要的話題，你們手上挾持了多少向導？都是什麽等級？”
    男人陰陽怪氣的說：“你們軍部這麽有本事，把我們這群可憐的無辜人追得狼狽逃竄，怎麽不會自己查？”
    “那我就自己說了。”
    求錘得錘，牧奚簡單分析，“你們殺了34位向導，應該都是e級，舍不得優先去殺d級和c級，畢竟誰也不會嫌手上的籌碼過多。”
    男人：“……”
    這家夥怎麽回事？機器一樣。
    說到此處，牧奚才展露了些許怒意：“但你們想過沒有？一名向導畢業後至少可以負責45名哨兵，而這45名哨兵，可能會保護幾百的同胞。”
    男人眼瞳發紅，更加暴躁的喊：“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你們軍部要殺人，難不成還讓我等著白白被殺嗎？”
    季沉嫣：“……”
    她目光幽深的掃到了男人的臉，這家夥果然很容易受到煽動。
    太適合做目標了。
    僅看了幾秒，季沉嫣便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毫不遮掩的落到她的身上。
    她尋找著視線的源頭，竟是寧元息。
    早在車站時，她便判斷出了他的身份。
    季沉嫣很快低下了頭，心頭卻一片冰冷。
    真正該忌憚的並非這群亡命之徒，反倒是煽動他們的人。
    ——寧元息、汪昊麟！
    07號車廂的談話仍未停止。
    牧奚繼續說道：“我猜測你手裏還有45位向導吧？軍部同意發車，送你們離開南部基地。但作為交換條件，你們得同意2位哨兵登上列車，保護向導安全。”
    男人：“你當我是傻子？讓哨兵登上列車……”
    牧奚：“低級哨兵，如何？”
    男人瞬間漲紅了臉，喉嚨像是被鉛塊卡住，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季沉嫣聽得興致勃然，牧奚真是把談話節點抓得透徹，先擊退心理防線、再以退為進、直至拿到談話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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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萌：“……”
    她這個角度，能完全看到季沉嫣的表情。
    安萌的後背都快被冷汗浸透了，總覺得季沉嫣也很反常。
    危急生命的情況，季沉嫣反倒一點兒都沒有展露出恐懼。
    強烈的違和感。
    殊不知季沉嫣並不是失去了恐懼心，隻是對於她而言，最恐懼的事情已經克服，朝著封燃打出的那一槍，對她而言宛若淬火重生。
    男人遲疑的看了眼寧元息，直至寧元息點頭，男人才硬著聲音說：“把你們要派過來的哨兵名字報給我。”
    牧奚：“雷焱，d級哨兵；馬丁，b級哨兵。”
    男人：“不是說全是低級哨兵嗎？怎麽還有個b級？”
    牧奚：“派一個d級，上來就是送死，總得派一個b級盯著吧？既然選擇條件交換，就絕不可能是我們全輸，軍部必定保證向導生命。況且馬丁這個b級……你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男人啞口無言，聽出了牧奚的底線和決心。
    b級哨兵，那至少是進化出了一個異能；而他自己隻是個c級，除卻稍強的體能之外，根本一無是處。
    寧元息輕笑了一聲，好似還覺得這事兒十分有意思。
    他當然聽過馬丁的異能是什麽。
    b級裏的異類，隻能用一次的異能，在他身上的爭議從未停止。
    的確是戒備又不需要太戒備的情況，反而因為馬丁受到不公正審訊的經曆，讓他成為一個可以被策反的人。
    隻有他們覺得有利，談判才能成功。
    軍部的‘度’拿捏得真好。
    寧元息做著口型：‘同意他的提議，然後用精神體檢查，判斷符合等級之後再放上來。’
    男人才沒再猶豫，很快便同意了。
    通訊掛斷的一瞬間，男人將手上的圓形吸盤貼到了車廂頂部，按下了啟動鍵。
    紫色的光，覆蓋了原本的黃光。
    詭異的光束呈現著射線狀，麵積覆蓋達三個車廂。
    男人惡狠狠的走到了季沉嫣和安萌麵前：“有這東西，你們向導不可能再使用精神絲，也絕無可能連接哨兵！蠱惑哨兵！”
    那是……審訊裝置？<氣體，自然也有克製向導的東西。
    由於向導過於稀少的緣故，哪怕犯了重罪也不可能直接殺了。對待向導最嚴重的懲罰，便是把向導關入監獄，每日用淨化哨兵去贖罪。
    頭頂的審訊裝置，也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
    果不其然，紫光照射而來時，安萌如受重創，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季沉嫣想起了自己留下的那顆蟲卵，以及整車的蟲卵寄生者。
    她還可以用。
    但對於其他向導，就是極強的限製了。
    季沉嫣抬頭：“你們還真是喪心病狂。”
    男人原本得意滿滿，想要壓一壓向導的氣焰。可自從看到季沉嫣抬頭的那一眼，男人就感覺頭皮發麻，好似有東西即將鑽破他的頭皮，從腦髓裏爬出來。
    男人哈著氣，在季沉嫣的目光下，竟有種想要把身體壓低的衝動。
    他，他竟然不想和她平視！！
    男人猛然間拉開和季沉嫣的距離，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原本應該先搜查出她們身上的通訊表，男人卻被徹底刺激：“趁著軍部派來的哨兵還沒上來，把她們先帶過去。”
    列車長呲目欲裂：“去哪裏？”
    男人充滿了惡意的說：“當然是08號車廂。”
    他不停的抓撓著頭皮，眼球不正常的暴凸著，裏麵充滿了紅血絲。
    “不，我還是親自帶她們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卻冷漠得都沒有開口。
    畢竟早在被全城追捕，見識到了同伴們的死狀時，他們的觀念便已坍塌，不再認為向導的命高過自己。
    安萌呼吸微亂，被嚇得驚慌失措。
    可再一看季沉嫣的表情，又想起了她之前的話。
    不能驚慌。
    軍部的人一進來，她們就安全了。
    列車長本想過來救人，卻被後方的好幾個亡命之徒按住了後腦勺：“還是趕緊把他帶到車頭吧，留三五個人在這裏就好，兩個向導也翻不起什麽波浪。”
    列車長：“你們真是禽獸！！”
    “至多也是淨化的事兒，柳哥這幾天狀態不好，拉她們過去做做淨化。但你如果再反抗，就不知道她們會出什麽事了。”
    哪裏是簡單淨化？
    強迫向導做太多的淨化，會要了向導的命！
    列車長身體拱成了一座石橋，好似這一刻背負了極深的陰影。他不斷祈求著軍部的人能快點趕過來，隻因為他明白，被帶走的向導的身份！
    那是07小隊公共向導。
    顧中校告訴了他。
    “……好。”列車長不情不願的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字。
    —
    男人強行帶著季沉嫣和安萌去到了車尾，他按下了車門按鈕，白色氣體噴湧而出。
    08號車廂的慘況也如畫卷般展露出來。
    太過濃鬱的血腥味和空氣融合糾纏，一股腦的被吸入了肺部，仿佛五髒六腑都被一點點侵蝕。
    堆滿的屍體，占據了半個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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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花花的手臂、大腿、肚皮，從‘人山’裏半遮半掩的露出，宛若貨物或是垃圾一般隨意置放著。
    安萌牙齒打顫，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畫麵。
    沒隔多久，她被男人一腳踹到一邊。
    安萌趔趄朝前，差一點撞到人山：“……唔！”
    男人關閉了車門，又將車門鎖死。
    生命線並不是一般列車，每一節都是獨立密封，聲音也無法傳出去，為的就是應對路上的危險。
    男人回過頭來，這一瞬如惡鬼般猙獰的望向了季沉嫣：“你……你是c級向導對吧？趕緊給我做淨化！”
    “來不及了。”
    她的語氣很緩，好似在看待一隻蟲子。
    縱使看不到防護麵罩下的麵容，仍然給人留下不可忽視的印象。
    咚咚咚。
    腎上腺素在狂飆。
    不知為何，這一刻率先害怕的成了男人自己。
    男人眼皮直跳，指向安萌：“不是你也要是她！”
    季沉嫣低聲呢喃：“你沒發現自己畸變了嗎？”
    男人反駁：“不可能！畸變會在6+6個小時內產生，你當我沒常識？”
    話剛說完，男人便感受到了什麽東西，從他的頭皮破出。
    頭發嘩啦啦掉落，破開的頭皮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一張一縮，那是蟲子的細腿。
    安萌害怕的看著這一幕，好似被如潮湧至的危險掐住了喉嚨，令她感到了窒息。
    開始了！
    男人的眼眶開始流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劇烈癢意：“我的頭，我的頭！！”
    季沉嫣：“其實你有察覺到端倪對不對？最後還是選擇了自欺欺人，隻為了給自己一個正當理由殺人。”
    男人：“……”
    季沉嫣始終隱沒在暗處，大麵積的暗光落到她的身上：“快要畸變的感染者，竟然什麽都不知道，就想跟我待在一起。”
    夏娃之卵在刺激著他。
    這無異於是自尋死路。
    “什麽？”
    跟她待在一起，有什麽問題嗎？
    男人倒在了地上，痛苦得蜷縮在一起。
    他的骨骼和血肉，正在以詭異的速度蠕動著，男人恍惚朝上方瞥了一眼，不知何時季沉嫣已經站起身來。
    那居高臨下的眼神，卻沒有讓他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反而……他甚至認為自己合該這樣被凝視，現在的位置才讓他爽。
    季沉嫣：“安萌，閉上眼睛，用手堵住耳朵。”
    安萌死死點頭，她整個人是怕懼的，但願意聽從季沉嫣的話。
    季沉嫣露出笑容，回過頭看向男人時，眼底隻剩下了一片冰冷。
    周圍都是屍體。
    那些屍體，死不瞑目般的瞪看著男人，好像索命的惡鬼。
    季沉嫣就好像站在屍堆當中，一步步朝著他走來。
    男人蜷趴在地上，不甘的喊道：“我如果畸變……你們也要死！”
    季沉嫣：“好啊。”
    哈？
    男人嗓子發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麽。
    季沉嫣掏出了藏在腿套裏的酒精瓶，離他一步之隔，將酒精瓶裏的東西全數淋到了他的傷口處。
    不光有夏娃之卵的影響，她真的被這群人激起了憤怒。
    滿腔的憤怒在不斷積壓，一重又一重的壘高。
    [基因崩壞值：64。]
    [基因崩壞值：65。]
    [基因崩壞值：66。]
    也許接下來，她必須大量進食，並且付出刺激畸變的代價。
    但她想做。
    男人眼瞳裏泛起血霧，快要漸漸喪失意識：“你……你究竟想幹什麽？”
    列車的車燈不停在閃爍著，開、關、開、關，這一刻最詭異的不再是畸變，也不再是某個亡命之徒，反倒是看上去最柔弱的向導。
    而她冰冷而命令般的眼神，好似高維生物看向低緯生物。
    夏娃之卵選擇臣服於她，遵從她的選擇，卻也渴望又嗷嗷待哺。
    季沉嫣：“你畸變吧。”
    話音剛落的同時，男人的右臂膨大，猶如成熟的果子，呈現嚴重的深紫色，青筋活了一般正在蜿蜒爬行。
    倘若不是馬上就要畸變，又怎會被她刺激？
    她還沒那個本事，可以刺激得了正常人。
    男人恍惚間朝著季沉嫣看了一眼，她不知何時坐到了座椅上，朝前伸出一根手指，眼神盡是一片冷漠：“接下來，是左腿。”
    隨著她手指的移動，畸變竟真的正式產生。
    那一刻的她，宛若淩駕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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