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行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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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入夢來。
    幻境中修士好似齊進入場荒唐夢中,周遭詭譎怪誕,林林總總的詭物聚集處,陸離光怪,偏偏所有人都覺得合乎常理。
    奚將闌敏銳地察覺自己身處夢中,但沒來的不願清醒。
    他做了場美夢。
    蝴蝶翻飛中,少年奚將闌身軀輕盈,重新變回十來歲的孩子模樣,身著白衣順著長長山階往下行走如風,笑逐顏開地朗聲開口。
    “出去玩,不要讀書練劍,哎你可別瞎告狀,否則我下回不帶你玩了。”
    落後好幾步的孩子踉踉蹌蹌地往山下跑,喘息道“可、可你會被罵。”
    奚將闌哈哈笑“我從小挨過的罵還少嗎?誰慫誰就是……喵?”
    夢中看不見麵容的孩子撐著膝蓋緩了口氣,迷茫道“啊?之前不都說是汪?”
    奚將闌朝他招手“快來看,有貓哎。”
    那孩子好奇地跑過去,和奚將闌起蹲在地朝著濃密草叢看去。
    果然,綠蔭叢中,隻巴掌的黑貓顫顫巍巍走出來,夜晚下了場雨,它淋得渾身濕透,像是落湯雞似的朝他們虛弱喵了聲。
    奚將闌好奇地將它捧起來。
    “真是貓哎。”
    “要養嗎?”
    “養唄,如果它聰明點,之後還能變成人形幫我練劍敷衍爹娘呢。”
    “……”
    鋪天蓋地的蝴蝶翩然而去,將的小貓放在肩溜達著往山走的奚將闌腳步停,微微抬手讓隻蝴蝶落在手指,歪著腦袋看了看。
    五彩斑斕的翅膀悠然翻飛。
    奚將闌目不轉睛看了好會,突然輕聲道“這是夢嗎?”
    蝴蝶瞬間化為幾簇桂花迸開在他手指。
    奚將闌猛地反應過來,立刻掙紮著順著那成百千的山階往山跑。
    向隻愛跟在他身後的半孩子此時卻走在他前麵,好似遙不可及,無論奚將闌跑得多快卻好似永遠都追不。
    奚將闌手拚命地朝著那個孩子的背影抓去,但腳下卻越來越重,無數蝴蝶將他下半身淹沒,死死拖著他的腳步。
    “阿月……”
    “爹!娘!”
    砰。
    蝴蝶將他拖著躍下深淵,身體不可自製地往下墜去,眼睜睜看著那構建的美夢轟然倒塌。
    奚將闌猛地睜開眼睛,驚魂未定地按住胸口喘息不已。
    等耳畔嗡鳴聲褪去後,那熟悉得讓他頭皮發麻的天衍珠旋轉聲從遠近響起,宛如頭頂懸著未落的鋒利屠刀。
    奚將闌茫然抬頭,就見盛焦站在不遠處,麵無表情看著他。
    手腕天衍珠逐漸停息。
    奚將闌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屏住呼吸看著百零八顆天衍珠點點停下。
    陣血紅微光從盛焦手腕墜落,看著就如盛焦虎口的落下接連不斷的血流般,灼眼而不詳。
    百零八顆天衍珠,已全是「誅」。
    盛焦眸瞳冰冷而無情,嘴唇未動,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
    “誅。”
    奚將闌瞳孔驟縮,鋪天蓋地的恐懼徹底席卷渾身,天邊雷霆醞釀,盛焦手中靈力下瞬就能將他屠戮當場。
    但奚將闌卻像是忘記逃跑,反而用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渾渾噩噩地道“不是,不是我……”
    好像掩住耳朵,這切便是不存在的。
    盛焦恐怖的殺意,天衍震懾的催促……
    花敗落的聲音如此微弱,卻宛如驚雷響徹奚將闌耳畔。
    奚將闌自欺欺人,正在渾渾噩噩即將崩潰之際,手腕冰涼的金鈴貼著他的耳垂,冰得他猛地了個哆嗦。
    金鈴?
    奚將闌睜開眼睛,看向懸在手腕間精致的金鈴。
    金鈴因他的發抖而微微顫抖,其中卻未傳出任何聲音。
    盛焦明明不在身邊,那麵前這個判他罪的又是誰?
    這個念頭想起,奚將闌瞬間恢複清明,周圍噩夢的“盛焦”、天衍雷霆、天衍珠緊跟著化為蝴蝶猛然散開。
    奚將闌從美夢噩夢中走了遭,隻覺身心俱疲,回真正的秘境中時呆坐好會,像是聽什麽,摸耳垂。
    “行因果?”
    玉頹山的「堪天衍」能短暫製造出天衍錄中所存的所有相紋――包括靈級的「夢黃粱」。
    十三個靈級相紋中,奚將闌記得排行第三的相紋便是「行因果」,能看透世間萬物中錯綜複雜的因和果,相紋主人數百年前便已飛升。
    玉頹山竟然在秘境中又製造出了「行因果」?
    他要看破什麽因果?
    「行因果」的相紋是棵結滿靈果的榕樹。
    因是被天衍短暫偽造,榕樹隻有尋常樹小,蝴蝶落在靈力凝成的果子中,觸須微微碰,竟像是被水團包裹住般,瞬間被吞噬進靈果中。
    叮。
    盛焦漠然站在樹下。
    秦般般安安靜靜躺在榕樹凸起地麵的粗壯樹根睡得香甜。
    秘境中陣死寂,盛焦將靈力橫著蕩漾開數百裏竟然尋不除他以外的其他靈力波動。
    此處有古怪。
    天衍珠像是察覺什麽,猛地脫離盛焦掌控,百零七顆四散而開,圍著榕樹旋轉不停。
    蝴蝶卷著狂風而來,將榕樹吹得簌簌作響。
    靈果陣水波蕩漾,隨後像是徹底熟透,“噗”的聲在枝頭炸裂開。
    三個靈級相紋在此聚集。
    盛焦看著靈果破碎後散落而下的夢境,瞳孔倏地縮。
    那是柳長行的夢境。
    並非是什麽美夢或噩夢,而是處桃園。
    桃花紛飛,少年柳長行盤膝坐在堆桃花中,絞盡腦汁地開始瞎捉摸。
    “逢桃花?桃花風?反正肯定和桃花有關。”他推了推旁邊病懨懨的小奚絕,“絕兒,你記起來了沒?咱倆都被困在這兒半天,今日可是乞巧啊。哦對,是不是還是你生辰來著?兒女情長的好日子啊。”
    奚絕小臉蒼白,悶悶不樂“才不是我生辰。”
    柳長行拍他“那這陣法底是什麽,怎麽解啊?”
    “不記得了。”
    奚絕垂著頭看著桃花發呆,似乎並不想說話,整個人透露出股從內外的疲倦。
    溫掌院教了他們太多陣法,為了培養他們破陣能力,特意在諸行齋暗處放了不少陣法,兩人誤誤撞進來。
    柳長行課並不認真聽課,向聰明的奚絕又好像丟了魂,直枯坐在那默不作聲。
    柳長行坐在他對麵掐了掐他瘦了圈的小臉,蹙眉道“你從次曆練回來就直不太對勁,被獬豸宗殺人嚇了?”
    奚絕“嗯。”
    “盛家還總想盛焦去獬豸宗當執正呢,往後他肯定也要誅殺罪犯。”柳長行開導他,“獬豸宗自來公道,那些執正殺的也是有罪之人,不必為他們鬱結。”
    奚絕眼神空洞,迷茫道“獬豸宗……公道?”
    柳長行這種稀裏馬虎的性子也察覺奚絕的不對勁,眉頭緊皺拍了拍他的臉“絕兒,阿絕?你底怎麽了?”
    奚絕依然魂不守舍。
    柳長行總覺得奚絕這個狀態怕是會出事,忙在陣法裏團團轉。
    他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這兩年學的陣法忘得七七八八,隻隱約覺得有個陣法好像需要指尖血才能破開。
    柳長行咬牙,決定碰碰運氣再說。
    他咬破指尖將指尖血滴在生門,又擺弄著好似傀儡娃娃的奚絕逼出滴指尖血落在陣眼。
    就見兩道紅光微閃,周遭密密麻麻的桃樹竟然化為緋色煙霧幽幽散去。
    竟然碰對了?!
    柳長行運氣向來不錯,頓時喜出望外拉起奚絕。
    乞巧節,也是奚絕十六歲生辰,陣法外正在下雨,雷鳴陣陣。
    奚絕剛出來就被雷聲震了下,側耳傾聽震耳欲聾的驚雷之聲,小臉被雷光倒映著片煞白。
    柳長行正要拉著他往九思苑跑,卻感覺掌心中那隻纖瘦手腕正在不住發抖,且越來越劇烈,顫抖得幾乎脫離他的桎梏,狼狽往下跌。
    奚絕並未掐避雨訣,狼狽跌坐在地麵積雨中渾身濕透,神色怔然盯著虛空。
    柳長行看他這個神色,呼吸都要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單膝跪在地,手輕輕扶住奚絕的肩膀。
    “絕兒?”
    奚絕下頜緊繃,墨發垂曳而下滴滴答答落著水珠。
    在柳長行剛扶住他時,奚絕像是被人狠狠捅了刀,突然渾身痙攣地俯下身,好似無數承受不住的痛苦從他體內迸濺而出。
    柳長行愣,聽水珠往下滴的聲音,好會才後知後覺。
    奚絕在哭。
    他哭得隱忍又悲痛,像是被逼絕境渾身重傷的野獸,滿臉水痕淚痕交織,雷光閃爍下好像將他溫柔無害的臉逐漸扭曲成可怕猙獰的模樣。
    柳長行急得手足無措,正要強行將他抱起,卻聽奚絕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
    “要殺了他們。”
    柳長行愣“什麽?”
    奚絕捂著耳朵,像是陷入場無法清醒的噩夢中,眼瞳怨恨得幾乎要滴血,隻是近乎瘋癲地重複呢喃。
    “……要把他們全殺了。”
    柳長行被他這句話說得起了身雞皮疙瘩“絕兒,你底在胡說什麽?”
    奚絕沒有回答,急促喘了幾口氣,猛地嘔出口血,單薄身軀好似被暴雨歪的秧苗,狼狽地栽了下去。
    柳長行驚愕地把扶住他“奚絕!”
    那是奚絕第次被雷聲驚得走魂。
    柳長行的夢境戛然而止。
    「行因果」好似察覺絲端倪,敏銳地幻化成綹豔紅的虛幻靈線。
    盛焦不知想什麽,臉色越發難看。
    他好像趕鴨子架被人強迫地請坐席,榕樹好似戲台,幕後之人請來無數的人用個個夢境,為他――或者說是為天衍珠獻場精妙絕倫的戲。
    秘境中所有人,皆被人利用。
    緊接著,另顆靈果再次破碎。
    是盛焦的夢境。
    同樣是奚絕十五歲那年,冬日落雪,未新年,白雪皚皚間桂花依然盛開。
    盛焦撐著傘行走鵝毛雪中,漠然麵容難得浮現些許愣怔,越往前走腳步就越遲疑。
    前方便是奚家。
    天衍學宮放年節假之前,奚絕曾高高興興約他冬至去吃消寒餃子。
    ――北境習俗才要在冬至吃餃子,中州和南境部分都吃湯圓,也不知奚絕個中州人底哪來的奇怪習慣。
    但今年冬至,向愛玩的奚絕卻根本沒來找盛焦。
    盛焦輾轉反側夜未眠,冬至翌日早天才剛剛亮,就冒雪來奚家。
    奚絕住在奚家單獨的院子,前些年曾給過盛焦進入小院的玉令。
    盛焦如入無人之地進入奚家,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捏著袖口。
    他總覺得隻是冬至未見就來找奚絕,那性格惡劣的小騙子八成會肆編排番,也許還會自吹自擂吹噓自己,撩騷地說盛焦離不開他這等虎狼之詞。
    盛焦兩指都捏得陣發白,但腳步再慢也還是很快就奚絕的小院。
    年少的天道人沉默會,準備好迎接奚絕的譏諷和嘲笑。
    隻是剛門口,餘光看向院中,微微愣。
    偌院落中已落了小腿的厚厚積雪,身量纖弱的奚絕身著單衣跪在積雪中,腰背筆直,墨發散落在地,發梢甚至都已被積雪掩埋。
    盛焦無神的眸瞳劇烈收縮。
    踩在積雪的“吱呀”聲幽幽響起,放空發呆奚絕眼眸微微動,羽睫的寒霜撲簌而落。
    有人走他麵前,黑壓壓的影子籠罩住他。
    奚絕像是被凍傻了,愣了好會迷迷瞪瞪地仰頭看去。
    隻是短短十幾日未見,奚絕竟然瘦得幾乎脫相,認出盛焦後,那張小臉本能的在瞬間浮現獨屬於小少爺的驕縱張狂,僵硬地笑起來。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像是被迫戴虛假的麵具。
    “盛焦?你怎麽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三個大肥章就能寫完這個副本,大家先擺爛吧,我正在八爪魚附體瘋狂打字。
    晚安,今天沒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