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衍雷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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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焦矮下身,眉頭皺得死緊。
他輕輕啟唇,卻半個字都發不出來,隻好催動靈力“怎麽了?”
奚絕腦子還沒清醒就熟練地脫口而出“怎麽,心疼我呀?”
盛焦冷冷看他,將這種撩騷的話當成耳旁風,手指碰了碰奚絕的臉。
他不知道在冰天雪地中跪了多久,小臉凍得像冰一樣,離近了看還能瞧見他左臉上的一個巴掌印,唇角都破了。
盛焦眉頭越皺越緊。
奚絕腦子跟在嘴後麵跑,終於清醒後瞳仁一縮,下意識偏頭躲開盛焦的手,一向張揚驕縱的臉上莫名浮現難堪之色。
“你怎麽來了?”他又輕聲問了遍。
盛焦沒說話,拉著他就要起來。
“不不不。”奚絕隻是一動,身上凍得一層寒霜和雪就簌簌往下落,連骨節都發出哢哢的聲音,他硬是要跪著,“我犯了錯,娘要我跪足兩日,冬至才能起來。”
盛焦心中像是被一股撲不滅的火在燃燒,燒得他一向清明的腦子一片空白。
跪兩日,到冬至才能起來。
也就是說,他已在冰天雪地跪了三日,還沒有半分靈力傍身。
盛焦握著奚絕的手都在發抖,微微閉眸強壓下那股要操控他神智的無名火,一字一頓吐字如冰。
“冬至已過。”
奚絕一愣,愕然瞪大眼睛“你會說話啦?”
盛焦“……”
你還在意這個?!
“哈哈哈你不是鋸嘴葫蘆啦?”奚絕沒心沒肺,樂得不行,他湊上前用冰涼的爪子捧著盛焦的臉,笑嘻嘻道,“再說幾個字,我愛聽。”
盛焦心中那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火又蹭地冒起來。
他粗暴地將奚絕一把拽起來,冰塊混合著雪花落了一地。
盛焦要將奚絕拖著往房裏走。
奚絕走了兩步雙腿一踉蹌,抱著盛焦的手狼狽又跪回地上。
“盛焦盛焦……”奚絕倒吸涼氣,幹笑道,“走慢點,我的腿沒知覺了。”
盛焦微微閉眼,沉著臉轉身,一把將渾身是冰的奚絕打橫抱在懷裏快步走到房中,直接將奚冰塊扔在溫暖軟塌上。
將身體中的寒意逼出,用尋常靈力就能做到,但盛焦不知如何想的,凜若寒霜坐在那將天衍靈力源源不斷灌入奚絕幾乎被凍毀的經脈中。
片刻後,奚絕經脈全是暖流流淌。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又將身上濕透的衣服脫得不著寸縷。
盛焦從始至終眉頭緊蹙,見狀熟練地打開衣櫃,看也不看翻出一套衣物,正要扔給奚絕,卻聽到他裹著被子還在那挑剔。
“我不愛穿這套,給我換個白的。”
盛焦又挑了套白的扔給他。
等到奚絕穿好衣服,盛焦冷冷問“怎麽了?”
奚絕蜷縮在被子裏,笑嘻嘻道“都說過了,我犯了大錯。”
盛焦道“不對。”
就算犯殺人放火的大罪,縱夫人也不會如此狠心罰他跪三日。
“說真話。”
奚絕扒著被子幽幽瞅他“天道大人好大的威風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獬豸宗執正,在拷問我這個犯人呢。”
盛焦沉著臉和他對視半晌,突然起身就要走。
奚絕忙伸手一把抓住他“哎哎,別走,我受了這麽大的苦,你都不多說幾句安慰我嗎?”
盛焦麵無表情看他“……對我說句真話。”
哪怕一句。
奚絕愣了好一會,訥訥道“我……我不知道怎麽說,我害怕。”
“害怕什麽?”盛焦坐回去。
奚絕沉默大半天,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問“盛焦啊,這世間有公道嗎?”
盛焦一愣。
“如果我想要的公道,連自詡公正的獬豸宗都不能給我。”奚絕迷茫道,“……那我該去哪裏討啊?”
難道隻能吞下苦果,自認倒黴嗎?
盛焦注視他許久,輕輕啟唇“世間本就不公。”
弱勢畏懼強權,小門小戶依附世家,天衍相紋、尋常修士和普通凡人……
處處是不公。
奚絕眸瞳黯淡下去,好似所有對世間抱有的天真僥幸全都潰敗。
蜉蝣撼樹,以卵投石。
盛焦又道“你想要,我會給你。”
奚絕怔了怔,好半天才理解盛焦這句話的意思,他直勾勾盯著盛焦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盛焦愣住了。
他和奚絕認識三年,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笑容。
並不是平日裏佩戴麵具,像是故作出來的張揚紈絝,像是剝開層層內心,曇花一現般將真心攤開。
“好。”奚絕目不轉睛看著他,明明笑得歡喜又燦爛,“那我等你。”
盛焦卻感覺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草似的崩潰慟哭。
等你。
可終究,奚絕依然沒等到他想要的。
鬥轉星移。
在天衍學宮的第三年開春,玉蘭花開滿園。
奚絕依然是奚家最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成日張牙舞爪四處惹禍。
溫孤白前兩年教導諸行齋術法,就連靈級的能篡改旁人記憶的術法也傾囊相授,但最後卻隻有奚絕一人學會。
第三年溫掌院便開始教習劍術,讓他們趁著放假去尋靈石來鑄劍。
但那放假幾日,奚絕卻未離開天衍學宮,而是回了趟奚家。
再次回到諸行齋時,其他七人還未歸。
奚絕孤身坐在池塘邊的樹上默默看著水麵上的霧氣發呆。
突然他的眸瞳閃現一抹天衍金紋,隨後整個像是被操控一樣,笑嘻嘻地從樹上一躍而下,溜達著前去掌院住處。
溫孤白在院中撫琴,他像是早就料到奚絕會來,淡笑著抬頭。
“奚絕”毫不客氣地走進去,大馬金刀坐在溫孤白麵前,全無平日裏的尊師重道,甚至還撐著下巴笑嘻嘻道“你就是溫孤白?聽說你陣法很不錯。”
溫孤白勾著琴弦笑起來“你若想離開奚家,奪舍這具身體便好。”
“奚絕”嫌棄地扯了扯袖子,不悅道“他奪走我的一切,事後我要將他挫骨揚灰才能解心頭之恨。”
溫孤白不動聲色打量著他的神色,終於放下撫琴的手,淡淡道“你憑什麽以為我會幫你?”
“奚絕”挑眉“你不願啊,那算了。”
他脾氣隨性,說罷直接起身就要走,完全沒有半分留戀。
溫孤白眉頭輕動,突然道“奚家天衍祠布下的陣法太繁瑣,並非一朝一夕就能破開。”
“奚絕”像是陰謀得逞似的,笑吟吟地回頭“那溫掌院需要多久呢?”
“五年。”
“奚絕”縱聲大笑,俊美的小臉全是說不出的邪嵬“你真的對奚家恨之入骨?”
溫孤白不為所動,淡淡地說“奚家隻是靠著「堪天衍」就能在短短幾年成為中州第一世家,而尋常修士卻是修煉百年千年也無法比擬一二。”
“奚絕”挑眉。
溫孤白垂眸看著手中這把古琴,漫不經心開口。
“這成百上千年來,十三州中州世家因天衍而生的天縱之才此伏彼起,靈級相紋甚至有十八歲結嬰這等妖孽天賦。
“尋常修士苦修多年也很難熬過元嬰雷劫,更何況往上還有化神、還虛。
“我已數百歲,甚至和第三靈級相紋是幼年好友。”
但當靈級相紋覺醒後,兩人卻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人以靈級相紋一路順風順水毫無坎坷地得道飛升;
一人卻在四十歲才堪堪結嬰,有了靈級相紋對比,頻頻遭人冷眼嘲諷。
溫孤白本是天賦極高之人,不用相紋也能以自身靈根順利扛過元嬰、化神,甚至還虛的雷劫,一步步走到如今天衍學宮掌院的位置。
但奚家那個才年過五十的家主,卻隻因家族出了個靈級相紋「堪天衍」,便順利登上十三州掌尊之位。
甚至溫孤白見麵還要恭恭敬敬行禮。
“我並非君子聖賢,苦修數百年不甘如此。”溫孤白柔聲說,“我就是單純的嫉妒嫌憎,已成心魔,想借你之手徹底毀掉天衍。”
能坦然承認自己嫉妒成心魔,並將沒來由的怨恨宣之於口。
在他背後,掌院正房中懸掛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君子九思。
“奚絕”饒有興致勾了勾唇叫,突然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
他正要說話,遠處傳來一個嗚嗚嗷嗷的聲音。
“奚絕!你死哪兒去了?!快來看看爹爹我的極品靈劍石!”
“奚絕”嘖了一聲“溫掌院,明日子時,九思苑玉蘭樹下相見。”
說罷,溜達著轉身離開。
夜幕降臨,酆聿夢境中的玉蘭樹下,無意中撞到兩人相談破陣屠戮奚家之事。
那時奚絕才十五歲。
「行因果」已然幻化出四條血紅的因線。
奚家被屠誅並非是一朝一夕的怨恨,而是有人積年累月的精心算計。
奚絕好似無辜,又並非徹底無辜。
「行因果」的榕樹還在接連不斷將夢境戳破。
自從“奚絕”開始和溫孤白敲定此事後,每每天衍學宮放假奚絕都不願再回奚家,不是在盛焦家就是去諸行齋孤身帶著。
直到一次盛夏,奚絕跟著樂正鴆去藥宗玩,第一次見到婉夫人。
藥宗早已避世,按理來說樂正鴆就算和諸行齋的人玩得再熟也沒法子拉好友回藥宗。
這次帶著奚絕回去時,樂正鴆還緊張得要命,擔心會挨揍。
但婉夫人在看到奚絕的刹那,呆怔好一會,才溫柔笑了笑“你就是阿絕?”
奚絕迷茫看她。
樂正鴆小心翼翼道“娘,您不生氣嗎?”
“生氣什麽?”
婉夫人失笑,伸手將奚絕發間的一片樹葉輕柔摘下,帶來一股草藥的淡雅氣息。
奚絕一呆。
婉夫人拍了拍兩人的腦袋,笑意盈盈地斥道“你倆是從哪個洞鑽進來的?看這身上髒的,快去換身衣裳,晚上吃藥膳。”
樂正鴆嫌棄道“藥膳難吃啊娘,好不容易帶同窗回來一趟,就不能換個好吃的嗎?”
婉夫人“別挑剔,快去。”
樂正鴆隻好鑽進房中找衣服。
奚絕看著婉夫人,有些不舍得進屋――他很喜歡周遭淡淡的藥香,好像連緊繃多時的心神都能一點點放鬆。
被婉夫人如此溫柔地注視,奚絕難得覺得害臊,胡亂抹了抹小臉,卻將臉頰上一道泥汙抹得更髒了。
婉夫人笑個不停,拿著絲帕微微俯下身輕柔給他擦拭臉頰。
奚絕仰頭看她。
婉夫人擦著擦著,絲帕上突然落下一滴水,她愕然抬眸就見奚絕眸光呆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時已淚流滿麵。
婉夫人眉目更加柔和,將他的眼淚擦掉,軟語溫言“想你娘了?”
奚絕一愣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當著陌生人的麵丟臉地哭了。
他尷尬不已,忙往後退了半步,臉都紅了,訥訥道“不、不敢。”
樂正鴆扒著窗欞往外喊“阿絕,快來換衣裳。”
奚絕對婉夫人匆匆一行禮,撒腿跑進房中,差點被門檻絆了一下。
婉夫人眸光好似含著水波,心疼又憐憫地看著他的背影。
奚絕吃了一頓藥膳。
樂正鴆嫌棄地直吐舌頭連連抱怨,但奚絕卻像是吃慣了,一口一口吃著,連浸著草藥的湯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樂正鴆不可置信道“好吃?”
奚絕點頭。
樂正鴆匪夷所思看著他,隻覺得奚絕這廝太會裝了,在外麵張牙舞爪放肆恣睢,在他娘麵前就裝得如此乖順懂事。
這不就襯著他挑剔找事兒了嗎?
婉夫人實在喜歡奚絕,臨走時還送了奚絕一堆靈藥。
奚絕懵懵懂懂地收下。
樂正鴆探頭探腦,匆匆掃了一眼,微微愣住。
他娘給奚絕的靈藥不應該是有助修行的嗎,怎麽各個都是修複損傷靈脈,還有止痛的?
奚絕這嬌生慣養的,哪裏用得著止痛?
奚絕默不作聲地收在手中,拘謹地道謝。
樂正鴆這輩子都沒見過奚絕這麽乖巧,嘖嘖稱奇,回去和諸行齋其他人編排老久。
下回放假,半個諸行齋的人都跟著樂正鴆去藥宗,吵著鬧著去看奚絕乖順的糗狀。
又是一道因線悄無聲息出現,但緊跟著另外一道卻似有若無,若隱若現。
盛焦仔細看了才發現,那好像是伏瞞的夢境。
盛焦“…………”
此人連夢境都沒有存在感。
伏瞞的夢境很簡短,就是諸行齋下課時,奚絕主動去伏瞞桌案旁找他,向他討教一個法器。
第一次有人找他說話,伏瞞亢奮地直拍桌子,雙眸放光“我什麽法器都會,連在天上飛的行舫我都能造……”
“哦。”奚絕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說,“倒用不著如此精湛的法器。”
伏瞞被誇得飄飄欲仙,恨不得傾囊相授“那你需要什麽呀?”
奚絕朝他一眨眼,輕輕啟唇。
盛焦看清他的唇形,瞳孔劇縮。
奚絕說“……能助聽萬物的法器。”
那時奚絕才多大,十七歲還未從天衍學宮結業,怎麽會突然想要助聽萬物的法器?
難道他那時就知道自己的耳朵會廢?
盛焦五指緊緊握住。
他起先一直以為奚絕恢複靈力就能治愈聽力,但此時他猛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或許奚將闌的相紋,便和耳朵有關。
還有一道因線幽幽出現。
讓塵還未破閉口禪時,雙手好像在結印,對著奚絕道「不要做。」
奚絕冷眼看他,金瞳閃現一抹冷意。
讓塵臉上第一次浮現明顯的焦急「無論你打算做什麽,停下來!」
“不。”奚絕冷冷道,“我忍了這麽多年,箭在弦,不可能停下。”
讓塵「即使你會死?」
奚絕竟然笑了“你以為這些年我算活著嗎?”
讓塵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但隱約知道奚家對靈級相紋可能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和善。
留下這句話,奚絕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讓塵瞳孔一縮,本來隻能看到奚絕身上止不住的紅色不詳之色,在他轉頭的刹那竟然直接瞧見一百零八顆天衍珠雷譴下,奚絕魂飛魄散的死狀。
讓塵霍然抬步上前,一把抓住奚絕的手腕,奮力想要說服他。
「奚絕,停止你的所有謀劃!你想做的,結局可能不會如你所願!你會……」
奚絕漠然看他“會如何?”
他連生死都不懼怕,就算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
讓塵手輕輕比劃兩下。
「……會死在盛焦堪天衍下。」
最後一道「行因果」的因線,宛如雪白蛛絲。
數月前,應琢前去惡岐道黑市買製作傀儡的零散物件,人山人海的攤位邊,有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蹲在角落,懶洋洋地吃著糕點。
黑色兜帽將他渾身倒下籠罩,黑夜映襯下,隻能瞧見一塊塊糕點塞到兜帽下,轉瞬就沒了,像是個無底洞似的。
莫名的,應琢走過去,垂眸看了看攤位上的東西。
是幾幅醜陋古怪好似樹根的畫卷。
吃糕點的男人含糊道“買畫嗎?”
應琢挑眉“這是哪位大師的名作?”
男人嘻嘻一笑,微微前傾,隱約能嗅到他身上的桂花糕香“奚家天衍的名作哦。”
應琢臉色瞬間沉下來,麵無表情低頭看去,這才後知後覺那大大咧咧攤開的幾幅畫,竟然是被硬生生剝下的相紋。
“買嗎?”男人見他心動了,推波助瀾道,“這畫若是放在姑唱寺,一副價值數萬靈石啊,恐怕還會引起十三州軒然大波。”
應琢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你為何不直接去姑唱寺賣,不是更能賺錢?”
男人笑道“我不好露麵呀,缺個幫我做事的工具人,看你就很合適。”
應琢“……”
從沒見過如此直白的人。
但應琢也懷著私心,索性將那些畫買下,心甘情願做了旁人的刀。
在拿到卷軸後,那黑袍人瞬間消散,隻留下一地點心渣子。
應琢正要起身,卻發覺一副卷軸中好像還夾著一張紙條。
「奚明淮,南境紅塵識君樓。」
應琢並未發現那自己有什麽特殊的,但盛焦一眼瞧出。
那是少年奚絕用左手寫出的字跡。
盛焦怔然之際,八條因線被牽引著交纏其中,瞬間匯成一個閃著金色光芒的――「果」。
與此同時,四散周遭的天衍珠突然飛快旋轉。
隻是三息不到便陡然停止,一百零七顆全是血紅的「誅」。
天衍珠從未有過錯判。
――屠戮奚家的源頭,果然是奚絕。
在天衍珠停下的刹那,「行因果」的榕樹瞬間化為蝴蝶消散,周圍靈力轟然一動,好似撥雲見霧。
盛焦徹底從黃粱夢中回到最開始的秘境。
天衍珠還在天邊旋轉。
盛焦臉色陰沉抬手就要招回天衍珠,但是他本命法器的珠子確定斷罪後根本不受控製,劇烈震顫發出一陣陣幽藍雷紋,牽引著頭頂無數烏雲凝成天譴雷雲。
轟隆隆。
雷鳴在秘境響起。
奚將闌全然不聽勸,真的想方設法來到秘境。
盛焦毫不意外,若是奚將闌真的好好待在諸行齋,怕也不是他了。
盛焦完全沒有再管一百零七顆天衍珠,抬手在睡得正熟的秦般般身上下了個禁製,手持冬融劍漠然朝著雷鳴方向而去。
在他離去後不久,天衍珠像是察覺到什麽,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雷紋。
但遠處雷鳴依然還在繼續。
奚將闌和溫孤白離得太近,進入蝴蝶夢中後不過片刻便尋到對方。
溫孤白並不想現在殺奚將闌,他還要等著天衍珠降下雷劫,讓奚將闌徹底頂罪。
當年在天衍學宮的奚絕隻是個小小少年,就算再聰明也比不上活了幾百年的老狐狸,除了最開始博取奚絕信任時說過的那些話,自那之後他一直謹言慎行,沒有被抓到任何把柄。
哪怕屠戮奚家當日,他手刃奚家後,甚至將自己腦海中的殺人記憶也一並驅除幹淨。
溫孤白和「行因果」相紋的主人相處多年,自然知道如何鑽因果漏洞。
在一開始,他便想好了脫身之策。
奚將闌握著春雨劍,聽到頭頂醞釀著「堪天衍」的靈力,眉頭輕挑“溫掌尊,天衍珠斷您有罪。”
溫孤白似笑非笑“難道你不認為是自己?”
奚將闌笑起來“為何會是我?”
溫孤白淡淡道“隻要是你這具身體做出的事,也算在你的因果上。”
奚將闌微微抬頭,看向天邊雷譴。
轟隆隆,震耳欲聾。
但他卻沒有絲毫要走魂的趨勢。
“你的這具軀體……”溫孤白意有所指,“的確很容易被奪舍附身。”
奚將闌無所畏懼“是嗎?”
溫孤白憐憫地看著他。
但發現奚將闌注視他的眼神更加憐憫,甚至過了頭,像是在看一件冰冷的死物。
“那你自己猜。”溫孤白被小輩這個眼神看得眸瞳一冷,慢條斯理道,“天衍珠雷譴最終會落在誰身上?”
奚將闌笑著道“總歸不是我。”
春雨劍寒芒一閃,話音落下後奚將闌身形宛如驚雷,帶著一道劍光寒霜轟地劈向溫孤白。
溫孤白並無本命劍,修為已是還虛境,靈力轉瞬凝出飛燕紋樣的虛幻靈劍,眼睛眨也不眨地格擋住鋒利劍光。
“鏘――”
奚將闌明明剛恢複修為沒多久,但交手時身形沒有半分凝滯。
天衍靈力縈繞周身,將他眼瞳都暈成漂亮詭異的金色。
溫孤白愣神,終於反應過來。
奚將闌是他這數百年的教導生涯中最得意的弟子,這孩子的天賦堪稱妖孽,甚至整個十三州上下一千年八成都尋不到比他還厲害的。
當年奚家也是因他恐怖的天賦和聰明至極的頭腦忌憚畏懼卻又不能殺他,隻能用「無盡期」困住他。
奚將闌以剛恢複的化神境修為硬抗還虛境溫孤白,完全不落下風。
春雨劍被磅礴靈力撞得嗡然作響,將他的手震得一陣發麻,好似纖瘦的手骨都要震碎。
奚將闌好像不知疼是什麽,身形翩如遊龍,劍意寸寸朝向溫孤白命門。
“錚――”
寒芒森森,地麵已落下層層霜雪。
溫孤白本不想殺奚將闌,但見他招招淩厲將他往絕路上逼,臉色微沉,還虛境修為磅礴傾瀉而出,猛地朝著奚將闌單薄身軀壓了過去。
奚將闌身形有一瞬的凝滯。
同時,溫孤白帶著殺意的鋒刃當頭劈下。
奚將闌眼睛眨都沒眨,甚至勾唇輕輕一笑,似乎料定溫孤白不敢殺他。
一道靈力突如其來破開虛空而來,隻是一劍春風落萬花,轟然將困住兩人的夢境徹底擊碎。
周圍虛幻的場景化為蝴蝶翩躚而舞。
奚將闌一愣,下意識往後退,幾個起落悄無聲息落在一塊石頭上,這才偏頭看去。
盛焦麵無表情拎劍而來,冬融所過之處盛開虛幻的錦簇花團。
他收劍而立,冷冷看向奚將闌。
奚將闌摸了摸手腕上安靜如死的金鈴,匪夷所思。
盛焦瞧出來金鈴的端倪,故意把般般丟下了?
奚將闌盯著盛焦刀鋒似的眼神,莫名心虛地垂下腦袋。
好在盛焦並未在這個時候發作,冷若寒霜朝他道“來。”
奚將闌還在疑惑這個“來”是什麽,卻見天邊雷雲瞬間凝成一個整齊的圓籠罩在三人頭頂。
轟隆――!
奚將闌嚇了一哆嗦。
溫孤白似笑非笑地將靈劍散去,他似乎很篤定這雷譴隻對奚將闌,轉身就要離開。
盛焦再次出劍,冷冷道“溫掌尊,奚家屠戮之事,也有你一份。”
溫孤白淡淡笑道“天衍珠可判了我之罪?”
盛焦眼神冰冷。
“還是說……”溫孤白道,“盛宗主要徇私枉法,想拉我為你道侶頂罪?”
麵對挑釁,盛焦不為所動“天衍珠隻有一百零七顆是誅,你就算沒留下證據,也絕不無辜。”
畢竟「行因果」的其中兩條線說明溫孤白也參與其中。
溫孤白倒是不辯解,隻是笑著說“那等到天衍雷譴讓真正的罪魁禍首伏法受誅後,我自會配合獬豸宗,任由你們查線索證據。”
盛焦眼神更冷。
奚將闌疑惑道“一百零七顆是誅,誰的,我的嗎?”
盛焦看他,眉頭一皺,似乎又瞧出此人在裝傻充愣,露出熟悉的“外人在我給你留著麵子呢”的神情來。
奚將闌還要再問,頭頂雷譴終於形成厚重巨大的雲圈,黑壓壓地從秘境上空一寸寸襲來。
――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那雷譴竟真的是對著奚將闌頭頂而來的。
溫孤白早已化為飛燕翩然離開,盛焦也沒去追,而是麵無表情抓住奚將闌,冷冷道“別亂動。”
奚將闌看出他的打算,心中猛地打了個突“你瘋了?雷譴威力非同小可,若真的劈下來,一道雷就將我倆劈成齏粉捏都捏不起來!”
盛焦不想聽他多說廢話,大乘期的靈力源源不斷從經脈中溢出,似乎想同天道抗衡。
奚將闌呆愣看他。
雷聲嗡鳴中,盛焦聲音冰冷,氣質強勢宛如不可撼動的巍峨巨山。
“我說過,我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周三的更新0點發,因為周四要出遠門一趟,之後更新時間都不太穩,能有空寫我就多發,沒空還是保底一天一更哈。
大家快擺爛,別猜了,放空腦袋,這章評論區掉落100個紅包~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