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轉大廳總是顯得很熱鬧。
    大廳的穹狀屋頂映射出虛假的橙紅色落日, 金紅的光芒籠罩著大廳裏的人，為每個人的臉都鍍上了一層紅色。
    謝情和周緩出現在9號出口。
    從副本登出時會有短暫的暈眩感，周緩甩了甩腦袋, 希望這種沒有意義的動作可以讓他的清醒來得更快一些。
    等他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明，他不由得說了一聲：“臥槽！”
    謝情不需要發問，也能知道周緩為什麽會驚訝。
    在虛假的金紅色天空下，大廳裏的人各個驚魂未定，大廳裏的設備七倒八歪，掛在牆上的巨型屏幕開裂了，不少碎片掉在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被燒焦的香味。
    穿著白色製服的一群工作者正在收拾大廳。
    這裏仿佛剛剛經曆過一場地震。
    事實上也確實是地震了, 謝情和周緩都聽見了玩家們嗡嗡的討論聲。
    “這是地震吧……”
    “為什麽會地震？”
    “嚇死我了，我手臂被掉下來的屏幕砸傷了。”
    “隊長你沒事吧？”
    “我還好, 你們呢？”
    大廳裏比他們先到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驚恐之餘，表情中又透著一股子茫然。
    對於被迫進入噩夢的玩家而言, 這個遊戲本身就就代表著某種至高無上的力量, 就像神話裏的神明一樣無所不能。
    中轉大廳作為神明的一部分，居然會發生地震, 並且就像普通的地震一樣對中轉大廳造成了損壞, 這個事實非常驚悚。
    “謝情……”周緩不安地握緊手機，看向身邊的謝情, 想從這個似乎可以衝破所有困境的朋友那裏汲取一些勇氣, 他低聲說：“是不是你又搞死了一個副本的原因？”
    地震的時機太巧，由不得周緩不這麽想。
    謝情微微皺眉, 沒有直接下判斷, 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同一個副本的玩家會從同一個出口出來是嗎？”
    “嗯。”周緩不解, “怎麽了？”
    謝情：“那秦沉呢？”
    周緩愣了一下, 後知後覺。
    對啊，秦沉呢？
    脫離副本前秦沉可是特意叮囑謝情中轉大廳見的，他人怎麽沒了？
    “我們是同時登出的，按理說應該同時回中轉大廳啊！”周緩的身上慢慢爬上來一層雞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由自主壓低聲音，“該不會係統把他給……”
    周緩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謝情搖了搖頭：“係統要能直接對玩家動手，那它肯定先殺我。”
    周緩：“……”
    無法反駁。
    玩家們畢竟見慣大風大浪，短暫的驚嚇後就很快冷靜下來，這一冷靜，就有人發現了站在9號出口的謝情和周緩。
    響起第二波內容不相同的嗡嗡聲。
    “臥槽我看見了誰？那個人是不是謝情？”
    “謝什麽情，胡扯……臥槽真的是謝情！”
    “媽媽我看見了天神，我死而無憾了。”
    “這是謝情第一次來中轉大廳吧。他旁邊的人是誰？他的隊友？看起來很普通。”
    “聽說他和秦沉有一腿。”
    “我知道他很厲害，本來看論壇裏的畫像，我還以為是胡吹的，沒想到真人這麽不科學。”
    “不知道他還缺不缺隊友，我也很渴求大佬帶飛啊。”
    謝情從周圍的議論中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他看向視線右下角的操作界麵，發現上麵多了一個原本沒有的選項：論壇。
    謝情打開論壇，上麵標紅的推薦熱帖第一就是《論謝情的真實能力分析，內有麵板》。
    他好奇打開，鎮樓圖是他的畫像。
    發帖人叫金槍不倒，一看就是id。
    “謝情畫像鎮樓，先說好，畫像是我的一名好友畫的，我死都不會透露他的名字，你們不要給我發私信。”
    “針對謝情的排名飛速躥升以及分數和副本推測他的能力，歡迎討論，不要吵架。”
    “相信大家都注意到中轉大廳的玩家排行榜上新近竄升的紅人謝情了，四個高難度副本狂斬積分上萬，我保守估計他至少已經有四個技能，十件高等道具。”
    謝情：“……”
    對不起，技能隻有一個，道具什麽的隻用過商城貨，自己抽隻抽到過愛情水。
    他懶得看這個人的胡言亂語，直接往下拉，發現其他玩家的關注點都是他的臉，認為這張畫犯了嚴重的唯心主義錯誤，為了捧大佬臭腳惡意美顏。
    也有人現身說法，說自己和謝情下過同一個副本，這張畫和真正的謝情簡直兩模兩樣，謝情比這好看多了。
    這個玩家很快被人當作大忽悠給徹底忽視了。
    周緩也看了論壇，他非常激動，要帶著謝情去看排行榜。但謝情興趣缺缺，問他休息處在哪裏。
    周緩隻能遏製住自己激動地心情，有些遺憾地帶著謝情去休息處開了兩間房。
    “秦沉可能辦事情去了，等他出來，會來這裏找我們的，他肯定沒事。”
    周緩能感覺到秦沉和謝情的關係似乎不一般，就安慰了一句。
    謝情卻輕輕搖頭：“秦沉不會食言，他既然沒來，一定遇到了大問題。”
    周緩有些緊張：“什麽大問題？”
    謝情瞟了他一眼：“我也不清楚。”
    周緩：“哦……”
    謝情：“我要休息了。”
    周緩：“哦哦。”
    周緩沒有進房間，他一個人摸回大廳，在別人或豔羨或好奇的目光中走到排行榜屏幕下。
    他下意識挺直了腰，攥著手機的手有些出汗，蒙蒙呼呼的想：這就是認識大佬的感覺嗎？雖然他們崇拜的不是我，但還是很爽是怎麽回事？
    玩家的排行榜分為總分榜，平均積分榜和新星榜。
    謝情在新星榜高居榜首，平均積分榜排名第一，總分榜的名次倒是不高，在兩百多名。
    周緩算了一下分數，發現謝情竟然才進過四個副本，難怪那些人大驚小怪，大佬他都沒有成長期嗎？
    開局就是大佬？
    該死，我都好羨慕和謝情這麽熟的我自己。
    周緩打開論壇，發現這段時間對謝情的討論非常多，幾乎每十個帖子裏就有一個有關謝情的帖子，而且帖子熱度都很高。
    以至於管理員不得不限製謝情主題帖的發帖量。
    除了對謝情外貌的爭論外，大多數玩家還是好奇謝情是怎麽通關的。
    因為副本內容不能外泄，所以即使有和謝情下過同一個副本的玩家現身說法，大家說得也非常模糊，大概的描述了一下謝情欺負係統以及卡bug和搞崩副本的能力後，大多數玩家都覺得這是忽悠貼，大罵樓主無聊。
    周緩非常同情那些樓主。
    說實話還被罵，太慘了。隻能怪謝情這個人實在是不科學。
    不過謝情的強大得到了統一認同，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謝情具體是怎麽強大的，也不妨礙他們吹謝情的彩虹屁。
    那些文字看得周緩舒爽不已，不由得暗道：“多誇點，我愛看，我們謝情就是這麽優秀。”
    與此同時，謝情躺在房間裏的床上，陷入了沉思。
    秦沉絕對不是普通人。這個不普通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不普通，而是指秦沉很可能不是人。
    畢竟人不會分成好幾片。
    另外他總覺得係統對秦沉的態度也有一絲微妙。這隻是一種直覺，沒有什麽證據。
    秦沉究竟去了哪兒呢？
    忽然間，他的床狠狠震動了一下，房間裏的牆板開始搖動起來，天花板上的燈直接掉落下來，貼著暖黃色牆紙的牆壁在搖動中忽然瞬間閃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謝情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牆壁的顏色，和從淩無疾心髒中掏出來的碎片顏色非常相似。
    牆壁的顏色就像接觸不良的屏幕，不斷的閃動著，在暖黃和五彩斑斕之間無規律的切換。
    牆壁搖動得越來越劇烈，謝情擰開房門，看到很多人都從房間裏出來，重新匯集到大廳。
    周緩穿過人群硬是擠回謝情身邊，臉上驚魂未定：“這是餘震？”
    旁邊一個虯髯大漢沉聲說：“不是，剛剛震得沒有現在厲害。”
    映射著虛假天空的穹頂忽然裂開，一隻巨大的豎瞳黃色眼球出現在人們頭頂，它用冰冷的眼光看著穹頂下如蟻群的人們。
    眼球的眼白上似乎有著某種圖案，細看之下，那是密密麻麻的嘴，它轉動了幾下，又看向了別處。
    因它的活動，這時候人們才發現，眼球竟然是嵌在一片浩瀚的星雲之中，因此一開始，人們還以為那隻是一顆孤零零的巨大眼球。
    “這是什麽東西？”
    顫抖的疑問句頻繁地在耳邊響起。
    一個黑洞似的物體從遠處慢慢飛了過來，它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吸收了一切光線，星體的光也無法逃脫它的吸引力。
    黑暗慢慢飄向巨大的眼球，眼球顫動了起來。
    這時候，大廳開始了新一輪的地震，人們終於明白，原來地震的源頭是這兩個巨大的生物的對抗。
    眼球的星雲包裹住穹頂，但人們可以透過星與星之間的空隙看到那片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警告！警告！係統遭受攻擊，請所有位於中轉大廳的玩家迅速進入噩夢避難，係統已開啟權限，隨機傳送即將開始，請各位玩家做好準備。祝您遊戲愉快。】
    隨機傳送，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會被傳送到難度隨機的副本中。
    玩家們在恐懼之中沒有忘記罵娘。
    “愉快你爹呢？你要把我傳進a級副本那你爹我不就死定了！係統你個傻逼！”
    “傻逼係統！你就不能把我們送回現實世界嗎？你和人家打架和你媽我有什麽關係？”
    大多數玩家對係統不管是恨還是愛，都有一份敬畏，但現在，或許是意識到長滿嘴的眼珠就是係統的具現化，從虛幻到現實的轉變反而削減了人們的敬畏之心，又或許是看到那片黑暗之後，感覺到係統並非不可戰勝，對它的公開的辱罵和抱怨一下子就變得多了起來。
    係統不為所動，它冰冷的機械音繼續響起。
    【您即將墮入噩夢，請您做好準備。十、九、八……】
    謝情看著那片穹頂之外，仿佛凝結了最深的夜色，可以吸收一切光亮的黑暗。
    在廣闊的黑暗的中心，他看見了兩個字。
    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