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情和秦沉坐在回程的浮空車上, 他陷入了沉思。
    他在軍事情報處的地下研究機構看到的汙染物分別是500毫升裝無糖可口可樂，500毫升裝纖維+雪碧，還有各色市麵上常見的飲料。
    當然了, 沒有百事可樂。
    謝情開始懷疑炸彈製造商突破當前世界, 去他自己的世界打劫了一台自動售賣機。
    所謂的汙染物, 可以讓人類變異成侵染物的可怕之物, 居然是另一個世界中再常見不過的飲料。
    智腦的提示聲想起，謝情退出沉思狀態, 道：“在這裏停車。”
    秦沉轉頭看他：“？”
    謝情：“我和淩無疾約好一起喝咖啡。”
    秦沉眸色暗了暗，卻是什麽也沒說, 示意司機停車。
    秦沉過於平靜的態度讓他不太高興, 但這不是目前的主要問題。
    他去找淩無疾的目的也發生了稍許的偏移。
    就在今天, 他收到了來自軍部的調令，原主申請調往邊防軍，現在調令下來了。
    同時, 他也收到了來自母親林紅的消息，隻有短短四個字：“一切小心。”
    他直覺林紅對這個世界本質的認知或許超過了其他人。
    不一會兒，周緩也發來消息, 他同樣收到了來自軍部的調令。
    謝情和淩無疾約好喝咖啡的場所隻需要步行十分鍾就能到達。
    他過於驚豔的外貌惹來路人頻頻回顧，甚至有人撞上了電線杆。一個人走在街上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極為常見的事情，但對於謝情而言, 卻是時隔九年多才重現的場景。
    他幾乎有些貪婪地看著周圍的街景, 雖是全然陌生的，但來來往往的人群依舊給他一種溫暖的熟悉感。
    拐過街角就是咖啡店。
    門口站著厄運親王的侍衛, 咖啡店已經被清場, 見到他之後, 侍衛掀開門簾, 讓他進去。
    淩無疾儒雅親切地微笑著，起身為他拉開椅子，讓侍應生拿菜單過來。
    “沒想到你會主動邀請我一起喝咖啡，我真是受寵若驚。”
    謝情看向窗外，對著什麽人招手示意，然後回過頭笑道：“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淩雲淩徹從門口走了進來，兩個人看到淩無疾也在場，並沒有驚訝，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苦笑。
    謝情很有主人翁精神的把菜單遞給他們倆：
    “隨便選，反正你們的叔叔會買單。”
    淩無疾點了點頭，淩雲淩徹點了兩杯一樣的咖啡，謝情要了一杯冰水，他咕嘟咕嘟把冰水一飲而盡，開口道：“我要去邊防軍了。”
    淩雲淩徹大驚失色。
    “小情！”
    謝情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倆閉嘴。
    本來想以他們三人為材料進行一個娛樂項目，但來自邊防軍的調令來得這麽恰好，他也隻能遺憾放棄。
    “你想讓我幫什麽忙？”淩無疾問。
    謝情舀出一塊冰塊，嚼碎咽下，道：“我想去混亂行星帶的汙染泄露地實地考察。”
    淩無疾揚起眉毛：“你怎麽會想去那裏？”
    謝情：“我看到了汙染炸彈的內容物，覺得很有趣。我母親和秦沉都不會答應我的要求，我隻能找你了。”
    淩無疾慢慢摩挲著手指：“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同意你的要求？”
    謝情：“和我是靈魂伴侶的並不隻是淩雲和淩徹，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公開那個人是誰，這樣可以給皇室省很多事情。你也不想看到兩個侄子為了搶我弄得兄弟鬩牆吧。”
    淩雲淩徹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竟然隻有失落。
    淩徹固然失去了競爭上位的機會，淩雲本該為淩徹不可能再和他爭奪帝國太子的位置而鬆口氣，但他心中沒有一絲欣喜。
    有一點可以確認，謝情從來沒有把他們倆放在眼裏。
    淩無疾眼睛眯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謝情一笑：“哎呀，難道你其實想看到兄弟鬩牆的戲碼嗎？隻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也可以勉為其難試試。”
    他偏了下腦袋，撐著臉頰朝淩雲淩徹微笑：“你們的叔叔對你們好像不太友好。”
    他笑時眼中波光流轉，看著就很壞心眼，卻又嫵媚動人到了極點。
    淩雲淩徹看得丟了魂似的，謝情在桌子
    “答不答應？”
    淩無疾苦笑一聲，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行行行，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個條件。”
    謝情不意外他會有條件：“你說。”
    淩無疾：“我要陪你一起去。”
    這個條件早在謝情的預料之內。
    “好，我答應你。”
    真神教已經失手了三次，淩無疾這個虛空教皇也該自己動手了。
    謝情知道他不會放過殺自己的機會。
    到時候還能把自己的死推給在混亂行星帶發生了意外，在那個不被神眷顧的，充滿了侵染物的領域，什麽壞事都可能發生，包括他的死亡。
    淩無疾作為厄運親王，在帝國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又是真神教的虛空教皇，而聯邦的國教不落要塞又和真神教有密切的聯係。
    也就是說，淩無疾實際上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
    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神教為什麽要致力於殺死玩家。
    謝情心中劃過一絲光亮，他差點忘了，他可以自己去問。
    淩無疾這樣的人，即使對神也不會完全坦白，但總能探聽出些東西。
    淩無疾不知道謝情在想什麽，繼續道：“去了之後，你一切都要聽我的話，不能自己私自行動，以免遇到危險，這個要求能答應嗎？”
    謝情假做不情不願的模樣：“嗯。”
    淩無疾一眼看出對麵的謝情口不對心。
    說來也怪，謝情明明驕縱、蠻橫、狂妄，還有一絲天真的惡毒，除了遠超年紀的高強戰力和漂亮無雙的外表之外，一切都不符合他的喜好。
    可當謝情對他微笑的時候，他確實感覺到了那種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他終於有機會親手殺死這個“天災”。
    等謝情死去，他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混亂行星帶的各方勢力身上，反正這個平和的世界他也看得厭了，恰好可以趁機挑起聯邦和帝國的戰爭，用鮮血和災禍為自己的神奉上祭儀。
    軍部的調令真是幫了大忙。
    淩無疾麵無表情地想著。
    他的心頭殊無應有的喜悅，可他自己並沒有發現。
    謝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留下淩家三個男人，獨自走出了咖啡廳。
    走過街角，秦沉就站在他麵前，旁邊停著一輛浮空車。
    謝情：“你跟蹤我。”
    秦沉：“我會和你一起去混亂行星帶。”
    謝情：“你監聽我。”
    秦沉：“我監聽的人是淩無疾，我懷疑他和真神教有聯係。”
    謝情：“這種事你要在街上說？”
    秦沉給他看自己的袖扣，道：“電磁幹擾器，可以讓所有監聽設備失靈。”
    謝情瞄了一眼浮空車：“如果我不想坐上去呢？”
    秦沉：“我可以抱你上去。”
    謝情上了車。
    秦沉緊接著也上了車。
    謝情從腰側抽出刀，照著秦沉的臉紮上去。
    今天的司機非常沉穩，他絲毫不管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心駕駛著浮空車。
    秦沉在座位上一滾，謝情的刀紮進後座靠背，他並掌為刀，朝秦沉頸側插過去。
    秦沉反手隔開，捏住謝情的手腕，往胸膛壓，兩個人滾在一處，身體緊貼著，十足的曖昧。
    秦沉在謝情的額頭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坐車要乖。”
    他揉了揉謝情的頭發，攬著謝情的腰，把人抱起來。
    “還是你要我抱著你坐車才肯乖？”
    謝情：“……”
    總覺得他似乎打開了秦沉某個很不得了的開關。
    秦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覆住謝情的手，往自己腰上拉。
    他的腰側有一道傷痕，是今早謝情留下的。
    “我沒有把疤痕去掉。”
    秦沉說完，就放開了謝情的手，沒有再多說什麽，像個謎語人。
    資深謎語人謝情有種角色設定被人侵占的憋悶感。
    當晚，謝情抱著重新回到那片無垠黑暗中的念頭入睡，進入夢鄉後，他果然又一次在熟悉之地沉浮。
    這次他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屬於淩無疾的光團，經過昨晚之後，謝情的視界得到了拓展，他能看見，在淩無疾的光團之中，蘊含著無數小小光團，那些光團一樣帶著紫色的霧氣。
    其它的白光都獨自漂浮在黑暗中，隻有淩無疾的光團是由無數小光團組成的。
    謝情本能意識到，真神教的信仰核心和拜情教完全不一樣，虛空教皇借用，也可以說侵占了本該屬於謝情的信仰，這或許就是虛空教皇的光團比別人都大的原因。
    謝情沉入淩無疾的光團中，他心念一動，信仰化作白霧遮掩住他的身形。
    正在進行著祈禱的淩無疾忽然間感覺到了神的降臨。
    神的光輝隱藏在濃密的白霧之後，如同一輪雲後的太陽。
    淩無疾的心被狂喜攫住了，卻又迅速感覺到了恐懼，如果神知道他所做的事……
    可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神嗎？
    “你可知自己的罪愆？”
    神沒有開口，聲音直接在淩無疾的腦海中響起。
    淩無疾顫抖著跪在地上，額頭觸地，他瘋狂的想把神的一切鐫刻在自己的腦海中，卻又在神的光輝下不敢抬頭。
    “請至高至美之主明示我的罪孽。”
    “你扭曲《聖典》，以我的名義戕害無辜者。”
    神的聲音比世界上任何一種樂器都更悅耳，像有韻律的音樂。
    “天災來自世界之外，他們會對您的子民造成危險，我隻是想保護您的羔羊。”
    “此乃謊言。”
    謝情雖然無法直接洞察淩無疾內心的秘密，但他的確可以直接識別信徒是否說了真話。
    淩無疾跪伏在地，他的背脊上有著斷掉的翅膀痕跡。尾巴略有不安的甩來甩去。
    他的形象顯然不是人，而是一頭逸散著淫|欲氣息的惡魔。
    他會變成這個樣子，應該也是來自於變異。
    而這個世界的變異，都是被汙染物侵染所造成的。
    變異後的侵染物除了外形改變之外，也會開發出超能力。侵染物給人的感覺，像是不穩定且危險程度更高的進化者。
    謝情注視著淩無疾，忽然，他在淩無疾的身上看到了一塊碎片，一塊有著奇怪光芒的碎片，它嵌在淩無疾的心髒中，已經和淩無疾的肉身長在了一起。
    他所知的侵染物幾乎都不可能維持人類的外貌，更別說和淩無疾一樣，常常和各類宗教人士打交道，卻也沒被人察覺到他是侵染物。
    難道淩無疾的特殊來自於這塊碎片？
    他決定詐一詐。
    “你的信仰已經被汙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外神的氣息。當你的信仰不再純潔，我將不再將你視為我的羔羊。虛空教皇，告訴你那可鄙而醜陋的主子，他在與我為敵！”
    神的聲音振聾發聵，在淩無疾的腦海中回響，他感覺到神的光輝在迅速縮小，淩無疾突破了那深植腦海的禁忌感，抬起頭，看向他心心念念的神明。
    燦爛的光華占據了他的視野，淩無疾雙目刺痛，痛感鑽進大腦，他捂著眼睛痛呼倒地。
    神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見。
    淩無疾從夢中醒來，身上濕漉漉的，他發現自己在睡夢中突破了人類的外形，重新恢複到大惡魔的形象。
    頭痛得快裂開，心底的顫栗卻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來自於無上的喜悅和恐懼。
    他終於第一次見到了戀慕的神。
    可是神卻說他身上有外神的氣息，難道是因為那個東西存在的緣故嗎？
    他固然是神愛的信徒，但他並不想隻做一個信徒。
    如果他能越來越強大，直到可以比肩神明，那有朝一日，他或許可以將他的神明擁入懷中。
    為了這個目的，天災必須死。
    想到謝情，淩無疾忽然感到一陣煩悶。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他不應該故意擾亂神術，造成淩雲淩徹和謝情是靈魂伴侶的假象。
    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他和謝情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他下意識沒有深究自己後悔的原因。
    但他知道，他後悔了。
    謝情從淩無疾的光團中脫離出來，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種類似於靈魂出竅的狀態。
    他飄在空中看著自己熟睡的身體，竟然看到自己身上也有著類似淩無疾的碎片，隻是要小得多。
    謝情驟然想起秦沉和周緩，他們身上也會有相似的碎片嗎？
    他的意識忽然又回到了那片無垠的黑暗，順著某種細微的牽絲，他的意識尋到了一團小小的光球。
    那是周緩。
    他居然也是信徒。
    謝情嚴重懷疑是上個副本上課的時候，周緩不知不覺就被讚美謝情這四個字給洗腦了。
    他觀察著周緩的身體，同樣看到了那塊小小的根植於心髒的碎片。
    謝情感覺到自己和信徒之間的聯係變得緊密，他似乎能更多地撬動這塊黑暗之地的某種力量。
    於是謝情沒有脫離夢鏡，而是一直在信徒的光團中遊弋。
    他拜訪了大祭司。
    不得不說，大祭司的辦事效率非常高效，他已經通過獻祭的方式將所有材料獻上。
    謝情可以直接看文字材料，這個空間比他想象的更好用。
    直到此刻，謝情終於有了一點自己是拜情教的神的實感。
    在大祭司搜集到的資料中，確實有疑似死而複生者的記載，那是被真神教殺死的不明身份者，在警方和拜情教聯合收拾殘局的時候複活，從先前的戰鬥痕跡來看，疑似複生的不明身份者變得異常強大。
    一度讓軍方猶豫是否要徹底殺死它，但他的形體在兩個小時後就崩毀了。
    這兩個小時讓警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疑似複生者完全沒有侵染物那樣經過變異的樣子，卻擁有感染的特性。
    僅僅是被他感染而導致變異死亡的警員就有三百多名。
    拜情教的損失要小一些，但也死了十三名祭司，傷亡率超過了這個世界的二戰時拜情教死亡的祭司總數。
    之所以說是疑似複生，是因為那個人一度失去生命體的表征，在拜情教和警方趕到現場後才恢複了心跳。
    但死而複生究竟隻是各個宗教中的傳說，因此沒人敢說他絕對就是死而複生之人，隻能說疑似。
    那個疑似複生者原本是被真神教殺死的。
    既然動手的是真神教，那就不能忽視他是玩家的可能性。既然是玩家，他的體內大概率也有那塊碎片。
    那塊碎片究竟是什麽東西？是係統用來控製他們的某種介質嗎？
    淩無疾殺死玩家顯然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他的碎片比所有人的碎片都大。
    也許淩無疾殺死玩家就是為了得到那塊碎片。
    謝情覺得，他需要和林紅好好聊一聊，他想知道，這位聰慧的母親有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有沒有察覺到秦沉曾經可能發生過的異常。
    如果秦沉是在很久以前就投入這個世界的，那他的猜測說不定就是真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隱隱摸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