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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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燃在跳起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自己的軸心出了問題。
    3s接2t的跳躍之所以簡單,就是因為兩者落下再起跳的銜接非常順暢,是符合滑聯技術手冊的連跳。
    畢竟薩霍夫s跳的落冰刃就是點冰t跳的起跳刃。
    已經是說,3s的跳躍落冰後,隻需要再發力跳起就好,不需要擔心換刃的問題。
    但這同樣產生一個新問題。
    每一次跳躍落冰的時候,運動員右腿的膝蓋和踝關節就會承受巨大的衝擊力,衝擊力甚至是他自身體重的好幾倍。
    如果想要再度從右腳發力起跳,對運動員的體能要求隻會更高。
    淩燃的體能訓練雖然進行了一段時間,也有了很明顯的起色,但一口吃不成胖子,他的核心力量仍然很弱。
    發力不足,所以接上的最後一跳,也是最簡單的一跳,從起跳的一瞬間,淩燃就發現自己因為力量不足歪掉了軸心。
    軸心一歪,這一跳肯定不能平穩落冰了。
    那該怎麽辦才好呢?
    淩燃的腦子飛速思考著解決辦法。
    如果重重摔倒在冰麵上,肯定會扣不少分,他不能坐以待斃。
    薛林遠和周譽都緊緊捏了把汗。
    觀眾席上的霍聞澤也看出了端倪。
    他雖然不是運動員,但曾經受過嚴苛的體能訓練,洞察力更是敏銳,隻一眼就看出了淩燃跳躍起來時身體偏斜的角度似乎有點大。
    所以淩燃會怎麽做呢?
    霍聞澤的指尖滑過了屏幕上那道瘦削的身影,若有所思。
    其他觀眾則是一無所知,還在歡呼。
    裁判席上,也隻有造詣同樣深厚的楊瓊光撇了撇嘴,還以為這個選手能堅持跳完整個節目呢。
    她有些失望。
    畢竟嘴上不說,楊瓊光心裏其實多多少少也是有那麽點期待的。
    好苗子多難得呀,能多一個是一個,誰還會嫌多啊。
    可惜這個淩燃水平太差。
    她收回了目光,準備摁在goe評級為負的幾個按鍵上。
    說起來很長,現實也就那麽一刹那。
    淩燃右腳的刃齒已經觸到了冰麵。
    如薛林遠和周譽所想的那樣,他整個身體重重地向一側偏斜。
    淩燃不會受傷吧?
    薛林遠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
    他緊張地握住冰場的門把手,像是下一秒就要衝進去。
    落冰時巨大的衝擊力讓淩燃的關節隱隱作痛。
    可他咬著牙,順著偏斜的衝力俯下身,右腳順勢在冰上畫了個弧,浮起的左腳則是狠狠地插入冰麵上做支撐。
    像是做了一個蹲下去版的規尺動作。
    像圓規一樣單腳支撐,另一隻腳畫弧。
    巨大的力道頃刻間被輕描淡寫地卸去。
    淩燃居然立住了。
    他吐出一口氣,很快站直了身體,繼續接下來的編排步法。
    他居然沒有摔!
    甚至都沒有扶冰!
    “啊這……”薛林遠都驚呆了。
    周譽徑直恨不得站起來鼓掌。
    多麽快的反應能力!
    多麽強的掌控力!
    淩燃的心理素質絕對是賽級水準。
    就連明清元來了都不能做到更好。
    要知道,這位現役的男單一哥前不久才因為同樣的情況在國際賽場上摔了個狠的,痛失差點到手的銅牌。
    那可是枚差點為華國男單創造曆史的銅牌!
    周譽已經在背地裏心痛過無數次了。
    連楊瓊光都訝異地多看淩燃一眼。
    霍聞澤輕輕笑了笑,像是早有預料,將攝錄機繼續對準冰上那個行雲流水的身影。
    觀眾們甚至以為這是淩燃自己設計的動作。
    實在是非常的流暢和漂亮啊。
    完全沒法想象這居然是一個失誤演化而來的描補。
    如果是真的,這人的大腦得比計算機更快吧?
    一波小高潮過後,音樂還在繼續。
    蟬擁有了翅膀,振翅飛到高高的樹枝上。
    它抖抖透明的翅膀,開始蟬生中的第一次吟唱。
    它在讚頌自己終於見到的光明。
    淩燃繞著冰場四周的觀眾和裁判席,踏出一組前後交叉的搖滾步,踩在小提琴的每個轉折音上,雙臂隨風在空中輕拂,盡情展現心底的快活。
    少年黑漆漆的眼亮得驚人,嘴角噙著的笑意仿佛是發自心底的愉悅。
    看清他臉龐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喜悅感染了,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
    一連串的轉體撚轉步後,淩燃驀地刹車停住。
    他歪了歪頭,像是在傾聽風聲。
    嘴角短促地翹起又落下,側麵的輪廓美好得就像漫畫裏走出的少年。
    隨即又是一連串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的編排步法。
    雙轉三,喬克塔,夏塞步,內勾,外勾……一個個難度步法輕而易舉地在他的冰刀下連為一體。
    再搭配著少年肆意張揚的舞蹈動作。
    觀眾根本就分不出他用的是哪種步法,就連嫻於此道的裁判們,都要借助專業的設備慢放才能分清場中那個欣喜若狂的少年到底編排了怎樣的難度。
    炙熱的陽光照過樹葉的斑駁。
    這是蟬生命裏最後一次的歌唱。
    怎麽能不用盡自己的所有熱情呢?
    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它對此生唯一夏天的熱愛!
    蟬從不後悔用十七年的黑暗潛伏,卻隻換來這短如朝暮的一瞬。
    蟬隻想鳴唱!
    隻能鳴唱!
    隻會鳴唱!
    在這夏日的濃蔭裏鳴唱就是它的宿命。
    而花滑則是淩燃的宿命!
    淩燃雙手在胸前交握又分開,舒展到身後如翅膀般展開。
    在音樂拉長的瞬間。
    他一個大一字滑出,腰身向後彎伏一瞬又直起。
    窄瘦的腰身柔韌得讓人想去摸一把。
    “好美!”魏冉星星眼。
    她怎麽就從來沒想過男孩子做這個動作也會這麽好看呢。
    其他觀眾則是壓根就沒反應過來。
    他們的視網膜上隻來得及捕捉一瞬殘影,根本就沒能停下來分辨出淩燃做的到底是哪個動作。
    隻知道這些動作連起來真的是好看極了!
    怎麽能這麽好看呢。
    啊啊啊,又合樂又流暢!
    最重要的他們居然都看懂少年要表達的是什麽了!
    掌聲一遍遍響起,從沒落幕過。
    在潮水般的掌聲裏,淩燃高高抬起一條腿,點冰旋轉,奔跑著躍入旋轉。
    像是一頭紮進不可抗的命運。
    好!
    又是一個難度進入。
    runng進入!
    裁判們紛紛露出姨母笑。
    淩燃已經撐住自己的一隻足尖旋轉起來了。
    立在冰上的腿從膝蓋彎曲成標準的九十度,另一條腿筆直地伸向前方,整個人轉得又快又穩。
    這是一個漂亮的蹲踞旋轉。
    很快,他站起身,上半身後仰,直立旋轉著,一條腿往後彎折,轉著轉著就將翹起的腿抬高,雙手從兩肩反繞到身後。
    猜到他要做什麽的薛林遠氣紅了眼。
    這小兔崽子,說了多少遍,這動作傷腰,不讓他練。
    他肯定晚上是回霍家之後偷偷練了!
    這小兔崽子!
    這小兔崽子……
    薛林遠紅了眼,沒想到淩燃的勝負欲這麽的強烈,讓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自愧不如。
    看到淩燃的小腿越提越高,下腰反手拎住自己的刀尖,上半身越來越直,直到立起。
    周譽和楊瓊光齊齊瞳孔一縮,又齊齊驚呼出聲。
    “是貝爾曼!”
    “男單的貝爾曼?”
    耿弘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一驚一乍的嚇死人了!”魏冉根本不舍得挪開看向冰麵的眼。
    “你懂什麽,這是貝爾曼啊!”
    耿弘心裏的激動難以言表。
    他牢牢盯住場內如水滴一般旋轉的身影。
    “貝爾曼旋轉一直隻有女單的選手才會做,那是因為她們的柔韌性好。可淩燃是個男孩子啊,還是個十五歲的男孩子。居然能做這個動作?你看這個水滴多麽完美,多麽優雅!他的柔韌性真的絕了,他一定是從生下來就開始練芭蕾!”
    耿弘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觀眾席更像是被潑了沸水,尖叫口哨聲四起。
    每個人都陷入了狂熱,掌心都拍紅了。
    他們不懂什麽難不難,隻知道冰上那個旋轉的水滴漂亮得驚人。
    而且這個動作看起來難度好高!
    坐著耿弘前一排的霍聞澤剛好將這番話盡收耳中,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原來淩燃大晚上貼著牆站是為了做這個動作。
    “貝爾曼?”
    他輕輕念出這三個字。
    看上去是比昨天的甜甜圈更殘酷的動作。
    他忍不住看了眼淩燃的腰。
    事實上,淩燃的腰往下都因為這個動作有一種骨骼和關節都被撐開的痛感。
    可他前麵那個二連跳沒成功,評級太低,一定會被扣掉基礎分。
    他別無選擇,隻能把背著薛林遠偷偷練的壓箱底動作提前拿了出來。
    好在柔韌度夠,隻要狠心下力,也真的能把腰和腿都拉了開。
    音樂聲戛然而止。
    少年驀得靜止在冰麵上。
    蟬的生命結束在盛夏的最後一天。
    但那些蟬鳴卻會留在所有人的記憶中。
    那是獨屬於夏天的永遠回憶。
    觀眾們毫不吝嗇地把自己手中的禮物往冰麵上丟去。
    花和玩偶紛紛掉落在冰場邊緣。
    因為沒有誰舍得砸中冰上的那隻精靈。
    淩燃渾身濕透,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的額角滾落下來,他不住喘著氣,臉頰緋紅一片。
    自由滑比短節目多了一倍的時長,對選手的體能來說也是一場考驗。
    要麽說,如果在節目的後半段安排跳躍的話會有一定的加分呢,這是裁判在試探運動員的體能極限。
    淩燃謝了幕,在場上深深鞠了一躬。
    他其實很享受觀眾的歡呼和矚目。
    那是對他訓練成果的認可。
    但謝幕時長有限,他不可能永遠站在冰上享受上一個節目的過往榮光,他還要拿出更多的驚喜。
    淩燃滑向冰場出口,等著薛林遠照例的熊抱。
    他不喜歡跟別人肢體接觸。
    卻已經被迫習慣了每次結束時的熊抱。
    不耐煩,很累。
    卻還要寵著自家那個身高170,體重170的粉色少女心教練。
    可薛林遠一臉氣呼呼的樣子,根本就沒有要抱他的意思。
    “好啊淩燃!你居然背著我偷偷練貝爾曼!我說什麽來著?一步步來,不要著急!你倒好,一步到位了都!”
    淩燃垂下眼,汗珠順著眼睫滑落。
    他認錯非常快,喘著氣,“薛教,我錯了。”
    他的神情太平靜,簡直像是在說我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薛林遠簡直要被氣笑了,他用力把毛巾往淩燃頭上一蒙,狠狠一搓。
    “小兔崽子……”
    他憋不住笑出了聲,“你可真能耐啊!”
    薛林遠狠狠給淩燃一個熊抱。
    “腰疼不疼啊?咱們趕快回去,你的理療師已經在賓館等我們了。”
    淩燃也跟著笑起來。
    他早就知道,薛林遠很疼他,就算罵他也一定會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時場內突然迸發出一陣高昂的尖叫喝彩聲。
    淩燃回頭一看,就看見自己的分數高高掛在了記分牌的第一名上。
    九名裁判,去掉一個最低分和一個最高分,再綜合加上goe分數,也就是執行分。
    淩燃的成績分別是:
    技術分:71.22
    節目分:79
    總分:150.22
    比昨天的短節目高不到哪裏去,但水分被擠出去了一點。
    是第一名,不是第二。
    淩燃眉眼都揚了起來。
    雖然隻是一場不入流的國內比賽,雖然前三名隻有證書,連獎牌都沒有。
    但淩燃還是有點高興。
    他仿佛聽到禁錮自己十幾年的枷鎖鬆動的聲音。
    喬實羨慕得不行,“燃哥,你真的好厲害!”
    張勁老臉都要繃不住了,卻還是對薛林遠說了句,“恭喜。”
    薛林遠紅著老臉擺了擺手,隻覺得臉上都燒得慌。
    這小兔崽子!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淩燃的稱呼已經從淩小少爺,到淩燃,再到小兔崽子。
    冰童們還在冰麵上來來去去去撿起觀眾們為淩燃扔下的鮮花和玩偶。
    鋪滿一地的饋贈見證了觀眾們對淩燃節目的喜愛。
    淩燃沒覺得滿意也沒覺得不滿意。
    節目內容還行,但技術難度太低。
    他看了一眼裁判席,目光在主裁判的位置上定了定,才跟著薛林遠往外麵走。
    不是他不想看剩下的節目,而是失敗的二連跳和強行的貝爾曼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損傷。
    要緊的幾處關節都在疼。
    尤其是腳踝和腰,疼得厲害。
    還是身體為重。
    淩燃決定先回去讓理療師給他針灸推拿一下。
    他現在比任何人都關注自己的身體健康。
    好不容易換了這麽個夢寐以求的優越身體,他怎麽可能不好好珍惜保養呢。
    這可是他登上領獎台最高點的資本。
    霍聞澤關掉攝錄機,檢查一遍錄像的完整性後也退了出來。
    他本來就隻是為了淩燃而來,根本沒心思看其他人表演。
    三個人在車邊相遇。
    淩燃自覺去了後排。
    他身上有汗,不好意思坐離霍聞澤很近的副駕駛。
    低調奢華的黑色豪車讓追出來的周譽愣了一下。
    周譽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他一眼就認出這輛車落地下來起碼得100來萬。
    淩燃家裏這麽富裕的嗎?!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淩燃為什麽一直到15歲才第一次在全國性的比賽上出現的原因。
    家裏疼著寵著的小少爺,怎麽舍得讓他當一個傷病加身還不一定能出成績的運動員呢?
    周譽有點想退縮了。
    可淩然的那個貝爾曼實在是太驚豔了!
    那簡直就是一個大殺器!
    放眼國際賽場中,有哪有幾個14歲以上的男單能做貝爾曼的?
    周譽實在是舍不得。
    但在他猶豫的一瞬,黑色的豪車已經開遠了。
    先回去跟隊裏的總教練和領導們說說吧,周譽這樣想,腳步一拐又回了冰場。
    他的效率很高,晚上,淩燃還在跟霍聞澤和薛林遠一同進餐的時候,就聽見薛林遠的手機鈴響了起來。
    薛林遠出去接,回來就滿臉帶笑。
    “是h省省隊的周譽教練,他想跟你麵談。”
    “隻跟我?”
    淩燃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薛林遠抿抿唇,不自在道,“是的,隻有你。”
    這下連霍聞澤都明白了。
    周譽大概是看上了淩燃,想要吸納他進h省的省隊。
    但也隻看上了淩燃,想把他變成自己的弟子。
    周譽並沒有打算接納薛林遠的意思。
    他隻想要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