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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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青年花樣滑冰大獎賽第二站,華國站分賽是在s市。
    s市富裕,明明不是冰雪的緯度,卻能造出一整片的冰雪度假村。主辦方在度假村為運動員們免費提供了住所,是一排排黛瓦白牆的小洋樓,很有幾分徽派建築的味道,非常雅致。
    淩燃原本打算住在度假村裏,省得來往不方便。
    但霍聞澤不讚同。
    他甚至已經訂好了房間。
    離度假村不遠,環境更好,當然了,價格也更貴。
    兩晚上就能消耗掉大獎賽獎金的一大半。
    如果換了別人,還真就是賠錢比賽。
    淩燃本來還猶豫,可到度假村一看,主辦方給他分配的居然是朝西的一樓房間。
    黑暗潮濕不說,樓上就是人來人往的健身室。
    住在這個房間,算是沒法好好休息。
    他就摸出了手機。
    薛林遠一進屋就要去申請換個房間,卻被分配房間的誌願者甩了個冷臉。
    “竹下川這回都住的一樓,也沒聽說人家有什麽意見,怎麽到你們就這麽多事兒!”
    薛林遠氣了個仰倒。
    那能一樣嗎?
    竹下川的教練前一陣摔成了骨折,現在還坐著輪椅呢,肯定是一樓進出更方便。
    而且這些話什麽意思?
    合著就是打量著他們淩燃不出名,比不上竹下川那種出名選手,所以連想換個房間住都不行了唄?
    薛林遠參加過很多次比賽,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當麵打臉的。
    可負責安排住宿的誌願者愣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做派,說什麽都不行,薛林遠爭執不過,悻悻而歸。
    等他一走,那個誌願者就解鎖手機,在小群裏嚷嚷開。
    “我就知道淩燃那個賤人不安分!一到度假村就開始嚷嚷著要換宿舍,就憑他臉大嗎?他那個技術水平,配住好房間嗎?”
    群裏馬上就熱鬧起來。
    “銘時是真的,笑死,人家就是想來洗白一下,你還真當人家是想當運動員,為國爭光啊?”
    “趕緊趕緊把這消息發到網上去,也讓大家看看他的醜惡嘴臉!”
    “可別給淩燃提咖了,小心他又蹭我們哥哥的熱度!啊啊啊,鍾鳴哥哥新發的單曲好好聽,我耳朵都要懷孕了!”
    原來這個誌願者就是【銘時是真的】。
    她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才打聽到淩燃要來參加大獎賽的小道消息。
    正好她家是s市的,跟度假村又有點關係,就想方設法混進來當誌願者。
    打的主意就是想拍淩燃的黑料。
    淩燃的房間也是她故意安排的,挑得最差的一間。
    【銘時是真的】根本就不怕人發現她是故意針對淩燃。
    畢竟連她上麵的負責人看過宿舍安排表都沒什麽異議。
    可不嘛,一個根本不出名的選手住哪不是住,難道還想跟那些拿過冠軍的種子選手比嗎?
    隻有站在金字塔頂尖的運動員,才會讓別人高看一眼。
    糊逼不配!
    淩燃也知道這個道理。
    沒有成績,在主辦方眼裏無足輕重,說話自然也就不硬氣。
    他不想麻煩向一康,在薛林遠氣哼哼地回來之前,就給霍聞澤的助理打了個電話,直截了當地讓他們派車來接自己和薛林遠,就開始收拾剛剛打開的行李箱。
    薛林遠一回來就見淩燃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他氣都不打一處來,“那我們還是住到外麵去,好歹住的舒心。”
    這說的可不是客套話。
    霍家安排的酒店,能低於五顆星嗎?
    絕對比這住宿條件好了不知多少倍!
    兩人收拾好東西,拉著行李箱往外走。
    還沒走到度假村門口,就聽到遠處熙熙攘攘的人聲。
    定睛一看,一輛大巴車緩緩駛進度假村。車門打開,下來幾個年紀纖細的少年,個頭都不太高,表情看上去很靦腆,正繃著笑臉在跟蜂擁而至的媒體打招呼。
    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但這架勢簡直就像明星來了一樣。
    薛林遠看了看自己身邊單薄的淩燃,突然覺得他們兩個有點灰頭土臉的。
    淩燃一眼就認出了從車上下來的少年裏,那張麵容清秀的臉就是竹下川。
    這大概就是花滑明星和花滑普通人的區別了。
    前世走到哪都是主辦方和媒體焦點的淩燃居然覺得有點新鮮。
    他看了看表,霍家的車應該到了,就拉著行李箱跟薛林遠往另一條小道繞。
    路上還被一個扛著單反的記者撞了一下。
    對方著慌忙的,“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聽說國分站賽的冠軍丹尼爾來了,著急沒看路!實在對不起!”
    道著歉,還不忘往大門口的方向跑。
    薛林遠心裏很不是滋味,拿眼瞅了瞅淩燃。
    淩燃跟沒事人兒似地繼續往外走,很快就坐上霍聞澤派來接的車。
    霍聞澤的車看起來低調,價格卻一點都不低調。
    在門口守著的媒體裏有看見的,捅了捅同伴的手臂,“你看,那是不是霍家的車?”
    “好像是,我聽說霍家那個養子好像要參加這次的比賽。”
    “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也就是來玩玩吧,肯定也不怎麽專業,人家估計也沒指望得什麽名次。”
    幾個人叨叨兩句,完全沒放在心上。
    淩燃心裏其實有點不舒服。
    倒不是像薛林遠想的那樣,是被竹下川丹尼爾備受歡迎的樣子打擊到了。
    而是他比賽前又回了趟霍家老宅,滿打滿算已經有兩天都沒有上冰。
    淩燃覺得自己離了冰,就像是缺了水的魚,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
    好在比賽前,也就是明天,有一次上冰公開練習的機會,倒是可以去過過癮。
    淩燃心裏這樣打算,第二天早早起床到場。
    跟他一樣早到的選手有很多,大多都是認不出姓名的。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圍著竹下川,丹尼爾,再不濟,也會多看兩眼張恩昊。
    羅泓也早早就到了,見淩燃來了,就自覺地站到他身邊。
    畢竟是在外場,羅泓挺挺胸脯,多了做師兄要照顧師弟的自覺。
    “那個是竹下川,那個是丹尼爾,那個是……”
    淩燃早就通過網上的視頻認出了這幾個強勁對手。
    但羅泓的好意他還是接受了。
    隻不過,一向沉默寡言的羅泓突然開始變得話多,那麽隻有一個原因。
    淩燃抬眼看向他,“羅哥,你是不是緊張了?”
    羅泓被說中心事,木木的臉都要繃得裂開。
    “好多高手。”
    他看向淩燃,“你不緊張嗎?”
    淩燃搖搖頭,“還好吧。”
    怎麽可能不緊張呢,這可是他們在本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啊!
    羅泓以為淩燃是在像自己一樣強裝鎮定。他自己緊張得很,又見淩燃實在沒有想交談的意願,就強行擺出師兄派頭拍了拍他的肩,自顧自去找向一康了。
    向一康很知道羅泓這個容易緊張的毛病。
    畢竟羅泓之所以能在掌握四周跳的情況下,還寂寂無名,很大程度就源於他的緊張。
    一緊張就摔,摔了自然就沒成績,越沒有成績,越緊張,越摔,簡直就成了個惡性循環。
    可向一康什麽法子都使了,羅泓還是緊張。
    他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辦法了。
    向一康的視線不經意落在淩燃身上,頓了頓,就湊到了薛林遠旁邊。
    “我瞧著淩燃怎麽一點都不緊張啊,你是怎麽安慰他的,也教教我?羅泓那小子,緊張得就差沒一直往廁所跑了!”
    薛林遠臉皮兒都在抖。
    淩燃是不緊張了,可他緊張啊!
    “師兄,我……”薛林遠抖著手,“我也不知道啊!”
    向一康:“……”
    向一康再次看向淩燃。
    少年垂著眼瞼,仔仔細細地用毛巾擦拭冰刀,眉眼沉靜,腰背挺直,好看得就像一幅畫。
    唉,這麽好的心理素質,應該能拿到好的名次吧?
    向一康又看向場裏的幾個備受關注的明星選手。
    可這一屆有這麽多高手雲集,想拿到名次又談何容易?
    羅泓能不能爭點氣啊!
    向一康在心裏歎了好幾口氣,隻能說要求不要太高,他就盼著隊裏兩個小選手別太丟人,差不多能進個自由滑就行了。
    時針指向八點,冰場的門終於開了。
    等待已久的記者一窩蜂地湧了進去。
    雖然冰雪運動在華國算是小眾,但這個時節也沒有什麽其他大型比賽,世界青年花樣滑冰大獎賽也算是一個比較有熱度的活動。
    尤其是華國這次一口氣派出四隊優秀的雙人滑預備役選手,也是相當有看頭的。
    央五大台的領導拍板,幹脆派了一個小隊,分別負責單人滑,雙人滑和冰舞,打算出一期節目。
    負責男子單人滑部分的人叫鄧文柏。
    他對自己被派來負責拍攝冷門男單的公開訓練和比賽倒沒有什麽不滿,隻是覺得有點為難。
    華國的男單實在太弱了。
    他要是光拍一些外國選手,到時候怎麽剪輯節目呢?
    鄧文柏心不在焉地擺弄攝像機,聽附近其他的記者七嘴八舌地用各種口音的通用語討論這次男單奪冠的熱門選手。
    “我猜是竹下君。”
    這個r式英語的發音之僵硬簡直讓鄧文柏想動手幫他捋捋舌頭。
    “丹尼爾也很厲害!他可是進入過世青賽自由滑冠軍組的選手!”
    這個就流暢很多,明顯是母語。
    “你們看看張恩昊啊,他也很厲害!”
    ……
    無論提到誰,就是沒有華國人的名字。
    鄧文柏心裏很不舒服。
    但華國男單青黃不接是事實,近三個賽季說不定都沒有什麽崛起的希望。
    什麽時候華國男單才能崛起呢?
    也出一位像維克多、竹下俊那樣能拿大滿貫的人物?
    鄧文柏在心裏歎息。
    場裏的選手們已經各自找了一片冰麵開始練習了。
    光是從各自的站位就能看出他們在國際上的地位。
    占據最好位置,始終被一堆長短鏡頭追逐的,就是這次奪冠的最熱門人選,竹下川和丹尼爾。
    一個身材纖細瘦小,長相清秀;一個長手長腳,輪廓深邃。
    兩人明顯是在別苗頭。
    你上一個3t,我就跳一個3s。
    你上一個3t 2t,我再來一個3o 2t。
    簡直把在場的媒體都樂出了花。
    這下他們的報道標題都有了。
    嗯,就叫【竹下川vs丹尼爾的初次交鋒】
    冰麵就那麽大,竹下川和丹尼爾比拚得熱烈,高質量的跳躍一個接一個,其他人就被擠到了剩餘的冰麵上。
    甚至有一些選手半天了還沒有上冰,站在冰場邊跟鵪鶉似的,明顯是被嚇得不敢上冰。
    鄧文柏搖搖頭,連站上冰麵的勇氣都沒有,怎麽可能拿冠軍呢。
    他掃了一眼,失望地收回目光。
    淩燃也是他口中沒有勇氣的一員。
    他倒不是不敢上冰。
    主要是,公開訓練的時間很長,以淩燃的經驗,那些媒體記者過來拍些素材就要走了,而冰場裏鬥得熱烈的那兩個體力消耗得厲害,估計一會兒也要離開。
    自己何必著急呢,倒可以在冰場邊先等等。
    淩燃倒也不是白等,他一邊熱身,一邊在認真觀察丹尼爾和竹下川的明爭暗鬥。
    平心而論,這兩人的確是這個年紀段的佼佼者。
    竹下川雖然瘦小,但身材比例很好,骨架子細,很有少年感,跟淩燃甚至有些撞形。
    但他細眉細眼,偏女相,是典型的大和撫子長相,跟淩燃精致裏又帶著點少年英氣的冷淡長相還是很好區分的。
    最重要的是,竹下川的跳躍一看就是費了一番苦功的,用刃上基本上沒有什麽大問題,起跳落冰也很穩。
    比起跳前明顯會提前轉體的丹尼爾要踏實多了。
    但是丹尼爾的滑行很不錯,速度非常快,他個子高,長手長腳,熱烈的舞蹈動作做出來很好看。
    丹尼爾還有國國籍加持。
    在歐美係裁判那邊應該很受青睞,要不然也不會在第一站國分站賽上拿到冠軍。
    這兩人都不可小覷,相比而言,h國的那位張恩昊就有些遜色了。
    算是中規中矩,沒什麽大問題。
    當然,這個遜色是指相比於竹下川等人,與其他選手對比的話,張恩昊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淩燃在心裏評估著。
    羅泓終於鼓足勇氣想上冰,臨走時他對淩燃點了點頭,腳一蹬滑了出去。
    淩燃看了看漸漸空曠的冰麵,也坐下開始換冰鞋。
    還沒等他換好冰鞋,冰場上驀地傳來一聲吃痛的慘叫。
    是羅泓的聲音!
    出事了!
    正在陸陸續續離場的記者們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紛紛舉起手中的攝像機朝冰場上拍去。
    淩燃臉一沉,撥開人群滑了進去。
    羅泓正蜷縮在冰麵上死死抱著腿,臉色慘白。
    “怎麽回事?”
    淩燃不知道羅泓是不是傷到骨頭,不敢挪動他,隻蹲下扶住羅泓的頭,讓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冷冷地掃向四周,他的目光太銳利,看得人紛紛後退一步。
    有幾個華國的小選手大著膽子,“他正在練習跳躍,竹下川跟丹尼爾突然滑到他的路線上,他避讓時候沒落穩就摔倒了。”
    淩燃的視線落到了那兩個人身上。
    羅泓是為了避免撞倒他們才好心避讓開的。
    但對方一個低頭不語,一個雙手插兜,根本不像是有要為這件事負責,或者覺得不好意思的樣子。
    丹尼爾甚至聳了聳肩,“他該不會是故意碰瓷的吧?”
    碰瓷兩字用的是中文,發音不夠標準,但嘲諷的意味十足。
    是了,這一幕任誰都會懷疑是羅泓碰瓷。
    畢竟他們倆是這場比賽最有可能爭奪冠軍的一二名,而羅泓隻是個沒有名氣的國內選手。
    那些外國記者們連標題都想好了,就叫【驚!華國一小選手或故意摔倒,栽贓竹下川和丹尼爾!】
    鄧文柏背後冷汗直冒,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什麽小事,鬧大了沒準會引發外交事故!
    他趕緊就給主辦方負責人打去了電話。
    場裏議論聲嗡嗡。
    碰瓷兩字一出。
    不知道周圍誰竊笑一聲,刺耳得很。
    淩燃將羅泓交給滿頭大汗趕來的向一康和薛林遠,就冷著臉站到了竹下川和丹尼爾的麵前。
    “羅泓會摔倒,是因為你們,你們應該向他道歉。”
    羅泓大概率是參加不了比賽了,但最起碼,他應該得到一個公道。
    淩燃特意切了通用語。
    竹下川臉有點掛不住,鞠了一躬,“我不是故意的。”
    丹尼爾卻很囂張,他靠近淩燃,壓低了聲,“華國一個出色的男單都沒有,他上不上場又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拿不到冠軍。”
    他被國內部的輿論裹挾,最討厭的就是華國人。
    這些搶錢搶工作的華國人,他父親的公司就是被物美價廉的華國貨擠垮的!華國人都活該摔斷腿!
    淩燃這下真的被激出了火氣。
    氣到極致,反而心平氣和。
    他掀起眼簾,漆黑的眼靜靜看著丹尼爾,唇角微微上揚,“丹尼爾,我同你打一個賭。”
    丹尼爾沒聽清,湊了過來,“什麽?”
    淩燃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就賭這場比賽,能站在領獎台最高處的,一定是你看不起的華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