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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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組與成年組大獎賽總決賽的賽場不在同一個國家, 也就是說,淩燃要跟明清元分道揚鑣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大家還都有點小難過。
    離別大概總帶著傷感的底色,尤其是他們剛剛齊心合力, 一起將ir的招牌扯下來砸在了地上。
    確認過眼神, 都是誌同道合的人, 所以這分別就來得讓人更加失落。
    陸覺榮倒還好。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等他們倆各自參加完大獎賽總決賽, 還不是要一起到國家隊集訓,頂多兩個月, 大家就又要見麵了。
    明清元平時笑得越開心, 淚腺也就越發達, 愣是濕了眼。
    在淩燃走的前幾天就開始一直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 可別忘了他呀,要記得經常回他消息,要用新奇表情包, 這種沒營養的話。
    薛林遠一開始聽的時候還挺感動的,後來聽得多了, 耳朵都要起繭了。
    “至於嗎?沒多久就要再見了,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話一說完, 他就呸呸兩聲,“這話可不吉利,都怪你, 我都讓你帶偏了!”
    情緒被打斷, 明清元破涕為笑。
    “那就在國家隊見!”
    他伸出了手, 是一個givefive的標準手勢。
    淩燃也笑, 從窗邊起身, 穩穩地將自己的手擊打過去。
    啪, 清脆響亮的一聲響。
    也算是對明清元的一個小小的承諾。
    “明哥,國家隊見!”
    他對明清元的印象很好,很期待與明清元的再見。
    兩人相視而笑,眼裏都盛滿了光,那是同出一源的對花滑的熱愛和對誌同道合好友的欣賞。
    奇了怪了,明清元心裏其實一直在犯嘀咕,為什麽他總有一種淩燃是他的同齡人的錯覺?明明他才十五歲,比自己小了足足八歲不是嗎?
    可轉念一想,有哪個十五歲的少年能那麽堅強,在因為冰刀的問題錯失金牌後,不僅沒有躲在教練的懷裏嚎啕痛哭,反而鎮定地找到原因,一舉揪出罪魁禍首。
    並在他們的支持下,打了一場漂亮的反擊戰。
    這些天的經曆在明清元的眼裏簡直就是現實生活中的爽文。
    真的是太爽了,爽的他天靈蓋都在發麻。
    一步步將傲慢自負的雙標資本家揪下雲端,打落穀底,實在是太爽了!
    如果其他的領域也都能做到這樣,將這些在華國內外奉行兩套標準的資本家們一網打盡,那該有多好。
    明清元忍不住發散一下,又很快收回了思維。
    “淩燃,總決賽一定要加油!我最看好你!我們一定能把被ir坑掉的金牌奪回來!”
    他發自內心地為淩燃送上了祝福。
    淩燃還是老樣子,笑著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從揚起的弧度就標準得很,根本就挑不出什麽錯。
    就跟平時應付那些媒體記者一樣。
    太平靜了,反而讓人心裏發毛。
    薛林遠就是最先發毛的那個。
    但這些日子他忙裏忙外,即使察覺到了異樣,也實在抽不出空,收拾行李的時候還在琢磨,打算在飛往國的漫長旅途中再好好開導淩燃。
    卻沒想到有人先他一步。
    這些時日,淩燃雖然身處醫院,腳也受了傷,但他並沒有放棄日常的訓練。
    腳受了傷,不能上冰,那麽他就在這家高端私人醫院附帶的健身房裏消磨時間。
    跳躍是練不了了,但像腹背肌,髖關節什麽的,還是能練一練的,最不濟也能練習一下柔韌度。
    總不能說因為傷了一隻腳,連一字馬都劈不了了吧?
    更何況他現在腿已經好了,什麽都能練。
    所以在半夜驚醒,怎麽也睡不著之後,淩燃悄悄起了身,徑直往醫院的健身房去。
    明清元和陪護的薛林遠睡得還很香,淩燃刻意在走路時放輕動作,可算沒有驚醒他們。
    畢竟是高端私人醫院,即使是半夜三更,醫院的健身房裏的燈都還亮著。
    擺滿健身器械的房間,空無一人,安靜得讓人心神舒暢,淩燃甚至能聽見自己因為劇烈運動,猛然加快的心跳聲。
    怦怦怦。
    響亮,又令人通體舒暢,仿佛全身的每一寸關節都在盡情舒展。
    練了一會兒平板支撐之後,淩燃麵對著牆上一人多高的鏡子,雙腳分開一個肩膀的距離,就開始順逆時針90度,180度,360度地來回旋轉,試圖尋找熟悉的滯空感,並將之訓練成肌肉記憶。
    跳躍,其實並不是說能跳得起來,在空中轉體足夠的角度,再穩穩落冰這麽簡單。
    一個優秀的運動員,應該在起跳前就能設想好自己應該跳起的高度,如何控製空中的姿態以及最好的落冰時機。
    這樣也能最大程度地減少跳躍失敗可能帶來的傷害。
    腦海中千百次的設想,規範糾正自己的動作細節,才有可能在冰上完成一個完美的跳躍。
    在國際滑聯的裁判技術手冊裏,關於跳躍動作goe評分標準的第五條,明確規定了加分項“從起跳到落冰的身體姿勢非常好”。
    也就是說,運動員需要從起跳到落冰的身體姿勢保持非常優美,再加上前三項條件,才能夠拿到一個不錯的goe加分。
    其實從淩燃私心裏,他覺得,即使在評分標準裏不涉及,跳躍的姿態也會影響到最終的評分。
    空中跳起的姿態隻有短短的零點幾秒,但一定會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跳是能跳得起來,但跳得好不好?美不美?軸心夠不夠穩?姿勢夠不夠輕鬆自如?都會影響到整個節目的最終呈現效果。
    說的直白一點,如果跳躍的姿態很難看,就算在技術分上馬馬虎虎過得去,也一定會影響最終的節目內容分。
    說得再直白一點,跳得醜,就是紮眼。
    能跳得起來和跳得好,完全是兩碼事。
    淩燃從來沒有停止過對自己的高標準要求。
    在他看來,自己目前能夠掌握的跳躍最高難度,也就是那幾個高難度的三周跳和勉強才能拿出來的後外點冰4周跳,如果放在他前世苛刻挑剔的目光裏,都是不合格的,還有能夠改進的巨大空間。
    軸心不夠細,姿態不夠自然,落冰不夠輕盈……隨隨便便就能挑出一大堆問題。
    如果讓別的運動員知道了,可能會在心裏罵淩燃一句卷王。
    明明都拿到不錯的goe加分了,怎麽著,你是想加滿嗎?世界上能拿到goe加滿的,屈指可數,你一個才練了大半年的人,上來就想拿到goe最高分,那不就是異想天開嗎!
    但淩燃是真心覺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還有所不足。
    既然跳了,當然要跳得最好。
    他願意將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花在不斷改善自身的技術水平上。
    所以每一次比賽完後,他都會跟薛林遠仔細研究剛才比賽時的視頻。
    薛林遠做運動員的時候,或許成績不夠突出,但他幹教練的確是一把好手。
    前世淩燃被他挑中的時候,他已經帶出來過好幾個國內排名靠前的男單,雖說在國際上不算出名,但在華國內教練圈內,薛林遠這三個字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這一世的薛林遠還很年輕,但也已經開始展露出日後苛刻認真的薛教本色。
    他能連夜看完國際上所有優秀男單的視頻,做出一大堆筆記總結,就為了跟淩燃好好分析出,其他選手在某個動作時不同的處理手段,以及到底哪一種方案與淩燃的適配性更高,做出來會更加流暢自然。
    夜已經深了。
    淩燃深深吸氣,協調著全身的肌肉群,務必要在一次又一次陸地跳躍裏追求完美。
    不知不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就爬上了他的額頭臉頰。
    他停下來喘了一會兒,回頭去拿毛巾,就看到有人正倚著門框,不知看了他多久。
    “聞澤哥?”
    淩燃有些吃驚,“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背著光,他看不清霍聞澤的臉色,隻能聽見他語氣淡淡,“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淩燃用毛巾胡亂擦了擦臉,“我睡不著,就起來練習一會兒,運動運動,一會肯定能睡得更好。”
    他這話可不是敷衍霍聞澤。
    運動能夠讓人分泌多巴胺和內啡肽,這都是能讓人心情變得愉快的好東西。
    而事實上,他自打來健身房之後,心情的確變得輕快很多。
    “還在想分站賽的事?”
    霍聞澤走了進來,淩燃這才看清他臉上微微泛著點紅,像是剛剛喝過了酒,一身藏藍西裝板正得很,應該是剛剛從什麽商務應酬的場合出來。
    “聞澤哥,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太晚了,你看上去也很累。”
    少年並不是想要趕他走,而是霍聞澤眉眼微折,帶著肉眼就能看出的疲憊。
    ir的事,還有注資夏正天冰刀廠的事,都是霍聞澤在背後出了大力,再加上他來f國本來就還有正事兒要辦。
    這些日子,他應該累得夠嗆吧。
    淩燃從櫃台裏拿了兩瓶礦泉水出來。
    一瓶遞給了霍聞澤,一瓶自己擰開喝了一口。
    喝完水,他就繼續今天的柔韌性訓練。
    原身的身體條件再好,到底還在發育成長中,一天不練都有可能打回原形,所以一點都鬆懈不得。
    淩燃雙腿並攏站直,向前深深彎下腰,雙手繞到腿後,緊緊抱住自己,整個人簡直像是從腰部被狠狠折斷成兩截。
    完全貼合的兩截。
    看上去就很疼。
    事實上也真的很疼。
    小腿,大腿,一直到腰的筋都被徹底抻展開,怎麽可能會不痛。
    而且還是與貝爾曼完全相反的抻筋方向。
    可如果因為疼,就放棄這個姿勢的話,他拿出來征服裁判稱得上完美的a字轉,又是怎麽能練得出來呢?
    霍聞澤接過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他其實沒有什麽架子,看了滿頭大汗的少年一會,就穿著板板正正的西裝坐到了淩燃訓練的瑜伽墊旁邊。
    “有人在醫院前台給你送了東西,一起去看看吧。”
    東西?什麽東西?
    淩燃眨了眨眼,汗珠子就順著倒立的姿勢淌進眼尾,蟄得他輕輕嘶了一聲。
    霍聞澤拉著他起身,“訓練不急於一時,把外套穿上,我們現在去拿。”
    淩燃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算了算時間已經夠了,也就站起了身。
    人在頭朝下太久之後,猛得一起身,很容易眼前一黑。
    淩燃稍稍晃了晃,就被一個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胳膊。
    也就那麽幾秒,在他眼神恢複清明之後,霍聞澤就鬆開了手。
    “一下起身容易頭暈,下次動作緩一點。”
    其實這裏滿地都是瑜伽墊,就是摔也摔不著。
    但淩燃還是點了點頭。
    他也著急出去,但身上黏膩膩的實在不舒服。
    猶豫了下,還是微微紅了臉,“聞澤哥,你能等我十分鍾嗎?我想先衝個澡。”
    霍聞澤當然不會拒絕。
    在等淩燃衝澡的間隙,他忍不住想起霍老爺子的那通電話。
    老人家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出淩燃還在介懷分戰賽上隻得了亞軍。想了又想,還是給他打了這個電話,想讓他來勸解一下淩燃。
    霍老爺子想得很深。
    亞軍就亞軍,又不是說拿不到冠軍。
    爭強好勝,擁有強烈的勝負欲是件好事兒,但是如果被這勝負欲所束縛,人就容易陷入心魔。
    無論如何,霍老爺子打心底裏還是希望,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能夠輕鬆恣意地奔赴在他實現自己夢想的道路上,而不是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而看不清前路。
    因為一次的打擊就此折戟的天才,他看得多了,絕不希望淩燃成為其中的一個。
    霍聞澤其實也有察覺。
    就算霍老爺子不說,他也會找機會跟淩燃談談。
    隻是前一陣兒,他都忙著與ir見招拆招,又借著股價跌停的機會一舉做空ir,賺了好大一筆意外之財,剛好可以滿足s國因為光刻機業務壟斷的獅子大開口,實在是抽不出時間。
    霍聞澤的行事一向雷厲風行,他既然決定要對付ir,就絕對不會給他們留下緩氣的機會。
    要麽不做,要麽做絕。
    商場如戰場,絕不能對對手心慈手軟。
    這是九死一生的維和戰場上教給霍聞澤的最大教訓。
    好在經此一役,ir元氣大傷,想來也能給夏正天的冰刀廠留下一線喘息的機會,倒是可以暫時收一收,讓律師團走法律程序即可。
    他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被這些事情占據著心神,霍聞澤也是今天才抽出一點時間,想要來看看淩燃。
    原本打算明天再與淩燃好好談談,卻沒想到一到病房,就發現床上居然沒人。
    還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薛林遠被驚醒,夢囈般地說那小兔崽子大概又跑到了健身房。
    所以他才會來這兒,剛剛好就看到了那個正在原地上一遍遍跳起旋轉的少年。
    夜裏很安靜。
    少年跳起又落地的聲響一遍遍地重複,枯燥又乏味。
    但躍起的那個身影顯然認真極了,他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身體姿勢,試圖找到最完美的平衡點。
    偶爾,興致來了,也會放棄雙手搭肩的收緊姿勢,改成將兩手高高舉起握住。
    這樣大約是改變了身體的重心,他再跳起成功率就會明顯下降,但每成功一次,他臉上的笑容就會更深一分,好像是達成了什麽讓他心滿意足的目標。
    淩燃是發自內心地熱愛花滑
    霍聞澤再一次確認了這點。
    他在等待的十分鍾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一晃眼,帶著潮濕溫熱水氣的少年就站到了他的麵前。
    在冰上呆久的人大概都不怕冷,淩燃隻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還是剛才被霍聞澤提醒才披上了件天藍色的羽絨服外套。
    羽絨服的拉鏈沒有拉到下頜,那顆圓溜溜的翡翠柿子就在少年白皙的鎖骨窩裏晃呀晃,很是可愛。
    霍聞澤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他們一起去了前台,值班的護士一看到他們倆,瞌睡都驚沒了。
    精致如精靈的少年和高大英俊的男人並肩而來,五官輪廓和氣韻完全不同,卻都像是上帝精心勾勒出的得意作品,怎麽看怎麽好看。
    哪怕再不顏控的人,都要抽空多瞄兩眼,權當是值夜班的福利,洗洗眼睛了。
    “您好,請問——”護士羞紅了臉,說話都不自覺地磕磕絆絆。
    霍聞澤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護士立刻就想了起來,她彎下腰從櫃台裏抱出一隻鼓鼓囊囊的不透明袋子,還有一張明信片。
    淩燃雖然奇怪是誰送來的東西,卻還是接過來道了謝。
    他沒有立即拆開,反而在霍聞澤的提議下一起去了頂樓24小時提供咖啡熱飲的吧台。
    這個點,廳裏沒有人,他們坐在窗戶邊的位置,窗外就是萬家燈火。
    明信片上隻有寥寥幾行字,還包括了地址。
    淩燃沒仔細看,先捏了捏包裝袋,手感很柔軟,大約是個玩偶?
    他隱隱期待地將袋子拆開,果然,裏麵是一顆……綠油油的毛絨柿子?
    葉子綠,果皮也綠。
    但誰家柿子是綠的啊。
    少年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淩燃不由自主地想到明清元來接他時開的那輛熒光綠的跑車。
    他看上去是很喜歡綠色的人嗎?
    霍聞澤都看得忍不住微笑起來,指了指淩燃脖頸黑色皮繩上掛著的翡翠柿子。
    淩燃將明信片撿了起來,認真看了一眼上麵的話。
    “踩在刀尖上的舞蹈,燃燃衝鴨!”
    明信片的正麵是一條小美人魚,童話故事裏為了幻化人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海的女兒。
    心理年齡已經25的淩燃臉色僵了一下。
    雖然知道這大概是冰粉送來的禮物,刀尖上的舞蹈是代指自己受了傷還要上場比賽,但燃燃是什麽鬼?
    不管怎麽樣,這是他穿書之後收到的第一個專屬應援。
    淩燃耳尖不自然地紅了下,將柿子牢牢抱在懷裏。
    心裏卻是暖暖的。
    異國他鄉,有觀眾看到了他的努力,並將自己的祝福送了來,是個運動員都會開心吧。
    霍聞澤將淩燃臉上的生動變化收入眼底,眼裏含了笑。
    “總會有人會看到你的努力,阿燃。”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觀眾們都有眼睛,他們知道你的努力,也期待你不斷挑戰自我,帶來更好的節目和表演。”
    淩燃低聲,“我知道的,聞澤哥。”
    他一下下摩挲著軟乎乎,綠油油的柿子,如果不是顧及到柿子可能還沒有洗過,簡直想用臉頰上去貼貼。
    霍聞澤也沒想到,一隻簡簡單單的毛絨玩具就能打動淩燃。
    早知道自己應該讓人去多買幾隻。
    他打量了那隻柿子幾眼,心裏有了數。
    但還沒有忘記自己要說的話。
    “所以不要太在意名次,我是說,既定的名次。”
    “過去的不能改變,但未來的卻可以努力拚一把,不要把去爭冠軍看做是一種必須完成的任務。沒有誰要求你一定不能出錯,也沒有人永遠不會出錯。隻要你盡到最大的努力,去夠那個最高的領獎台,就不會遺憾。”
    其實還是會遺憾的。
    淩燃想到前世滿滿一麵牆的銀牌,心裏歎了口氣,但還是扯了扯唇,將霍聞澤的話聽進了心裏。
    其實遺憾又怎樣,這一次的比賽會輸又不全是他自己的緣故,不要給自己增加太重的心理負擔,才能更好地輕裝上陣。
    心髒沉甸甸的人,身體都輕盈不起來。
    這些天淩燃自己其實也想得明白了,再被霍聞澤這麽一點破,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徹底放下。
    少年著惱地狠狠揉了下懷裏的柿子,長出一口氣,眸子裏的光終於變得璀璨,“我知道了。”
    但他忍不住狐疑,“聞澤哥,這柿子不會是你讓人送來的吧?”特意送來安慰他的?
    霍聞澤扶額笑了,“如果是我,大概就會直接送過來,不會轉這麽幾道手。再說了,我應該不會送一隻綠色的柿子給你。”
    這倒也是。
    淩燃臉上的笑意更燦爛了,他抱著柿子站起身,“那我先回去睡覺了。”
    霍聞澤點了點頭。
    就看見少年壓抑不住雀躍的身影都變得輕快。
    還真是孩子心性,一隻毛絨玩具就能哄好,他彎了彎唇,將這事記到了心裏。
    這隻柿子還真是冰粉送來的。
    f國雖遠,但明清元的鐵杆粉絲還是很有幾個,其中就有不遠萬裏從華國跟來的。
    袁思思就是其中打頭的那個。
    她倒不是明清元的唯粉,比起具體粉哪個運動員,她更熱愛的是花滑節目的藝術與美。這回跟來看比賽,純粹是因為華國的男單就這麽一根出色的獨苗,不看明清元,她還能看誰?
    好在明清元這回的表現差強人意,雖然摔了,但明顯有了不小的進步。
    她看得心滿意足,原本打算就這麽回國。
    還是群裏小姐妹說起明清元近來很照顧那個叫淩燃的後輩,才發覺這次f國青年組的分站賽也有華國運動員的身影。
    那還等什麽,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光是淩燃的短節目就已經驚豔到她了。
    唇紅齒白,身材纖瘦的少年在冰上翩躚遊走,每一次跳躍都輕盈得驚人,柔軟又靈動,流暢又自如,當場就讓袁思思跟著其他觀眾一道尖叫出聲。
    她在網上吃過瓜,當然知道淩燃,但印象中隻記得那是個被小明星冤枉過的運動員,在青年組的比賽裏力壓丹尼爾拿到過冠軍。
    但袁思思對選手的表現向來挑剔,壓根沒興趣看青年組菜雞互啄的比賽視頻。
    她是真的沒想到,淩燃的現場居然會那麽驚豔啊!
    殺瘋了殺瘋了殺瘋了!
    她當場就轉了粉。
    不對,什麽粉不粉的,她就是覺得淩燃的節目非常精彩,足以打動人心!
    迫不及待地就托朋友購買了自由滑的門票。
    看著淩燃帶傷上場,袁思思一顆心擰了又擰,整場自由滑,短短五分鍾,她就沒順暢地喘過氣,提心吊膽就怕淩燃摔傷了。
    他才十五啊,要是傷到骨頭可怎麽辦。
    偏偏淩燃就是沒摔!
    不僅沒摔,還跳出了4t!
    四周跳!
    即使是最低級,分數最少的4t,但這可是青年組的四周跳啊!
    袁思思激動得整個人差點沒蹦起來。
    回到住的地方更是翻來覆去地把淩燃的視頻看了好幾遍,不僅看到他因為疼痛格外蒼白的臉,更是看到他脖子裏掛著的,呃,翡翠柿子?
    袁思思也是暫停截圖放大好半天,才確定還真是掛了個柿子。
    怎麽這麽可愛啊,她的心都要化了,轉頭就在網上搜了好久,找到綠色的柿子下了單,拖圈裏的熟人打聽清楚,把禮物寄了過去。
    那張美人魚的明信片也是特意選的。
    加油啊,行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魚,這一次雖然不是冠軍,但你一定會拿到屬於你的冠軍的,衝呀!衝到最高的領獎台上去!
    袁思思的心願簡單且熾熱。
    事實上,淩燃比賽的視頻已經傳回國內,在冰粉圈引起了小規模的轟動。
    淩燃居然能對上f國青年組的希望之星阿德裏安都不落下風。
    畢竟上次碾壓丹尼爾的時候,丹尼爾算是聞風而逃,摔成那個鬼樣子,沒有拿出全部實力。很多重視花滑本身的冰粉嘴上不說,心裏多少有些嘀咕。
    如果對上滿血狀態的丹尼爾,淩燃真的能贏嗎?
    現在他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淩燃可是對上世界冠軍竹下俊教出來的阿德裏安都不差什麽!
    尤其是在得知淩燃是帶傷上的自由滑,整個人下了冰場就被擔架抬走,大多數冰粉都開始憐愛了。
    憐愛的同時又開始震驚。
    帶著傷,還能咬牙上一個衝擊力巨大的四周跳。
    淩燃可真夠堅強的。
    同時,這實力真的是實打實,沒有摻一點水。
    那可是阿德裏安!
    從少年組就光芒四射,斬獲無數獎牌的阿德裏安!
    帶傷對上滿血狀態的阿德裏安,淩燃都能拿到亞軍,這說明什麽,說明淩燃滿血狀態時,說不得能與阿德裏安有得一拚!
    因為聽說明清元受傷,消沉好一陣兒的冰粉圈都激動起來,國內冰雪運動的論壇裏帶著淩燃大名的帖子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開帖討論他的技術水準的,扒他過往比賽經曆的,甚至還有扒他家世的,什麽人都有。
    等到ir的事一出,就調轉槍頭一起去辱罵這個雙標垃圾品牌。
    但論壇裏最熱的帖子,還是冰粉們在討論和猜測——
    淩燃受了傷,那他還能參加接下來的大獎賽總決賽嗎?
    不少人懸著心,但心裏又開始期待。
    這可是青年組大獎賽的總決賽啊!
    他們華國弱勢了那麽多年,能出一個冠軍嗎?不說冠軍,亞軍,季軍也行啊,能站上領獎台就行啊!
    求求了!
    論壇裏猜測紛紜的時候,淩燃已經站到了國的土地上。
    比賽是在國靠北的一個城市,維度很高,這個季節已經冷了下來,前不久甚至還下了雪。
    薛林遠辦好入住手續,一回頭就看見窗邊的少年穿藍色羽絨服,被白絨絨的毛領圍住脖頸,隻露出一張白淨的臉蛋。
    氣質很幹淨,腰背很挺拔,看上去就賞心悅目。
    嗯,隻除了他懷裏還抱著個綠油油的柿子。
    薛林遠額角抽抽,這柿子,不是他說,講道理真有點醜,主要是這個顏色太紮眼了。
    他當時第一眼看見就有點頭大。
    綠色,什麽顏色不好,非得整個綠柿子。
    還是明清元寬慰他,沒準淩燃這次比賽能全,轉播屏幕左上角直接亮一排綠色標識呢?
    行吧,薛林遠登時就樂了。
    當然了,他其實也就是開玩笑,畢竟是冰粉送來的心意,他怎麽可能看不順眼。
    就是淩燃一天天的,把柿子洗幹淨後就總抱著,看起來有點奇怪。
    薛林遠把這歸之於,寶貝徒弟頭一次得到冰粉的支持,實在是受寵若驚,有點歡喜壞了。
    搞得他背著人狠狠地鞠了一把傷心淚。
    完了之後,就對這次比賽更加上心。
    如果能在青年組大獎賽的總決賽上拿到名次,打破華國的花滑曆史記錄,淩燃還能會沒有冰粉喜愛和支持?
    想到這裏,薛林遠就叫上淩燃,兩人一道去把房間歸置安頓好,就往賽方提供的冰場去。
    能來參加大獎賽總決賽的,一共隻有六名選手。
    冰場裏空曠得很,冰上一共才兩三個人。
    阿德裏安還沒有到,竹下川倒是早就來了,正在冰上熱身,看見淩燃過來,還客氣拘謹地打了聲招呼,“淩桑。”
    他的臉跟竹下俊越看越像,淩燃原本還因為羅泓的事對他無感,但因為竹下俊的緣故,也客氣地回了個笑,“你好。”
    竹下川細長的眼登時就亮了。
    他那回比賽之後,沒少被哥哥責怪,早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本來看見淩燃時還有些內疚心虛,壯著膽子打招呼,生怕自己撞上個冷臉。
    沒想到淩桑居然對他笑了。
    很溫和明亮的笑容,就像是太陽一樣。
    竹下川蠢蠢欲動,猶豫地想靠過來問問那個摔倒的華國選手現在怎麽樣。
    但見淩燃專心致誌地在跟教練討論著什麽,就沒有靠近。
    他在遠處心不在焉地滑行著,還時不時偷偷瞄過來幾眼,看上去可憐巴巴。
    事實上,薛林遠現在跟討論關於柔韌度和增肌的計劃。
    這是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的。
    想要掌握高難度的跳躍,想要跳得高,跳得遠,力量的爆發是最基礎的條件。
    君不見國際上有運動員跳四周時,跳起的高度就有足足六七十厘米,遠度甚至能達到兩米還多。
    就這,還要快速地在空中旋轉四圈,兼顧落冰。
    力量要是不夠,想都不用想。
    更何況,不止是跳躍,像淩燃為什麽每次自由滑都格外吃力,還不是體能上吃了大虧。就算是他沒有受傷的時候,完整滑下來一遍自由滑,都要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廣受讚譽的那個優雅迷人的貝爾曼,回回都是他拚了命了才能做得出來。
    淩燃為什麽每次都要在最後的那組旋轉上丟點分?
    還不是因為體能力量不夠,回回到快結尾的時候,都累到渾身酸軟,眼前發黑。
    淩燃的骨頭架子本來就細,偏中性的骨架,如果再具備成年男子的力量,那做起動作來,一定會在優美的同時兼顧十足的力量感。
    輕盈與張力並存,才能駕馭不同的節目風格。
    但優美需要柔韌度,力量感需要增肌,這兩者卻不是容易兼得的。
    薛林遠也沒想好到底怎麽抉擇,左右淩燃的發育關還沒有來,他更傾向於,在適度增強力量的同時,著重維持柔韌度。
    “增肌什麽時候都能增,什麽人都能增,但這麽好的身體條件,簡直就是上天贈下的寶貝,那可不能弄丟了。”
    淩燃當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天賦。
    兩人達成一致,按照老規矩,淩燃熱身後上冰練習,薛林遠拿著手機近距離錄像,等下冰之後再一起分析可以改進的地方。
    畢竟後天就是比賽,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淩燃呼吸幾下,調整好呼吸,原地一個結環步滑了出去。
    可惜還沒練多大會,就被隔壁冰場的動靜打斷了注意。
    頭發淺金,帶著典型的東斯拉夫長相的少年正繃著臉,一臉嚴肅地揪住竹下川的衣領,
    “我的,帶子,你,做的?”
    他似乎通用語不怎麽好,
    竹下川一臉茫然,他剛才一直在偷看淩燃,絞盡腦汁想上去搭話,根本不知道怎麽招惹了這個脾氣出了名冷僻的怪胎。
    淩燃一眼就認出來了,揪著竹下川衣領的少年,就是來自e國的伊戈爾。
    伊戈爾據說是安德烈的師弟,曾在世界冠軍維克多的門下進修過,因為某些不明的緣故,後來被轉手去了維克多的師弟門下。
    他跟安德烈長得相似,也很擅長跟安德烈類似風格的曲子,才十幾歲的年紀,節目就經常會上一些悲愴宏大的敘事曲。
    淩燃看過伊戈爾的節目,對方似乎已經有了自己風格的雛形。
    可以說,是自己這次奪冠的最大競爭對手。
    隻不過,他跟竹下川、阿德裏安打小就在少年組裏競爭,彼此之間應該都認識,怎麽會起了矛盾?
    他跟薛林遠交換了個眼色,四下看看,這才發現對麵兩個少年的教練不知怎地居然齊齊消失。
    就當看在竹下俊的麵子上吧,薛林遠苦著一張臉,帶著淩燃往對麵走。
    緊趕慢趕,在兩個少年起了衝突之前將兩人隔開。
    “淩桑!”
    竹下川立馬就跟見了親人一樣,自覺地紮到淩燃背後,看上去甚至很想抓他的衣角。
    淩燃:……
    他們有那麽熟嗎?
    但這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看向正擰著眉頭,渾身一股子喪氣的伊戈爾,“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語速很慢,像是在刻意照顧通用語不好的伊戈爾。
    伊戈爾沉默地舉起自己手裏的冰鞋。
    幾人這才看見鞋子的係帶居然斷了。
    國際比賽裏,的確出過那種故意割斷別人冰鞋係帶的惡意事故。
    淩燃才皺了皺眉,竹下川立馬就解釋,“我剛剛一直在看淩桑,沒有下過冰的!”他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紅了下臉。
    伊戈爾盯著竹下川,磕磕絆絆,“今天在場……跟我奪金牌的……就你……”
    薛林遠聽懂了這句,登時就要笑了,怎麽著,合著我們家淩燃入不了你的眼唄。
    不過想歸想,他也不會跟個小孩計較。
    耐著性子解釋,“這又不是正式的比賽,竹下川割你的鞋帶做什麽?我看斷裂的地方起了毛,應該是被什麽掛斷的,不是刀割的口子。”
    淩燃也看出來伊戈爾的性格似乎有些異於常人。
    或者說,好像有點一根筋。
    他將自己的備用係帶取了根出來,遞給了伊戈爾,“你先用這個,等會調監控出來就知道了,應該不是竹下川做的。”
    竹下川剛才一直偷偷摸摸看他,他早就發現了。
    伊戈爾認真地聽,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想了一會,才對著竹下川道了句歉。
    但看向淩燃時還是皺緊眉,他扭捏地接過係帶,“你很好……但我不會……讓著你的!”
    薛林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讓著淩燃?
    他的寶貝徒弟需要伊戈爾讓嗎?
    淩燃也有些好笑。
    他看向伊戈爾,“不需要你讓,我會自己努力站到最高的領獎台上,拿到金牌。”
    伊戈爾聽到金牌兩個字,瞳色淺淡的眸子瞬間冒出了兩簇小火苗。
    “金牌是我的!”
    “我不會讓你!”
    他頭一次這麽流利地冒出這麽兩句,握緊拳頭戰意十足。
    淩燃烏黑的眼靜靜看著伊戈爾,似乎還含著笑,但卻沒有一絲讓步的意思。
    “我也想要那塊金牌,同樣的,我也不會讓你。”
    不遠萬裏來到國,淩燃唯一的目標,就是為了拿到在分站賽上痛失的金牌。
    別說根本不熟的伊戈爾了,就是明清元來了,他也不會放水。
    無論是誰,他都不可能會讓。
    這塊金牌,他贏定了!
    伊戈爾氣呼呼地走了,背影簡直像是隻傻麅子。
    竹下川還想再說什麽,憋了半天也就說出了一句謝。
    淩燃滿心滿眼都是比賽,一連兩天都泡在冰上。
    他真的很想摘下那枚金牌。
    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時間眨眼飛逝,淩燃感覺自己隻不過才把節目來來回回練了幾十遍,就已經到了大獎賽總決賽的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