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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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組大獎賽的總決賽, 吸引了全世界冰雪愛好者的目光,可以說是萬眾矚目也不為過。
所有的席位都早早被賣出,進出冰場的觀眾們都帶著玩偶與鮮花, 幾乎所有知名體育媒體都聞風而動, 早早地架設好長短鏡頭,準備將賽場上選手們的每一次精彩表現都實時傳輸到世界各地。
淩燃一來到賽場,撲麵而來的就是這種緊張熱烈的氣氛。
薛林遠神色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徒弟,就把人帶到了世界級的賽場上!
這種成就感誰能懂?
他可真是太厲害了!
薛林遠傻乎乎地樂了會兒。
扭頭看向淩燃,卻發現自家的兔崽子一點驚喜神色都沒有。
就這麽鎮靜?
薛林遠撓了撓頭, 然後就看見淩燃不住地下意識地把手往背包裏伸。
少年今天換了個稍大一點的背包, 裏麵不止裝了他的寶貝冰刀, 還帶上了那隻綠油油的柿子。
所以,這是在摸冰刀, 還是在摸柿子?
薛林遠咳咳兩聲。
不管怎麽樣,他算是知道淩燃不像是他外表上那麽鎮靜就是了。
這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表現嘛!
薛林遠放下了心,自覺地掏出手機, 把緩存的貓和老鼠界麵點開。
“賽前練習還有一會兒,咱們找個地歇歇。”
薛林遠現在算是知道了, 沒什麽緊張是一集貓和老鼠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兩集!他這個寶貝徒弟, 心理素質好得很, 都不用多勸的。
淩燃默默接過手機, 點了點頭。
他們在休息室找了個角落坐下。
薛林遠不算高大的身板往前一擋, 兩隻大圓眼一瞪, 就是生人勿進的氣場。
阿德裏安和竹下川在不遠處頻頻張望, 看上去很想過來打個招呼,可都被各自的教練攔住了。
竹下俊微微笑著,“淩桑在緩解賽前的壓力,你不要去打擾他。”
同樣很緊張的阿德裏安用力點了點頭,露出個陽光乖巧的笑臉。
竹下川也磨蹭在哥哥身邊,猶猶豫豫,“淩桑也會緊張嗎?”
他跟淩燃一起上過華國站的比賽,沒感覺淩燃緊張啊,甚至覺得少年狀態很好,分分鍾都可以超常發揮。
竹下俊拍拍弟弟的肩,“每個人緊張的方式不同。”
他扭頭地看了眼窩在角落裏正直愣愣地看著來往人群的伊戈爾,對方死死抱緊冰刀,淺色眼瞳睜得大大的,顯然正在發呆。
這批小選手,看上去都很緊張啊。
不過也正常,這個年齡段,不緊張才不正常。
竹下俊心裏生出一種唏噓,突然很想跟明清元分享一下自己當年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時的緊張心境。
是的,能跟話多到一籮筐的明清元玩到一塊,竹下俊顯然也不是個話少的,隻是他外冷內熱,隻有私底下在熟人麵前才會放得開。
大獎賽的短節目出場順序是按照分站賽的積分加和。
淩燃排在第四位,僅次於伊戈爾和阿德裏安,所以是倒數第三個出場。
不前不後的位置,往往最容易被觀眾和裁判忽略。
“有點壓力啊,不知伊戈爾和阿德裏安會不會臨時改配置。”
薛林遠又開始緊張,寬厚的手掌不住地絞纏保溫杯的帶子。
淩燃在他身邊坐著,手裏拿著保溫杯的蓋,喉結一滾,將含了半天的那口枸杞味的溫水咽了下去。
他的聲音含含糊糊,“也還好。”
起碼不是第一個出場。
淩燃自嘲地笑笑,在這種按照排名開始的比賽,第一個出場的經曆,他又不是沒有過。
盡管有很多很多的人,無論前世今生都誇他是天賦型的運動員,可淩燃自己知道,所謂的天賦,是他用千萬次的枯燥乏味的訓練一點一滴攢出來的。
他前世剛剛站到賽場上的時候,也有過經常墊底的時光。
隻是時隔太遠,很偶爾的時候才會被想起。
那時候自己是什麽心情來著?
大概是緊張,激動,又摻著點不服氣。
憑什麽他拿不到冠軍,憑什麽他隻能墊底?
就靠著那股子不服氣的勁兒,他才能一步步爬上世界第二的位置。
沒道理自己比前世還不如。
這一世的起點就已經拿到華國站和f國站的獎牌了,很優秀了,不是嗎?
淩燃深吸一口氣,將杯蓋重重扣回杯身,又狠狠揉了一把藏在背包裏的毛絨柿子。
“我能拿到冠軍的,薛教。”
少年眼裏盛滿了光,那是對比賽的向往與期待。他渴望站到冰上,渴望展現最好的自己,並堅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淩燃摘掉冰刀套,雙手在擋板一撐,加入了賽前六分鍾練習的隊伍。
薛林遠先是一愣,臉上的緊張肉眼可見地變少了。
“那我等你啊!”
他抱緊兩人的背包,高聲嚷了一嗓子。
冰上的身影隨風滑遠,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冰場裏坐滿了觀眾,他們手裏舉著的是伊戈爾,阿德裏安,竹下川等其他選手的各種應援。
他們為自己喜歡的小選手高聲加油,阿德裏安和竹下川就會露出或陽光或羞澀的笑,連伊戈爾都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沒有幾個人關注那個麵孔陌生的華國少年。
淩燃在冰上滑行,跳躍,他今天的狀態很好,每一次都穩穩落冰,卻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他也不在意,不斷地在腦海中重複自己容易出錯,不夠完美的部分,練得熱了就拉開訓練服的拉鏈,露出內裏全新的考斯騰。
一直到清場的廣播聲響起,才慢慢滑下了冰。
“我有點緊張。”
阿德裏安紅著臉,淺藍的眼亮晶晶的,“好多觀眾,世界各地的。”
竹下川也附和地點了點頭。
他們倆很熟,步調同步地看向淩燃,像是很期待他也給出一樣的回答。
淩燃被看得臉都木了下。
看他做什麽,他才不會跟這幾個小孩子一樣緊張。
但少年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就當是附和他們。
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打擊小孩。
兩個小選手如釋重負,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原來大家都緊張!”
“淩桑都緊張,我們緊張也很正常吧!”
淩燃:……
他長得很像風向標嗎?
事實上,他現在還真就是阿德裏安和竹下川眼裏的風向標。
他們倆,一個在華國站被淩燃驚豔到,另一個則是在f國站被感動得稀裏糊塗,早就在心裏就把淩燃當成一個小目標。
鬼使神差就黏黏糊糊地湊到淩燃身邊。
三個選手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就顯得一個人獨行的伊戈爾格外不合群。
淩燃感覺好像有人瞪了自己一眼,順著第六感看過去,就看見伊戈爾背對著他們,好像是氣鼓鼓的冷漠身影。
嗯,更像是個傻麅子了。
淩燃也沒放在心上,看了不遠處交談的兩個國的選手,也就收回了目光。
他輕輕拍打著各處關節和肌肉,深深淺淺地調正著自己的呼吸,準備迎接第一場世界性的重量級賽事。
最先上場的是那兩個國的選手。
然後是竹下川。
平心而論,節目都還不錯。
但如果讓淩燃說實話,竹下川明顯能壓得那兩個國選手一大截。
那兩個選手有實力,但比同是國選手的丹尼爾都還是差了不少。
可惜丹尼爾崩掉了心態,在華國站摔丟了自己參加總決賽的名額。
這也是很罕見的事情了。
分站賽的冠軍,居然沒拿到足夠參加總決賽的積分,說出來都要讓人笑掉大牙。
消息傳回國,很引起一陣轟動。
這也是上場前,那兩個國選手不住地低聲交談,看向淩燃的原因。
丹尼爾就是敗在這個華國人的手上?
他們下意識地對淩燃多了一絲敵意。
事實上,有敵意的,遠遠不止他們兩個。
丹尼爾從少年組一路滑上來,積攢的粉絲不少,要不然他的社交平台主頁也不會在上次短節目被嘲諷後,很快被粉絲控住評論區。
淩燃今天要來參加總決賽的消息早就在丹尼爾的粉絲群裏傳開了,仗著地域的便利,有不少丹尼爾的粉絲買了票,就是想來看看,這個華國少年是不是真的比丹尼爾強。
當然了,他們打心底裏不覺得淩燃有多麽優秀,都認為是丹尼爾狀態不好,才讓這個華國人撿了漏。
這個華國人聽說以前都沒有參加過什麽專業級的比賽呢,站到大獎賽總決賽的冰場上,該不會嚇得一直要摔跤吧?
有些粉絲不無惡意地想著,更迫切地期待淩燃的上場了。
期待淩燃上場的,當然不止有黑粉,還有不少零零星星的華國人,都是國居住學習的冰雪運動的骨灰級粉絲,自打聽說這次有同胞要參賽,就買了票來觀看。
他們在國沒少被輕視,除了對花滑的熱愛,更是打心眼期待祖國的同胞能拿到優異的成績,也好叫他們一雪前恥。
袁思思就在其中。
她是專門飛來國看淩燃的比賽的。
為此,她還又抱了隻毛茸茸的綠柿子來。
她不差錢,定的是的前排座位,卻沒想到隔壁就是個同樣抱著毛茸茸綠柿子,帶著攝錄機的高大男人。
嗯,長得還很英俊,也很年輕,眉眼濃鬱,周身清正。
如果擱平時,她說不定就厚著臉皮上前要個聯係方式了,帥哥嘛,誰不想列表裏多一個,認識一下也是好的。
不過一瞅見對方手裏的柿子,袁思思的注意力就跑偏了。
她猶豫了下,主動搭話,“先生,你也是來給淩燃加油的嗎?”
霍聞澤被打斷,原本有點不耐煩,但聽到對方是為淩燃而來,又注意到她懷裏抱著的柿子,眉毛一挑,就脾氣很好地點了下頭。
袁思思頓時就來了興致,控製不住地叭叭叭說個不停。
她知道自己有點冒失,但她實在是太高興了。
冰場裏放眼望去都是其他選手的粉絲,誰能想到自己在席上居然會遇見這麽冷門的同好!
她壓低了聲,免得打擾到其他觀眾,但語氣是藏不住的興奮。
“我也很喜歡淩燃,他的節目真的很精彩,人長得也好看,站在冰麵上就好像在發光,不不不,簡直是光芒四射,我覺得他這次比賽一定能拿到獎牌!就是不知道他的腿傷有沒有好,影不影響……”
“已經好了,他會拿到金牌的。”
霍聞澤淡淡答道,目光卻已經落到冰場的入口。
在那裏,少年正回身跟自己的教練擊掌,薛林遠甚至緊張到上場前就給了淩燃一個下場時固定會有的熊抱。
“加油啊淩燃!”
淩燃拉下拉鎖,脫下訓練服遞給薛林遠,“嗯。”
“嗯是什麽意思啊,好歹也說點鼓氣的話吧,”薛林遠不滿地小聲嘀咕。
淩燃扯了扯身上全新的考斯騰,飛快笑了下,“就是我會拿到金牌的意思,薛教。”
話音一落,他就用力一推擋板,在廣播叫到他名字的時候,絲滑高速地滑到了場地中央。
少年瘦削修長的身影一個急刹,穩穩停在了潔白無比的冰麵中央,這個漂亮的亮相,迎來了觀眾們客氣捧場的掌聲。
“這也太不謙虛了,”薛林遠還在嘀咕,嘴邊卻揚起得意的笑。
他們就是衝著金牌來的!
謙虛什麽謙虛!
他家淩燃就是有這個實力!
薛林遠哈哈地笑了兩聲,又緊張不安地坐到看台邊,等待音樂的響起。
淩燃站在冰上,四麵閃光燈閃爍,無數觀眾的目光都匯聚到他身上。
這可比f國那場規格高了不少。
緊張嗎?
也許有一點,更多的是懷念和習慣。
他在冰上滑過十幾年,連s級的奧運會都上過兩次,有什麽可緊張的。
淩燃閉了閉眼,衝著場外點了下頭,在他腦海中演奏過無數次的小提琴曲如約而至。
初生的精靈順著音樂就滑了出去。
淩燃抬起一條腿,單足原地一個轉三。
冰刀唰地劃出兩條弧度相切的弧線。
被銀線綴在考斯騰上的葉子隨著涼風微微顫動,將少年窄瘦的腰,修長的臂都簇擁得嚴絲合縫。
粼粼銀光躍動在修身的綠色考斯騰上,隨著肢體動作而靜靜流淌著光輝。
那樣冰冷高貴的色澤,襯得冰上眉眼低斂,膚白如玉的少年越發自矜,甚至隱約有了神性。
他也的確是神明的造物。
一棵樹有那麽多的葉子,森林裏又有那麽多的樹,神明卻獨獨選中了他。
他就是這片土地的領主。
獨一且無二!
充溢的自信讓少年越發冷淡了眉眼。
他在冰上,一舉一動都模仿著神的威嚴。
腰背挺得筆直,隨意抬起的長腿更是直得像是標尺。
這是充滿力度的美感。
原本大開大合的動作卻又因著超人一等的柔韌而帶上優雅的意味。
少年的用刃很深,整個人因此而微微傾斜,速度快得像是禦風而行。
他抬手振臂,雙手舒展地揚起落下。
精巧的下頜高傲揚起,鴉黑的碎發在風裏飄揚。
高清攝像頭放大少年的麵孔。
清眉俊眼,臉龐白淨,明明精致脆弱得驚人,卻能在冰上劃出一道又一道醒目的白痕。
轉播的主持不由得驚歎,“這位華國的選手似乎很擅長滑行!堅硬的冰麵在他冰刀下如黃油一樣被輕鬆切開!”
袁思思則是小聲驚呼。
“淩燃的考斯騰變了,節目的動作沒變,但是整個意蘊都變了!”
她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目光落到冰上盡情遊走的精靈身上,就再也收不回來。
實在是太美了!
那種肆意放縱,悠然自得的樣子,不全像是森林裏的精靈,倒像是一朵清靈的冰花。
原本打算敷衍看看的那些丹尼爾的粉絲都擰起了眉頭。
丹尼爾最優秀的就是他的滑行,可這個來自華國的少年,看上去怎麽比丹尼爾更輕鬆暢快?
說不定他也就隻擅長滑行,粉絲們憤憤地想,視線卻不受控製地都落在淩燃的身上。
置氣歸置氣,誰會舍得跟自己的眼睛過不去?
他們可都是買了票的,欣賞欣賞也不為過吧!
音符俏皮地拔高一瞬。
淩燃右腿踩著節奏蹬冰,左前外刃壓入冰麵一瞬,整個人向前跳去。
向前跳,是阿克塞爾跳!
在場的冰粉都認出了這個跳躍,並在心裏默默計數。
一圈,兩圈半,落冰!
原來是一個2a!
第一個跳躍,完成得幹淨又利落!
啪啪啪的掌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卻不能讓少年的眉眼揚起半分。
他可是此間唯一的主宰,怎麽能為了幾許清風而動容。
矜持的高傲在冰上的身影展現得淋漓盡致。
哪怕是裁判們為這個跳躍摁下了加分的按鈕,哪怕是看見的觀眾再度高聲喝彩,都不能讓他多看一眼。
神愛世人,眾生平等。
誰也不能引得神明從雲端裏投來一顧。
這是無上的矜持與淡漠。
少年雙手高舉過頭頂,腳尖繃成一字,隨著內外刃的變交換,在冰上隨風搖晃。
可真得不能讓他多看幾眼嗎?
自誕生以來從未離開過枝幹的精靈眸子閃了下,故作冷淡的青澀麵容倏爾變得靈動。
他如神一般巡視領地,剔透的瞳孔倒映出從未見過的美景。
茂密的樹叢,芬芳的花朵,香甜的果實,蹦蹦跳跳的兔子,嘰嘰喳喳的鳥雀,開闊視野裏的一切都那麽新鮮。
迎麵的風都帶著森林獨有的清新。
這是屬於他的一切。
精靈心弦一顫,右腳輕點冰麵,滿心暢快地從冰上躍起。
酷似崴腳的動作昭示著這是一個基礎分值僅次於a跳的z跳。
幾周?
三周!
眨眼間,少年就穩穩落在右後外刃上。
濺起的冰屑來不及觸碰他的衣角便如海散開。
又是一個完美的3z!
一連兩個跳躍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看來這位小選手擅長的不止是滑行,跳躍也完成得非常好!”主持忍不住帶了笑。
丹尼爾的粉絲簡直酸死了。
他們是抱著挑錯的心理來看的,但到現在卻挑不出一點錯!
這個z跳可比丹尼爾的跳躍完美得多。
輕盈地從腳尖落冰,左腿甚至在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才輕輕放下,緊接著又從外側滑出,借勢進入撚轉的步法。
從步法進跳躍,又從跳躍進步法,銜接得流暢無比,讓觀眾們看得賞心悅目,無比滿意。
就連裁判打分的速度都比之前更快。
猶豫什麽?有什麽可猶豫的?這麽完美的跳躍難道不值得一個加分嗎!
掌聲一陣陣響起在冰場上空。
袁思思和霍聞澤倒還好,臉色都平靜得很。
淩燃的z跳掌握得一直很好,他或許不夠擅長f跳,o跳,但a跳和z跳一直是他的加分項,如果什麽時候跳得不好,才要讓他們大吃一驚呢。
他們在等待著最後一個跳躍。
最難的,也是最消耗體力的二連跳。
上一次的華國站和f站,淩燃上的都是3s 3t的跳躍,為他拿下了不少分數。
這一次也是3s 3t的組合嗎?
其他看過淩燃視頻的華國觀眾也都睜大了眼,眼神裏充斥著他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期待。
會有一個驚喜嗎?
他們打心底裏對淩燃抱有了更高的期望。
少年還在冰上滑行。
精靈繼續在林中巡視。
對生命的熱愛與讚美讓他顧不得模仿神明,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這個笑容溫暖又明亮,出現在高清屏幕的一瞬間就讓不少人融化了心腸。
美是不分人種與國籍的。
即使是丹尼爾的粉絲,也不得不承認,比起丹尼爾深邃成熟的五官,這個華國少年的容貌更細致,每一筆都是上帝精心地描摹。
他才是上帝的寵兒。
好像連自信都變得理所應當。
淩燃也的確很自信。
他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上冰前他俯身敲了敲冰,跟這位老朋友打過了招呼,足下精心打磨過的冰刀更是連每一個弧度都符合他的心意。
為什麽不自信,他當然自信!
這套短節目他已經練了無數次,閉著眼睛都知道自己該在冰場的哪個位置。
對身體的掌握,就是他自信的來源。
驕傲自信的精靈就是他心態的化身。
他用自己全身心的熱情去演繹這個節目,怎麽可能打動不了人心。
他就是精靈,他就是神明!
他的一舉一動就該得到觀眾和裁判所有的心!
驟然變得急促的小提琴聲讓每個人都緊張起來。
要跳躍了嗎?
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冰上的少年,不知不覺帶上了期待的笑容,甚至已經伸出手準備好了接下來的鼓掌。
就連裁判席上的裁判都身不由己地坐直了身。
太驚豔了,淩燃的節目太驚豔了。
讓他們眼前一亮。
從某種程度來說,甚至美得讓人窒息。
技術與藝術的完美融合,卡住音樂的旋律,傳達出想要表達的故事,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怎麽可能!
他們不敢置信,卻發自心底地等不及想看淩燃的第三組跳躍了。
冰場裏的氣氛變得緊繃。
唯一輕鬆的隻有冰上的少年。
他會帶來驚喜嗎?
為什麽不呢?
自己出現在國際的賽場上,不就是為了挑戰自己,全力以赴為所有觀眾帶來最完美的表演?
少年雙腿分開,筆直的長腿分成八字。
明顯的薩霍夫起跳姿勢,讓唯一知道內情的薛林遠屏住呼吸。
這小兔崽子大膽得很,上個月又臨時決定改了配置,上的還是不太擅長的跳躍,他心裏急啊。
也不知道……
他的心思還沒有來得及轉完,冰上的身影已然高高躍起。
纖長的身影在空中擰轉。
眨眼又是三周!
落冰!
好,幹淨漂亮的3s!
下一個跳躍是什麽?
還是後外點冰的t跳嗎?
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盯住淩燃的左腳。
可他並沒有做出標誌性的點冰動作。
欸?
不是t跳嗎?
可s跳後麵不接t跳,他能接什麽?
該不會是跳空了吧!
但這怎麽可能!
在所有人或希冀或焦急或幸災樂禍的目光裏,淩燃微微俯身,筆直的左腿從膝蓋處彎折,右腳往後一抻,再度縱身跳起。
一周,兩周,三周!
落冰!漂亮!
觀眾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熱烈地鼓掌和歡呼。
主持人也是緩了一下,才語氣激動地解說道,“左右撲跳的動作,這是一個後外結環的o跳!”
居然不是3s 3t的跳躍。
是一個基礎分再度被拔高的3s 3o的連跳!
“這個動作在女單裏更為常見,沒想到我們的小選手會選擇這個跳躍,而且還完成得這麽好!”
淩燃的心思其實很簡單,他隻是在盡力拔高自己跳躍的基礎分。
哪怕一點點都好。
一點點都是一種進步。
他更享受的是提升自己的過程。
三組跳躍都完美地完成,全部拿到了漂亮的goe加分。
冰上的少年舉止更加從容。
他合著手,一連串的撚轉,左腿膝蓋彎成完美的90度。
唰唰的刮擦聲合著小提琴的節拍,好聽得讓人心肝打顫。
薛林遠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忍不住拿手掌擦了擦幹幹的眼。
他沒哭,隻是太激動了。
原本以為上回f國分站賽的受傷和奪金失利肯定會對淩燃造成一定的影響,他甚至都悄悄在心裏做好了淩燃可能在短節目失誤的準備。
不是他不看好淩燃。
實在是第一次站在總決賽的賽場上,又剛剛經受過傷痛的打擊,淩燃就是有失誤,也是正常的。
先於淩燃上場的那兩個國選手還沒有傷病呢,都各自摔了一回。
並不是所有人站在萬眾矚目的賽場上都能一直保持著鎮定的心態。
能夠將平時的實力發揮出來,就已經是某種意義上的勝利。
誰能想到,淩燃居然還能克服情緒,超常發揮呢!
薛林遠看得出來,淩燃就像是在用心神去享受整場比賽!
他在冰上,每一個動作卻像是滑進了觀眾的心裏。
冰上少年如蝴蝶般翻飛進入最後一個旋轉。
綴滿葉子的考斯騰隨風顫動。
淩燃向後伸出手,筆直的長腿也出人意料地向後彎折,他一把拉住自己的足尖,於是,精靈無聲的喜悅就變成了完美圓潤的甜甜圈。
銀色的葉脈若隱若現,隨著音樂的起伏閃爍進所有人的眼底。
觀眾席驀得再度爆發掌聲與歡呼。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被感染的喜悅。
這是精彩的演出為他們帶來的一種純然的,直達心靈的快樂。
一場視覺上的盛宴!
薛林遠捏了捏脖子上還掛著的“kiss&cry”字樣的掛牌,這是可以進入等分區的通行牌。
親吻亦或是哭泣,這是寒冷冰場裏難得的溫情。
1983年,在赫爾辛基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時,一位滑聯的官員隨口將等分區命名為——“這是親吻和哭泣的角落。”
這個名稱很形象。
分數出來的一瞬間,所有的觀眾們都會看見運動員和教練可能擁有的擁抱親吻,亦或是失望哭泣。
薛林遠忍不住地笑,這回他們肯定是前者了吧?
當然,含蓄的華國人一般不會選擇親吻。
他們有更溫和內斂的表達方式,卻是同樣的溫情。
譬如淩燃氣喘籲籲地一靠近冰場出口,就被薛林遠一個熊抱結結實實地摟進了懷裏。
冰麵上砸落的禮物還在紛紛揚揚地掉落。
有兩隻圓滾滾的柿子滾落到淩燃的腳邊,都是綠色的。淩燃不由得地抬頭望去,跟霍聞澤和一個陌生的少女對上了眼。
這個女生應該就是上次送他綠柿子的冰粉了。
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牙齒白白的,額頭的汗水都在閃閃發光。
雖然很累,但淩燃還是喘著氣彎腰將兩隻柿子抱了起來。
毛絨絨,軟乎乎的手感,他忍不住貼著臉用力蹭了兩下。
就被媒體鏡頭精準地捕捉到這一刻。
俊秀的少年眼睫微微垂落,被汗水打濕的烏黑碎發黏在額頭上,他帶著夢幻般的淺笑將臉頰貼在圓鼓鼓的柿子玩偶上,美好得像夢境。
照片一被貼上網,就被送上了熱搜。
“天,這個少年是誰?”
“他簡直就像是來自東方的精靈!”
“他笑得好溫柔,又好可愛,我的心都要化了!”
等淩燃的比賽視頻再被傳上了網,話題的熱度就像坐了火箭一樣竄升。
國是冰雪愛好者的集中國度,雖說國人對華國,亦或說,對除國以外的人都很排斥和輕視。但人都會慕強,也會發自內心地熱愛美好的事物。
淩燃顯然是青年組的強者,他的麵孔和身形更是美得無可挑剔。
所以這一撥熱搜下來,淩燃還真多了不少海外的粉絲。
但這都是後事。
此時的淩燃還跟薛林遠一起,坐在等分處,目不轉睛地盯著即將顯示他短節目最終分數的液晶屏。
應該會是一個不錯的分數吧。
淩燃心裏其實有數。
這一場比賽,真的很順。
千百遍的重複訓練出的肌肉記憶,平和自信的心態,讓他發揮得很穩定,摻雜自身心境的表演應該也能打動觀眾。
但誰知道裁判會不會在節目分上壓他。
少年一目不錯地盯著顯示屏,緊緊抿著唇,一滴汗珠從太陽穴邊滾落下來都顧不得擦。
所有的觀眾也都在等待他最終的成績。
可裁判組不知怎麽了,就是遲遲出不了分。
大家都有些急,嗡嗡的議論聲從觀眾席蔓延開來。
“怎麽回事,這個選手滑得很好,難道不值得一個不錯的分數嗎?”
“或許是在糾結,沒想到分數打得太高了。”
不得不說,後者才是猜到了真相。
裁判組的確很糾結。
這個來自華國的少年,幾乎了全部編排,在藝術表現力上也是可圈可點。
才兩個月,就比他之前在華國站上的表現提升了一個水準。
但對於一個剛剛踏入觀眾視野的選手而言,他們打的分數的確有點高啊。
咳咳,主要是剛才的節目太精彩,又挑不出錯。
裁判組麵麵相覷,還是主裁判點了頭,才摁下了最終按鈕。
液晶屏刷新一下。
淩燃看到了自己短節目的最終成績。
技術分:42.31
節目分:38
總分:80.31
上八十了?
上八十了!
薛林遠激動地一下抱住淩燃,“上八十了!上八十了!”
這分數,距離前世界冠軍,竹下俊年少時創下的83.12,隻差了不到三分!
三分,這是修改編排後,他還可以提升上去的分數。
淩燃抿唇笑,右手握拳擱在膝蓋上,“薛教,你摟得太緊了,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薛林遠自己都喘不過氣了!
他想過淩燃的成績會很好,但也沒想到他的成績會這麽好啊!
這是什麽天降紫微星!
如果他現在跑冰雪論壇去發帖,說自己撿了個徒弟,才帶了大半年,徒弟就在大獎賽的總決賽上拿到逼近世界紀錄的分數,怕不是要網友們被噴得狗血淋頭,蓋章白日做夢。
可這就是真真切切發生在他身上的,名之為淩燃的奇跡!
薛林遠這下眼圈真濕了。
“可算要……”他的話剛要出口,又硬生生止住。
畢竟附近還有鏡頭呢,可不能當著全世界的麵立fg。
淩燃卻沒有這個顧慮。
他拍拍薛林遠的背,眼睛一彎,“我會在自由滑上表現得更好。”
然後,拿到他的第一枚青年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
後台裏,還沒有上場的阿德裏安抽抽鼻子,孩子氣地撲到竹下俊懷裏,“教練,淩更厲害了!”
他剛剛甚至都被淩的表演打動了。
還有那個高分。
是他在f國主場比賽都拿不到的分數了。
淩真的很厲害!
阿德裏安甚至難得有點怯場了。
竹下俊拍拍弟子,“所以你更要努力,要不然淩以後會看不起你的。”
阿德裏安在編排就比淩燃的分數低,竹下俊已經開始思考,要怎麽修改弟子的編排拔高難度,好為明年初的世青賽做準備。
一次輸贏不能算什麽,不斷的進步才是成為冠軍的訣竅。
這一句話就激得阿德裏安渾身一震,他是真的很喜歡淩燃,也想跟他一起在真心熱愛的花滑上當長久的對手。
金發少年煞有介事地昂起下巴,“我會好好滑的,教練!”
角落裏,一直無人陪同的伊戈爾也抬起了臉。
哼,他才不喜歡那個華國少年,最討厭他大方磊落的樣子,襯得自己好像更加灰不溜秋。
那個華國人跟阿德裏安、竹下川這樣的手下敗將當什麽朋友,還不如來當他伊戈爾的朋友。
明明他才是這幾個人裏最強的那個。
伊戈爾耷拉著腦袋,挎著一張小臉,短節目鉚足了勁兒,但還是比淩燃差了零點幾的分數。
差一點點就上了八十。
也因此,他被比賽結束後才匆匆趕回的教練罵了個狗血淋頭。
轉組之後,這種事伊戈爾早就習慣了。
這個組的教練們因為維克多的緣故不喜歡他,堅持把他要過來也隻是為了出成績,他挨得罵多了去了。
麵無表情地忍忍就過去了,又不會掉塊肉。
但還是在淩燃打他身邊經過時不由自主地漲紅了臉。
太丟人了!
伊戈爾頭一次恨不得找個地縫把自己藏起來。
淩燃也很訝異。
雖然聽說過e國那邊人才儲備很足,教練一向嚴苛,但在人來人往的後台,就這麽責罵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但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管。
淩燃想了想,將後台的門推開,示意工作人員將觀眾丟給他的玩偶先放在角落裏。
有更多的人進來了,伊戈爾的教練到底還要臉,也就沒繼續罵他。
伊戈爾把淩燃的話全都聽進了耳朵裏,他是孤僻,但不是傻,猜到淩燃的意圖,臉一下就熱了。
哼,如果他下一次主動跟自己搭話,就像對阿德裏安、竹下川時候那樣的溫和語氣,自己或許會考慮答應當他的朋友。
但金牌他可不會讓的!
他明天的自由滑一定會很努力!
伊戈爾呆呆地站了會兒,突然像傻麅子一樣開心地跑走了。
淩燃壓根沒注意伊戈爾的表情變來變去。
他休息好了,又看完了比賽,就跟薛林遠一塊往回走。
外麵有點冷,呼吸都是綿長的白氣。
薛林遠眉開眼笑,“怎麽樣,明天的自由滑有把握沒?”
他實在是緊張,短節目就開了個好頭,他一想到離金牌那麽近,就忍不住廢話一遍遍地重複。
淩燃卻很是耐心,“有的,薛教,你都問我二十多遍了。”
薛林遠搓搓手,“這不是激動嗎!不過激動歸激動,你可得靜下心,自由滑的分數是短節目的兩倍,咱們可得沉下來好好滑,可別讓他們幾個反超了。”
淩燃點了點頭。
他雖然高興,卻也知道,短節目算不了什麽。
自由滑才是大頭戲。
而他的體能一向弱勢,在比短節目時長多出一倍的自由滑裏並不占優勢。
像伊戈爾、阿德裏安他們都是打小就開始練體能的,阿德裏安上一次的自由滑就很輕鬆。
這一點上,自己的確是落後了。
淩燃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但倒也沒有失去信心。
離金牌還有一步之遙,他絕對會在明天的自由滑上拚盡全力。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麽,用力握拳一壓,滿眼帶笑。
他有一種預感,自己明天的自由滑,也會像短節目一樣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