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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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判一刻也沒有猶豫, 淩燃還沒有退下場,他們就已經給出了他們所能打出的最高分數。
    170.31分。
    足足比第二的羅泓高了十幾分。
    斷層似的碾壓。
    是裁判們對淩燃明晃晃的偏愛與讚賞。
    他們簡直恨不能給除實打實的技術分以外,按照規定所能賦予的分數全部拉到最高。
    節目很精彩, 光看看場裏熱情的觀眾, 就知道淩燃已經征服了所有人。
    出色的表現, 完美的節目。
    多給點分怎麽了, 吃你家大米了?
    裁判們紛紛露出鼓勵的笑容, 他們都是華國人, 比誰都希望, 淩燃能夠站得更高更遠, 最好讓全世界的人都來看看:他們華國!又出了一個天降紫微星!
    世青賽要加油啊!
    收起攝像機的那個裁判老眼發紅, 心裏喜滋滋地盤算著自己運氣好,近水樓台先得月, 剛好拿到第一手的教學資料, 回去就可以給自家隊裏那群不怎麽爭氣的小兔崽子們瞧瞧。
    都是青年組,你看看人家淩燃,還不趕緊勤快點訓練, 別一天天地就知道扣手機!還想不想進步了!
    冰上氣喘籲籲的少年在看見成績的瞬間就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場裏不少的觀眾已然起立歡呼。
    不少人甚至從後排站起來, 抱著玩偶就往欄杆邊跑, 用力將自己的滿腔喜愛拋向冰上的少年。
    冰麵下了一場夾雜熊貓和鮮花的, 綠油油的柿子雨。
    甚至有很多滾落到淩燃的腳邊。
    淩燃喘著氣,彎腰撿起一隻最顯眼最大的抱住,仰起頭,用感謝的目光掃過觀眾席致意。
    門店老板高興地叫出來了, “他抱的是我的柿子!”
    他就知道, 整個最大的準沒錯!
    附近就有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啊,好想讓淩燃也撿起自己扔出去的那隻。
    淩燃也很想將每一個禮物都撿起來,向每一位觀眾道謝,謝謝他們來看自己的表演。
    但這也太多了,不是人力所能辦到的。
    少年緩了十幾秒氣,再度向所有的觀眾鞠躬。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喜愛,也謝謝你們來看我的表演。
    他在心裏無聲地說。
    我會繼續努力的,把更好的節目帶給所有人。
    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與感謝,被高清攝像頭捕捉得明明白白,傳遞給每一個觀眾。
    “有一種雙向奔赴的感覺!”
    袁思思激動地抱住一旁的季馨月,顧不得什麽形象了,嗷嗷直叫,“太棒了,淩燃真的太棒了!”
    季馨月也很高興,“他真的好厲害!”
    所有的觀眾都沉浸在熱烈的氣氛中,以至於淩燃都退下了場,場裏的掌聲和歡呼還久久未停。
    伊戈爾坐在場裏,眼巴巴地望著淩燃離去的方向,“淩很受歡迎。”
    青年組的小選手,能這麽受歡迎的,真的很少,他自己也很少有被這麽多觀眾喜愛關注的時刻。
    不得不說,在地廣人稀的e國,即使花滑是強勢項目,男單的上座率都不算高。
    觀眾們更喜歡女性選手們柔軟優雅的節目。
    而在這裏,這間冰場裏,此時座無虛席!
    這還隻是一場國內的比賽,甚至在國際上排不上號的。
    華國人好多啊,沒見過市麵的小熊仔眼睛都放光了。
    維克多笑笑,“昨天有這麽多人嗎?”
    他們昨天就來看了短節目,可沒有這麽多人。
    “他們都是為淩而來的嗎?”
    伊戈爾恍然大悟,他有點羨慕,“淩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
    維克多摸摸下巴,也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話,真的是個很強勁的對手呢。
    他看看伊戈爾,想說些激勵的話,就發現小少年已經跳了起來,“我想去後台找淩!”
    維克多:……
    還真是個迷弟。
    他拉住蠢蠢欲動的伊戈爾,“後台不好進,但我們明天去集訓中心,你就會見到他了。”
    伊戈爾癟癟嘴,“好的,教練。”
    他真的很想見淩啊。
    伊戈爾坐了回去,摸出手機給淩燃發送了一個笑臉表情。
    節目很好看,繼續加油哦!
    他自以為這個表情已經很傳神了。
    但被明清元豐富多彩的表情包轟炸過很多次的淩燃看了好一會,也沒明白伊戈爾是什麽意思。
    他想了想,回了一個:?
    伊戈爾不明所以,也來了一個:?
    應該沒什麽事吧,淩燃這樣想,就把手機收起來,可能伊戈爾就是想跟自己發個笑臉。
    他休息好之後,背著背包往淋浴間走。
    一會還有頒獎儀式,他想以自己最好的狀態麵對所有人。
    還沒有半個小時,這場比賽的視頻很快就在網上引起熱議。
    很多觀眾用手機錄下了不同視角的視頻,他們熱情地將自己喜愛的選手分享到各個社交平台。
    刷到的網友們都忍不住停下了拇指。
    封麵無一例外,是一個格外養眼的少年麵孔,精致美好得驚人,還帶著自信陽光的笑容。
    啊啊啊,這是哪個愛豆嗎?
    沒留意過花滑圈的網友們好奇地點進去,然後就被流暢優美的節目和那些高難度的技術動作閃瞎了眼。
    什麽愛豆,哪個愛豆能做到這些!
    這分明就是我大華國的花滑紫微星!
    自來水的網友們紛紛轉發,以至於淩燃又上了一次熱搜的尾巴。
    他的考試成績才在網上被熱議,轉眼又給自己的運動職業生涯交上一份年終完美答卷。
    真的有人學習又好又會滑冰!
    對了,長得還好看!
    人都有愛美之心。
    人都有慕強之心。
    體育競技,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他們愛的隻是運動場上,頂尖選手彼此較量,爭奪金牌的過程嗎?
    顯然並不隻這些。
    渺小的人類不斷積極進取,在自然與神明麵前勇於挑戰自己的全部極限,那種信念和追求,那種成為駕馭自己身體的主人的執念,足以打動每一個觀看比賽的觀眾的心。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淩燃在f站受了傷,仍要堅持上場的舊新聞。
    那些外國媒體捕捉到的,淩燃疼得滿頭大汗,拄著拐,坐著擔架的照片被神通廣大的網友們通通扒了出來。
    【淚目,這得多疼啊,我都不敢補f國站自由滑的視頻了】
    【帶傷上場,還能拿到第二,然後養傷一個月,又上了總決賽拿到第一,天啊,然後回國之後又是考試又是比賽,考試成績好,又拿到全國冠軍……小說都不敢這麽寫!】
    消息再度發酵,熱搜跟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往上衝。
    更多的人參與進來。
    【難道沒有人記得,這就是那個打敗傲慢的國選手,狠狠替大家出了一口氣的小選手嗎!】
    【我記得我記得!當時我還蹲直播了,看見淩燃贏了直接就哭出了聲,看見丹尼爾被他的分數壓得不停地摔,又馬上笑出來。我室友看我又哭又笑,還以為我失戀了qaq】
    網絡或許瞬息萬變,但總會留下蹤跡。
    淩燃還不知道網友們已經把他一路艱難走來的種種扒了個幹淨,並因此而垂直入坑。
    他站在冰場外,聽廣播念起自己的名字,就在薛林遠的輕輕一推裏滑了出去。
    觀眾們的叫好尖叫聲連成一片。
    “淩燃!”
    “淩燃淩燃!”
    他們高喊著冠軍的名字,像是在呼喚夜空中最閃亮的星。
    淩燃禮貌地跟已經站在自己位置上的羅泓和焦豫握手,擁抱,然後點冰跳起,落在了最高的領獎台上,舉起右手向所有人和媒體鏡頭致意。
    閃光燈不間斷地亮起。
    少年穿著有點寬鬆肥大的國家隊隊服,腰身筆挺,神色明亮,襯得原本俗氣的紅黃配色都變得鮮豔又朝氣。
    果然還是得靠臉撐著。
    不少人心裏都浮現出這個想法。
    焦豫扯了扯自己天藍色的運動服,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跟淩燃撞衫。
    主要是,自己穿紅穿黃都感覺臉都被襯得黑黑黃黃的,反正也是國內賽,穿什麽都行。
    也就淩燃白,才會穿隊服都好看。
    焦豫暗暗想著,然後接過頒獎嘉賓明清元遞上的獎牌與證書,高高興興地舉在胸口。
    嘿,他也是拿到全國第三的人了。
    瘦小少年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被請來頒獎的明清元早就樂得不行了,他把獎牌端端正正地掛到淩燃脖子上,狠狠抱了少年一把。
    “幹得漂亮!”
    淩燃客氣地笑,“謝謝明哥。”
    “回去請我吃飯啊!”
    明清元隻來得及說這一句,就把舞台讓給了台上的三人。
    他們才是今天的中心,他們才是華國的未來。
    未來的時代屬於他們。
    明清元心生感慨,看著三個少年的眼神柔和且期待。
    他又多看了淩燃一眼,才徹底退下了場。
    淩燃擺正自己的獎牌,將證書端正,露出他無數次練習過的,最標準的笑容。
    霍聞澤在觀眾席上看著,也微微露出了個笑。
    他知道淩燃是在爭奪世青賽的入場券,能感受到少年內心深處湧出的好心情。
    霍聞澤已經看了這麽多場比賽,他看得出來,淩燃似乎很享受比賽,不止是得獎,還有比賽的過程,亦或者說是,挑戰的過程。
    大約是挑戰的過程越艱險,勝利的果實就會越甜美。
    他揉了揉眉心,再想起前幾天還在為手上糟心事煩心,禁不住扯了下唇。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連個十幾歲的小孩都不如。
    霍聞澤收起攝錄機,將手機打開,點開與助手的聊天框,發出新的指令。
    英俊長腿的青年站起身,扣好西裝的倒數第二枚扣子,最後看了領獎台上意氣昂揚的少年,走出去坐上了駛往某某車企的豪車。
    頒獎儀式之後,淩燃就回了集訓中心。
    他把金牌妥帖的收好,轉過頭就看見羅泓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摩挲著獎牌和證書,興奮得喃喃自語,“我真是太厲害了!”
    抬頭看見淩燃在看自己,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滿臉通紅。
    “我……”
    淩燃很能理解羅泓的高興,他也為羅泓高興。
    “羅哥,到點了,我們走吧,陸教說給我們安排了慶功宴。”
    羅泓哎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把獎牌藏到枕頭底下,才匆匆忙忙穿好鞋子跟上。
    他邊走邊說,“我這個賽季算是結束了,淩燃,你世青賽一定要加油啊,我等著你捧著金牌回來慶功!”
    淩燃就點了點頭。
    慶功宴就在食堂,陸覺榮招呼著在二樓清了個單間,自掏腰包整了一大桌好菜,把整個團隊的人都喊了來,想了想,又把明清元和薄航喊了來。
    一屋子人,熱鬧得不像話。
    淩燃坐到薛林遠旁邊,隔壁就是秦安山。
    秦安山話不多,沒什麽存在感,薛林遠卻一直叨叨個不停,時不時還紅光滿麵地跟陸覺榮,周譽他們碰個杯。
    幾個小隊員麵前的都是果汁,也象征性地端起來碰了幾下。
    主要是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氣氛就漸漸上來了。
    尤其是平時負責帶淩燃他們陸地訓練的趙方剛趙教練,喝得臉都紅了,“隊裏一下子包圓了前三名,這可是真是件大好事,回去過年都有得吹了!”
    薛林遠就哈哈笑。
    他比誰都得意。
    他雖然掛了個助理教練的名,但實打實隻負責淩燃一個,他們家淩燃就是爭氣,才多久,金牌就攢了兩個了,說不定世青賽上還能再奪一枚!
    不能想,越想越興奮。
    薛林遠止不住地笑,惹得其他人都跟著笑。
    酒過三巡,陸覺榮看向淩燃,“淩燃,世青賽有信心嗎?”
    淩燃點點頭。
    他當然有。
    陸覺榮就樂,“那我等著你捧個獎牌回來啊!別有太大心理壓力,不拘什麽色,隻要帶回來一個就行!”
    男單常年弱勢,局裏也不像對待跳水,乒乓那樣的優勢項目嚴格要求,動不動就下指標要拿多少金牌。
    陸覺榮這話也鬆,不算是命令,更多的是鼓勵。
    當著全桌人的麵,淩燃也沒反駁,卻打心裏覺得,他想帶回的,隻有金色那塊。
    拿不到冠軍,他的努力也會黯然失色。
    所以,他當然會盡最大努力,向最高的領獎台發起衝鋒。
    薛林遠隻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忍不住鼓勵性地拍了拍淩燃的背。
    師徒倆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被冷落的譚慶長瞥了一眼,心裏酸得要命,到底什麽也沒說。
    慶功宴到了晚上,本來就有點晚了,淩燃打算回去刷刷題,也就沒有再訓練。
    等回了屋,就看見羅泓還捧著獎牌在樂呢。
    他裝作沒看見,坐在桌上將一張試卷整整齊齊地展開,落下了第一筆。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
    屋內卻暖和得如同四月陽春。
    淩燃就著台燈的光,寫完一整張卷子,才發現羅泓已經鑽進被子裏睡熟了,手露在外麵,還握著那枚獎牌。
    或許真是高興壞了。
    沒有哪個運動員不會為了得到獎牌而高興。
    這是對那些沒日沒夜,比常人艱辛,吃盡苦頭的自己的最大肯定。
    隻不過淩燃一向對自己要求嚴苛,在他心裏,隻有金牌才算是真正的肯定。
    他有比之常人更勝一籌的天賦,就應該比其他人付出更多,才配得上老天爺對自己的這份偏愛。
    所以,他也該得到更多,譬如那些金燦燦的金牌。
    少年輕手輕腳地走出門,站在走廊裏推開窗,裹著雪花的刮骨寒風就打著卷兒地鑽了進來,鋪麵打在少年被路燈照得朦朧昏黃的麵孔上。
    有點冷,但是讓人很清醒。
    青年組的比賽不多,能拿到大獎賽總決賽和世青賽的冠軍,就差不多到頭了。
    淩燃打算等世青賽結束之後,就去參加考級考試,加入成年組的激烈角逐。
    除了拿到冠軍,他還有更深的野望。
    冠軍之上,還有全滿貫得主。
    能夠在賽季內同時拿到大獎賽總決賽冠軍,奧運會冠軍,世錦賽冠軍,就是單賽季大滿貫。
    如果能拿到兩次大獎賽總決賽冠軍,兩次世錦賽冠軍,兩次奧運會冠軍,就是雙圈大滿貫。
    而能獲得青年大獎賽總決賽冠軍,世青賽冠軍,大獎賽總決賽冠軍,世錦賽冠軍,奧運會冠軍,四大洲或者歐錦賽冠軍的,則被稱之為超級全滿貫。
    淩燃上輩子拿了太多第二,僅僅幾枚金牌,難以填平他心裏的缺口。
    他想拿到單賽季大滿貫,雙圈大滿貫,甚至是超級全滿貫。
    也就是說,如果淩燃想在今年升組,還想拿到超級全滿貫,這一次的世青賽,就一定不能失手。
    淩燃想到了秦安山第一次建議在自由滑裏編排進3a時的說辭。
    “很難,但如果你能做到,哪怕是不完美,會被扣分的3a,也能在分數上甩其他人一截。”
    淩燃將手掌心按在胸口上,就感受到心髒的加速。
    那種加速,名之為渴望,也寫作野心。
    沒有一個運動員,不想成為專業領域裏的第一人。
    第一,冠軍,站在領獎台最高處的人。
    誰不想當?
    成為第一或許很難,或許無望,但這份向往,卻永不磨滅。
    即使是淩燃前世拿了一塊又一塊的銀牌,在第二次奧運前夕傷病複發,一度到了需要打封閉吃止痛藥才能上場的程度,他也還是站到了冰上。
    不止是為了華國。
    在他心裏,始終沒有喪失對成為冠軍的執念。
    一刻也沒有。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所以,世青賽,他勢在必得。
    少年關上窗,將深夜風雪關在窗外,心卻已經飛到了三個月外的賽場。
    會有很多對手嗎?
    他們會表現得很好嗎?
    淩燃打心底裏希望每一位對手都能發揮出自己最完美的水平,而他也會拚盡全力帶來一套a 的完美節目。
    然後用絕對的實力,碾壓他們,獲得最後的勝利。
    或許這就是運動員的體育精神。
    淩燃對著窗玻璃倒映著的影兒微微揚了下唇角,才回屋睡覺。
    卻沒想到第二天,所有人都被叫到了會堂,參加座談會。
    原來是前前世界冠軍維克多應邀來華國訪問交流,還帶上了伊戈爾。
    淩燃一到會堂,還沒來得及放下背包,伊戈爾就迫不及待地攔在他麵前。
    耷拉著眉眼的陰鬱少年滿臉顯而易見的失落,“淩,你沒有回我的消息。”
    一個問號……還用回嗎?
    淩燃愣了愣,他還以為伊戈爾就是無聊隨手發個消息,“不好意思。”
    “有什麽事嗎?”少年溫和地望著他。
    伊戈爾卻更不高興了,他哼了一聲,轉身回到維克多身邊。
    淩燃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伊戈爾的脾氣好像一直都這樣,他也沒深想,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半舊的筆記本。
    維克多應該會講些幹貨吧,淩燃有點期待。
    可沒多久,他身邊的座椅重重一沉,少年一扭頭,就看見伊戈爾憋著嘴,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嘴撅得都能掛油壺了,還故意拿後腦勺對著自己。
    講道理,真的真的很像是一隻氣鼓鼓的傻麅子。
    淩燃甚至有點想像明清元總做的那樣,揉揉伊戈爾淡金色的腦袋,但他還是忍住了,擰開鋼筆的筆帽,打開記滿心得的筆記本。
    羅泓和焦豫在冰場,沒有陸地訓練室的淩燃來的快,一來就發現淩燃身邊的位置被占了。
    羅泓搖搖頭,往後麵坐。
    焦豫自打全錦賽後,對淩燃就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孺慕,打心裏把淩燃當青年組的一哥看,就厚著臉皮坐到淩燃另一邊的位置。
    “燃哥,你來得好早。”他幹巴巴地擠出來一句。
    然後就兩眼放光地看到了淩燃翻開那一頁的內容。
    “燃哥,我也正在琢磨這個跳躍的問題,我發現……”
    他說起專業上的事,話馬上就變得多了,淩燃也很感興趣,側耳聽著,時不時給出自己的見解。
    兩人小聲交談,伊戈爾的耳朵動了動,感覺自己像是恰了檸檬。
    尤其是當他聽見淩燃問起對方,為什麽軸心歪了,還能很好的落冰的時候,伊戈爾簡直要酸死了。
    這個問題他也會啊!
    淩為什麽不問他!
    小熊仔氣鼓鼓地抱住自己,見左邊的兩人誰也沒有回頭,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像極了想通過搗亂來吸引家長注意的熊孩子。
    淩燃被驚動,訝異地看了一眼,就繼續跟焦豫繼續話題。
    伊戈爾簡直要氣炸了!
    尤其是那個華國選手說的根本就不對,明明就不是那樣用力的!
    他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要插話時,講台上,陸覺榮已經開始了本次交流會的致辭。
    淩燃和焦豫都止了聲,齊齊看向講台,伊戈爾也隻好把話都咽回去。
    真是憋死他了!
    伊戈爾憤憤地想,感覺之前在原教練手底下受的委屈加一起也沒有今天委屈!
    哼,他絕對不會再主動跟淩說話了!
    小少年委屈地紅了下眼。
    講台上,維克多已經開始他的講話。
    淩燃很專注地聽。
    維克多並沒有談很多技術上的事,畢竟他是前前任世界冠軍,在他統治賽場的時候,四周跳的時代還沒有來臨,等他卸任讓位之後好些年,四周跳才像井噴一樣爆發。
    他也知道這點,所以將著重點放在他對花滑的理解上。
    維克多在賽場之外是個溫吞性子,要不然也不會被人搶走伊戈爾這個他一直很看好的弟子,但說起摯愛的花滑,他也會顯出難得的怒氣。
    “每一次裁判手冊的更改,都讓我看到花滑節目的藝術性新的滑坡,他們似乎致力於將花滑比賽趕到完全的競技賽場上,而忽視了它冰上芭蕾的別稱。這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維克多露出了一個苦惱的表情。
    甚至還很西方地聳了下肩。
    “但是,打動觀眾的,永遠不會是那些擰成抹布的難看跳躍,而是你的節目,你的藝術性,你所傾注的熱愛。孩子們,或許這很難,但我希望你們在專注技術提升的同時,能用自己的節目,去打動觀看節目的每一個人,這才是花滑藝術生命力的所在。”
    隨場的翻譯將他的話原汁原味地講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但很多運動員都露出了微微迷茫的表情。
    他們很多人,都是奔著技術分去。
    沒辦法,節目分太主觀,也太難拿了,技術分的提升會容易得多。
    陸覺榮聽著聽著,就苦笑一下,華國一直是p分沙漠,表現力欠缺的典型,維克多說的是事實,但這又談何容易呢。
    但他還是很配合地鼓掌。
    畢竟,夢想總是要有的嗎!
    他忍不住看了看淩燃,這一茬小選手裏,淩燃的藝術表現力很是拔尖,希望他能在不久之後的世青賽賽場上征服那些傲慢的外國裁判吧。
    陸覺榮心裏酸酸的。
    淩燃沒有聽到自己迫切想要的,但也很心滿意足。
    維克多的話,想法跟他很相近。
    一切的節目,還是要回歸到表演本身。
    就像尼金斯基說的那樣,基於某種技巧體係的動作,其目的就在於表達節目的內容。
    再優秀的跳躍,如果沒有節目的融合,還不如大家在冰場上挨個站好,比拚跳躍算分就好。
    那想必,花滑比賽也會很難再吸引到那麽多的觀眾。
    淩燃收回思緒,見會都散了,就急匆匆地背上背包往時女士的舞蹈室走。
    今天的舞蹈訓練還沒有開始,時老師已經等了半天了。
    他走得急,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伊戈爾瞪了他好幾眼。
    淩沒有心!
    小熊仔痛苦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嗚嗚嗚地去找自己的教練去了。
    維克多問起原委,忍不住笑,“你不說清楚原因,淩為什麽要回你?他不像是會多心的人,你下次應該說得清楚些。”
    伊戈爾癟了癟嘴,心裏好受很多。
    他摸出手機,吭吭哧哧地編消息。
    維克多也不由得想到剛才台下少年盯著他時,亮得出奇的眼神。
    看來淩燃很認同他的話,前前任世界冠軍其實有點高興。
    其實很多頂級的運動員,越是優秀,心思越是單純。
    他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精進自己上,不會想得太多太雜,對世界始終抱著赤子一樣的天真和好奇。
    這也是大多數頂級運動員總是惺惺相惜的原因。
    在花滑這種非對抗性的比賽裏尤為突出。
    不說別的,每年的商業冰演,維克多總會邀請很多運動員來參加,昔日的敵手,後進的新輩,大家與其說是來參加冰演,倒不如說老友相會,彼此見麵交流談談心。
    或許今年可以邀請一下淩?
    維克多有點心動。
    淩燃還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入了維克多的眼。
    他正高高將腿搭在牆邊的把杆上,用力向前俯腰,抻開自己的筋骨。
    舞蹈室裏,厚天鵝絨的窗簾被拉起,冬日淺淡卻溫暖的陽光照著窗明幾淨的房間,地板是樺木的,溫暖的紅褐色,再加上暖氣片和地熱的加持,熱得驚人。
    少年脫掉訓練服,隻穿了件修身的t恤衫。
    所以腰往下彎得狠的時候,就會露出一截柔韌白皙的窄腰。
    時女士瞥了一眼,也沒在意,畢竟屋裏暖和著,凍不著。
    她見淩燃熱身完畢,就摁下了多媒體的播放鍵,“今天我們來學習一下春之祭第一部分的第四小節,春天的輪舞。”
    充滿了質樸思慕之情的雙簧管旋律就像是一支牧歌,歌頌著春天的到來。
    淩燃目不轉睛地看著幕布上的投影,仿佛沉浸在音樂和舞蹈的世界裏。
    再出舞蹈室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東北的冬天,四五點就已經變暗。
    所以晚飯也開得早。
    淩燃背著雙肩包,打算往食堂走,不經意地一抬眼,就看見金發的維克多在欄杆邊往下望著冰麵上練習的運動員們。
    他在淩燃的必經之路上,淩燃想了想,上前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維克多也意外,沒想到會這麽巧。
    但遇都遇見了,他也很想聽聽這位青年組新星的想法。
    維克多切了通用語,“淩,你也聽了我今天下午的那些話,你有什麽想法嗎?還是覺得我說的那些太虛浮,不如像他們一樣苦練跳躍進步來得更快?”
    維克多指了指樓下冰麵上死磕跳躍的運動員們,話語裏的那股子失望止都止不住。
    他偏愛藝術美,但似乎對技術有些過於輕視。
    淩燃能理解維克多的想法,畢竟他成名太早,多少會有些時代的局限性。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您說得很有道理。”
    維克多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卻馬上在淩燃接下來的話裏收起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技術與藝術,不該是割裂開的兩個部分,我覺得或許該尋求一個兩全的辦法。譬如在追求技術極限的同時,保留節目的藝術性。”
    淩燃斟酌著言辭,“美好和強大,或許並不衝突。”
    維克多挑挑眉,“但卻很難兩全。”
    他其實也認同淩燃的話,隻是覺得少年人太年輕,不知道這個目標達成會是多麽的艱巨。
    尤其是,淩燃還是一個黑發黑眼黃皮膚的華國人。
    維克多沒有種族和國籍歧視,但這種偏見眼光在花滑圈子裏的存在,卻是很多人早就意識到的事實。
    淩燃的路,比伊戈爾的都要難走很多。
    但他也絕對不會打擊淩燃就是了。
    畢竟有目標是好事,即使這目標太遙遠和宏大。
    維克多難免好奇,“如果隻能選一個呢?美好的節目,強大的技術,你會選擇哪一個?”
    隻能選一個?
    淩燃忍不住笑,“這個選擇題我沒有答案。”
    維克多有些意外,“為什麽?”
    淩燃將沉甸甸的背包往上托了下。
    樓下的保安看了看時間,打開了整棟樓的燈光。
    一瞬亮起的熾白光線將少年眉宇間那股堅定照得耀眼。
    “因為我會盡力做到兩全。”
    技術與藝術,他都會做到最好。
    技術挑戰極限,藝術傳達情感,哪一個都不能或缺。
    淩燃想打動裁判,也想打動觀眾。
    他想得到所有人心悅誠服的讚美與熱愛,也想不斷地試探和挑戰自己的生理極限。
    這些話,他沒有說,但維克多從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裏就看了出來。
    過於強烈的進取心和追求信念打動了他。
    維克多覺得,即使淩燃在世青賽上沒有拿到好的名次,也不妨礙他想邀請淩來參加自己的冰演。
    他輕輕鼓了下掌,忍不住透了點他聽說的小道消息。
    “丹尼爾的師兄,也即是約瑟夫·梁,那個移民國的華裔,聽說已經傷愈,打算參加這次的世青賽。他跟丹尼爾的關係很好,還是去年世青賽的冠軍,或許會對你有些敵意。”
    維克多試圖讓言語變得溫和,卻是忍不住透出了幾分厭惡。
    幹淨的冰麵,一旦有了髒汙的痕跡,就會格外礙眼。
    “他和丹尼爾向來是裁判的寵兒,這一次,你應該會與他們對上,或許放平心態,會更有助於比賽的發揮。”
    淩燃還真不知道這個消息,見維克多主動釋放了善意,還是真誠地道了聲謝。
    維克多咳嗽一下,“希望來年冰演的時候,我可以邀請你來參加我的聚會。”
    他正式地發出了邀請。
    淩燃的節目打動了維克多,他的信念也讓維克多動容,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沒錯,更何況,竹下俊和明清元都在為淩燃作保,想來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孩子。
    維克多笑容和煦。
    淩燃這下是真的有點吃驚了。
    維克多畢竟是前前任世界冠軍,他的冰演,邀請的都是向來都是最頂級的那一撥運動員。
    他雖然拿到了青年組大獎賽的金牌,但跟成年組一比,並不是什麽很能拿得出手的成績。換而言之,他離這個頂級的圈子其實還很遙遠,維克多居然會主動邀請他?
    他沒聽錯吧?
    少年難得有些怔愣。
    他不會是做夢吧?
    維克多伸出了手,“可以嗎?”
    原來不是做夢。
    淩燃很有些心動。
    能與這些頂級運動員來往,或許他能夠從他們身上學到更多自己原本缺失的部分。華國的老話,學無止境,三人可為師。
    少年彎了彎唇,握上了維克多寬厚的手掌,“謝謝您的邀請,維克多先生,我想我會去的。”
    明清元就經常去,隊裏應該對維克多的冰演很寬容,他已經想好一會就去跟薛林遠和陸覺榮商量了。
    至於維克多告知他的消息,淩燃也不是沒想過。
    他前世又不是沒有被壓過分。
    或許很不公平,但這就是事實。
    但隻要他能擁有絕對的實力,未必不能打破這層黑暗的桎梏。
    他可以用更加努力的訓練,拚了命地去夠那塊幹幹淨淨的金牌。
    那是他的夢想,更是他的兩生。
    淩燃已經拿到唯一一張世青賽的門票,繃緊精神,全身心投入到接下來的訓練裏,隻在過年那幾天才抽空回了趟霍家。
    霍老爺子都心疼壞了,給他包了個大大的紅包,讓霍家二房羨慕得不行,但礙於老爺子的麵子,一個不字也沒敢說。
    淩燃數了數自己的小金庫,突然覺得距離開連鎖冰雪俱樂部的目標也不是很遙遠。
    他還沒有放棄之前的那個想法。
    華國的人才儲備實在是太少了,或許他也能為之做點什麽。
    哪怕是微薄之力呢。
    但擺在他麵前的,還是迫在眉睫的世青賽。
    世青賽,全名,世界青少年花滑錦標賽。
    一般在每年的三月份舉辦。
    所以元宵節才過去沒多久,淩燃就再次站到了國的土地上。
    下飛機前,他戴緊了自己的口罩,從薛林遠手裏接過裝了冰刀和考斯騰的行李箱。
    撲麵而來的風並沒有帶上春天的溫和。
    淩燃的心裏卻已經因為血液的翻湧,泛起了灼熱的溫度。
    世青賽,他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