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字數:18255 加入書籤
淩燃現在就是一回生一回熟,安慰人什麽的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沒一會兒就把哭得傷心的師弟哄得眉開眼笑。
其實也沒說什麽,就是把自己跟薛教最近討論的大膽想法掐頭去尾地簡略說了說。
焦豫擦擦哭紅的鼻子,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信任地望向淩燃,“燃哥,你肯定能做到的對不對!”
淩燃頓了頓,“我會竭盡所能。”
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到做好,畢竟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也不能確保自己的計劃一定就能取得成功。
但他一定會盡心盡力去推動這一可能的實現。
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焦豫,為了許許多多的跟他們一樣被打壓被歧視的運動員們,也為了他熱愛兩世的花樣滑冰。
淩燃眼裏的神色越發堅定。
焦豫登時就高興起來。
理智一回籠,他再看看淩燃被自己哭濕一大片的衣服,整個人就是一激靈,立刻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囁喏道。
“燃哥,你的衣服都被我弄髒了,我給你洗吧。”
淩燃有心想說自己洗就行,但看看焦豫眼巴巴的神情,心念一動,就知道焦豫這是想用實際行動謝謝自己。
他沒推辭,把衛衣脫下來就遞給了焦豫。
瘦弱少年齜牙咧嘴地笑,抱著衛衣和塑料盆一溜煙地跑了。
連背影都變得輕快。
薛林遠這才推門進來,見淩燃隻穿了件短袖坐在桌子邊,就連忙去開衣櫃,“還沒供暖,天冷著呢!”
翻了兩下,就把一件天藍色的軟牛仔外套披到了少年肩上。
淩燃從善如流地穿上,把吃完的飯盒扣上,“薛教,這麽晚了,你不早點回去休息嗎?”是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薛林遠撓撓頭,坐到徒弟身邊,糾結道,“後天的會議上,咱們真就跟總局和冰協這麽說?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啊!”
淩燃明亮的眸子掃過來,很自然地點點頭。
薛林遠皺了下眉,很快又舒展開,“那就這麽著!”
他似乎有無限感慨,神色也惆悵了起來,“早就看滑聯不順眼了,我當年也沒少被壓分,要是能成行,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淩燃會意地拍拍自家教練的肩。
薛林遠吸了口氣,把桌上的飯盒和杯子都收好,“早點睡,明天咱們還得把說好的那些都整理打印出來,開會的時候分發給他們也方便些。”
淩燃讚同,“那我明天早上起來就寫。”
少年下意識地去接飯盒。
結果就被心疼徒弟的薛林遠瞪了回去,“我一會順手就洗了,你的工圖作業是不是還沒有畫完?趕緊寫作業去!”
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淩燃也沒生氣,鬆了手,在門口目送自家教練離開,就轉身回去把工程圖學的習題冊攤到桌麵上,又找出一盒繪圖工具在桌上一字排開。
h工大管理嚴格,係裏下個月就要組織期中考試,考試成績會跟期末學分掛鉤,還會影響到以後的保研和各種獎學金的評定。
他的室友們被滿課和實驗折磨得頭都大了,直接就把寢室群名改成了“高三理科實驗班”。
很重的學業壓力,真的一點也不比高中差。
就這還是學校破例允許他可以缺席一部分課業的減負前提下。
淩燃收斂心神,很快投入到學習裏。
自己想要的很多,每一樣都要付出努力才能得到。
少年心裏明鏡似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實安穩。
焦豫回來之後看見的就是師兄埋頭苦畫的場景,他也沒作聲,把衣服掛好後就戴上耳機,終於下定決心開始複盤自己在上一次比賽的兩場節目。
對於運動員而言,比賽失敗造成的心理創傷,嚴重的甚至可能要用一生來治愈。
焦豫之前就不敢看。
但現在麽,他看看淩燃挺直堅定的背影,突然就多了不少信心。
搬過來跟燃哥住什麽的,真的是自己做過的最棒的決定!
焦豫在心裏小小聲歡呼,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點下了播放鍵。
集訓中心男子公寓305宿舍一片歲月靜好。
國際滑聯那頭卻是焦頭爛額。
自由滑小分表的事鬧得太大,滑聯原本還打算照舊裝死,卻沒想到輿論愈演愈烈,別的組織都在看熱鬧,各種調侃的表情包和剪輯視頻也層出不窮,在網上廣為流傳。
比賽都過去幾天了,輿論也完全沒有要平息下去的意思。
這下,即使厚臉皮如滑聯也知道,這事怕是不能輕易善了。
他們不得不臨時召開工作會議。
被通知開會的不少官員都十分不滿。
有人打著嗬欠,“不就是那個華國運動員又被壓了分,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個點我原本應該還在午睡。”
也有人語氣憤憤,“淩不是已經都拿到金牌了嗎。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為什麽不站出來管管他的粉絲?他是真的想得罪我們嗎?”
“輿論,什麽輿論,真以為我們會在乎這些無關痛癢的輿論?開什麽玩笑!”
阿洛伊斯走在通往會議室的道路上,聽見這幾句堪稱厚顏無恥的話,下意識一回頭,就看見不少同事滿不在乎的臉。
如出一轍的輕蔑與傲慢。
他們是真的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也是真的覺得,秋季經典賽的那塊金牌,就是他們對淩的恩賜和施舍。
哪怕想要從淩手裏搶走金牌的就是他們自己。
藍灰色眸子的青年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就覺得自己邁向會議室的腳步好像有千斤重。
而那股子心底油然而生的濃重悲哀和荒謬感,則是在會議召開,主持官員說明會議主題後上升到了極致。
“這次的會議,是為了討論和解決關於近期j國舉辦的秋季經典賽引發的輿論爭議問題。眾所周知,新規則的推行一直讓很多運動員心生不滿,很多冰迷因此開始攻擊裁判,對此我們持保留意見。但因此引發的輿情……”
文縐縐的官腔,阿洛伊斯很快就捕捉到了重點,隨即就握緊了拳。
都到了這個時候,滑聯想的居然還是如何挽回自己的麵子,以及怎麽順利地甩鍋?!
阿洛伊斯坐在席間,入目的是其他官員不斷點頭和交頭接耳的畫麵,他隻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像是烏鴉落到雪地裏一樣可笑和突兀。
自己加入滑聯這步路,真的走對了嗎?
溫和青年痛苦地閉了閉眼,卻還要強撐著不讓自己露出異樣的神情。
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奧運會表演滑後,淩燃一身殷紅考斯騰,在冰麵上如火旋轉的身影。
少年清淩淩的嗓音猶在耳邊,“可是阿洛伊斯,你想成為這樣的人嗎,你打算加入他們,成為其中的一員嗎?”
成為這些人裏的一員嗎?
阿洛伊斯環顧四周,視線在那些腐朽不堪的笑容上一掃而過,腦海中迸發的依舊是自己當時斬釘截鐵的回答,“絕不!”
可是淩,我現在該怎麽辦呢。
我現在的力量真的是太弱小了。
阿洛伊斯突然很想再見淩燃一麵。
可這樣渺小的願望,也被他現在的身份所限製。
青年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眼中的嘲諷與鬱鬱,直到主持官員宣布下一步滑聯的工作安排,才驀得抬起頭。
滑聯是瘋了嗎?!
他茫然四顧,就悲哀地發現,居然有很多人對這個堪稱離譜的決定表示讚同。
支持的票數占了絕大多數。
“早就該這樣強硬了,運動員的成績本來就該是我們這些組織者說了算,也該給那些陽奉陰違的裁判一些小小的教訓。”
“網絡上的輿論隻是一時的,反而說明我們過往的處理手段還不夠表明立場。至於這些運動員,隻要他們還選擇現役,就該任由我們處置。至於投訴,什麽投訴,我們壓根就沒有接到什麽投訴!”
阿洛伊斯旁邊的幾位官員麵露驕矜,不住點頭。
青年卻隻覺得一顆心沉沉地往下墜去。
瘋了,真的瘋了!
阿洛伊斯腦子一下嗡嗡嗡炸開。
滑聯的最終決定很快就轉化成了實際行動。
他們甚至在官網上掛出了公告。
一時間,原本就沸騰的輿論直接就爆了。
淩燃也很快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他在聽說公告內容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是被嚇住的,而是心裏有了跟阿洛伊斯相同的想法——滑聯是瘋了才會做出這個決定的嗎?
這不是一下就將自己徹底推到了輿論的對立麵了嗎。
淩燃的心情有點複雜。
就是那種在籃球賽裏,看見對手把搶到抱緊的球投到自家球籃裏的複雜。
心情複雜的也不止他一個。
趕在正式會議前過來跟淩燃通風的陸覺榮也懵。
他夢囈般地看著最新公告,嘴裏念念有詞,“滑聯發的處罰公告裏隻點了給你打高分的那幾位裁判,別說咱們華國自己的裁判,連帶著j國的兩位裁判也受到了處罰。
雖然沒有禁裁,隻是口頭通報。
但這不就是在廣而告之,給你打高分是違規操作,打低分才是合情合理的嗎?”
薛林遠也顧不得氣了,直接就是一個目瞪口呆的大動作,“這個風口浪尖上,滑聯還敢這麽操作,他們是不是沒看見網上罵他們的那些話?”
網上都把滑聯罵成什麽樣了,他們還能這麽自信傲慢地發出這種處罰公告,一意要跟廣大民意唱反調?
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麽能作死的。
辦公室裏的三人麵麵相覷,眼神都很複雜。
有一種看見滑聯要一條道走到黑的感覺。
靠牆玻璃箱裏的金魚突然興奮起來,遊動兩下,一個加速就撞上了玻璃,整條魚蔫噠噠地順著玻璃壁滑了下去。
陸覺榮也是好半天才緩過來神,他原本還覺得淩燃的想法太大膽,這會兒再看看滑聯的作死舉動,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異想天開。
滑聯從前不把運動員和冰迷當回事,現在連裁判也是說罰就罰,他們可能真的不知道,華國有一個成語叫做眾叛親離。
而往往,眾叛親離之後,曆史就會掀開嶄新的一頁。
陸覺榮想到這裏,心跳都變快幾分,爽快答應道,“我這邊肯定是支持你的。”
淩燃的肩膀被拍了下,抬起頭就對上陸總教練格外慈祥的眼。
“但能做主的,還得是總局和冰協那頭的人。好好準備一下明天的說辭,最起碼也要拿出個看上去可行的方案來。”
陸覺榮似乎有無限感慨,“你們現在的小孩子真的是敢想也敢拚,突然覺得我跟你薛教都有點老了。”
薛林遠一陣惡寒,“你才老了!我還年輕著,起碼得把我家淩燃帶到第三個奧運周期去!”
“都奔三的人了,能跟淩燃一樣小年輕嗎?”
“那也比你這個奔四的強!”
兩個教練意外地拌起嘴來,吵起來的原因還很幼稚,餘光卻都瞥著少年。
淩燃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心裏知道教練們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就揚了揚唇角。
他其實沒有被滑聯的新公告打擊到。
甚至還有一點高興。
畢竟,滑聯如果不出錯的話,他們接下來的反擊也就不會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有一種瞌睡被送來枕頭的感覺。
少年眼裏是不符合年紀的鎮靜,就像是已經下定了的決心。
滑聯的公告不止傳到了集訓中心。
事實上,這則公告一掛上網,整個冰雪愛好者圈子都抖了三抖。
“我真的沒看錯?哈哈,滑聯要處罰給淩打高分的幾位裁判?”
“不止呢,滑聯還說要行使機構的監督職責,加強對裁判們的監管力度和處罰力度……他們這不就是明著說,以後誰敢給淩燃打高分,誰就得受罰禁裁?”
“我以為新規則就夠離譜的了,萬萬沒想到,他們還能做出更離譜的事,絕了絕了,有一種魔幻現實主義的離奇感。”
“我也,我甚至懷疑滑聯是不是把我們當傻子看,我們花錢買票看的是運動員的節目,而不是他們那些橘皮一樣的老臉。”
網絡上罵聲一片。
滑聯已經鐵了心,很快就把處罰通知發送到了華國、r國和f國的冰協。
其他兩國的反應還未可知,華國冰協這邊,楚常存直接看都不看,就把處罰傳真丟進了垃圾桶。
陸維棟皺著眉,“這事算是要鬧大了。”
楚常存站起來整整衣服,往外走,“鬧大就鬧大,我還怕他們不出昏招。”
陸維棟連忙跟上,憂心忡忡的,“鬧大之後可算是徹底撕破臉了,以後的比賽怎麽辦?”
總不能他們的運動員以後隻留在國內比賽吧?
國際大賽和國內比賽的含金量壓根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楚常存看了自己這位守成有餘,魄力不足的副手一眼,突然就有點遺憾淩燃現在的年紀還太小。
“難道他們一味地作踐和打壓我們,我們完全不反抗就不會撕破臉?”
陸維棟臉色一僵,“那倒也不是。”他當然還是向著自家人的,這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嘛。
楚常存也不多言,“讓人把車開到正門口,我們直接去集訓中心,淩燃他們應該已經在等我們了。”
陸維棟答應了一聲,給司機打完電話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什麽叫淩燃在等他們。
難道不應該是總局在等他們嗎。
淩燃一個才成年的小孩子,在這種會上頂多也就是個旁聽作用,也就是老楚格外看重他,才點名一定要讓他參加。
陸維棟對淩燃的觀感其實很不錯。
畢竟這可是為他們華國帶來多枚金牌,創造曆史的天才運動員,但一想到淩燃這回對上的是滑聯,就很有點頭疼。
他跟著楚常存上了車,一路上都在頭疼這個爛攤子可能會怎麽收場。
等到了會議現場,才發現到場的人還真不算少。
總局負責冰雪項目的幾個領導已經坐在主位,冰協這邊除了他和楚常存,幾個要緊的負責人也都到了。集訓中心這邊,以陸覺榮為首的一幹教練也都在位置上正襟危坐。
會議室的長圓桌坐得滿滿當當。
一屋子成年人裏,最顯眼的還是坐在總局徐主任右手邊的少年。
陸維棟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淩燃不就是來旁聽的嗎,怎麽坐到主位上了,就算他拿了奧運冠軍也不至於坐到這裏吧。
他滿腹疑惑,但屋裏的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也就按捺住心思坐下,隻是控製不住地老想往淩燃身上瞥。
這麽嚴肅的場合,該不會嚇著孩子吧,陸維棟的想法很樸實。
淩燃還真沒有被嚇著的感覺。
他早就猜到,自己的想法透露給陸覺榮和楚常存之後,他們一定會在會議開始前就跟總局那頭通通風。
所以一進會議室就被徐主任招呼著坐下時,也就笑了笑坐了過去。
哪怕會議室裏的很多人都在看他,目光有好奇有打量有期待,淩燃的神色依舊鎮定自若。
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一下就讓徐主任心生好感。
再想想淩燃在奧運會之後,在人民大會堂接受那位表彰的時候也是這種謙遜溫和的態度,心裏的好感值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漲。
不愧是能拿到那麽多冠軍的天才運動員,心理素質就是好。
徐主任笑眯眯地看著身邊跟他家裏大孫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見會議還沒有開始,忍不住道,“訓練辛苦吧?”
淩燃抬起眼認真道,“還好的。有辛苦才能有收獲。”
這話一下就說到徐主任的心窩子裏。
他那個時代的人,最信奉的不就是這句話,要不然也不能撐著打華國那麽困難的時期熬過來。
要的就是這個勁頭!
徐主任喝著茶,笑容滿麵的。
會議室裏的其他人雖然沒聽見坐在上麵的一老一少說了些什麽,但從徐主任的表情也能看出來,他對淩燃的回答顯然很滿意。
好幾位教練的心一下就落回了實地。
連陸維棟也鬆了一口氣。
淩燃還沒注意到自己在這位笑眯眯的老人心裏的好感度已經加滿,他現在其實有點緊張。
餘光落到牆上時鍾,看見會議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的時候,不由地就更加緊張。
但再緊張,還是要上的。
獨木難支,他需要說服會議室裏的所有人,才能讓自己的計劃成為現實。
少年微微繃緊了臉龐,在心裏數著秒針的格數,輕輕翻看著自己手裏的打印紙。
等到陸覺榮咳了一聲,示意會議開始,才將打印紙放回到桌麵上。
這上麵的內容,他早就熟記於心,不用稿子也能發言,拿著稿子純粹就是心理作用。
淩燃深吸一口氣,拿出比賽的心態,可算是讓急促的心跳聲回歸正常。
他的緊張是有來由的。
源於他太想讓在場的人都支持他的想法。
有所求才會緊張。
誰也不知道這份提議將會為花樣滑冰的未來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淩燃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旁邊的徐主任就壓低聲道,“我和老楚他們都聽說了你的想法,不要怕,一會大膽地說。”
淩燃的眼一下就亮了。
不止是因為徐主任特意安慰他。
如果徐主任他們都已經知道自己的想法,卻還讓自己坐在這裏,是不是說明他們都讚同自己的想法。
驚喜來得太突然。
淩燃認真地點了下頭,輕聲道,“謝謝您。”
徐主任一下就笑開了花,他感覺自己現在控製不住地想跟身邊看上去乖巧認真的少年多說上幾句。
但陸覺榮還在匯報新賽季目前所有比賽的情況。
他隻得壓下性子耐心聽。
陸覺榮也沒說很久,把滑聯在新賽季的種種針對操作一一說明,也就收了聲。
“滑聯來勢洶洶,針對的不止是我們華國的運動員,其他一線國家的一線男單也有類似的遭遇。國的青年組裏,很多俱樂部簽約的選手趕在這個賽季開始前緊急升組,應該也是出於他們的授意,想要占據被逼退役的運動員的空缺。”
周譽也附和道,“滑聯明顯就是想來一次大的換血,不止是運動員,還有裁判。徹底地清除異己,把花滑這項運動徹底地抓在他們掌心。”
這些老生常談,會議室裏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比起痛斥滑聯的無恥,他們更關注的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開會前大家都收到了陸覺榮和冰協的口風,知道淩燃有話要說,所以這下目光都齊刷刷地望向了坐在上首的少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淩燃會說什麽。
徐主任也側過了臉,“淩燃,你說說看,你想到的是什麽辦法能節製滑聯接下來的步步緊逼。”
會議室裏一下就靜得能聽見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所有人的眼裏都帶著熱切和好奇。
難道淩燃真的有辦法?
隻有一頭霧水的冰協副主席陸維棟看向楚常存,“老楚?”
這不是開玩笑吧!
淩燃才多大,這麽大的問題能拋給他一個人解決?
楚常存這才咳嗽了下,“忘記跟你說了,今天開會的主要議題就是淩燃提出來的想法和計劃。”
陸維棟:???
楚常存枯瘦的臉上漸漸浮現點笑,“班銳回回比賽都帶著他的合作夥伴們去砸場子,靈感也是來源於淩燃。”
陸維棟:!!!
還有這事呢?
陸維棟咂舌,“這孩子這麽聰明呢?”
楚常存補充道,“是把比賽規則和運作都摸得清清楚楚,還很有自己的見解。”
聰明兩個字怎麽能夠。
聰明的運動員多了去了,但像淩燃這樣一針見血地揪住事實本質,出手穩準狠的運動員能有幾個。
沒看見今天在場的,就他一個年紀輕輕,他們這些老家夥都要來聽他的發言的嗎。
楚常存滿眼欣賞地望著淩燃,陸維棟則是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跟著楚常存當副手可不是一年兩年,一眼就看出對方看向淩燃時是發自內心的信心滿滿。
這下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來了,難不成淩燃真的有辦法?
陸維棟好奇得不能行,卻還要硬生生按捺住,強迫自己跟著其他人一起坐下聽淩燃的匯報。
淩燃也沒賣關子,站起身,把前台旁邊的一架演示白板拉到正前方,就不慌不忙地把馬克筆的筆蓋拔掉,在白板的正中央寫下了滑聯兩個大字。
不是isu的縮寫,就是簡簡單單的兩個華國字,字體清雋穩健,就像少年給人的觀感一樣。
淩燃顯然準備充足,轉過身,用筆尖點了點這兩個字,不緊不慢地開始了自己的發言。
“滑聯,百度百科上對他們的定義是‘開展和普及速度滑冰和花樣滑冰運動,增強運動員之間的友誼和相互了解’的組織。”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在淩燃一開口隻是這句話時,很多人都懵了一下,但也隻微微一愣,就繼續聽少年講下去。
淩燃的語氣很平靜,但話裏的意思卻怎麽聽怎麽帶著一股子諷刺的意味,
“從官方定義來看,滑聯的設立初衷,是為了更好地推動花滑和速滑兩項運動的開展,讓運動員們能夠交流技術,增進友誼。
他們是花滑和速滑的引領者,起到的是本該是輔助和引導的組織作用,而成為項目背後絕對的主宰者。體育運動的本身,是運動員和觀眾,而不是賽方和組織者,即使是負責裁決結果的裁判也不該淩駕於運動本身之上。
但現在的滑聯顯然已經背離了初心。
他們用規則來打壓和逼迫不符合他們心意的參賽者,用分數來愚弄熱愛比賽和項目的觀眾,用可獲得資本來衡量每一位運動員的商業價值和利用價值,以此來判定誰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冠軍人選。
他們正在試圖毀滅這樣古老優美的運動,並將之徹底變為牟取財富和聲名的工具。”
少年字字清晰,沒有看稿子,也沒有遲疑,每一句都把滑聯的嘴臉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以說是直接把滑聯的裏子麵子都給掀了個底朝天。
會議室一下變得更加沉默。
還是薛林遠眼一酸,情不自禁地給自家徒弟輕輕鼓了下掌。
有了第一,就有第一,會議室裏人們的表情一下就變得認真和嚴肅起來。
心裏也都泛起了酸酸的味道。
在場的都是在花滑領域深耕十幾年,幾十年的老人,如果不是因為熱愛,誰願意把自己小半輩子,乃至大半輩子的生命和時間都奉獻給這項在華國格外小眾的項目上。
看著滑聯在歪路上越走越遠,會議室裏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有在私底下痛罵和憤怒過。
但他們都是體麵人,官方層麵上自然不肯撕破臉。
這口氣已經憋了很久,越憋越抑鬱。
所以淩燃這話雖然說得平靜,但真的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
用時髦的網絡用語來形容,站在台子上的少年簡直就是他們此時心情的最佳嘴替。
會議室裏鼓過了掌,立馬又安靜下來。
大家用目光催促著淩燃繼續說下去。
淩燃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原本的稿子裏其實沒有這幾句話。
少年寫作文都隻會寫言簡意賅的議論文,這樣情緒十足的話壓根就不會出現在他的行文裏。
但站到講台上的一瞬間,過往的種種就不受控製地衝上腦海。
這段話也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但好在效果還不錯,大家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
淩燃微微停頓,轉身在白板上用力兩下,一個龍飛鳳舞的x就被打到了滑聯之上。
x,刪除,錯誤的意思。
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看不懂淩燃打叉的意思。
可等反應過來之後,都有點瞠目結舌。
還不知道淩燃接下來要說什麽的周譽下意識看向秦安山,“這個x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秦安山注視著白板,一向冷淡的眼底都帶上了熱度,“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周譽差點驚得站起來,“這怎麽可能!”
滑聯的設立可以追溯到1892年,曆史悠久得不能行,怎麽可能說推翻就推翻,淩燃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會議室裏的其他人也有這個想法。
有人當時就微妙地看了徐主任和楚常存一眼。
不會吧不會吧,上頭該不會真想自己自創一個組織來跟滑聯對抗?
這不是開玩笑嗎!
不說接受度的問題,已經成立了,並且曆史悠久,深入人心的組織哪裏是那麽好取代的。
速度滑冰也就算了,他們華國和隔壁棒子國基本上占據了大半江山,說話也有底氣。花滑這邊男單是有淩燃,雙人滑也有秦明月祝盛輝,但冰舞和女單可還空著呢,後備力量也不足,哪有什麽自立門戶的能力。
淩燃年紀小膽子大,異想天開也實屬正常,他們這些大人怎麽能跟著胡鬧。
這個叉一打出來,眾人心裏暗地一爽的同時,理智回籠,就有點人心浮動。
陸維棟喉頭一緊,“老楚,你說的該不會就是這個方案吧,想法挺美好的,實現也是真的困難。”
楚常存卻老神在在地搖搖頭,“淩燃還沒有說完。”
還沒有說完?難道接下來說的就是怎麽自創組織?
陸維棟在心裏給自己戴上痛苦麵具。
他不理解為什麽要把時間花在聽小運動員講述難以實現的夢想上。
有這樣想法的顯然不在少數,會議室裏嗡嗡聲一片,也就早早知道內情的幾個還能勉強坐得住。
薛林遠就算是知道內情也有點坐不住,他看看神色各異的其他人,再看向講台的目光裏就帶著擔憂。
自家寶貝徒弟不會被影響吧?
應該不會吧。
他在心裏暗自祈禱著。
淩燃當然不會受影響,他在畫叉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個舉動不過是從心理學上,刻意強調,博取大家的注意力而已。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徹底落到自己身上,少年徐徐開口,“我不認同現在的滑聯,但我並不會全盤否定滑聯的存在。”
會議室裏:“……”
那你打叉幹什麽呢?
這樣的疑問浮現在很多事先沒有知道全部方案的人眼裏。
嘈雜的會議室反而因此而安靜下來。
成功地把氣氛調動又鎮住,淩燃開始一條條地說明自己的想法。
少年的嗓音很清朗,似乎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他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很有條理地一一列舉。
“滑聯之所以會做出這些與大眾認知和期待相背離的舉措,原因隻有兩個。
第一、他們在分數裁決上擁有絕對的優勢。”
淩燃轉身把分數兩個字寫到白板上,緊接著,在分數後畫出一個大括號,序號一後麵寫上規則兩字,序號一後麵寫上裁判兩字,序號三後麵寫上投訴兩字。
“而在分數裁決上的優勢,來源有三。
首先,他們擁有新賽季規則的製定權。
掌握了規則,自然就掌握了話語權。運動員們都要通過規則來確定自己下個賽季的參賽節目。
規則的地位大概就相當於考試的大綱,運動員們都會根據大綱來確定自己的複習內容。
規則對風向有絕對的引導作用。”
“其次,他們掌握了裁判。
裁判們都是隸屬於滑聯,滑聯負責組織和頒發他們的裁判資格。他們的打分標準,他們的裁判方向,以及他們作為裁判的收入和津貼都是由滑聯所規定。
正如這一次秋季經典賽的裁判被處罰一樣,滑聯還掌握著裁判們的生殺大權,他們可以取消和禁止裁判的裁決資格。這也是很多裁判並不會違背賽前會議上裁判長明示暗示的根本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們掌握了投訴。
比賽後經常會有選手們對結果不滿,他們會主動,或者通過本國冰協來對最終的結果提起申訴。但正如大家所見,滑聯未必會理會每一次的投訴,因為回複權完全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裏。”
一口氣把滑聯掌握分數的方式說完,淩燃頓了頓,看著台下若有所思的眾人,然後換了根紅色的馬克筆,把這三條圈了起來。
台下的人一下緊張起來,這是要說提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