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字數:6395 加入書籤
哪怕是相隔著傳音符說話,桃卿的臉色都僵了。
不,冷靜,快想想該怎麽和裴之渙解釋……
可是思來想去,桃卿覺得自己根本沒法解釋,他就是在想裴之渙啊!
“對不起,裴道友。”
他隻能認下來,無力地掙紮著,試圖挽回一點形象:“我是想你到了,但不是那種想……隻是看了一本雜記,裏麵剛好提到你。”
說完,他又擔心裴之渙會追問他看的是哪本雜記,但幸好裴之渙沒這麽無聊,隻平靜地說道:“無妨。”
好在他沒怪罪,桃卿鬆了口氣,向他保證:“我以後會注意的。”
注意別再隨身攜帶裴之渙的傳音符了!
“若是前輩有任何需要,盡管告知我。”裴之渙頓了頓,“那麽,現在便是無事了?”
“沒事了。”
桃卿忙說著。雖然他十分好奇裴之渙做燒火童子時是什麽心情,但這種問題不方便問出口:“不敢再煩擾道友。”
裴之渙沉默片刻,忽然說:“抱歉,桃前輩,我生性拙於言辭,可能令你誤會,但你並未煩擾我,我沒有不快。”
聽他這麽說,桃卿隻當做是仙修慣有的矜持與守禮,並非出自真心,不然讓他天天騷擾他試試,裴之渙不一劍劈了他才怪。
“我知曉了。”桃卿敷衍了一句,隻想馬上掐斷傳音符,“多謝裴道友。”
“前輩保重。”
裴之渙也沒有再多言,與桃卿斷了傳音。
傳音一斷,桃卿馬上將裴之渙的傳音符放到了桌上,叫金玉替他收起來,他可不敢放在身上或是須彌戒指中了,簡直就是要他的命。
金玉將傳音符放入盒中,笑著問:“莫非郎君不喜歡裴道君?既然不喜歡,那為何不直接燒掉這枚傳音符呢?”
“我沒有不喜歡他……”桃卿說。
他根本沒理由討厭裴之渙,甚至還挺喜歡的,尤其愛他那張臉,換成裴之渙討厭他還差不多,他對裴之渙是又怕又喜歡。
“我隻是,沒法和他親近。”
桃卿有點惆悵,如今他連喜歡那張臉的資格都沒有了,守男德的好郎君怎麽能見一個愛一個。
他歎了口氣,對金玉說:“我不是不要裴道友的傳音符,你替我把它收好,說不定將來還有用呢。”
“是。”金玉笑道。
紫霄派,太清峰。
峰中清氣繚繞,雲興霞蔚,沿山道而行,極目遠望之時,便可見下方湖水煙波浩渺,無邊無涯,山澗流泉傾瀉直下,飛珠濺玉,如微雨空蒙。
裴之渙立於山道之上,清風吹拂過他的黑發與白衣,飄然如仙,一隻通體雪白的雲鶴乖順地伏在他的身邊,用喙輕輕地梳理著羽毛。
此時此刻,裴之渙的手心中捧著一枚小小的粉玉桃子,正是桃卿的傳音符。
他垂眸凝視著玉桃良久,才抬起白瓷般的手指,拈起穿過桃子的絲線,將它係在雲鶴細長的脖子上,喂了它一點丹屑,說道:“去吧。”
雲鶴長唳一聲,展開翅膀從山道飛了下去,它將會把傳音符送回裴之渙的精舍。
裴之渙目送雲鶴遠去,抬手輕聞,果然指尖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桃花香,是從傳音符上透出來的,與桃卿的體香一模一樣。
他已有數日不曾攜帶傳音符,並非是他不願理會桃卿,而是這抹香氣會影響到他體內的藏雲蛇毒,雖不會引他毒發失去靈力,卻會讓他整夜地做夢。
每一夜他都會夢見桃卿,最初他不知是何緣故,仍將傳音符隨身帶著,以至於那些夢漸漸變成了不堪的綺夢。
第一夜,他尚且心如止水,隻是夢到桃卿來找他,他們坐在廊簷下,在泠泠雨聲中手談一局,桃卿執黑,他執白,桃卿贏了這局,開心地撚著棋子衝他笑。
第二夜,手談繼續,換成他執黑先行。
下到一半,局麵對桃卿不利,令他有些心不在焉,輪到他落子時,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濛濛的雨絲,良久回過頭來,眨了下眼,問道:“我們就隻能下棋嗎?”
“桃前輩想做什麽?”他問,“我一定奉陪。”
“這樣啊……”
桃卿的不悅一掃而空,綺豔的眉眼綻開笑意,伸手搭住他的手背,奪去他指間的黑子,將尚帶餘溫的玉質棋子含入口中。
貝齒輕咬著漆黑的棋子,色澤穠麗,緩緩地在柔軟的舌尖上滑過,光滑的玉麵浸染著水光,紅潤的唇瓣也變得濕漉漉的。
過了一會,桃卿牽起他的手,唇貼住他的掌心,將濕潤的棋子還了回去,又將他的五指一根根地收攏,緊緊握住棋子。
“你讓我想想。”桃卿笑盈盈地說,“我有許多想與你做的。”
第三夜。
桃卿掃落棋盤,坐在矮桌上,隻穿著羅襪的腳輕點他的膝蓋:“替我脫了。”
他沒有動,桃卿聲音軟了下來,撒嬌般地說:“你不是說一定奉陪嗎,難道是在騙我?好裴郎,替我脫了好不好?”
他隻能替桃卿脫下羅襪,赤.裸的雙足白得晃眼。
桃卿輕踩他的掌心,問道:“好看嗎?”
他閉口不言,目光落至旁處,反倒引得桃卿笑起來:“你不敢看了,定是覺得很好看,所以才不能多看,免得壞了你的道心,對嗎?”
他聲音冷了下來,放下桃卿的腳:“桃前輩自重。”
“什麽叫自重?”桃卿不理會他的冷漠,直撲進他的懷裏,叫他接住他,“我喜歡裴郎,夜夜思念裴郎,見不到你我心都要碎了,你還叫我如何自重呢?”
他想躲,卻如中毒般失去了氣力,隻能任由桃卿將他壓在地上。
桃卿望著他的眼波光流轉,情意綿綿。
“若是我不來紫霄派,裴郎定不會去合歡宮尋我……你可曾思念過我?”
他無力反抗,閉上眼睛啞聲道:“我隻將你當成前輩敬重。”
“那便是想過我了。”桃卿驀地笑起來,明麗奪目,滿室生輝,“我真高興,我也很想念裴郎……”
他低頭吻上他的唇,正如在靜室中的那夜,對他極盡癡纏。
醒來後,裴之渙知道自己出了問題,他對桃卿沒有綺念,也不曾無禮地認為桃卿是夢中那樣的人。
遍尋一番,他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傳音符上,便不再貼身安置,隻將它放在精舍,精舍中布了陣法,當傳音符發熱時,他的靈寵雲鶴就會飛來將它銜給他。
收起傳音符後,他果然不再做夢,相應的,桃卿也從未找過他。
裴之渙並不清楚桃卿是不是收下了他的傳音符,在心池洞天,他將傳音符交給合歡宮弟子,拜托他們代為轉交,桃卿的傳音符也是他向他們討要來的,若非如此,他拿不到桃卿的傳音符,桃卿不肯給他。
桃卿不願與他接觸。
裴之渙感覺到了,與夢中所見截然不同,桃卿與他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他誤會。
到了現在,他不會再懷疑這是不是桃卿欲擒故縱的計謀了,他還沒這麽自作多情。
至於他自己……當真不堪。桃卿對他有恩,他卻不報恩情,反而在夢中褻.瀆桃卿,哪怕有蛇毒作祟也絕不該如此。
裴之渙神色寒冽,一刻不停地攀到了太清峰頂。
太清峰乃是他的師尊雲河老祖的洞天之境,他此行便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他即將突破至金丹境界,不能有失,還需煩請師尊賜下清心法決,助他除去心魔。除此之外,他對桃卿褻慢儇佻,已是犯了戒律,必須為自己請罰。
太清峰頂翠柏扶疏,清幽寂靜,雲河老祖的精舍在蒼鬱的竹林中若隱若現,裴之渙跪在門前的蒲團上,恭敬行禮道:“稟師尊,弟子之渙求見。”
過了片刻功夫,精舍的竹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穿著鴉青色裋褐的白發老人扛著一支釣竿,悠閑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樣貌蒼老,眉目平和而慈祥,看著是位易於相處之人,笑眯眯地對裴之渙說:“你小子跪著幹什麽?快起來。說了多少次,我不愛講那些繁文縟節,你有事說事。”
裴之渙仍是一絲不苟地將禮行完,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雲河老祖聽罷頷首,隨手打出一道法決,沒入到裴之渙的身體中:“這點小事不用你親自過來,下次叫你那隻雲鶴來就行了,為師又給它曬了些魚幹。”
“不止是為了法決一事。”裴之渙低下頭,“還請師尊懲戒弟子。”
雲河老祖笑道:“你又不是對不起我,我罰你做什麽?等你突破金丹,就去找桃卿吧,隻要你一直守著他,總能等到他需要你的時候,他要你做一件事,你就做十件,這樣便能償還他了。”
裴之渙動作一頓:“但弟子身為紫霄首徒,不宜進入合歡宮。”
“這有什麽。”
雲河老祖憑空一抓,取來一枚玉簡拋了過去:“你可知曉桃卿的師尊顧雪庭?他與神道道主莫不臣關係匪淺,此次四百歲生辰,莫道主將會遣來醜、寅二神使為他慶賀,你也替為師送上一份賀禮聊表心意吧。”
裴之渙接過玉簡,如何不知雲河老祖用心良苦,深施一禮道:“弟子謹遵師命。”
“去吧。”
雲河老祖揮揮手,趕他回去了。
望著裴之渙遠去的背影,他捋著長須笑道:“這小子的情劫到了啊。”
數日後,合歡宮的魔舟飛至西洲邊境,距離瓊花觀已然不遠了。
這些天桃卿一直沒有看小說,一是那天連上了裴之渙的傳音符,他還有些杯弓蛇影;二來到達瓊花觀附近的萬象城後,他還要買許多東西,包括一些罕見的天材地寶,他要為師尊煉一種丹藥作為生辰賀禮。
所以他也暫時看不起小說了,隻能等到回合歡宮後再說。
正想著,他手上須彌戒指微微發熱,取出傳音符時,桃卿驚喜地發現是師尊聯係了他。
“師尊!”
桃卿開心地接起傳音符,聲音軟得能掐出蜜來。
“卿卿。”顧雪庭含笑應著,溫柔地問,“宮中送去的三十萬靈石你可收到了?”
“早就收到了。”桃卿眨眨眼,驚訝地說,“師尊是如何知道我取了靈石的?”
“我聽說你送信索要靈石,怕你自己的不夠用,便添了二十萬靈石。”顧雪庭道,“明日還有二十萬送到,若是不夠,你盡管再與我說便是。”
“師尊……”
桃卿就說自己怎麽可能攢了那麽多靈石,頓時感動得淚眼汪汪,試問天底下哪能找出比他師尊更好的師父啊:“弟子受之有愧……”
“你不必與我客氣。”
顧雪庭笑道:“倘若你過意不去,為師也有一件事需要人辦,你來替為師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