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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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渙僵在原地, 一時沒有做出反應。
桃卿的唇很軟,帶著梅酒的濕潤氣息,清甜柔美, 貼住裴之渙微涼的唇瓣,輕輕地摩挲著。
他醉了酒, 連如何親人都忘記了, 不似靜室那一夜的癡纏索取,隻懂得啄吻唇珠,如小貓喝水般地小口輕舔, 但這樣已經足夠使裴之渙屏住呼吸了。
酒香、桃花香和梅子的甜融於一體, 他整個人就如一杯桃花釀, 香醇甜美得令人目眩,隻是聞一聞就會醉倒。
裴之渙睫毛顫動,握住桃卿的肩, 要把他拉開, 桃卿卻不依不饒地勾住他的後頸,將自己嵌進裴之渙的懷裏。
他軟聲撒嬌:“你也親親我好不好?”
“前……”
裴之渙才吐出一個字, 就不得不閉口不言了, 否則桃卿會吻得更深。
被香氣引誘著,殘存的毒素展現出了應有的效力。
如今裴之渙是金丹修為, 境界更高, 靈力隻是略顯滯澀,可他的心境卻與那時不同了。
在靜室時, 麵對桃卿的誘惑,他尚且能心如止水, 但現在……他做不到絲毫不動搖。
裴之渙推開桃卿後退兩步, 看到桃卿嫣紅濕潤的唇瓣, 他移開視線,耳廓泛起淺紅。
桃卿舔了舔唇,笑話他:“你害羞了?”
裴之渙默不作聲地低頭,桃卿心裏癢癢的,又要湊過去,被宿雲涯一把薅了回去:“還來?想要我綁住你嗎?”
宿雲涯殊無笑意時,骨子裏會透出股淩厲氣,桃卿驀地安靜下來,攥著袖角怯怯地說:“不來了,我不親了。”
“誰準你胡亂親人的?”宿雲涯用力捏他的臉,“還不快點向清玄道友道歉?”
“對、對不起!”
桃卿眼含淚花,口齒不清地說著:“星橋,別掐我,我疼……”
“就該讓你疼,才能長點記性。你欺負清玄道友脾氣好,隨便作弄人家,就沒覺得良心不安嗎?”
宿雲涯沒好氣地說著,手上放輕了力道。
桃卿淚眼汪汪地看向裴之渙,裴之渙避開與他視線相接,目光掃過他通紅的麵頰,頓了片刻,終是說:“前輩無須自責,我沒有生氣。衡常,放開他吧。”
“你對他太寬容了。”
宿雲涯不讚同地說:“哪怕他救過你一命,你也不用這麽縱著他,他會被寵壞的。”
裴之渙搖頭,他自覺並未如何縱容桃卿,反倒是宿雲涯,才是真的對桃卿百般寵慣,便是斥責也透著十足的親昵,而他則是被當成了以禮相待的那一方。
他察覺到桃卿在偷偷看他,看他的手指和唇,好似還想親一親。
隻是到了明日,等桃卿酒醒,想起今晚的疏狂,他隻會躲得比之前更遠。
裴之渙抿了抿唇,對宿雲涯道:“我在棧橋上等你。”
他轉身離去,宿雲涯輕捏桃卿的耳垂,說道:“看到沒有,你惹清玄道友不高興了。”
“我錯了。”
桃卿被他捏怕了,可憐兮兮地求饒,勾著他的手指:“好星橋,不要凶我。”
宿雲涯無可奈何地軟了語氣:“那你就別氣我。”
“我哪有。”
桃卿小聲嘀咕,宿雲涯用剩餘的靈泉水給他擦臉,著重擦了擦唇瓣,將唇色擦得無比鮮豔,仍是不滿意,又用帕子沾了酒水給他擦。
“別這麽用力……”
桃卿被養得渾身肌膚處處嬌嫩,嘴唇更是,本就快被擦破皮了,酒水絲絲滲進去,愈發疼痛起來。
他含著淚,隔著手帕一口叼住宿雲涯的指尖,那一小塊布料很快變得更濡.濕了。
這一下咬得有點用力,宿雲涯試著抽手,沒抽出來,反手扣住他的下巴,問道:“這麽喜歡咬人啊?”
桃卿遲疑了一瞬,鬆開牙關,誰知宿雲涯反倒將手指往前送了送:“不咬了麽?咬吧,讓你一次咬個夠。”
他抽出手帕,指腹抵著桃卿的舌尖,桃卿反倒不敢咬了,吐出他的手指,討好地拿帕子擦淨指節上的水光:“我不咬你。”
宿雲涯瞥他一眼:“我比清玄道友差許多嗎,怎麽送上門的你不要,就想要你不該招惹的?”
“怎麽會。”桃卿振振有詞,“他隻是長得好看,你樣樣皆好,他如何能與你比?”
他這句話聲音提得很高,話音落下時,宿雲涯聽到外麵響起了漸遠的腳步聲,似乎是裴之渙站得離船更遠了。
宿雲涯敲了敲桃卿的腦袋:“你明日一定要好好道歉,什麽叫‘隻是長得好看’?清玄道友崧生嶽降,沅芷澧蘭,是道門千年難遇的天才,不過……”
他抱桃卿入懷,輕快地說:“論天資樣貌,我都不比他差,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與我最要好,誰都比不上,就是莊宴也不行。”
桃卿乖巧應聲,又親了親宿雲涯的指尖,被他哄睡了。
宿雲涯陪了他一會,見他沒有再做噩夢,便出船上了棧橋,走到裴之渙身邊。
裴之渙望著天上的明月,似是沉思,聽到宿雲涯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問道:“桃前輩睡了麽?”
“睡了。”
宿雲涯道:“他醉得厲害,說了許多胡話,你別在意,明日我叫他向你道歉。”
裴之渙搖頭:“無妨。”
“若是他再有任何無禮的要求,你都無須答應,就是手也不要借給他。”宿雲涯問,“那時你怎麽就同意了?”
“……我不知道。”
宿雲涯若有所思:“是嗎?”
為什麽會任由桃卿親自己的手,裴之渙自己也說不分明,但他並不厭惡桃卿的親近。
甚至在那個瞬間,他清楚地感覺到了。
他的道心不再平靜了。
轉日清晨。
桃卿從睡夢中蘇醒,睜眼看到的便是船篷頂上的兩盞小燈。
身下的船隨著水波輕輕搖曳,他揉著眼睛起身,發現宿雲涯不在船上,隻有備好的盥漱用物,就先行洗漱了一番。
起初他的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什麽都沒想,但隨著他擦幹水珠,昨晚醉酒後的記憶逐漸回籠了。
昨晚他……好像很能哭的樣子,隻要稍有不如意的,就哭給星橋看,也虧得星橋願意哄他,又是給他親,又是給他咬手指。
桃卿臉頰火辣辣地發燙,心中羞愧又慌亂,信誓旦旦說什麽守男德,一喝醉他就馬上原形畢露了,貪戀星橋的男色,纏著人家要親要抱的。
自己沒被一劍劈了,都算是星橋脾氣好,他是怎麽忍下來的?
若是上輩子,他難免會覺得星橋是不是喜歡他,但這輩子知曉星橋就是宿雲涯,並且是未來的劍仙後,他就完全沒這樣的想法了,實在是不敢想。
桃卿越想越難過,日後他兵解轉世,天道清算他的過往,大概會直接降下一道天雷把他燒成灰吧?
他歎了口氣,呆坐片刻,隱約聽到船篷外傳來說話聲,是宿雲涯的聲音。
桃卿便掀起簾子走了出去,沒精打采道:“星橋,我昨晚……”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撞鬼一般,漸漸瞪圓眼睛,臉色刷地白了。
隻見宿雲涯的身邊還站著裴之渙——看到他的一瞬間,另一些記憶湧上了桃卿的心頭。
全想起來了……昨晚他太醉了,沒有認出裴之渙,竟無恥至極地纏著人家索要親吻,明明隻說親一親手,可他言而無信,霸王硬上弓地強吻了裴之渙……
他到底做了什麽?!
兩位道君正手持法鏡追查曲無佑的下落,忽然聽到船上傳來一陣“吱嘎”聲響。
他們同時回頭,目光落在桃卿身上,桃卿背靠著船篷,臉色紅白交錯,根本不敢和他們的目光對視,低下頭去,驚慌失措地說。
“昨夜我喝醉了,都是我的錯,我……我不該冒犯你們……”
如果可以重來,桃卿恨不得打暈昨晚的自己。現在他後悔得快要哭了,微微瑟縮著,看起來可憐極了。
宿雲涯本想訓一訓他,可看到桃卿這樣,他忍不住笑了,輕巧地跳上船頭:“怎麽,終於知道怕了?”
桃卿躲避著宿雲涯的目光,抖得像隻兔子,宿雲涯越看越有意思,故意俯身貼著他耳朵說:“我倒是還好說,可是清玄道友很生氣,你該怎麽賠罪啊?”
“我、我……”
桃卿被他呼出的熱氣拂著耳朵,嚇得腿都軟了。
上次裴之渙自認冒犯了他,要自斷一指給他賠罪,按照他昨夜冒犯這兩人的程度,怕是十根手指也不夠用了,還要加上腳趾。
“我可以斷指謝罪,但是……”他攥住自己的手指,悄悄縮到袖子裏,“少砍點,求你們了,少砍兩根。”
“斷指謝罪?誰教你的?”
宿雲涯笑出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放在掌心上輕捏:“好啊,那你的手就是我的了,我要醃了當下酒小菜。”說著他又捏捏桃卿的耳朵,“耳朵賠不賠給我?”
“不行,耳朵不行。”
桃卿捂住耳朵往後縮,宿雲涯笑個不停,越發欺身上前,都快與他貼到一處了。
裴之渙驀地開口:“桃前輩不用介懷,我並未怪你。”
宿雲涯回頭看他一眼:“別說得這麽快啊,我還沒玩夠呢。”
裴之渙沉默片刻,說道:“你別欺負桃前輩。”
“你倒是護著桃桃。”宿雲涯莞爾,果真不再逗弄桃卿,伸手扶著他站好。
桃卿這才知道方才宿雲涯是逗他玩的,看樣子兩人都沒太生氣,安心之餘,他忍不住輕輕打了宿雲涯一下:“你別作弄我!”
宿雲涯握住他的指尖,含笑問:“你昨夜作弄我們許久,我逗逗你都不行了?”
桃卿臉紅,什麽脾氣都沒有了:“我錯了。”
“不準再有下次了。”宿雲涯牽著他的手下船,“走,回去吧。”
桃卿點頭,乖乖地跟在宿雲涯身後。
走到裴之渙麵前,他再次愧疚難當地道歉:“裴道友,真是對不住,昨夜我喝醉了,沒認出是你,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方才桃卿走近時,裴之渙的耳尖泛起了淡粉色,可聽桃卿說完,他反倒沉默下來,半晌後才道:“我沒有生氣,但酒烈傷身,前輩日後不宜多飲。”
桃卿訕訕道:“不會喝了。”
他要戒酒!
裴之渙頷首,看著桃卿一臉不安的表情,他輕聲道:“前輩不必放在心上。”
他越是這樣說,桃卿就越覺得慚愧,裴之渙果然人很好,這都沒生他的氣,他卻那麽對不起裴之渙,又將他玷汙了。
他該補償裴之渙的,可想來以裴之渙的性子,是不會收受他的東西的。
桃卿歎了口氣,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唯一能補償裴之渙的辦法就是遠離對方,像他這麽不知檢點的人,就該離人家天道之子遠遠的,就是對他最大的補償了。
三人回轉萬象城,一路上桃卿神情不屬,思考著該如何向宿雲涯開口,請他送自己回瓊花觀找白師兄,他實在不該與他們待在一處了。
他漂亮的眉眼蒙上了淡淡的憂愁之色,宿雲涯見狀笑道:“還在內疚嗎?好了,我們不怪你,別發愁了。”
“可是……”
“若是你實在過意不去,”宿雲涯說,“我倒是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麽事?你說。”桃卿正巴不得戴罪立功,聞言立刻追問。
“昨晚是望月,也是曲無佑最虛弱的時刻,他自身是元嬰圓滿,但在望月這三日中隻能保留元嬰初期的實力。”宿雲涯道,“也正是我等斬殺他的最好時機。”
桃卿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宿雲涯接著說:“是以昨夜我請清玄道友以素蓮鏡尋找曲無佑,終於發現他真身的行蹤,他竟藏匿於瓊花觀中。”
“瓊花觀?”桃卿吃了一驚,“他是怎麽躲進去的?”
瓊花觀是座小門派,實力不強,隻有一位化神真人,便是觀主玉慈真人,其餘長老皆是元嬰修為。
但饒是如此,有玉慈真人坐鎮,區區元嬰修為的曲無佑也不可能混進去啊。
除非……
宿雲涯說:“想必是瓊花觀中有人包庇曲無佑,將他藏在觀中。”
桃卿難以置信:“那不就是玉慈真人?”否則觀中還能有誰在她眼皮下藏人?
“不是玉慈真人。”宿雲涯道,“我的師弟們已經打聽清楚了,玉慈真人尋道訪友,出觀已有半年有餘,包庇他的人應當是某位元嬰長老,這便足夠遮人耳目了。”
桃卿回憶道:“瓊花觀一共有五位元嬰長老。”
“是,其中兩位同樣在外雲遊,如今留在觀中的還有三位。”
宿雲涯逐一數來:“分別是玉慈真人的師叔清風真人、師妹玉素真人,以及師侄華寧真人。清風和玉素兩真人皆常年閉關、不事俗務,觀中大小事宜皆由華寧真人代為主持。”
裴之渙道:“我修為尚淺,隻能推出曲無佑真身在瓊花觀,不清楚具體位置。”
宿雲涯若有所思:“與曲無佑暗中勾結的長老應當隻有一人,否則便是三個元嬰對上一個,餘下的那人沒有勝算,瓊花觀早就落入曲無佑手中了。”
“到底是誰包庇了曲無佑?”桃卿擔心地問,“瓊花觀的道友們現在可還好?”
“不知道,現下觀中一切如常,他二人不敢輕舉妄動。”宿雲涯說著,忽然看他一眼,“你倒是很關心瓊花觀的安危啊,怎麽,有朋友在?”
桃卿莫名心虛,訥訥承認:“是啊。”他努力給自己澄清,“隻是有交情的朋友,沒有別的關係,更不如我同你要好。”
嗯,幼荷妹妹送他的帕子和傳音符他都燒了,但星橋的傳音符他還留在戒指裏,他當然是和星橋更好。
宿雲涯勾了勾唇角:“這話我愛聽。”
裴之渙說:“無法確認是何人包庇曲無佑,我等便不能請瓊花觀出手,否則會打草驚蛇。”他看向宿雲涯,“隻你我二人難有勝算,可要等你師兄前來?”
“那就太遲了。”宿雲涯搖搖頭,“還要另想辦法。”
桃卿忙道:“如今我師兄白複玉就在瓊花觀,他也是元嬰真人,我可以請他幫助我們,他不會拒絕的。”
“那就勞煩白真人了。”
其實宿雲涯正是這個意思:“鬥戰時隻需他稍加牽製包庇曲無佑的真人,想必不多時,瓊花觀的另兩位真人就會出手相助,我便可以出手斬殺曲無佑。”
“好,我這就聯係白師兄。”
桃卿果斷答應下來,隻是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可是我們在明,曲無佑在暗,要如何尋覓到他的蹤跡?”
宿雲涯道:“此事不難。隻要清玄進入瓊花觀中,當麵見過那三位真人,就可以用素蓮鏡確認她們是否與曲無佑有所接觸。”
裴之渙輕輕頷首:“是。”
“到時就要麻煩桃桃把我們帶進瓊花觀了。”宿雲涯笑了笑,“我們兩個不能用真實的身份拜訪,何況曲無佑認得我的臉,我必須易容才行。”
這是當然的,桃卿信心滿滿地說:“交給我了。那我聯係我師兄了?”
“嗯,別忘了叮囑他先設個結界,以防隔牆有耳。”
桃卿打開須彌戒指,正要取出白複玉的傳音符,但另一張傳音符先行發熱起來,是金玉找他。
金玉很少會主動給他傳音,通常都是有要事,於是桃卿先接起了她的傳音,溫和問道:“怎麽了,是不是魔舟上有什麽事?”
“郎君,不好了!”
金玉的語氣十分慌張:“蘭漪公子不在魔舟上,他不見了!”
樂正蘭漪是昨夜逃出魔舟的。
準確來講,其實不算是逃,他堂堂的化神真人,哪怕如今隻能發揮出金丹境界的實力,想要離開合歡宮的魔舟仍是輕而易舉,隻是他此前為了藏身,才沒有離開魔舟罷了。
那日桃卿在浴池丟下他就走,還給他關了禁閉,著實把樂正蘭漪氣得不輕。
在房間裏,他越想越不甘心。
明明就是隻差臨門一腳的事,桃卿卻非要欲擒故縱,硬是把他趕出去,到底圖什麽?難道還真是嫌他活.爛不成?
想到這種可能,樂正蘭漪瞬間暴怒,這分明是在挑釁他身為男人的尊嚴,他決不允許!
於是他走了,隻身一人前往萬象城尋找桃卿。
他誓要讓桃卿親身體會他有多能幹,臨走時他還不忘帶上黑玉頸環,到時他一定要把這玩意套在小兔爺的脖子上,讓他自己展示出雙性身子給他看!
不過在到達萬象城後,樂正蘭漪著手的第一件事不是尋找桃卿,他有正事要做。
早在幾日之前,蘭漪就已經與部下們重新取得了聯絡,五個被截殺的心腹雖然都傷勢頗重,但好在都還活著。
論起傷勢,反倒是蘭漪自己最重,畢竟他叔父樂正珣最忌憚的就是他,為了殺他一人,他足足派遣了七個化神修士圍追他,要知道樂正珣手下的化神不過十一二人而已。
他與心腹們相約在萬象城的內城會麵,用的就是自己這副本真的少年麵貌。
從前在天魔境行走時,蘭漪都化名為“樂正泱”,以幻術將自己偽裝成身高九尺的偉岸男子,但如今他覺得心腹們早晚都要知道他真實的形象,就沒有再偽裝自己,這樣也更加安全。
到了見麵的地點,心腹們都在等候了。
樂正蘭漪迎著他們難以置信的目光坐上了主位,正要開口解釋,誰知這幾個蠢蛋竟像是死了爹媽一般,痛哭流涕捶胸頓足地給他下跪請罪。
“主上,您受苦了!”
“都是屬下的錯,是屬下無能,護主不利,竟害得主上不得不以如此孱弱枯幹的麵貌隱藏身份……我等真該千刀萬剮、以死謝罪!”
“樂正珣那廝……待主上重奪魔尊之位,我等定要親手將他削成人彘,一雪主上今日之辱!”
樂正蘭漪:“……”
他娘的,這是罵他現在的形象沒比人彘好到哪去嗎?!
蘭漪胸腔中血氣翻湧,真想一腳踹飛這幾個蠢貨,但看著他們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和憂心他的眼神,他愣是把這口氣吞了下去。
算了,天魔境本就是以孔武有力的身軀為美,他自己分明也嫌棄自己這副尊容,還能怪他們不成?
無所謂,反正……反正也不是沒人喜歡。
腦海中掠過某個身影,樂正蘭漪心裏一軟,藍眼睛中蘊含的怒火瞬間消散了不少。
但下一刻,他又板起秀美的麵容,仍在生桃卿的悶氣,看他日後娶了他再怎麽好好教訓他,居然敢嫌棄他這個夫君,是想被他打屁股嗎?
想象了一會自己如何揍出兩隻多汁桃子,蘭漪心平氣和多了,對自己的心腹們說:“不必憂心本座,本座自有考量。天魔境近來的情況如何了?”
心腹稟報道:“兩月之前,觀霜魔君隕落,乃是為靈照鬼城的鬼君莊宴所殺。樂正珣派人向莊鬼君質詢緣由,但並無結果,且不再追討此事,引起天魔境眾魔君不滿。如今樂正珣難以服眾,天魔境狀況混亂,正是我等安插眼線的好時機。”
樂正蘭漪幸災樂禍:“真想看看本座的好叔父現在是什麽表情,他真以為魔尊是那麽好當的嗎?”
說著,他揚了揚眉:“莊宴為什麽要殺觀霜,你們打探清楚了沒有?”
“是。”心腹道,“觀霜魔君對合歡宮顧真人的弟子桃卿下情蠱,被莊宴發現,莊宴與桃卿是至交好友,因此——”
“嘭!”
琉璃器具被猛地砸到地上,摔得粉碎,樂正蘭漪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幾位心腹紛紛噤聲,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恐怖魔息壓得抬不起頭來,同時聽到他陰冷地問:“觀霜給桃卿下情蠱?”
“是,觀霜魔君愛慕桃卿,但桃卿對他無意,他追求不成,便暗中下情蠱,但成功之前就已被莊宴發現。”
聽到沒有下成,樂正蘭漪勉強壓抑住了沸騰的殺意,也對,桃卿一心愛慕的是他,沒什麽異樣,可觀霜算是什麽狗屁東西,居然也敢肖想桃卿?
他一臉陰鷙:“莊宴就沒滅了觀霜全族?”
心腹們不清楚為何主上會發這麽大的火,但還是恭敬地回道。
“稟主上,觀霜魔君沒有親族,他自身下場已是極慘,莊宴遣化身將他殺死後,又將他的元神帶回幻心塔,煉魂到元神崩散為止,如今世上徹底沒有觀霜魔君這個人了。”
“是嗎?”樂正蘭漪冷淡地說,“還算莊宴沒那麽廢物。”
不然他也要找出觀霜的元神,把他扔進魔窟被萬魔分食。
心腹們繼續稟報天魔境的近況,不過就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了,樂正蘭漪聽得心不在焉,還在琢磨著下情蠱這件事。
他倒是忘了,小兔爺有個什麽“魔門第一美人”的美譽,一定少不了旁人的覬覦,雖然他一心愛著他,但那些蒼蠅如果能有點自知之明,還會是蒼蠅嗎?
樂正蘭漪越想越覺得此刻的桃卿就說不定被誰纏上了,內心很是暴躁,恨不得現在就把桃卿抓回魔舟關起來。
與部下們商討完如何安排眼線混在樂正珣身邊後,他對他們說:“本座要在萬象城中尋人,就是顧雪庭的弟子桃卿,你們找到他後,就把他給本座抓——”
他停頓一下,想起自己的爐鼎身份,又改口說:“派人盯好他,立刻將他的位置回稟本座,本座自去找他。”
心腹們領命稱是,各自散去。
過了片刻,樂正蘭漪也離開了這方院落,在萬象城中四處走動,萬一叫他碰上桃卿呢?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一處書肆近前,發覺這裏竟排起了一條長龍,買書之人皆為修士,個個麵露雀躍翹首以盼,全是為了購買最新上架的功法而來的。
樂正蘭漪挑了挑眉,這就是窮鬼與庸才的世界嗎,隨便一本功法也值得這麽多人排隊?
他隨意地掃了一眼書肆門口懸掛的大招牌,上麵寫著:“《養氣訣》第七百二十一卷,廿一日巳初上新,限量五百本,一人至多購買一本。”
七百二十一卷?
看到這個卷數,樂正蘭漪直覺事情不簡單,當即取出儲物袋中最新的一卷《陵遊南風圖文集》,上麵標注的卷數是第七百二十卷。
排隊的修士們看到他手上那一卷,當即露出會心的微笑:“原來道友也是同道中人。”
樂正蘭漪:“……”
他不是!
被他們那種充滿認同的目光看得渾身惡寒,蘭漪掉頭就要離開此地,卻忽地聽到有人討論:“聽說這卷有桃陵樂樂生的《合歡秘事》新章回?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唯有《合歡秘事》刊載時,《圖文集》才會限製購買數量,就是怕大家搶破頭打起來。”
“噓,小聲點,你想引來更多的人和我們搶嗎?”
“嘿嘿,桃桃,我的桃桃,嘿嘿……”
嘿什麽嘿,桃桃才不是你的!
樂正蘭漪凶神惡煞瞪了那人一眼,直把那人瞪得受驚地縮脖子才罷休,不爽地走到隊伍的最末,淪為了窮鬼與庸才中的一員。
實在不好意思讓手下們替他排隊。
他才不是想看什麽《圖文集》的,隻是有些在意上一回《合歡秘事》的結尾,書中的魔尊之子抱著桃桃上了戰場,與前來討伐他的一眾情敵即將開戰,他想要知道誰勝誰負。
倘若那幾個合歡宮的元嬰小輩敢寫魔尊之子輸了,他們就等死吧!
蘭漪在心中惡狠狠地說著,卻聽到排在他前麵的幾名女修義憤填膺道:“我還記得上一回裏,魔尊之子竟然弄沒了桃桃的孩子,隻把桃桃當泄.欲工具,他太可惡了!”
“雖然他還是愛上了桃桃,但遲來的真心比草賤,呸,狗都不要。”
“希望桃桃永遠不要原諒他,這種狗男人就活該被送進火葬場虐一虐!”
樂正蘭漪在後麵一字不落地聽全了,起初還有些心虛,但聽到最後他火冒三丈,這是咒他死嗎,他又不是死人,憑什麽把他送進火葬場裏燒啊?
女修們還在嘰嘰喳喳。
“你們最喜歡誰?我還是最喜歡莊鬼君,是桃桃名正言順的夫君,桃桃懷孕後他待桃桃真好啊,兩人如膠似漆的,比蜜還甜。”
蘭漪:呸,不過是無定老祖座下的一條狗,有什麽資格和桃卿相配?
“我喜歡裴道君,芝蘭玉樹,君子如玉,他被桃桃蒙住眼睛歡.好的那一回太香豔了,我至今念念不忘。”
蘭漪:呸,都是吹出來的虛名,什麽道門第一天才,區區築基小輩一個,不像他天生金丹,有本事和他比比?
幾個女修又提起了白師兄、顧真人等人,說到最後,就是沒一個人喜歡魔尊之子,蘭漪不服氣地插話道:“魔尊之子呢?我看他最不錯。”
“……”
大家都不說話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蘭漪,好似在問他為什麽要吃屎。
樂正蘭漪那個氣啊,要不是為了隱藏身份,他早就把這些蠢貨全都一掌拍死了,還能容忍他們在他麵前大放厥詞?
就在他手發癢的時候,書肆開門了,眾修士蜂擁而上,瘋狂地搶購最新卷的《圖文集》。
蘭漪倒是不急,隨便用個換位的小法術,就將自己和最前排的人位置對調了,輕鬆購入一本到手,找間茶肆一坐,翻看起最新一回的《合歡秘事》。
結果這一章回的開頭就讓蘭漪懵了。
怎麽時間一下子就跳到三個月後了?大戰的宏偉景象呢,鬥戰的結果呢,到底是哪方贏了,為什麽一個字都沒交待?
總而言之,劇情就是這麽離奇,開頭就是“三個月後”,桃桃莫名其妙地暈倒在了昭元劍宗的山腳下,被一位宿姓道君撿到了。
宿道君被撿到時,桃桃滿身傷痕,道君心中憐惜,將桃桃帶到山上照拂有加。
醒來的桃桃失去了記憶,據醫修說,是因為他昏迷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原因很可能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他發現桃桃的脈象中有流產的跡象。
這是魔尊之子幹的好事……
蘭漪又莫名心虛了,不再那麽在意鬥戰的勝負,一聲不吭地繼續往下看劇情。
宿道君十分心疼有過悲慘遭遇的桃桃,對桃桃愈發體貼照拂,看得蘭漪嗤之以鼻,寫得真惡心,這還是衡常道君那個冷酷無情的殺神嗎?
他算看出來了,桃陵樂樂生才不管角色形象如何,就是想寫豔.情戲。
一段時日後,受傷的桃桃對溫柔的宿道君產生了愛慕之情,宿道君也喜歡桃桃,兩人決定結為道侶。
合籍大典當日,莊鬼君恰好到來了,還未等他沉浸在對桃桃失而複得的喜悅中,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因為他不僅發現他們的孩子沒了,而且妻子竟然還要和別的男人成親。
憤怒至極的莊鬼君當著宿道君的麵強要了桃桃,桃桃哭著咬他,看到這裏時,樂正蘭漪露出了神清氣爽的笑容,受教了,原來這就是比蜜還甜嗎?
茶肆中還有不少同樣在看《合歡秘事》的修士,紛紛拍桌子怒斥莊鬼君不是東西,竟然連桃桃失憶都沒看出來就一心認定他紅杏出牆了。
他們還罵桃陵樂樂生也不是個東西,身為筆者竟然如此虐待自己筆下的主人翁,該虐的人難道不是魔尊之子嗎,怎麽反倒虐起了桃桃?
樂正蘭漪:“……”
這一章回的結尾是,桃桃又暈過去了,裴道君及時趕到,與宿道君合力擊退了莊鬼君。
兩位道君抱著昏迷的桃桃來到山中靈泉,脫下桃桃的衣服將他放進池子裏,肉眼可見下一章回又是一些翻來覆去吃桃的展開。
章回結束,眾修士戀戀不舍地收起了包裝著《養氣訣》封皮的《圖文集》。
雖然他們嘴上嫌棄著桃陵樂樂生寫得難看,但每回更新必看的也是他們。
蘭漪也看完了更新,正要把書收進儲物袋裏,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雁雁!”
會叫他“雁雁”的也隻有桃卿了——蘭漪回頭一看,果真是桃卿,真沒想到他還沒找到人,這人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桃卿清媚的麵容滿是焦急之色,見到蘭漪果真在這裏,才鬆了口氣,喜怒交加地訓斥:“你怎麽私自跑出來了,也不和人說一聲,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還好意思說?你不也是一樣,丟下本座不管,自己偷偷跑了!
蘭漪在心底冷哼一聲,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桃卿訓斥他,他居然一點也不生氣,反倒甜絲絲的。
這怎麽行,不駁斥幾句,他以後還怎麽在桃卿麵前樹立夫綱?
他醞釀片刻,擺出了一副楚楚可憐、微含委屈的表情,正欲開口,視線卻先凝固了。
隻見桃卿的身後站著兩名仙修,俱是玉質金相、霞姿月韻的好相貌,偏生蘭漪還認識他們的身份:裴之渙、宿雲涯,紫霄首徒與昭元執劍人。
桃卿為什麽會與他們攪在一處?難道《合歡秘事》寫的都是真的,這兩個小輩還真是他的入幕之賓不成?!
一時間,蘭漪隻覺得綠雲罩頂,又驚又怒,三分委屈化成了十分,忍不住質問桃卿。
“郎君,難道你這兩日就是與他們廝混在一起……你們昨晚都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