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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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臣在談及殺人時, 語氣尋常得好似隻是準備折下含苞欲放的花枝,以至於桃卿的師兄們都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
    幾位師兄的境界少說也是金丹圓滿, 麵對一個入門不久的小弟子, 他們冷嗤一聲,麵上浮現出譏諷之色:“你想殺我們?”
    “隻要桃卿想。”
    莫不臣一擺拂塵,眼若琉璃般純粹通透,不含感情地望向桃卿的師兄們。
    與他對視的一刹那,幾人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的目光穿透了神魂,驚出一身冷汗, 趁此機會, 桃卿連忙跳下床, 拉著莫不臣的手就跑。
    他帶著莫不臣跳上雲鶴,向青鸞峰飛去, 幾位師兄沒有追上來,雖說他們很想與小師弟春風一度,但他們從不強迫他, 方才也是以逗弄居多,既然他這麽不願意, 那他們也不會不識趣地還要將人帶回來。
    雲鶴飛到青鸞峰山腳下的精舍, 將莫不臣和桃卿輕輕放了下來。
    這裏是莫不臣的居所,擦拭玉像的懲戒結束後, 他不打算去弟子精舍, 桃卿得知後便將這座精舍借給他居住, 頗令其他弟子一陣眼熱。
    桃卿拉著莫不臣走進去, 不忘警惕地看了看窗外, 確認沒人追來後, 他才鬆了口氣,充滿感激地莫不臣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莫不臣點點頭,雖然他並不認為那是救,他又沒殺了這幾個人。
    “以後不準你再說殺人的話了。”桃卿拉著他的手,囑咐他道,“我會為你求情的,不讓師兄們罰你,他也不要再如此莽撞了。”
    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散發出願力,於是莫不臣沒應聲,他也不是事事都會答應桃卿的。
    桃卿安靜下來,輕咬著下唇,臉上的紅暈始終沒有散去,眉眼間流露出為難之色,小聲地說:“九郎,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
    “你說。”莫不臣道。
    桃卿的臉越發紅了,表情羞得不行:“我中了牝牡術,但不知曉解開它的辦法,師兄師姐他們不讓我學,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九郎,你知道什麽是牝牡術嗎?”
    莫不臣沒有用神力推算,微微搖頭回答他:“不知道。”
    “就是、就是……”桃卿的眼睛泛起隱隱的水光,“雌雄同體之術,我現在……”
    雌雄同體?
    莫不臣聞言,目光向下掃去,桃卿麵色紅如滴血,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許亂看!”
    莫不臣沒有動,任由桃卿捂他的眼睛,平靜地問:“你想要我怎麽幫你?”
    “牝牡術是宮中的一卷秘法,我隻學過上半卷,解術之法應當在下半卷,但我遍尋宮中都找不到,師兄師姐們故意把它藏了起來,所以我隻能拜托你幫我找一找。”
    桃卿放下手,可憐地望著莫不臣。
    他想要解除牝牡術的決心格外強烈,淡粉色的願力洶湧澎湃地湧了過來,莫不臣全部收下,點頭說道:“可以。”
    說完,莫不臣頓了頓,又道:“我知曉其他解開牝牡術的方法,你可願一試?”
    “你真的有別的辦法?”桃卿遲疑地問,“可是你方才還不清楚什麽是牝牡術……”
    “這個方法可以解開很多術法,不限於牝牡術。”莫不臣說,“若你不願,我這就為你去找下半卷功法。”
    桃卿躊躇片刻,心想著讓九郎試一試也可以,反正又不會有什麽損失,實在不行,他再求九郎代他尋找下半卷秘法,宮中人都知道他們兩個關係好,也許師兄師姐們也會有意瞞著九郎。
    “多謝九郎,勞煩你為我試一試吧。”
    哪怕需要他褪去衣物讓九郎一探究竟,他也認了,他相信九郎不會對他做什麽的。
    莫不臣點點頭,雪白的兔耳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起來。
    他拉過凳子,自己坐了上去,又對桃卿說:“你麵對麵地坐在我的腿上。”
    桃卿耳朵一紅,乖乖地走了過去,依言坐上莫不臣的大腿。
    莫不臣抱住他的後腰,示意他低下頭,以前額抵住桃卿的前額,注入神力,令兩人的神識與髓海相連。
    神識相連的一刻,巨大的衝擊感山呼海嘯般地噴湧而來,桃卿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忍不住嗚咽出聲,渾身顫抖地緊緊抱住莫不臣的後頸。
    相連的神識方便莫不臣探明了牝牡術是如何運轉的,接著他注入神力,將桃卿體內的牝牡術消抹得一幹二淨。
    神力運轉時,桃卿顫得厲害,實在忍不住,一口咬上了莫不臣的兔耳朵。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很短暫,不過短短幾息,結束之後,莫不臣將桃卿放到床上,看著他抱著被子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從耳朵到脖頸的肌膚全都紅透了。
    “你可以自己看一看牝牡術消失了沒有。”
    莫不臣轉身離去,在精舍之外等候著,過了片刻,桃卿叫他進去,這時他已經有力氣坐起來了,靠在床頭害羞地向莫不臣道謝:“多謝九郎。”
    “嗯。”
    莫不臣點頭,除去麵容上的薄紅和兔耳朵的牙印之外,他眉眼與神色皆冷,完全不似桃卿受到了那麽大的影響,甚至像是在他心中沒有留下任何漣漪。
    桃卿注意到他的冷靜,心中更加難為情起來,忍不住尷尬得直摳被角。
    他不知道別人有類似的經曆時都是什麽反應,可能是他反應太大了,九郎才是正常的。
    不知為何,桃卿突然有點難過,不過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為什麽,似乎是有些傷感於自己的沒出息,總是在九郎麵前丟臉。
    九郎好像一直就不怎麽喜歡他,說是兩人做朋友,其實也隻是他一廂情願,九郎不過是隨波逐流,任他折騰,他甚至從未叫過他一聲“小師叔”,一點也不跟他親近……
    桃卿心裏難過,臉上則是火辣辣的,趕緊穿好鞋襪下床,對莫不臣說道:“你繼續修煉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看到願力已經轉化為純淨的白,莫不臣沒有留下他的理由,應了一聲說:“好。”
    他毫無挽留之意,也沒有對剛才的行為作任何解釋,好像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桃卿就更沒有臉麵待下去了,匆匆逃離了精舍。
    之後的一個月,桃卿沒有再找過莫不臣,也沒有新的願力送來。
    莫不臣沒有放在心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的修煉,直到入夢四個月期滿,他決定將神識退出夢境,去夢外尋找顧雪庭,將他的神識進入夢境。
    四個月中,莫不臣沒有再次遭遇心魔,經過推算,他得知蟬心丹的夢境與心魔不會同時出現,既然顧雪庭沒有出現在夢中,那便可能是他在入夢之前被心魔纏住了。
    是夜,莫不臣從打坐中蘇醒過來,睜開雙眼,正準備退出夢境引來顧雪庭的神識,窗外卻忽然飄進了許多淡粉色的願力。
    這些願力隻能來自於桃卿,莫不臣已有一月不曾見過願力,抬手將這些光點托住,聆聽著桃卿的心聲。
    桃卿心中所想的正好與他有關,他之所以一個月沒來見莫不臣,最初是因為太害羞,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後來則是因為他發現莫不臣從不主動聯係自己,便等著莫不臣自己上門。
    誰知莫不臣竟然一個月都不曾聯係他,他們兩人的關係可以說全是靠桃卿維持的,這令桃卿越發難過了,甚至開始懷疑莫不臣是不是討厭他。
    那天莫不臣答應桃卿做他的朋友,這本讓桃卿很高興,可兩個月的相處下來,他並沒有感覺到莫不臣對他有一丁點朋友的喜歡,看他的眼神跟看別人的眼神沒什麽不同。
    一方麵,桃卿擔心是不是因為自己死纏爛打,莫不臣是迫於他小師叔的身份才勉強給他個麵子;另一方麵,桃卿又覺得莫不臣連白師兄他們的麵子都不給,就更沒必要給他麵子了,所以他完全猜不透莫不臣與他往來是出於什麽目的。
    莫不臣知道桃卿的感覺並沒出錯,他對桃卿談不上喜歡——並非桃卿有什麽不好,而是他自身沒有感情,無法對任何人產生任何情緒。
    但與他相反,桃卿很喜歡他這個朋友,也將他視作在合歡宮中唯一的朋友,他傷心的不僅是莫不臣不喜歡他,而且這樣一來,他就無法讓莫不臣開心了,明明莫不臣為他做過那麽多事,他卻沒什麽可以報答他的。
    所以在這份願力中,桃卿許下的心願是希望莫不臣今後能夠開心快樂,當然,最好也能有一點點喜歡他,一點就夠了,這就足以使他感到同樣的快樂了。
    莫不臣手捧願力,站在原地靜默良久,其實對他而言,這才是桃卿對他所許下的最難以完成的心願。
    他天生無心,感知不到任何情緒,是天生的無情道種子,而同樣的,他生來不懂任何感情,很難渡過有情之劫,是以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采用化身渡劫。
    他渡過一道又一道劫難,完成一個又一個願望,但從未有過任何一個願望是希望他能夠開心快樂,即使有,那些人祝願的也都是他的化身,而不是他自己。
    桃卿是唯一一個希望他快樂的人。
    甚至希望他可以喜歡他。
    莫不臣思忖片刻,認為自己可以滿足桃卿的願望,盡管很難,但不是沒有辦法。
    他退出桃卿的夢境,以水鏡觀摩顧雪庭的元神,發現顧雪庭沒有入夢果真是因為被心魔糾纏,於是他順手除去了顧雪庭的心魔,這樣他便可以順利入夢了。
    至於桃卿的心願——
    莫不臣觀望著顧雪庭元神上的一條條情絲,隨手取出一條,放進自己的元神之中。
    隻要他種下顧雪庭的情絲,成為有情之人,就可以滿足桃卿的心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