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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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上, 宮女將桃卿變化出來的宮粉梅呈到皇帝麵前,盛放的淡粉梅花色澤嬌豔, 花瓣柔嫩, 散發著清雅的梅香,令人聞後頓覺神清氣爽。
    皇帝接過花枝,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抬頭看向桃卿的目光也溫和了幾分:“你怎知朕喜愛宮粉梅?”
    桃卿心裏一跳, 知道有點不妙, 這是十幾年前皇帝親口對他說的, 他們兩人還一道種了一株宮粉梅樹,因此不曾忘記。
    方才他沒有多想,隨手化形出花枝, 不想竟可能惹上麻煩, 畢竟他初來乍到,不應當了解皇帝的喜好。
    好在他還能應付一下, 笑著對皇帝說道:“方才我進宮時看到宮中種了一片梅林,便猜測陛下或許喜愛梅花,不想竟是猜對了。”
    “桃仙師果真心思玲瓏, 不錯, 朕自年少時便獨愛宮粉梅, 那片梅林亦是朕親手種下的。”
    皇帝笑了起來,命內侍捧來淨瓶, 親手將花枝插.入瓶中, 吩咐他們好生照料。
    他又對桃卿說道:“仙師將梅香贈與朕, 朕亦不可不回禮, 來人, 賞桃仙師沉香梅花如意一柄, 鮮花玉肴六道。”
    內侍總管恭敬應下,吩咐小內侍取來一柄雕刻著梅花枝的沉香如意,捧到桃卿麵前,六位宮女款款走來,為桃卿呈上六道由鮮花製作的宮宴菜肴,一時芳香四溢。
    桃卿見皇帝沒有起疑,暗暗鬆了口氣,他倒是不怕被皇帝看出什麽,反正他也打算向他挑明身份的,隻是還沒考慮好要不要讓之渙知道,不想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突然揭破。
    他謝過皇帝,開心地將六道菜肴分給裴之渙一半,叫他一起嚐一嚐。
    此舉不合規矩,但皇帝並未不悅,反倒笑吟吟地看著。
    他的目光掃過桃卿桌上的菜肴,看到那道桃卿最愛的尖團酥幾乎被吃淨了,旁邊還擺著一小碟深色的蘸料,不由身形一頓,低聲對總管說道:“去問問那是什麽。”
    總管領了旨意,悄聲吩咐內侍去問上菜的宮女,待得到回複後,他又回稟皇帝:“啟稟陛下,那是食醋。”
    “食醋?”
    皇帝咀嚼著這兩個字,仿佛別有深意,總管心領神會,笑著說道:“奴婢記得國師食尖團酥時是也是這般吃法,一定要蘸了醋才好吃。這位桃仙師竟有著和國師相同的趣好,十幾年來他還是頭一個。”
    說到這裏,總管忽地收斂笑容,將聲音放得更低:“陛下,您說他會不會是提前打聽過您的喜好,故意這麽做的?這又是宮粉梅,又是蘸醋食尖團酥的,奴婢擔心……”
    “朕看不是,他是真的喜歡。”
    皇帝微微搖頭,注視著容貌清秀的少年夾起最後一塊尖團酥,依依不舍地就著醋吃下了去,不由笑了一下:“他留在宮中時,為他多送幾次尖團酥吧,難得他這麽喜歡。”
    “是,陛下。”
    總管笑道:“若是桃仙師知曉陛下對他的關愛之心,定當感念不已。”
    皇帝但笑不語,不再關注桃卿,與其他幾位修士交談起來,雖然他們在剛才的鬥法中一敗塗地,但到底是久居宮中的供奉,各自都有正式官職,還是和桃卿不一樣的。
    酒過三巡之後,皇帝還有諸多政事處理,便帶上太子先一步離開了。
    皇帝移駕之後,眾人都覺得輕鬆了許多,修士們又活泛起來,彼此冷嘲熱諷,譬如誰誰自覺丟了臉麵,方才連大氣都不敢出,實則早就裏子麵子都丟光了。
    桃卿專注吃飯,就著新送上來的六道菜肴又多吃了半碗飯,忽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身上,他舉著筷子的手頓時一抖,有點緊張地問:“之渙,怎麽了?”
    “……”裴之渙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出去再說。”
    桃卿覺得他反應不對,不由提心吊膽起來,思考自己剛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麽,良久之後驀地睜大眼睛,之渙該不會是嫉妒他給他父皇送梅花吧?
    而事實證明果真如此,宮宴散場後,裴之渙拉著桃卿的手腕,尋到一處僻靜宮殿,緊盯著他問道:“你為何要送花給我父皇?你分明都不曾送給我。”
    “送花是因為便宜。”這是桃卿的真實想法,“他對你不好,但畢竟是你父皇,如果我什麽都不表示,也許會讓你難做,剛好我猜到他喜歡梅花,就送他一枝,才一靈石,也不值什麽。”
    裴之渙聞言,目光柔和下來,輕輕地抱住桃卿:“多謝卿卿為我考慮。”
    但桃卿不饒他,他是真受不了,氣呼呼地戳著裴之渙的肩頭抱怨:“你想到哪裏去了,怎麽還胡亂吃你父皇的醋?連你這般年輕俊美的我都不答應,更不用說……”
    裴之渙抬手輕輕按住他唇瓣:“後麵這句話沒有必要,你怎知你不會答應我。”
    因為他不能不守男德啊……雖然他早就沒有男德可言了,也承認自己喜愛極了之渙的臉和身體,可他也當真不敢動他,不然他豈不是就要被天雷劈死了。
    被他幽深的雙眸凝視著,桃卿臉上發熱,既受他誘惑,也埋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難處,居然天天向他自薦枕席的,這要是放在上輩子,他早就將他的元陽榨得一滴不剩了,看他還如何神氣。
    他恨不得幹脆咬斷這根手指算了,偏偏裴之渙還要撩撥他:“我也想要卿卿贈花與我,不若就贈一枝桃花。”
    “之渙,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桃卿真拿他沒辦法,既打不過,也舍不得打,隻能麵紅耳赤地央求,裴之渙將他輕輕抵在牆上,熾熱的吻將要落下來,卻忽然聽得宮人叫五殿下的聲音。
    尋他的不止一人,有幾個人離這裏已經相當近了,桃卿趁勢應了一聲,說五殿下就在這裏,並掙脫裴之渙的束縛,匆匆整理自己淩亂的道袍:“有人找你,你快出去吧。”
    他臉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一看就是做了壞事的樣子,裴之渙深深看他一眼,對他說道:“中宮無主,我對他們說我要前去中宮整理母後的舊物,他們應是為此請我過去,我會為你看一看有無鳳印,若是還在,便替你取回來。”
    桃卿心中一喜,忍著羞意,小聲對他道謝:“多謝之渙。”
    裴之渙看他一眼,不知又在思索什麽,看得桃卿都想跑了,才低低應了一聲,走出偏殿與宮人一道離開了,留下桃卿獨自擔心他是不是又打起了什麽壞主意。
    桃卿拍拍發燙的臉,默念幾遍清心咒,確定自己臉上不見異樣,終於離開偏殿,找個位宮女帶路,將他領至司天齋。
    司天齋和司天署名稱相似,自然也是與修士有關,是幾位供奉的居住之所。
    為了方便皇帝隨時召見,司天齋就修在宮內,離皇帝的寢宮太極殿不是很遠,桃卿在此期間真是要住在司天齋,其實他沒有官職,本不該留在宮中,這是皇帝給他的特殊優待。
    桃卿覺得自己住在司天齋就挺好,甚至還慶幸自己沒有和裴之渙住在一起,不然說不準之渙到了晚上還要怎麽磋磨他。
    幾位供奉得知桃卿到來,一改先前目中無人的態度,十分熱情地迎接了他。
    一方麵他們是對桃卿心服口服,另外一方麵則是為了向他請教化形之術,他們想知道桃卿到底是如何將發冠變得如此逼真的,竟連重量和手感都與真正的發冠相差無幾。
    桃卿所施展的化形之術是少見的高階功法,但不是合歡宮的獨門道法,是他以前花靈石拍賣下來的。
    見幾人求知若渴,虛心請教,態度甚是誠懇,他沒有拒絕,教了他們幾點要緊的關竅。
    修士們得到他的指點,大喜過望,再三拜謝桃卿,說他的此番點撥不亞於半師之恩。
    同時他們也不禁感歎眾生界的道法果真非同凡響,他們待在下界,便如坐井觀天,永遠跳不出這方世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眾生界看看。
    桃卿奇怪地問道:“你們至少也是築基境界了,早就可以穿過障界前往眾生界,為何一直遲遲不去呢?”
    其中一人唏噓道:“我們幾個都是火居道士,在大庭置辦了產業,怎可輕易拋下妻子與兒女。”
    對此桃卿表示理解,想當初他的養母桃月枝撿到他的最初兩三年中,因為他年紀實在太小,她也很難帶著他周遊各地,不得不長駐下來,待他三歲之後才帶著他四處遊玩。
    說到這裏,幾個修士又開始嘲諷彼此,這回攀比的是各自的子女,桃卿覺得他們不吵就渾身不舒服,連聽都懶得聽,神遊天外地看著窗戶,忽然看到門口走過了四五個花枝招展的美少年。
    這幾個少年看外表都在十六歲左右,身著豔麗的道袍,生得膚白貌美,滿身媚氣,但渾身半點修為都無,隻是沒有靈根的凡人。
    “那幾個人是誰?”桃卿疑惑地問修士們,“是不是你們收的徒弟?”
    “哦……他們呐。”
    幾個修士向窗外瞥了一眼,忽地露出些微的古怪之色,回答桃卿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人,桃道友莫理他們,不去招惹便是了。”
    他們說得含糊不清,桃卿便不再追問了,哪個地方都有陰私之事,他還是少問為好。
    到了晚上,桃卿與裴之渙傳音,詢問他鳳印的事,裴之渙說鳳印不在中宮,而是被封存於內閣大庫之中,他明日會為桃卿取來,順便再找一找有沒有其他紅玉章,畢竟桃卿需要的紅玉章也不一定就是鳳印。
    得知進展順利,桃卿歡喜地斷開傳音,準備去太極殿一趟,抹掉易容與皇帝相認,以此感謝他多年來對他的牽掛之情。
    他悄悄地離開司天齋,向著太極殿走去,不料又看到了白日見過的幾位美少年。
    他們提著燈籠,安靜地走進太極殿,桃卿跟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隻覺得處處透著古怪。
    好端端的,為何這個要蒙住雙眼,那個要蒙住下半張臉,隻露出眼睛?
    難道他們都是皇帝的孌寵,夜晚來訪正是為了陪皇帝玩的?
    桃卿默默地想著,待少年們裝點好自己之後,就掐了隱匿身形的法決繼續跟著他們,和他們一起走進了正殿。
    大殿中隻有皇帝自己,連內侍總管都沒有陪著,他伏於案前認真地批閱奏折,雖然聽到了動靜,卻不曾抬起頭來,直到其中一個少年輕聲地喚道:“陛下。”
    少年一開口,桃卿就愣了,因為這少年的聲音竟與他的聲音有九成相似。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此時皇帝放下筆,淡淡地對幾個少年吩咐道:“過來吧。”
    “是,陛下。”
    依然是這個少年回應著皇帝,這下桃卿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少年的聲音果真像他。
    有了這個發現,他身體微僵,視線逐一掃過其餘的少年們,漸漸發現了端倪。
    蒙眼的少年有著與他相似的下半張臉。
    遮麵的少年則是眼睛像他。
    穿著最單薄的少年有著和他差不多的身形。
    他們……
    都像他。